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沥雪昏迷不醒,两四阶仆妇仰躺在地,让剑锐羽和锋无讳大吃一惊。
剑锐羽一步上前,来到剑沥雪身边,一指点在她额头,检视她状况;锋无讳则迈步至两仆妇旁,察看两妖身体。
锋万仞见此,立时道:“母亲,五叔,表妹无事,不到半个时辰便可醒转。这两属下也是。”
剑锐羽不睬锋万仞,检视剑沥雪良久,眉头深皱道:“好手段!我竟摸不着头绪!”
锋无讳也刚察看完毕,闻声便道:“似是西海蜃龙的手段,但又有些差别。依我看,这手段不志在伤妖,沥雪侄女和这两属下应当无事。万仞侄儿所说,想必是真的。”
剑沥雪毕竟还未与锋万仞成婚,锋无讳依旧称她侄女。
剑锐羽扭头看向锋万仞,眼神锐利:“三儿,说说怎么回事!”
锋万仞心中有气,将过错都推给剑沥雪:
“我正宴请客人,表妹带着两属下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向我客人出手。我客人看我面上,只让表妹和她属下昏睡半个时辰。母亲,表妹如此骄纵,实非良配,请您收回成命,不让我与表妹成婚!”
剑锐羽脸色一沉,忍住怒气:“客人?是那位云梦璃吧,还有一个叫风允的。是哪位出手伤了沥雪?”
锋万仞不悦道:“云师妹何曾伤了表妹?”
锋无讳听出异样,连忙问道:“你叫那云梦璃师妹?她是锋剑族学学子?她仅有三阶修为?”
“是。”锋万仞将云梦璃来历原原本本道了出来。
“三阶修为,却能让两个四阶毫无还手之力,哪怕她俩四阶修为并不精深,刃无疆这是要让云梦璃代表我族参加国学大比啊!”
锋无讳立时想明白了刃无疆的意思,转而也维护起云梦璃:
“大嫂,这云梦璃行事进退有度,并没真伤到沥雪侄女,且对我族很重要,您宽宏大度,也不必与晚辈计较。”
剑锐羽早知云梦璃和风允成了族学学子,更知风允在清晨打败了她三子锋万仞,也猜到了院长刃无疆的意思,但云梦璃的实力,仍是让她讶异了。
作为族长夫人,剑锐羽不会不分轻重,不会罔顾族群利益。她也知道云梦璃动不得,但到底心疼剑沥雪这个与她亲厚的侄女,不由抱怨道:
“云梦璃如此厉害,打晕沥雪两属下也就算了,打晕沥雪叫什么事?沥雪还能威胁到她不成?”
“嘿嘿,”锋无讳笑道,“以沥雪的性子,势必要叫来帮手对付云梦璃,这里是锋剑城,沥雪的大本营,若放沥雪离开,云梦璃多半不能回到族学。换成我是云梦璃,也必定要沥雪侄女晕上一会哩!”
剑锐羽哑然,忽然想到,按照时间推断,她来时路上遇到的那道金行剑光,从天骄楼方向而来,向族学方向而去,应当就是云梦璃和风允了。
明明是两个人,却同乘一道寻常剑光,剑锐羽也不禁为云梦璃和风允的谨慎喝彩。
回到锋剑族学,风允和云梦璃径去见了院长刃无疆,将天骄楼发生的事告知他。
刃无疆沉吟道:“你们不必顾忌,我这便去见族长,将你二人身份公开,在锋剑族,绝不会再有妖对你们不利。你们且先回去,明日,剑沥雪将登门给云梦璃道歉。”
云梦璃回到她院落,将隔绝内外的阵法开启,于院内亭中燃一炉香,须臾,幽香满庭。
云梦璃素手轻拂,桌案上化现一琴,正是在天骄楼大显神威的幽紫色箜篌,也是她的本命法器。
当年,云梦璃寻得月神广寒残魂寄托的宝物,是一块幽紫色神石,生命之光烛荧将神石融入云梦璃本命法器箜篌司幽中,箜篌司幽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佳人独奏,长袖临风,箜篌声清,雅韵回肠。忽有紫气袅袅,从地面,从花草枝叶上,从雕栏画壁间,缕缕升腾,不一会,弥漫庭院。
紫气渐浓,遮掩了佳人身姿,遮掩了院中景物,只余悠扬箜篌声,紫雾上飘荡。
