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行者》是罗纳德·A.诺克斯创作的短篇小说,被誉为史上最优秀的短篇推理小说之一。主人公是“难以形容”保险公司调查员、私人侦探麦尔斯·布莱顿,这个人物多次在诺克斯的长篇作品中出现,是其笔下的主要侦探。这个故事布局诡异、语言幽默,是诺克斯风格的代表作。文中运用的核心诡计更是精妙绝伦,被后世创作者反复借鉴使用,是名副其实的“经典源头”。
麦尔斯·布莱顿,一位不知疲倦为何物的调查员,已经习惯于把自己描述成这个职位上的一个傻瓜。在认为他是傻瓜这点上妻子安吉拉与他倒是不谋而合,不同的是布莱顿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工作傻瓜”(也就是工作狂而已)。妻子清楚这点,“幸运”的是,那个叫“难以形容”的保险公司也清楚这点,它雇佣布莱顿去调查它的顾客中那些“疑难杂症”,每年都因此省下五千来块钱呢。不过话说回来了,有那么一回,布莱顿倒真是在事前毫无相关知识提示的情况下,仅仅靠观察就解决了问题。
事实上,由于布莱顿很少看那些低俗小报,在那个古怪的百万富翁赫尔伯特·杰沃森被发现死在自己家的床上之前,他可能真的从来没听说过他。布莱顿只有在乘坐火车去威尔特郡的途中才由西蒙斯大夫告知了一些相关情况。西蒙斯大夫也是“难以形容”公司一位十分宝贵的人才,公司对其敬重程度几乎和布莱顿相当。那是一个晴朗的夏季早晨,尚沉睡在露水中的大地,远处有如闲散几笔素描的河道,一切都那么适于一个人安静地思考,可是却被西蒙斯那急于透露信息的恼人的热情给打破了。
“你肯定听说过他,”他说,“他在出事前很久就已经是个报业巨子了,人们叫他‘一百万加半个谜’。这个杰沃森曾经在东方无所事事地混日子,整天着迷于那些玄奥的玩意儿——谈论超人啦、瑜伽啦什么的,直到最后连他那些脾气最好的穷亲戚都不愿收留他了。所以他就在尤伯雷这里定居下来,跟几个街上捡来的印度骗子住在一起,还说是什么光明的‘兄弟会’。他把他们的研究印在深绿色的信纸上。他一边吃着果仁一边随意乱写,做各种心理实验,最后连整个人都被纸张给包围了。这类东西充满了他们生活的地方。然后呢,你也看见了,他现在死掉了。”
“这种信息我们早晚会从公开媒体上得到。如果公开得比较晚,我们就比较容易向公司交差。不管怎么样,他们叫我来干吗呢?说不定他是让一块巴西果仁之类的给噎死的呢。反正不会是谋杀或自杀什么的,对不对?”
“怪就怪在这里。他突然死亡,是饿死的!”
“我猜你一定希望我说:‘这是不可能的!’虽然我不是大夫,但我可不傻,马上就知道你这个小圈套了。来,多谈点吧!你以前见过这个家伙吗?”
“我也是在他来为保险的事接受考察时才见到他的。我一直对此懊悔不已。因为,你知道,我那时以为他是我所能找到的投保人中最健康的了。他才五十三岁,而且像他这种吃东方食谱的人有时候确实长寿。事实上,他还厚着脸皮,要求交一份超低的保险费,因为他说他正在逐步发现长生不老的秘诀,按他的说法,这种秘诀会使他的保险费成为公司的永久收入。然后他就停吃了他的土豆泥,把自己给饿死了。我跟你讲,与其要我吃他吃的那种垃圾,我真的情愿早点饿死。话说回来了,那时候他倒好像真是吃得精神旺盛呢!”
“他真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吗?比如他的脑袋?”
