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在门口见到这一脸厉色的老太太,我半张着嘴,脑中只划过这么一句话。
我杵在门口,完全不知所措:“您,呃,我……”
我祈祷她是找错门了。
万太君微微一笑,皱纹舒展开,总算看起来有几分老者的慈祥:“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不请我老太太进去坐坐吗?”
我总算反应过来,差点想扇自己一巴掌,我这人平时挺胆大的,见着局里领导还能偶尔调侃活跃气氛,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康子弦这厉害外婆,我就脚底抹油急着跑路,细想下来,兴许是狗血电视剧里富豪人家棒打鸳鸯的戏码看多了,如今我跟康子弦眉来眼去牵扯不清,隐隐我就对这种大户人家的长辈心里犯哆嗦。
“您,您请进。”我心里极不情愿地把老太太迎进门,挤了个皱巴巴的笑,见到到万太君正扫视自己媲美垃圾场的客厅时,脑子轰隆一声响,全身血液都往脸上冲,脸上一下子无可救药的热了起来。
“呃,那个,让您见笑了,最近忙,没时间收拾,呵呵呵,其实我还是挺爱干净的。”手忙脚乱地把堆在沙发上的脏衣服扔到一边,总算腾出地方让老太太坐下。
见老太太还在面无表情观察四周,我直觉她对我的好感度在直线下降,可能接近负值了,我顿感头大,感觉不妙,挠挠头发道:“那个,您要不要喝水?我……我去给您倒一杯。”
我只想赶紧离开老太太的视线好好顺顺呼吸,有她在,我都不知道把脚往哪搁,可明明这就是我家,大概这就是传奇女人的强烈气场。
万太君没好气地瞟了眼那堆衣服,气定神闲地望着墙上我的那些照片,终于把挑剔的视线定在我身上,总算脸上还挂着勉强的笑,说的话却够直白不客气的:“我老太太年纪大只喝热水的,忙成这样,你还会记得烧开水吗?”
我缩着脖子一愣,本来就明白老太太来者不善,可好歹也会先客套几个来回,虚情假意一下吧?哪知道劈头就给我个下马威,可真够出人意料的。
“您可真是料事如神,高,真高。”我挺直腰板迎战,诺诺道:“我这就去烧,您等等哈。”
“行了行了,坐下,每次见到我就溜的快,两回了,我老太太可不是被你们年轻人耍着玩的。”万太君雍容的脸闪过一丝不快,指指旁边的小沙发:“坐下,陪我老人家说说话。”
她要说什么,我心知肚明。
这万太君明摆着就是趁康子弦出差在外市的空挡来收拾我的,而且是在我犯错的节骨眼上,她更有了响当当的挑剔的理由,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康子弦的外婆,到了康子弦这代,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悻悻坐下,惴惴中又掺着不舒服,我方亮亮好歹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大好女青年,稀罕我的人也不少,凭什么到了老太太眼里,我就成了什么也没有从灰堆里爬出来的灰姑娘,凭什么在她眼里康子弦就是王子了?她知不知道康子弦尽欺负我?我还有苦无处说呢。
老太太收起客套的笑,老眼凌厉地射过来:“叫方亮亮?”
“啊?……嗯。”
“今年24了?”
我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做警察两年了?”
“到今年八月就满两年了。”
“怎么还在做卧底?”
“这不领导安排吗?呵,呵呵。”
“高中的表现不太好?”
“啊?这个……记不清了。”
“记性果然是真不大好。你是你妈妈养大的?没有爸爸?”
……
这就有点过分了,我心里腾腾的火焰窜了两尺高,做不到静若处子被动接受袭击了。
老太太越问越犀利,来之前肯定是调查过我,现下有备而来,目的是让我无所遁形,自惭形秽,然后自动从她外孙面前消失,好让他的宝贝外孙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免得因为我的平民基因糟蹋了他们家高贵血统。
我高中确实胡混过一段日子,这我承认,被人揭疮疤我也忍了,可这万太君现在暗示我高中打架成绩不好,全是因为我方亮亮是没爹的娃,什么传奇老太太,还不是跟我舅妈那些势利眼的女人一个德行,我犯的所有错都归咎于我缺少父母的完整教育,所以想当然的认为我人格上必然会出现缺失。
就这么残忍地将我定性。
我脑门一热,心头的火气压抑不住了,笑笑应着:“您不都查清楚了吗?您不用问了,您调查的都是事实。”
对面墙上的镜子映出我桀骜不驯的脸,而万太君嘴角一勾,若有所思地笑,一脸诡异叵测。
我挺直腰板说:“关于您调查的事,肯定不全,我作为被调查对象,可以帮着补充点。”
“我是我妈养大是事实,我爸死的时候甚至不知道我妈已经怀孕了,不过我妈当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还是把我生下来,因为太爱我爸了。您也别拿什么没爸的孩子没人教的事说我,我妈挺尽心在教我,等我成年了才敢再嫁人,这话她听了接受不了,我虽然从小没少做过让她头疼的事,不过我妈自我感觉挺好的,我自我感觉也挺好的,我跟我妈都没觉得我心理上有什么残缺,还有,我刚出生我妈就把我爸的照片搁我床头上,天天让我捧着玩,所以从小到大,我爸一直陪着我长大,我是有爸爸的人。”
万太君气势十足地端坐在沙发上,肃着一张老脸,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她眼底的温度似乎又没有那么冷冰冰。
但总归是不可小觑的大人物。
老太太把柳眉一挑,口气不善:“怎么?我老太太才说一句,你就顶上十句,没有规矩,我把你怎么了吗?你瞧你那炸毛的样子,沉不住气。”
对面的老太太斜瞪着我,没了刚开始的假笑客套,瞪我的表情甚至有几分邻家老太太的味道,还有那么点孩子气,知道总归是被嫌弃的结果,我索性豁出去了。
我畏畏缩缩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用她听得见的声音咕哝:“您都来砸场了,叫人怎么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