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慕灼华懵了片刻,又立马想起来,一会儿两个人定然是要走到这床上来的,那时岂不是更加尴尬了?

    听到这里,慕灼华知道自己不能再装死了,立刻用力伸了个懒腰,发出巨大的响声,提醒外面这里有人。

    外面两人听到里面的动静,顿时沉默了一瞬,下一刻,便听到门被打开,有人跑出去的声音。

    慕灼华从床上翻了下来,正想跑出去,却见沈惊鸿沉着脸堵在门口,看到是慕灼华,沈惊鸿也是露出一丝诧异。

    “你怎么在这里?”沈惊鸿目光冷冽地锁住慕灼华,声音微微低哑,俊脸微红,泛着三分醉意。

    慕灼华震惊于号称不婚的端方君子沈惊鸿也有这样色气满满的一面,不过男人终归是男人,不婚和不嫖是两回事,这么一想,慕灼华对沈惊鸿的敬畏就少了几分了。她讪笑着,往门口挪去:“我……我不胜酒力,所以想着找个地方休息片刻,无意打扰沈大人的雅兴。”

    沈惊鸿打量着慕灼华:“你刚才听到了多少?”

    慕灼华捂着耳朵用力摇头:“非礼勿听,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沈惊鸿似乎是在忖度慕灼华话里的真假,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同僚的呼喊声。

    “沈大人,你在这里吗?”

    沈惊鸿和慕灼华扭头朝外看去,只见一个老翰林走到了门口,笑道:“云芝姑娘说你往这里来了,你……”

    老翰林说到这里,才留意到房间里还站着慕灼华。

    “慕大人也在啊……”

    老翰林说着又是一顿,目光扫过床上凌乱的被褥,扫过慕灼华凌乱的衣衫,不期然地看到慕灼华散开的领口处还有两处暧昧的红痕,顿时呼吸一滞,目光一亮,再看沈惊鸿——双唇殷红湿润,眼角潮红……

    他可是过来人,哪里还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难怪……难怪沈惊鸿给慕灼华挡酒,难怪两人齐齐消失,竟是躲到这里来了……
    老翰林自以为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他隐晦地笑了笑,说:“两位尽快,我先回去给你们打掩护了。”

    直到老翰林离开,慕灼华才后知后觉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他……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慕灼华焦急地看着沈惊鸿,“你给我解释一下啊,刚才明明是你和云芝姑娘!”

    沈惊鸿听慕灼华这么说,竟是笑了笑:“清者自清,再说了,这种事越描越黑。”

    沈惊鸿说着抬脚走了出去,慕灼华急忙追了上去:“那怎么办,这下整个翰林院都要误会了!”

    她昨晚才对刘衍说心生爱慕,今日就跟沈惊鸿有了桃花绯闻,这叫刘衍怎么想!

    沈惊鸿唇角噙着笑:“我又何曾在意他人的眼光,你不妨也看开一些。”

    “你说得轻巧!”慕灼华不悦道,“爱慕你惊鸿公子的人那么多,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沈惊鸿微笑道:“放心,我会护着你。”

    “不,那会让我更招人恨!沈大人!”慕灼华决绝地说,“咱们割袍断义吧。”

    慕灼华咬碎了银牙,觉得这个小秦宫实在与自己相克,以后再也不能来了!

    那日回到席上,所有人看他们的眼光都透露着意味深长的揶揄,慕灼华便知道,那个老翰林一定是加油添醋描绘了一遍所见,她百口莫辩,有意找云芝姑娘解释一下,云芝姑娘却不见踪影。沈惊鸿倒好,不但处之泰然,还唯恐天下不乱,帮她喝酒,给她添菜,气得慕灼华太阳穴一抽一抽的。

    你当你的风流才子,为何拖我下水!

    万幸的是,慕灼华得了调迁令,当日便搬了行李去理蕃寺点卯,然而她一走进理蕃寺,就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在告诉她一件事——你和沈惊鸿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翰林院那群大嘴巴啊!