“嗯,他承认自己有点神经质,而且我必须说他一些神经测试的结果很差。你知道如今我们总是把那些神经质的人带到公司大楼的顶层去,看他们会不会因此而抓狂。嗯,这个家伙当时已经到他的忍耐极限了,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使他再往外多看一眼。但是如果当时他的亲戚想让他被鉴定一下——他们当然有理由这么做——我就不会做后来的事了。科尼海契精神病院那时还不存在呢!这一点我可以发誓,即使在主管会议上我也是这么说。”
“这么说他就这么突然饿死了。你能不能再说得详细点?”
“啊,事实是他在他称为实验室的房间里把自己关了大约十天。我没亲眼目睹,但他们告诉我那是一个老健身房或网球场。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他经常把自己关起来搞他那些愚蠢的试验。他会把自己锁在里面,任何事都不能打扰他。或许他觉得自己正神游西藏呢!但是——奇怪的是在这里——他有充分的食物储备,我听说足够支持两个星期的。然后就是在第十天的晚上他被发现死在了床上。那个当地的医生,他曾经去过东方那些闹饥荒的地方,他说这是他遇到过的最清楚不过的饿死的病例。”
“那些食物呢?”
“碰也没碰。我说,现在我们到尤伯雷了,这儿应该有车接我们。我没跟马修大夫说我要带个朋友来,我怎么跟他介绍你呢?”
“就跟他说我是公司派来的代表。这么说总是奏效的。嗨,站台上有一个人。”
“应该是司机……不,谢谢,没有行李……早上好,你是从尤伯雷来的吗?我是西蒙斯大夫。我想马修大夫知道我要来。他在外面,对吗?好极了。来吧,布莱顿。”
马修大夫是一个圆脸的小男人,他显然既不习惯于对别人保有戒心,也不善于表达盛情。你立刻就能看出他属于那种少有来客的乡村医生,而且还由于太急于交换消息而鲜有机会去检查你的病状。他毫无铺垫地立刻切入了那场悲剧的正题。
“你们来了真是太好了,”他说,“并不是我想再听一番新的高论。你也知道,我出诊九次也碰不上一次死人的事儿,可这次这个倒霉鬼却死得确定无疑。我在闹饥荒的地方待过,你知道,在那些地方连做梦都会看见饥饿过度的症状,真够呛。我想——噢,布莱顿,当然,布莱顿先生,一定不会想看那具尸体。他们已经把尸体收拾起来,放在‘兄弟会’的大楼里了,只要一完事就可以处理掉了。那个……呃……事情出现得很突然,你知道,布莱顿先生,这类事情总是这个样子的。咱们顺道去我家绕一下,拿点东西在路上吃怎么样?真的不用吗?噢,好的。是的,他们要用特殊的方法埋葬他,把他折叠起来让脚朝着杰里科的方向,我估计是,或者其他这类偏僻的地方。希望那些家伙从此滚蛋!”他补充道,并且压低了声音以防被司机听到,“邻居们都不喜欢他们,这是事实。他们不是纯印度人,你知道,他是从旧金山之类的地方把他们捡回来的。要我说该叫他们‘东印度水手’。”
“我倒不认为你能甩掉他们,大夫,”布莱顿解释道,“我想你应该意识到了他们正是杰沃森遗嘱中规定的受益人。至少,他的保险计划是为‘兄弟会’的利益制定的,而且我估计还有一笔数目可观的钱是留给他们的。”
“你们公司会付这些钱的,对吗?布莱顿先生?”这位小个头大夫说道,“天,我怀疑他们会不会让我进‘兄弟会’。他们只有四个人,就是再多个几千人我也能应付。”“这个嘛,”布莱顿解释,“就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如果他真是自杀,你也知道,他们就不能动那笔钱。我们的保险可不包括自杀,这个诱惑可太大了。”
“这样啊?啊,那敢情好!这件事只能是自杀,脑子出问题了。山上那边就是尤伯雷了——古怪的地方。以前是一个叫罗森柏克的富人的,他把它修建得像个宫殿似的,还有一个真正的网球场。那儿,你能看见的那个就是它的屋顶。后来他破产了,这个地方就三钱不值两钱地卖了。一个叫恩斯顿的年轻人接了手,拿它开过一家预科学校。我挺喜欢他,可是他想尽办法也不能维持,后来又只好把它卖了,自己去了南海岸。然后就是杰沃森买了它。噢,我们到了。布莱顿先生,我们进去看现场遗迹的时候,你是想在地面随便转转呢,还是怎么样?”
