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幕画面,老供奉生出了一抹悔意。
他已经猜到了那名哑仆的身份,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刺客都曾经属于天机客,都是此人的下属。
老供奉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那名哑仆喝道:“刘青,来战!”
不愧是半步神圣的前代强者,纵然被偷袭受了重伤,依然声如雷霆,威严至极。
寒冷的冬风吹拂着他的头发,狂乱至极。
是的,那名哑仆便是刘青,曾经的天机阁刺客组织首领。
在苏离和那位神秘的刺客先后消失之后,他便是这个大陆最可怕的刺客。
只有他才能成功偷袭如此强大的人物,只是也付出了很重的代价。
唐三十六站起身来,望向刘青问道:“还行吗?”
刘青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战你个头啊战!”
唐三十六掸掉身上的雪屑,看着石阶上浑身鲜血的老供奉说道:“现在轮到我们群殴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意气风发地挥了挥手。
刘青与七名刺客向着石阶上杀了过去。
同时,祠堂的门被推开,有更多的人涌了进来。
凌厉而阴森的剑意不时在祠堂的墙上留下痕迹。
弩箭与暗器在风雪里发出呜咽的响声。
到处都是鲜血,白色的院墙看来需要再次粉刷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杂乱的声音终于消失,祠堂恢复了安静。
非常的安静,能够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也能够听到人们急促的喘息声。
到处都是血,所有人都带着伤,唐三十六也不例外,断了两根肋骨。
为了吸引老供奉的注意力,他不允许自己退到最后方。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有效的,围攻的众人一个都没有死。
老供奉死了,靠着祠堂里的香案,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血已经流尽,看着异常凄惨。
他的眼睛还睁着,里面还隐约能够看到些悔意与惘然。
……
……
来援的那些人都是唐家长房的人。
这半年时间,再没有扔进墙里的石头,也没有划破天空的风筝,但既然哑仆是刘青,唐三十六自然与长房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祠堂附近的民宅,早已经被长房暗中控制,只等着需要动手的那一刻。
但唐三十六确实没有想到,老供奉居然变成了二叔的人。
今天如果不是刘青在这里,他必死无疑。
唐三十六让长房的人退出祠堂,望向刘青说道:“偶像兄,这半年辛苦你了。”
当初去寒山参加煮石大会时,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刺客。
当时刘青想让陈长生去做刺客组织新的首领,陈长生当然没答应。
唐三十六很想做,想弄到刘青的联系方式。
陈长生很清楚他想打什么主意,所以没有同意。
但唐三十六被关进祠堂后,情况发生了变化,陈长生的想法自然也不一样。
于是,唐三十六和刘青联系上了。
刘青面无表情说道:“收钱办事而已。”
唐三十六忽然问道:“有没有做我唐家供奉的想法?”
刘青看了他一眼,说道:“等你做上家主再说。”
这半年时间为了保护唐三十六的安全,刘青在祠堂冒充哑仆,自然不能说话。
无论人前人后还是庭前院后或是独居暗室哪怕睡觉后,他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这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唐三十六不再说话。
有些唐家人以为他是因为绝望而如此,有些人以为这意味着沉默的对抗。
没有人知道他只是想清静自省一段时间,顺便陪陪刘青。
唐三十六望向那些受伤的刺客,说道:“我做家主后,奉养你们一辈子。”
这些刺客原先归属天机阁,现在则是朝廷的臣属,今日因着刘青的命令出手,等若谋逆,必然会迎来朝廷的全力追杀,虽说他们习惯了在黑夜里生活,但若长年如此,谁愿真会做只孤魂野鬼?
唐三十六的话很直接,虽说现在看来有些遥远,但终究是承诺。
那些刺客向他点了点头,用眼神请示刘青,便消失在了风雪里。
刘青对唐三十六问道:“接下来做什么?”
唐三十六望向重新关闭的祠堂大门,沉默片刻后说道:“等。”
刘青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也离开了祠堂。
所有人都散了。
祠堂里只有他,还有满地死人。
他走到石阶上,把老供奉的尸体从香案前移开,从案下拿了张新的蒲团。
风雪悄无声息地落在庭院里。
他坐在蒲团上,看着门外的雪景,神情平静地等着最后的结局。
……
……
祠堂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回了老宅。
陈长生看着门外的雪景,脸上的神情渐渐松快,就像挣脱了厚雪的腊梅,光泽喜人。
老宅管事看了唐家二爷,低下头说道:“大少爷给二爷带了句话。”
唐家二爷没有说话,看着桌上那些散落的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老太爷说道:“这孩子又要说什么俏皮话?”
听到这句话,陈长生转身看了唐老太爷一眼。
从称谓上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老太爷对唐三十六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
祠堂里那场刺杀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具体的细节画面,但想来必然血腥而冷酷。
包括唐老太爷在内,谁都以为唐三十六会被唐家二爷杀死,陈长生虽然知道刘青一直在唐三十六身边,也觉得局面极其危险。
但祠堂这场暗杀的结局,却与所有人的想法截然相反。
老宅管事低声说道:“大少爷说,刺客还是要自己养的才好用,别人给的终究不是你自己的,就像本事一样。”
这句话听着有些乱,本事具体是指什么本事?
别人听不懂,但唐家二爷能听懂。
知道祠堂里的结局,他哪怕心情再如何震惊,但依然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直至此时,听到唐三十六说的这句话,他再也无法支持,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哪怕你再如何聪慧过人,擅长阴谋,如果自己的实力不够,只能利用别人来为自己做事,那么迟早会出问题。
他想到三年前王破在雪街上说的那番话,前天折袖在道殿说的那番话,神思不禁有些恍惚,心想自己这些年难道真的错了吗?
魏尚书没有来,来的是刑房那些神情腼腆的年轻人。
唐家二爷被带走了。
没有人知道他会被关进何处,什么时候能够再次出现在世人的眼前,又或者今夜便会死去。
就像是老供奉在祠堂里看着唐三十六时想到的那番话一样。
唐家行的是商贾之道,赢者通吃,败者便什么都不会剩下,就是如此。
又像是唐三十六带给唐老太爷的那句话,自由心证,哪里需要什么证据,又哪里真正讲过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