    慕灼华气得无语凝噎,垂着脑袋默默收拾桌面,如今她与沈惊鸿分开了,只盼过几日大家便能忘了这件事。
    理蕃寺的职责是处理对北凉、南越、西域三国的关系,下属四部,分管刑、户、礼、兵,刑部负责立法,管理外来人口的治安,户部负责对外贸易与边贸税收,礼部负责接待高层,兵部则是负责对外用兵之事。

    近几年来,三国边境相对安定,当然,这种安定是建立在打了十几年的前提下。南越国力最弱,然而地形多丘陵,陈国大军难以推进。西域荒芜高寒,陈国人也不易适应当地的气候。北凉骑兵强悍,对陈国的富庶虎视眈眈,有条件就打,没条件就议和,是陈国最大的外患。然而北凉被定王打了近十年,三年前,刘衍虽然打了一场败仗,但北凉也没有翻身的机会,短期内已经退无可退,没有反抗之力了,这才能平心静气与陈国签订议和条款。

    如今理蕃寺的最高长官是尚书刘衍,他一人坐镇中央,四部分列两侧,处理种种事务,维持陈国与三国的平衡。慕灼华安置好了自己的东西,便接到指令,让自己去刘衍处听候调遣。

    慕灼华整了整衣冠,这才打开门进去。刘衍坐在桌前,正低头看着下面送上来的春季边贸报告。

    “下官参见王爷。”慕灼华恭恭敬敬地垂手道。

    刘衍仍看着报告,头也不抬,回也不回。

    房中一片安静,只听到刘衍翻页的声音。

    过了约莫两刻钟,刘衍才看完报告,又取过茶碗,悠悠喝了一盏茶。

    慕灼华也是耐得住性子,依旧面带微笑,垂手站立。

    刘衍放下茶碗,淡淡说道:“今日起,你便在四部轮番观政,每日写一篇心得,上朝之前放在本王桌上。”

    慕灼华点头道:“下官遵命!”

    “平日里待人接物,自己把握分寸,本王不喜欢理蕃寺有不三不四的流言。”

    慕灼华听得眉头一跳,知道刘衍也是听到了她与沈惊鸿的流言了,这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慕灼华心里不由得有些委屈,含着泪看向刘衍:“王爷,下官是被冤枉的。”

    刘衍淡淡瞥了她一眼:“哦?”
    慕灼华又道:“这事王爷也有责任。”

    刘衍挑挑眉梢,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叉置于膝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慕灼华:“你接着编。”

    慕灼华叹了口气:“前日翰林院的同僚约下官去小秦宫,下官一个新人,岂敢推辞啊,便就跟他们一起去了。可是下官喉咙上还带着伤,便穿了高领的衣衫去赴宴,想要遮住伤口,可那日实在太热,下官浑身都汗湿了,就找了个无人的地方解开领口纳凉,不巧沈惊鸿也下来躲酒,我们两人便碰见了。翰林院的同僚来找我们,见我与沈惊鸿独处,又看到我脖子上的红痕,以为是……是……那个……”慕灼华给了刘衍一个“你懂”的眼神,又扭扭捏捏道,“他们便……便误会了……”

    慕灼华说着解开了领子上的盘口,露出白皙纤细的颈子,上面还有两处淡淡的樱色红痕,如今已经消退了许多,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但刘衍自然是能看到自己的指痕。

    慕灼华委屈控诉道:“可这痕迹,分明是王爷留下的。”

    刘衍竟无言以对……

    而且这指痕是他掐着她的脖子留下的,却被她说得如此暧昧。

    慕灼华哀哀切切地叹了口气:“下官不敢辩驳,也是为了维护王爷的名声,王爷却反过来怪人,下官这心里,实在是委屈得很……”

    这人强词夺理的本事着实无人能敌了,刘衍发现自己实在是说不过这个女人。

    “罢了,以后注意点。”刘衍捏了捏眉心,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慕灼华脸色一变,换上了一副真诚的笑容:“王爷千万不要生气,更不要误会下官,下官对王爷赤诚一片,天地可鉴,沈惊鸿给王爷提鞋都不配!”