“我想进到他被发现的屋子里看看。或许这些本地人中有谁能够带我进去,我很想找机会跟他们聊聊。”
这件事安排起来并不困难,不过布莱顿发现他的向导有点尴尬,甚至有些紧张。那个汽车司机穿的是普通的黑套装,而这位同一社区的另一个代表却穿着白色的长袍,戴着与之相配的头巾,上面布满了神秘的符号。他很高很壮。他的态度是冷漠而警觉的。什么事也不能扰乱他的心神,可同时你又感觉其实什么事也没能逃过他的跟睛。而当他说话的时候,他又用一副美国腔极重的英语掩盖了他的外表。
网球场矗立在离主建筑群很远的地方,大约五百码左右。在门的附近曾经有一个走廊,但在后来这里改建为健身房时,它就被拆掉了。当你直接走进那巨大的长方形房间,它那巨大的空间感和静谧感让你仿佛走进了一座大教堂。地板上铺着发亮的红色油布,使你的脚步声消失无踪。只有当你开口讲话的时候,才传来空旷的回声。室内的主要光源和完全的空气来源,都是屋顶中央的一个天井。它的顶部镶着玻璃,只有边上的铁条可以让空气通过。健身房时期的一些痕迹依然遗留着:屋顶上的四个点上有四个环,看上去就让人想起绳子穿过钩子从它们上面垂下来。另一边还有储物柜,仿佛仍等着年轻人把靴子放进去。房子的装修完成后,主人显然就再没做什么了。当这个奇怪的主人想要隐居起来,这所房子显然实现了他的目标:他用厚厚的墙壁挡住了乡野的声音,深锁重门,谢绝外人进入。布莱顿不由得开始想:主人睡在这里时,他是否感到比跟他那些可疑的受益人待在一个屋顶下更安全?
但是有两件家具,几乎和这件悲剧的种种表象一样引人注意。一个是地板正中的一张床,很显然它是被临时移到那儿去的——就像医院里常见的病床,这张床安着铁栏杆和轮子,轮子在油布上划过的印痕清晰可见。床本身是光秃秃的,甚至连衬在下面的毯子也被拽了出来,和其他床单、毯子什么的一起被胡乱扔在床上或床边。布莱顿敏感地嗅到一种空气,仿佛床上的人是被人强行拉起来的,因为如果他是自己离开的,无论多么匆忙,都不会是这个样子。从床看过去,在离门较远的墙边有一个餐具柜,上面放满了素食。那里有一条面包,看起来是用一种十分粗糙的谷物做的;玻璃盘子里放着一瓶蜂蜜,一盒枣子,一些看上去很脆的饼干,还有正如西蒙斯所说的——一些果仁。在这间屋子里一般人可能没什么好胃口,但更重要的是,它也绝不是一个会饿死人的地方。布莱顿首先走到餐具柜跟前,仔细地查看起来。他摸了摸面包的外壳,如他所料,面包皮由于放了好几天而变得很硬。他又尝了尝一个罐子里的牛奶,同样不出所料,牛奶已经酸了。“杰沃森先生以前常喝酸奶吗?”他问向导。这个家伙正以极大的兴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先生,”他答道,“我喝过那牛奶,就在我们最后一次看见‘先知’活着的那天晚上。那是刚刚出厂的新鲜甜牛奶,直到您刚刚尝它的时候,之前它一滴也没有发酵,先生。”
那盒枣子,虽然被打开了,里面的枣子却全都还在。蜂蜜很稠,上面浮了一层灰尘。放饼干的地方没有一点碎屑,显然没被碰过。总而言之,看上去似乎显而易见——那个人眼睁睁地对着充足的食物饿死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问几个问题,”布莱顿转身问道,“我的公司想要求证的是:杰沃森先生是死于意外的不幸,还是自己结果了自己的性命。你介意给我点帮助吗?”