忽然,一道剑光乍起,立时将紫雾分开。一柄纤薄晶莹长剑无人握持,在紫雾上展开剑势,道道如流水月华般的剑光将紫雾披得七零八落。
这一柄晶莹长剑,是广寒神月刃碎片铸造而成,也是生命之光烛荧帮忙锻造,剑中禁制却是云梦璃亲手刻画。
这仅是一柄九禁极品元剑,但材质之好,便是风允任意一柄本命法剑也不能比,毕竟,阴阳五行元磁星光斩是一分为七融入了风允七把本命法剑。
由广寒神月刃碎片铸造的这柄剑,云梦璃起名神月剑,祭炼为她的本命法剑,她曾用神月剑,在蜃龙神境指着蜃龙初的执念,那算是神月剑第一次被她使用。
紫雾被神月剑剑光搅碎,反是幻化为世间万物,各具妍态,栩栩如生,庭院内恍然换了一个世界。
一炉香尽,箜篌声歇,紫雾收,幻像也散,剑光逝,神月不见。
云梦璃再点一炉香,素手轻挥,一套笔墨纸砚便置放在桌案上。
铺开素纸,拿镇纸一压,云梦璃右手执笔,笔锋在黑玉般的墨块上一点。墨块本放在砚台上,只柔软的笔锋那么轻轻一点,墨块便化为一摊墨,摊在砚台上。
蘸了墨,云梦璃左手捻袖,右手挥毫,顷刻间在素纸上题了一首诗:
十四年来杀戮场,
八千里地血气昂。
吾有一剑破日月,
斩断天关任翱翔。
正是风允在天骄楼心中偶得,慷慨吟唱出的七绝。
唐人好写诗,出了不少名篇。依云梦璃的眼光,风允这首七绝写得并不如何,论诗才还远不如她哩!
她有两首小诗,在大唐传唱颇广,连外国酒楼茶肆间都有歌女歌唱,若非如此,她也不能与长乐公主齐名,被称为大唐双璧。
看着风允这首诗,云梦璃似看到,狰狞戮兽铺天盖地,一人纵横其间,杀意淋漓恣肆,剑光斩首分身;兽血瓢泼,浇淋那人一身,残尸遍野,惨烈八千里地。霍然,那人手执长剑,向天一斩,一道通天彻地剑光,破灭所有戮兽,贯穿多重地界,又贯穿数层天界,直达日月星汉之间,将日月斩得粉碎。
如此通天伟力,当能驰骋三界任翱翔,云梦璃心道,但凡神路断,风师兄,你又如何脱得樊笼?
又一张素纸在案上展开,云梦璃挥洒笔墨,一首《念奴娇》词,跃然其上:
“仙途初遇,见千秋皓月,四方星暗。强诛旱魃不顾命,不过心甘情愿。云中救劫,执剑造杀,激起千层浪。身替刀剑,总是情深一片。
可叹掌中棋子,伪作刁难,把痴心深掩。不惧死生赴雷域,却惹得佳人厌。神器诛敌,厉掌洞地,五指穿胸变。倩影何在?满腹相思肠断!”
风允绝对料不到,他当年畅饮“梦不觉”,醉酒状态下写就的《念奴娇》词,写出他真心实意的《念奴娇》词,他以为只有他知道的《念奴娇》词,竟被云梦璃一字不差地写在了纸上!
他若知道,他一定要怒吼:“生命之光烛荧,你个偷窥狂!”
在生命之光烛荧的结界中,只要她想,任何秘密都瞒不过她,哪怕在层层阵法的掩盖下。
当年,风允初至光精灵国,生命之光烛荧因为云梦璃,对他格外关注了些,因此便见了他醉酒唱词。后来云梦璃醒来,临要传送离开前,生命之光烛荧将这首《念奴娇》词传音给了云梦璃。
云梦璃怔怔看着《念奴娇》词,风允的心意,她已经知道一个多月,只是,风允未能走入她心间,她便装作不知道。
“风师兄,你究竟是谁的棋子?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让你害怕成这样?风师兄,你自诩对我情深一片,以你的方式保护我,只是这种心意,我云梦璃却不想承受!”
另一个院落,风允也立在桌案前,案上一张白纸,纸上也写着他在天骄楼吟出的诗。云梦璃的字,字字气势雄浑;风允的每一字,却都凌厉如剑。
看着“斩破天关任翱翔”这一句,风允面色冷肃,混沌观想图就在他脑海中,他受了混沌观想图的好处,却还想摆脱混沌观想图原主人的掌控,不嫌太过贪心吗?
“我命由我不由天!”风允低声一喝,真元一震,白纸化为了齑粉,独留他的诗还印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