    刘衍位高权重,平时没少遇到阿谀奉承之辈,但这么□□裸不要脸的奉承,他还是头一回听到。

    “下去吧……”

    刘衍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把她调到眼皮底下,是不是一个错误?

    朝堂上关于沈惊鸿和慕灼华的流言蜚语是一刻也不曾停息,慕灼华因此事受到的最大影响就是宫女们都暗中排挤她了……
    这从每日的午膳就能看出来。

    理蕃寺事务繁忙,因此午膳都是统一做好了分到各人手上,慕灼华的食盒一打开,明显就比旁人少了一半的分量。

    慕灼华笑着问送饭的宫女:“这位姐姐,为何我的饭菜比别人少了这么多啊?”

    宫女翻了个白眼,冷冷道:“就是这么多了,你一个女子,难道跟男人吃一样多吗?”

    说着扭着腰离开。

    慕灼华摸了摸鼻子,暗骂了沈惊鸿几句,这才吃起饭菜来。她桌上摆满了厚厚的账簿,今日她的工作就是把这三年的边贸记录看完,然后写一份感悟心得。而桌上摆着的三十几本账簿,仅仅是一年的记录。刘衍平日里看的都是户部总结过的数据,而慕灼华则要自己把一条条明细看完,然后自己写总结。

    户部的同僚见慕灼华便吃饭便看账簿,忍不住劝了一句:“活是做不完的,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慕灼华冲对方笑了笑:“多谢关心,我很快就吃完了。”

    说完又低下头去看账簿。

    慕灼华看东西一目十行,又能过目不忘,因此看这些东西比旁人要快上许多。她一边看着,一边在纸上做着笔记,在椅子上一坐就是两个时辰,连茶都未曾喝过一口。

    理蕃寺其他人见了慕灼华这拼命的模样,本来对她有些怀疑和看轻,此刻倒也有些扭转了看法。

    到了傍晚,快到了宫门落闸的时候,慕灼华才最后一个跑出了宫门。

    慕灼华满脑子都是各种数字,心无旁骛地走着,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慕灼华回头一看,却是执墨。

    “执墨小哥,这么巧啊?”慕灼华展颜一笑。

    执墨木着脸道:“王爷叫你。”
    他叫了好多声,慕灼华都充耳不闻,他怀疑她是故意的。

    慕灼华还真不是故意的,要早看到刘衍的马车,她爬也爬上去了。此刻在执墨的带领下,她高高兴兴地上了刘衍的马车。

    “王爷,您是特意等我的吗?”慕灼华笑容灿烂,含情脉脉地望着刘衍。

    刘衍轻咳一声:“本王陪陛下下棋,刚刚才出宫。”

    “既然不是特意等的,那便是缘分了!”慕灼华自说自话,让别人无话可说。

    刘衍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问道:“今日观政如何?”

    慕灼华道:“三年的边贸明细都看完了,晚上便写一份报告给王爷。”

    刘衍诧异地挑眉:“都看完了?”

    慕灼华点点头,又撒娇道:“可辛苦了,我连口茶都没喝呢。”

    刘衍问道:“昭明十二年九月十三日的记录。”

    慕灼华自信满满道:“买入马匹三十,牛五十,钢刀二百,卖出米粮五百石,棉布三百匹,茶一百斤,盐三十斤……”

    刘衍早知慕灼华记忆力卓绝,却不想她竟然能把三年来的所有记录都记得一清二楚。

    慕灼华盯着刘衍的神色,忽地扑哧一笑:“王爷,你当人人都能过目不忘呢……”

    “难道你胡诌的?”

