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顾听正在给小面包吹毛。
小面包作为一只合格的中华田园犬,整只狗都非常皮实,第一次被用吹风机吹毛,也挣扎了没几下就逆来顺受了,摊在地上露出肚皮任由顾听摆弄。
外面雨越下越大,乌云密布,整个天际都黑沉沉地压了下来。
狭小但整洁的客厅里点了盏橘黄色的台灯,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淡蓝色的满天星,米白色沙发前的地毯上,少女正蹲在那里柔声细语地和惬意的小狗说话。
周砚识从卫生间拉门出来,瞥到这里,一瞬间有点恍惚。
说出来很荒唐,这大概是他这两年里,唯一一次产生了有关“家”的感受。
在一个他第一次踏入的客厅里。
顾听听见声音,抬头看过来,目光落在他身上的衣服时一顿,似乎不由自由地露出些怀念的神色来。
小面包已经吹干了,顾听关了吹风机,任由它起身跑去玩。
她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仰头看周砚识,轻身问:“合身吗?”
“嗯。”
顾听偏了偏头,她仰着头,灯光刺得她眼睛有些痛。她像是透过周砚识看到了另一个人,半晌,声音很轻地说:“我爸爸之前很喜欢这件衣服,丢了一件,又重新买了这件。”
周砚识意识到什么,也放轻了声音,“那现在呢?”
顾听沉默了会儿,“现在他不在了,这衣服就没人穿了。”
果然。
周砚识下意识蹩了下眉,抿唇道:“抱歉。”
“没事儿。”顾听摇摇头,从地毯上蹭到沙发上坐好,说:“已经好久了。”
“你的衣服呢?用吹风机吹干吧。”
“嗯。”周砚识应了声走过去,顾听想接过来,被他绕了过去,自己打开吹风机对着被打湿的肩头处吹了吹。
周砚识长得是真好,平时见多了他穿校服,乍一见他穿黑色的衣服,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凌厉少年感。
少年黑发湿了几缕,垂在额前,下颌的线条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清晰干净。
顾听看了会儿,不自在地别开眼。
很快,吹风机的嗡嗡声停了下来,少年清淡的声音响起,“干了。”
“嗯。”顾听应了声,想了想又说,“外面雨太大了,你带着小面包不好走,等雨停了再走吧。”
周砚识说:“好。”
外面一道雷声轰隆响起,两人视线不小心对上,一顿,又同时别开。
这个年龄的少男少女,单独待在暴风雨中温馨的客厅里,连空气都不由自主开始变得旖旎。
顾听挠挠脸,琢磨着说点什么打破眼下蜜汁有点奇怪的氛围,她瞥见茶几对面的电视机,虽然她平时也不看电视,但此刻很适合拿来做救星——这个房间里需要出现一点声音,任何声音都好。
她张了张嘴,刚要问要不要看电视,就听见周砚识的声音低低沉沉地响起,“你刚刚,是哪道题不会做来着?”
“......”
雨并没有小一点,客厅也还是那个客厅,但片刻前还尴尬得令人抓耳挠腮的氛围已然消失不见了。
这会儿正经严肃得能上开学第一课。
顾听坐在沙发前的毯子上,胳膊压在茶几上,面前摊着刚刚出门前做着的那张卷子。
她身边,周砚识监工似的坐着,修长的手指捏着管黑色的油笔,飞快地画出题目上几个重要考点,随机用笔杆点点卷子,声音不轻不重地问:“这道题在考什么?”
在考......周砚识右手中指内侧有颗小痣。
顾听一下子走了神儿。
那颗痣很小,几乎像是用极细的笔尖不小心点上去的一样,不仔细看难看注意到。
周砚识给她上了那么久的课,今天是她第一次注意到这颗痣。
那么白的手.......
下一秒,那颗小痣在她视线里上下一动,周砚识用那只手指敲了敲卷面,催命版在耳边问;“别走神,选a还是选c?”
“......”
顾听苦着脸,在周老师毫不放水的辅导下,慌慌张张收回跑掉的思绪,抓起笔开始闷头算题。
中途沈兰蕴下班回来了,看见客厅里正襟危坐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等顾听解释完来龙去脉,沈兰蕴怜爱地看了眼被压着做题做的蔫巴巴地女儿,并立刻热情洋溢地招待女儿旁边的小帅哥,“你就是那个听听说的帮她辅导的同学吧?谢谢你哦,今晚在阿姨家吃饭,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哦!”
周砚识站起来,刚要拒绝,“不用了阿姨......”
“别害羞嗷,阿姨做饭很好吃的,听听很爱吃的,”沈兰蕴说着就往厨房走,“今天雨这么大,阿姨给你们煲汤喝哈~”
“小同学喝完再走嗷,你穿顾听爸爸的衣服好帅捏,让阿姨多看看!”
周砚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站在原地稍微有点不知所措。
过了两秒,他裤腿被人扯了扯。
周砚识低头看去,只见顾听一边算题一边用手扯着他,心不在焉道:“我妈煲的汤超级好喝的,我以前的朋友都很喜欢来我家喝汤,你尝尝再走吧。”
“嗯......”厨房里已经开起了火,周砚识不好再拒绝,于是说:“错了。”
“嗯?”顾听一愣,抬头:“什么错了?”
