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的身影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顾听在后面喊了句“我有伞”，但是雨太大，把她的声音盖得严严实实，对方顶着雨越走越远，直到离开昏黄路灯的晕染范围，身影消失不见。
“......”
她一头雾水地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伞的重新撑开，她明明自己有......撑伞的手一顿，顾听抬头看向自己半开不开的伞面。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伞坏了？
暴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顾听出门上学的时候，雨还没停。
顾听穿鞋的时候看到昨天被自己顺手放在鞋柜上面的黑伞，犹豫了下，装进了书包里。如果今天能在学校碰见对方，就把伞还回去。
雨下得天漏了似的。
顾听跌跌撞撞走到校门口，发现教导主任今天居然亲自在校门口查考勤。
拂林高中的教导主任姓蒲，身材微胖，常年穿一套深灰色的西服，当初就是他一手举荐顾听入学的。
顾听想想昨天班主任找自己谈的话，此刻碰见他，忍不住有点心虚，低了低脑袋。
蒲主任显然也看见她了，欲言又止片刻，表情复杂地挥挥手让她进去了。
顾听赶紧溜了。
等到课间操的时候，顾听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天蒲主任会亲自站在校门口抓人了。
顾听个子矮，转学过来第一次参加课间操，就被老师排在最前排，因而眼下抬头就能看到今天台上突兀出现的几个男生。
——几个人零零落落站成一排，身上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涂着不同颜色的药水，花花绿绿的，堪称精彩纷呈。
顾听眼熟地认出最右边站着的人。
他和其他几个人隔着一段距离站着，校服对比其他几个人穿得很工整。少年身量高瘦皮肤又白，被无数拂林高中的学生吐槽审美丑绝的蓝白色校服，套在他身上却挺好看，看起来清爽又干净。
单看外貌，顾听实在很难把他和昨天大雨里攥着别人衣领刻薄地低声骂“废物”的人联系起来。
直到对方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敛起眼皮朝这边看了一眼。
顾听：。
现在能了。
升旗仪式的常规环节很快结束，音乐声将落，早上还顶着大雨在校门口亲自抓人的教导主任板着脸走上了台，一脸严肃地站到几个男生中间。
“昨天接到同学举报，我校有几位同学，在校外公然聚众斗殴，影响恶劣......”
顾听听到这，一愣。
她猛地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最右方的人乌沉沉看过来的眼睛。
顾听：“......”
他不会以为是自己告的密吧？
好在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又垂下头，敛着薄白的眼皮面无表情地听蒲主任的训话。
蒲主任严厉的声音继续透过麦克风回荡在整个操场。他先是劈头盖脸地向全校师生痛斥了这群私自斗殴、破坏学校和谐环境的恶劣行径，随后从左到右挨个点名，要他们当众朗读自己准备的检讨。
最左边的男生和顾听一个班，一米八五的大个儿，吃得浑身都是肉，皮肤黑亮，立在那里像一座小山。
被蒲主任点名之后，顾听眼见着看他浑身的肉都抖了一抖。
“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我是高一十三班的张昭，在此、在此检讨......”
小黑山红着一张黑脸飞速念完手里的检讨，蒲娘娘又点名下一个人。
就这么一个一个念过去，直到最右边的人。
蒲主任语气不变，“周砚识，到你了。”
少年闻言眉眼一抬，手向下一探，片刻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看起来还没有巴掌大的纸来。
顾听看他似乎垂眸大致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没照着读，反倒把纸片揉成一团窝在手里，很快，略带敷衍的声音就借着麦克风传遍整个操场——
“没打架，训狗。”
......
“......卧槽。”
这几个逼气满满的字显然是装到了这群高中生的心坎上。
一句话落下，原本一片死寂的公共操场，骤然一片哗然，顾听甚至清晰地听到自己身后的女生下意识爆了句粗口。
台上几个人和蒲主任的表情明显变得难看，最左边的大块头听完这句话立刻就骂了一句脏话，举起拳头就骂骂咧咧地要朝周砚识那边冲过去，眼看着就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再打一场。
蒲主任高呵一声，大块头举起的拳头顿时僵在原地。男生喘着粗气死死瞪着那张面无表情的侧脸，好半天，才在蒲主任的怒瞪下涨红着一张脸收起拳头，狠狠瞪了周砚识一眼。
旁边几个人也都气得眼睛要喷火。
从顾听这里看去，他们看起来个个都恨不得冲上去给周砚识那张道貌岸然的俊脸来几拳。
蒲主任脸色也僵着，阴晴不定地沉默了一会儿，让台上剩下的人都先下去了，只留周砚识一个人还孤零零站在台上。
他明显就要为刚刚周砚识那句话再单独训他几句，只是他话没开口，台下突然又冲上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趴在蒲主任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蒲主任脸色变得更难看，看男人的目光比刚刚看周砚识还要凶，似乎下一秒就要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
男人趁着他还没开口，连拉带拽的把蒲主任从台上拉了下去，还不忘冲周砚识比了个手势，看上去是让他下台回教室的意思。
看上去莫名有点恭维的意思在。
周砚识敛着眼皮，站在原地，目光沉冷。
......
