第5章 第 5 章

次日祁洛给萧珩之买了雪花酥,其实他们已经在规禹山脚了,她却不急着带萧珩之上山,她有些话要在上山前和萧珩之说。

“珩之。”祁洛很少这样叫他,萧珩之其实很喜欢祁洛叫他乖宝,虽然很不男子汉,但是那让他知道他依然有人珍视,祁洛的珍视对他太重要了……祁洛对他太重要了。

“嗯。”

“如今的情形……你是怎么打算的?”祁洛斟酌着开口,她有些心疼。

“舅舅也杀不了他,对吗?”

“……”虽然不知萧珩之的舅舅修为如何,可既然他入了宗门,所行之事就不是一人之事,即便是长翮派掌门,对上一炁宗与斩岳门也不可能硬来。

“来日方长,我总有一日能杀了他,对吗?”

“……”祁洛皱了皱眉,沉默半晌,开口道:“珩之,我不是要你放下……只是,我不希望你被困囿其中。”

这样刻骨崩心的深仇大恨她一个局外人没有资格让萧珩之放下,可她真的不希望萧珩之衔悲茹恨地活着,囿于一隅,只会得不偿失。

萧珩之看着祁洛,看她皱着眉有些艰难地说着这些话,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怨恨,反而是些欣喜与酸涩——她在担心我,她即将离开我之前这样地担心我。

“我会为了杀他而努力修炼,”萧珩之晃了晃腿,看着祁洛说:“可我努力修炼却不是只为了杀他。”

他看着祁洛先是皱紧了眉,又因为他的话松了口气,萧珩之忽地笑开了。

他遭逢大变,满腔愤恨,祁洛是他的生机一线、柳暗花明;他见识了有人贪嗔丑恶,祁洛便费尽心思让他知晓也有人结草衔环、知恩图报。

他见过了草长莺飞的二月天,自然不舍得只待在山寒水冷的数九冬。

“我上山之后,你会去哪里呢?”

“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旗里。”

“……这旗有什么特殊的吗?”萧珩之取出旗,扒拉着看了看。

“好像……没有吧?”祁洛看着旗有些犹豫。

“……”

“真的,我就觉得这旗,挺顺眼的?”

祁洛是真说不清楚,那时候祁洛虽然活了下来,但伤得也不轻,全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处,哪里都在疼。整条龙也浑浑噩噩的,不晓得走到了哪里,见到了这旗,觉得熟悉得很,没怎么犹豫就钻进去了。

可大概是伤了根本,养了这么些年龙骨也没接上,尤其离了旗就觉得胸骨与双手更是疼得厉害。

“大抵是有什么渊源罢,小时候用过的尿布?”祁洛接过了旗,也扒拉着看了看,旗面是不显眼的茶褐色,上面有些点线相连的图案。

萧珩之抢回了旗,显然是不接受这个说法。

祁洛大笑。

萧珩之翻了个白眼,问他:“你在旗中,可能听到我说话?可能看到外面?可能说话?”

“先前总睡着,也不甚清楚,如今醒了,大抵是能听到的,别的要等回头试试才知道。”

“……嗯。”

祁洛靠近他,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轻声说:“总之我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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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兴二十六年春,萧珩之叩山,其舅贺凌舟下山去迎,却闻长姐噩耗,悲痛不已。

萧珩之称自己随管家来规禹山,管家却重伤不治,已卒于半道。

长翮派掌门听闻此事,曾问及萧珩之当日详情。

“你可能确定当日在你家中的莫嵚岩确是本人?”

萧珩之答:“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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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嵚岩自潮回岛归来后听闻此事,大惊,亲上规禹山,自请与长翮派一同详查此事。

经查,萧家灭门是一魔修因旧仇怀恨在心,假作萧暨白好友莫嵚岩,杀之以报。

莫嵚岩寻至魔修所在,发现确有不少萧家之物,怒不可遏,斩其于剑下。

至此,萧家事毕。

次年冬,萧家遗孤萧珩之拜入长翮派李川镕门下。

李川镕是仙门里少有的武修。

道法三千,不可计数,大致可分为符箓、练养二派。

符派顾名思义,专技符咒者借图文通神灵,用以禳灾祛病与练功。

练养法门无数,世间修士多以守思为主,所谓“纯素之道,唯神是守”。亦有武之道,武为技,专注于一技,可进乎道。可武道戾气重,容易早遇瓶颈且更难突破,所以守思被看作正宗,而武修与之相比则被视为旁门。

萧珩之想拜入李川镕门下最初长翮掌门祁为谦并不同意,认为萧珩之经此一事应以守思为本,武为末,以免戾气过重,伤人害己。

但萧珩之只说想承父亲枪魂,其舅贺凌舟也数次恳求,又见萧珩之待人接物颇为谦和,并未心存怨怼,终是首肯。

萧珩之正抱着枪往千嶂峰去,千嶂峰是李川镕及其门下弟子所在。千嶂峰越往上越陡,萧珩之走得有些艰难,脸上倒是庆幸的样子:“祁掌门终于松口了,磨了他一年多……刚刚他那个脸色,我真怕被他从殿里扔出来。”

手里的枪震了震,似乎有人在里头笑。

祁洛自从萧珩之见到了他舅舅就钻回了旗里,也就是萧珩之现在抱着的枪,进去之后发现能听清外头的声音,且萧珩之在握着枪时能听到祁洛的声音,不过祁洛看不到外面。

不过不能视也不妨碍他听萧珩之这一年多来是怎么折磨祁掌门的。

萧珩之也不哭闹,就是每日天不亮就抱着枪守在祁为谦殿门口,日日守到夜静更阑,总之祁为谦出门能看见他,回殿也能看见他,祁为谦说自己收他做弟子,他也不肯,就那么守着。

命弟子赶他出殿,他便在峰下守着,祁为谦的弟子又大多性情温厚,看萧珩之年纪小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祁为谦看见他和他那杆糟心的枪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就这么被折磨了一年有余,祁掌门终于让他自去千嶂峰问李川镕,祁洛想到温文尔雅的祁掌门送瘟神一般的语气就能乐得整杆枪都震上几震。

萧珩之也笑了,以前爹娘常教他要言行有度,内敛方正,给他取名珩之,不想竟耍起无赖来了。

上了千嶂峰,李川镕却说自己只醉心于刀,于枪不精,也没空给他传什么道,只能教他些武修相通的基础。做不到传道授业解惑,便不让萧珩之称他师父,给他找了几本枪法的书让他自己琢磨。

祁洛嘀咕了一句糟老头子,心疼萧珩之连个正经师父都没有,又想自己好歹是上古四兽之一,看过的书不比这些人从藏书阁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好?指望这些人不如自己亲自来教,从记忆里翻翻找找,真给她翻出一本枪谱来,索性以灵力催动枪身,自己带着萧珩之练枪。

只是枪还是长了些,萧珩之使得磕磕绊绊,祁洛只好将枪缩了又缩,天天盼着萧珩之长大。

于是萧珩之便也就磕磕绊绊地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