    慕灼华嬉笑道:“下官自然是过目不忘,可是王爷您记得吗,下官就是骗了您,您也不知道啊。”
    刘衍见慕灼华抱膝坐着,两眼亮晶晶的,一脸坏笑,不禁心生无力,无奈摇头,却又不自觉含了几分宠溺,戳了戳她的脑门:“你怎么这么皮……”

    慕灼华噫了一声,抬手捂住脑门,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刘衍,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咕噜。

    慕灼华惨兮兮道:“王爷,下官饿了……”

    刘衍自然是知道她为何肚子饿,因为与沈惊鸿的那点流言蜚语得罪了派食的宫女,被克扣了口粮,如今肚子饿也是活该。

    刘衍充耳不闻,慕灼华暗自哀叹一声,忽然鼻尖抽了抽,转身趴在门边,打开了一道缝隙,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便飘了进来。

    “是千酥包的味道。”慕灼华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前面转角处就是一品阁了,他们家这个点刚好有千酥包出炉,每次都大排长龙,不过若是王爷您的马车驾临,必然是不用排队的……”

    刘衍闭目养神,全然不理会她的念叨。

    慕灼华小心翼翼地捏着刘衍的袖子一脚,轻轻晃了晃:“王爷……千酥包可好吃了,他们挑选上等精肉,剁碎之后,用独门酱料腌制,包起来油炸,因表皮经过特殊的工序油炸,咬一口便会展开一层一层的酥皮,肉汁从酥皮中溢出来,鲜香微辣,肉香扑鼻……”

    刘衍腹中忽地响起一声咕噜……

    慕灼华憋不住笑,转头冲外面的执墨喊道:“王爷肚子饿了,执墨小哥,去买千酥包。”

    执墨疑惑地唤了一声:“王爷?”

    刘衍缓缓睁开眼,无奈道:“去吧。”

    王爷的车马一品阁的人自然是认得的,立刻就包好了十个包子送到马车上。

    包子被封在梨花木食盒里,慕灼华欣喜地抱在怀里,刘衍见她抱着食盒却不打开,好奇问道:“你不是饿了么,怎么又不吃了?”

    慕灼华陪着笑道:“这马车上熏的是千金难买的伽罗香,怎么好让这凡俗之物玷污了王爷的仙气呢。”
    刘衍失笑摇头:“这千酥包还堵不上你的嘴吗,既然买了,便打开来吃吧。本王岂会在意这些小事。”

    既然车主都这么发话了,慕灼华便也不推辞了,笑嘻嘻地打开食盒,先拿出了一个送到刘衍手中,乖巧说道:“请王爷先尝。”

    千酥包用油纸包着,还微微有些烫手,刘衍倒是不怕这点温度,慕灼华手嫩,只能换着手拿,刘衍笑着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倒也颇有意思。在理蕃寺她端的是一本正经,庄重自持的模样,在他面前却又惯会撒娇卖乖,古灵精怪,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少张面具,哪个才是真的她。

    慕灼华此刻心思都在包子上,也没去留意刘衍打量的目光,她小心翼翼在酥皮上咬了一口,顿时肉汁溢出,齿颊留香,又烫又鲜美。她满足地眯起眼,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了腥的猫儿,吃得十分满足。

    刘衍也被她的吃相勾起了食欲,举起手中的包子,慢条斯理地吃着,姿态优雅,不时抬起眼,扫过慕灼华油亮的粉色唇瓣。

    慕灼华却是狼吞虎咽吃了三个,才缓下来看刘衍。

    “王爷,下官能带走两个吗……”慕灼华讨好地问道,“巨力最喜欢这个包子了,下官想给她带两个。”

    刘衍记得那个丫鬟,也是瘦瘦小小的,却有个名字叫巨力。

    “都带走吧。”刘衍说道。

    “王爷真是大好人!”慕灼华也不客气,笑嘻嘻地打包起来,“真不愧是下官倾慕之人!”

    刘衍险些被噎住,他还不能适应慕灼华随时随地的拍马屁献殷勤,偏偏这人还张口就来,不打草稿。

    马车在定王府门口停下,慕灼华跳下马车,冲执墨说道:“多谢相送!”

    定王府的马车若是停在了朱雀后街,便显得太过显眼了,这个道理慕灼华懂得,便带上包子自己走了回去。

    刘衍下了马车,看了一眼慕灼华轻快愉悦的背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转身朝大门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更V文都没有这么勤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