“我会告诉您任何您想知道的事情。我感觉您是个很公正的人。”
“那好,看这儿,杰沃森常常在这儿睡觉吗?在你最后见到他的那天晚上,他为什么想要睡在这儿呢?”
“以前他从不睡在这儿,但是那天晚上他在做一个很特别的实验,这些东西是你们西方人所不能了解的。他事先准备好了一种麻醉剂,他要服用它,就可以把灵魂从肉体上解放出来。但是如果在他灵魂出窍的时候受到外部的打扰,那将会是十分危险的,所以他想要睡在这里,这样就没有人能来打扰他了。我们把床从大房子推到这里来。所有的这些您都可以从他的日记里看到,他很小心,因为他说,如果实验中他出了任何不幸,他希望让人们知道那不是我们的过错。我会拿那本日记给您看。”
“噢,他服用了麻醉剂,在第一晚,对吗?你不认为他有可能是服了过量的麻醉剂而死的吗?”
那印度人轻轻地笑了一下,耸耸肩。
“但是医生告诉我们他是饿死的。您的那位朋友也是大夫,他也会告诉您同样的话。不,让我告诉您我是怎么想的。‘先知’经常绝食,尤其当他想要释放灵魂的时候。我想当他睡醒的时候,得到了某种天启,这让他想朝神秘的地方再更进一步,于是他就继续绝食。只是这一次他绝食绝得太久了。可能他在晕厥的时候还继续绝食,于是他变得过于虚弱,既没力气去够到食物,也没办法出来求救了。我们就在大房子里等着,搞我们自己的研究,而‘先知’却死在这里了。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相对于神学,布莱顿更关心的是这件事法律方面的问题。如果一个并没想自杀的人却把自己饿死了,这算自杀吗?算了,还是让律师来伤这个脑筋吧。
“谢谢你,”他说,“我就在这儿等我的朋友,不耽误你了。”
那印度人鞠了一躬,离开了,布莱顿觉得他走得有点不太情愿。他决定彻底勘查一遍这个房间,他总觉得房间里的样子不对劲。门上的锁?不,它看上去并没有被损害过,那么除非还有另一把钥匙。墙呢?也不会有人在网球场装暗门。窗户怎样?也没什么奇怪的,除了那些日光下的布满天井边的铁条。铁条间的空间仅够一个人把手伸过去,而且还是在十二米的高度。先不管这些。那个人独自在这里待了十天,既没碰任何食物,也没做出任何出去的努力。在离床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块带铅笔的写字板,布莱顿想,他大概打算一觉醒来后把他受到的天启写在上面吧!然而写字板上落满了灰尘,死者并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信息。他真的是疯了吗?或者那个印度人的猜想是对的?要不然的话就是……人们经常听说这些东方人变戏法时耍的花样——是否有可能,这四个被收养人在不进入房间的情况下就可以加害房间里面的人呢?
这时布莱顿在地板上找到了他感兴趣的东西。当西蒙斯和小个子医生回来的时候,他们发现他正双手着地趴在床边,从他转过来的脸上他们看到一副沉重的表情,但是仍然有一丝胜利的光亮在他的眼中闪烁。
“你们可享福去了!”他微带责备地说。
“一路上警笛长鸣,”西蒙斯大声说,“你的警察朋友们都来了,而且他们把整个‘兄弟会’搞得鸡飞狗跳。很显然他们在芝加哥很出名。不过他们要想在这件事上大展身手可就想错了。那个人是饿死的。别跟我说什么麻醉品,布莱顿。这毫无疑问。”
“可是,这是一起谋杀。”布莱顿乐道,“看这儿!”
他指着油布上那些床轮移动留下的发着光的印痕。
“看到这些轮印了吗?它们并没有正好到达床所在的位置,而是停在了还差五厘米的地方。而这就意味着谋杀,并且还是一桩天才的谋杀。就像你说的,从权力上讲,这好像并不是警察们要管的事。但是正是对谋杀的忧虑使得那四个家伙干了这件事,他们中的一个在审问之下一定会垮,然后就会供出其他的几个。我在想,马修大夫,当你的朋友恩斯顿走的时候,他把设备也全带走了吗?比方说,这个健身房的设备?”