一场检讨会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
顾听去小卖部买了条袋装的冲泡咖啡，回教室拎起自己的奶白色保温杯，去水房接了杯热水把咖啡泡了，一口气灌下肚。
诚如江颖所说，这么短的时间考进理科实验班绝非易事，她昨晚比平时多做了几张卷子，凌晨两点才上床睡觉。
这会儿困得直打盹儿，得喝杯咖啡顶一顶才能保证后面的课不犯困。
应该习惯了这个作息就好了吧。
顾听这么想着，闷头抿掉杯子里最后一口咖啡。
有点苦，她第一次买咖啡，不知道什么口味的好喝点，买到了完全没糖的，被苦得眯了眯眼。
冲干净杯子，转身，猝不及防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顾听下意识道歉，一抬头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直直撞进视线里，她立刻把剩下的话囫囵吞下去了。
这样并排站着才发现身后的人几乎比她高出一个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本就狭长的眼睛垂着，眼皮形成一道薄薄的褶儿，看上去又凶又刻薄。
顾听：“......”
两人对峙了几秒，对方似乎没有让路的意思，沉黑的眼睛直直盯着顾听。
顾听想起了方才旗台上蒲主任的话，她试图开口自证清白，以免这个帅哥像昨晚那样把拳头落在自己脸上，“那个——”
她话刚出口，少年却已经收了目光，沉默地绕开她，走到她刚刚接完水的水龙头那儿接水。
顾听看着他的背影，犹豫自己还要不要解释。
要不......算了？
他看起来太凶了，她有点不敢跟对方说话，再说刚刚对方也没对自己怎么样，说不准并不打算追究。
而且，他现在看起来心情着实不大好，比昨天打架的时候还差。
顾听决定不去触霉头了。
她拎着自己的保温杯轻声溜走，想，要不伞也别还他了吧。
周砚识沉默接水，热水蒸腾出的白色气体从杯口晕染而出，让少年尖锐的眉眼变得有些许模糊。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高个男生，戴眼镜，校服拉链拉得像教科书上的小孩儿，看起来斯文极了。他有点没看懂周砚识刚刚的操作，不解地拍拍对方肩膀，问：“你刚刚干啥呢？”
周砚识喝了口水，目光落在落荒而逃的某个背影上，没什么起伏地说：“吓唬人。”
“？”张博表情更奇怪了，“吓唬？谁惹你了？你还会吓唬人？你这两年不是都一拳揍过去解决的吗？”
“没谁。”对方明显是敷衍他，随便应了声，拧上杯子盖往外走。
张博水还没接呢，“你不等我啊？”
“不等。”那混蛋已经走远了，丢过来这么一句。
顾听回到教室，之前在旗台上做检讨的几个人已经坐在位置上，顾听听见叫张昭的男生正和另外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讨论，“......别让老子知道是谁跟小蒲告的密！不然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顾听静静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明明不是她告的密，但她现在看见两拨当事人都莫名有种害怕被揍的心虚感。
“......”
她刚坐下，右上桌角就被人敲了敲。她们班长递来一张纸，冷淡道：“考试前要开分班家长会，这是基本信息调查表，填好给我。”
对方冷冷交代了一句，转身走开。
顾听习以为常。
她从转学过来就不被欢迎，尤其是这位班长——顾听刚转来的时候还会装装班长的样子，对她嘘寒问暖几句，后来一次语文考试顾听压了她一头，从此之后就再没得到一个好脸色。
顾听早习惯她的态度，默不作声地接过表，按照要求填好了母亲姓名、联系方式、家庭住址，检查了下起身放到前面几排班长的桌子上，“填好了。”
她学对方，也丢下话就走。
装酷谁不会。
不过顾听的酷没能装多久。
当天晚上放学前，不知是从哪传出来的消息，称今天告诉蒲主任打架这事儿的人，很可能是十三班那个刚刚转来的小聋子。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