“你这道题第二步的结果算错了。”
“......”
沈兰蕴煲了热乎乎的鱼汤,又做了两道菜,周砚识一顿饭吃完,被投喂得饭菜堵到嗓子眼。
沈兰蕴全程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吃饭,不时温柔问下饭菜的味道。
周砚识很少有这种被长辈关爱的经历,因此每次被提问都如临大敌,拘谨地放下筷子,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说:“很好吃,谢谢阿姨。”
沈兰蕴满意地点点头,又给他冒尖儿的碗里夹上一块肉。
“......”
顾听见他撑得吃不下又不好拒绝,脸色堪称精彩纷呈,忍不住偏过脸,仗着碗大脸小,躲在饭碗后面偷笑。
周砚识暗暗瞪她一眼。
......
等周砚识终于被放走,已经七点多了,沈兰蕴在厨房刷碗,顾听则去客厅整理下午的卷子。
她简单复盘了下,发现自己明天的任务都完成一半了。
真是......
顾听想起一个之前经常听别人用的词,这就是抱大腿上分的感觉吗?
**
怕半夜再下起雨来,周砚识下车到家后先去了趟车库,准备把小面包暂时放在车库待一晚上。
打开车库门,车库空置许久的位置赫然停了辆黑色的迈巴赫。
少年眉头皱了下,刚下车时轻松的脸色瞬间阴沉。
安顿好小面包,周砚识推开大门,装修讲究的客厅里果然坐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父母恩爱,孩子懂事,正气氛和谐地讨论晚餐要吃什么。
周砚识面无表情换了鞋,当没看见那三个人,径直要回楼上自己的房间。
“站住——”周远山看见大儿子,下意识皱眉,斥道:“回到家看到父母连招呼都不知道打吗?”
周砚识停下步伐。
对方话中毫无停滞吐出的两个字像跟刺一样扎向他。
他两只拳头下意识攥起。
“我妈早死了,”少年声音冷得像寒冬的深冰,在空旷的房子里异常清晰,“有些人既然自己有儿子,就不要一天到晚虚情假意地想着认别人的儿子。”
“你!”
周远山扬手摔了一个古董茶杯,在宁婉“哎呀怎么动这么大气”的娇呼和周泽川“爸你别生气哥他肯定不是故意的”的安慰中,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你该跟长辈说的话吗?!”
周砚识表情不变,不再理会身后的吵闹,径直上了楼。
他走到自己的卧室前,刚要开锁,突然发现自己的门没锁。
他皱了皱眉,迅速推门进去——果不其然,他书桌上放着的一把机械键盘没了踪影。
压抑良久的怒火几乎瞬间把他的理智全部吞噬。
他摔门而出,刚好碰到将将上楼的周泽川。
周砚识看着自己同父异母、只差五个月的弟弟,克制着不让自己一拳打过去,站在门口冷冷道:“周泽川,你是乞丐吗?”
“哥,”对方眉头一皱,轻声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周砚识懒得和他周折,开门见山问:“我的东西呢?”
周泽川表情很坦然,说:“我最近喜欢对游戏挺上瘾,刚好听妈说你那个键盘很贵很好用,就借来用几天。”
他略一停顿,语气很为难的样子:“哥,你不会这点小事都不同意吧?”
周砚识早就见惯了他演戏,此刻除了厌恶就是恶心,冷声道:“拿来。”
“我就用几个月,不喜欢了就还你,哥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呢?”
“拿来。”
“哥你......”
他话音骤停,因为他看到周砚识突然勾起嘴角,冲他露出一个近乎恐怖的笑容来。
他本能向后退了一步,把自己暴露在楼下客厅能看到的角度里。
“周泽川,”周砚识一个字一个字喊他的名字,“如果一分钟之内,我没看到我的东西,我就把你——”他右手食指轻轻一点楼梯口的窗户,语气认真,“从这里扔下去。”
“......”
周砚识是个疯子。
这件事他几年前就已经知道。
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他真的会把自己从二楼的窗户丢下去。
周泽川费力维持的无辜表情有了一丝裂痕,他脸色难看了些,声音比刚刚高了几公分:“好,哥,我这就去把键盘拿给你,你别生气,也别把我从窗户丢出去,好吗?”
周砚识冷眼看他。
果然,下一秒,楼下就传来周远山的怒吼:“周砚识,你就为了一把键盘,就要把自己的弟弟从二楼丢出去吗?嗯?!”
周泽川回身,颤颤巍巍道:“爸爸,你别怪哥哥,都是我不好,不该拿哥哥的键盘,惹哥哥生气了。”
他说完回头看了眼周砚识,见对方表情毫无波动,只好不甘地咬了咬嘴唇,回房间拿出桌子上的键盘,塞到周砚识怀里。
楼下周远山的声音又传来:“那你就别动他的键盘,想要什么跟爸爸说,爸爸给你买。”
周泽川的表情又难看了几分,强撑着笑容说:“好的爸爸。”
周砚识懒得看这对父子的亲情互动,检查确认自己的键盘没事后,看也没再看周泽川一眼,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嘭”一声,房门关上,像一堵无法打通的厚实的墙,将房内房外的世界,清晰分割。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入v,v章评论发红包,明天会发一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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