“全都卖了,地方、锁、股票,甚至连一只桶也没带走。他需要钱,越多越好,而且‘兄弟会’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在房子后面有一个小屋,你知道,那是以前恩斯顿堆放杂物的地方,如果你在那儿看到双杠之类的东西还没清理掉,这一点也不奇怪。你的意思是要让我们参观一下健身器械吗?因为,我正想建议我们先去吃午饭呢。”
“我只是想去看一下,就这样。看过之后,像你说的,我们就去吃午饭。”事实证明,马修大夫的预言是正确的。那个后面的小屋里堆满了废弃的东西。一个鞍马立在那儿,无言地控诉着自己长期被扫地出门的境遇;双杠依然闪着光泽,仿佛刚刚被年轻的手掌紧握过;折成三叠的水平梯,支成了一个很不稳当的角度,地上则布满了绳子和环。布莱顿随手捡起一条绳子把它拿到日光下。“你们看,”他一边说一边用手顺着绳子撸下来,“磨损得很厉害。男孩们攀爬时并不会磨损绳子,他们穿着健身房专用的鞋呢。而且,这些磨损很新,看上去是一两天前留下的。没错,是他们干的。我想我们最好报告警察。公司这下可要损失钱了,没办法,但是现在我也看不出我们还能对这份保险做些什么了,除了用这钱在‘兄弟会’上建一座陵墓。‘兄弟会’将不复存在了,马修大夫。”
“你得原谅他,”西蒙斯对马修大夫抱歉地说,“他有时就是这个样子。”又对布莱顿说,“我一点都不想这么说,布莱顿,可是我一点都没跟上你火车般的思路。当杰沃森把自己锁在健身房里的时候,那些家伙是怎么进来杀他的?你不可能就这么把一个人饿死,除非你把他关在一个没有食物的地方,或者强行把他固定在一个地方让他拿不到食物。”
“你错了,”布莱顿反对道,“有各种各样的方法。你可以给食物下毒,然后告诉他食物里有毒。当然在这件案子里并不是,因为我自己已经尝过了那牛奶,而我现在还活着。再说,我想一个饿极了的人,当他被逼到那个分上的时候,是有可能冒险也要尝尝看的。理论上你还可以给那个人催眠,暗示他食物不在那儿,或者告诉他那根本就不是食物。但这仅仅是理论,你在现实生活中从没听到这种事被付诸实施过。不,当可怜的杰沃森死时,那些印度人有他们自己的犯罪现场。”
“你是说他们在另一个地方把他饿死了,之后又把他的尸体搬到这儿?”
“看起来也不像。你看,要是把人饿死在这儿,之后再把食物带来放在这儿,造成他故意饿死自己的假象,这不是更容易吗?但是要干这些事里的任何一件,你都需要有这座房子的钥匙。马修大夫,你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吗?在他们想办法进入这健身房的时候经历过什么样的困难吗?”
“门锁着,钥匙在房子里面。我们不得不把锁拿掉。当时我也在场。当然,警察是负责开锁这件事的,但是那些印度人发现异常后也立刻给我打了电话。”
“真的吗?这个信息很有用。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罪犯们常犯的错误:把事情做过头了。如果是你我遇到这种情况——一个朋友把自己锁起来十天没露面,我们会透过锁眼大声叫他,然后去找个锁匠来,可这些先生们却直接找了个医生和警察来,就好像他们知道这两种人将会用得着似的。这是掩盖线索中犯的最大错误。”
“我亲爱的布莱顿,我们还在等您说出为什么这是谋杀呢。如果这真是一起谋杀,我要说凶手在掩盖线索上做得还是相当出色的。在我看来,这是最清楚不过的精神失常和自杀的案例了。”
“你又错了。你注意到床边有个带铅笔的写字板了吗?如果一个人认为自己快要被饿死或者毒死了,他怎么可能不在自己能够抓到的纸上写下点什么呢?除非他疯了。这种推理同样也适用于绝食实验的情况。如果是他自己在绝食,他也会留下点最后的遗言。再说,那些堆在床上床边的床单被褥又怎么解释?没有人会在下床时留下那样的痕迹,不管他是疯子还是正常人。”
“噢,那就快告诉我们吧!你要是没疯我就要疯了,但是我们可不能饿死呀!而且我们还把马修大夫的午饭也一块儿耽误了。”
“啊,这件事的大致轮廓说起来也简单。杰沃森在美国的什么地方捡回了那几个恶棍,他们其实并不比你我更神秘,只不过会说一些行话术语而已。他们知道他很富,于是他们就粘上他了,因为他们看到他有利可图。当他们发现他已经把‘兄弟会’设定为自己的继承人,除掉他的时候也就到了。他们实地考察,制定了计划,并且决定充分利用现成的武器。从别处弄来武器常常是个错误,要研究你的猎物的习惯,然后把他杀死在他自己的生活轨道里,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他们只需要怂恿他做那些愚蠢的实验,再给他点普通的安眠药水,让他以为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就行了。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建议他到这个健身房来隐居的,因为在这儿他可以得到安静。他们坚持把他的床推到房间的中央,告诉他这样才能捕捉到正午的阳光或别的什么,反正是这一类的胡扯。谁听说过有人想把床放在房间中央的?把床放在靠墙的地方是人类的天性,尽管我并不清楚为什么。”
“那然后呢?”
“到了那天晚上,他们耐心等待,直到安眠药水完全起作用,那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他们既可以行事又不会被好奇的邻居发现。他们把梯子绑在一起,或者更可能是用那个水平梯,把它伸展成一条直线,登着它爬上屋顶。他们携带的唯一东西就是绳子,那四根过去从天花板的钩子上垂下来的绳子。绳子上还带着铁钩,我敢说他们把手绢缠在钩子上来避免发出声音。借着天光,他们俯视着下面那个沉睡的人。从铁条的空隙之间他们把绳子放下去。那些钩子起了抓钩的作用,就像钓鱼钩那样向下一直垂到床头床尾的铁横栏上。他们非常安静、非常平稳地向上拉起了绳子。这一切就仿佛福音书里那种渎神的鬼祟场景。而可怜的杰沃森在药物的作用下仍在昏睡着,说不定还梦见自己正在‘飞升’,并最终‘摆脱了肉身的负担’。他几乎做到了。
“他继续睡着,而当他醒来的时候,他仍然在自己的床上,但却是在十二米的高空了。被子床单什么的已经不见了,他们不会让他有机会顺着什么爬下去的。他就这样在那儿吊了一个多礼拜。如果他的叫声曾经传出来,也只是那四个无情的谋杀者听见过。一个勇敢点的人也许会跳下去,宁肯选择那样的死法。但是,你告诉我的,西蒙斯,杰沃森是一个恐高的胆小鬼。他不敢跳。”
“那要是他跳了呢?”
“那他还是死定了,无论是吓死的还是摔死的。然后那些印度人就会告诉我们,用沉痛的语调,说‘先知’一定是在做‘飞升’之类的实验。就如事实上他们所做的那样,他们只要在确信一切都已经搞定之后回来把绳子放下去,透过铁条把床单被褥扔下去,落在床上或床边的地上都没关系,然后用来时同样的方法收起绳子和梯子。只有一件事,很自然,他们没有费心把绳子放松和弄平滑,而且床放下去与原来的位置错开了五厘米,所以它和油布地板上原来的印痕没有对上。正是这一点,让我开始对事情的真相有了一点概念。床显然被抬起来过,而没有人会抬起一个有轮子的床,除非怀有特殊的目的,比如像那四个恶魔。杰沃森是个傻瓜,但是我想到他的死法就感到愤怒。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把这四个家伙送上绞架。如果让我早点碰到他们,我早就收拾他们,连绞架都省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