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子弦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蹲在广场边一个明亮小角落啃冰激凌,一边无所事事地看着广场上玩滑板的时尚少年,广场上人来人往,风一样的滑板少年穿梭其中,兴起想耍帅时腾空飞起,再潇洒落地,风一样的洒脱,身后的同伴吆喝生起,给他稀落的掌声。
我只是蹲着,静静地看着他们,专注我手中的冰激凌。
康子弦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蹲着欣赏远处的精彩。
热闹繁华的广场上,我们俩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和那边的喧嚣格格不入。
撩人的夜,我们只是静静在一旁做观众,而我不得不承认,有人在身边陪伴的感觉真的很好,那滋味就像手里的巧克力冰激凌那样甜,舍不得一口吃完。
我将最后一口甜食塞进嘴里,拍拍手想站起来,不过大概是蹲得太久,竟然一时站不起来。
“哎,拉我一下。”我伸手向身边人求助。
康子弦宽厚干燥的大手把我拉了起来,我粘糊糊的手碰到他的,他眉头也没皱一下,我站着刚想捶捶酸麻的腿,他却将我的手拉了过去,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帕,像对待孩子一样慢慢给我擦手。
霞光满天的夜里,我怔怔地盯着面前男人专注认真的脸,他微低头为我仔细擦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擦过来,我只觉得嘴里的巧克力甜味都化开了,心里融融的。
我沉默看着康子弦,他注意到我在看他,抬起头来,柔柔看着我,眼中带着淡淡笑意,问道,“怎么了?”
我想了想,歪着头反问,“你知道我现在想叫你什么吗?”
他不说话,眼神隐含着期待。
我很认真又很忐忑地轻声说,“我真想叫你……爸爸。”
康子弦原本满含期待的脸一沉,“想都别想。”
我嬉皮笑脸,“说真的,你刚才的样子真像个慈父。”
康子弦笑微微看我胡说八道,突然手指了指我嘴角,说,“你嘴边有东西。”
我下意识“啊”了一下。
而他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弯腰,在我双目圆睁时,湿热的唇已经碰到我的嘴角,还尝了尝,凑到我耳边低声耳语道,“花生巧克力味的。”
“你……你……光天化日的,你,你竟然……”我手哆嗦指着一脸得逞的他,又略带羞涩惶恐地扫了眼四周,好像没有人注意我们这边的动静。
康子弦挑了挑眉,“现在还想叫爸爸吗?”
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气鼓鼓地呵斥道,“什么慈父,禽兽还差不多。”
他点点头,又蓦然一笑,凑到我耳边低声呢喃,“谢谢夸奖。”
我脸一红,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抱着肩膀转过身不看他,几乎是丧气地甩出一个句话,还是底气不足的,“说好了啊,这是三个中的一个。”
身边的男人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配合被风吹乱的头发,顿时有股雅痞的味道散发出来。
他把我像小鸡一样扯近他一些,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语调一派轻松,对着夜色长吁感叹,“唉,说实在的,今晚没什么心情吻你啊。”
我莞尔了一下,对得到这样的答案始料未及,本来不情不愿想还债,不想欠他人情,人家倒好,根本不稀罕,我感觉到鼻子上落了一层灰,真是怪没趣的。
离身边的男人那么近,可以闻到来自于他身上的熟悉香水味,他靠在我肩膀上的手简直把我挟持了一样,我本想扭头就走,可这样就显得我方亮亮毫无风度毫不洒脱,我只好忍下一肚子的不快,很无所谓的“哦”了一下。
我不由自主地把今晚见到的各色佳丽在脑子里过滤了一下,最好还是憋不出幽幽问了一句,“你今晚看上谁了?”
等话一出口,我猛然咬住舌头,这问话的口气还有点酸,有点闷。
我只好怏怏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真想撕烂自己这张藏不住压根心事的嘴。
康子弦低沉的嗓音透着股春风得意,“嗯,看上一个。挺心动的。”
我本来信心十足,乍然听到这样意外的答案,心里就跟堵着快石头似的,顿时喘不过气起来,心想这个登徒子前一秒还轻薄了我,后一秒就声称自己情归他乡了,我心里狠狠鄙视他,却还是假装云淡风轻的“哦”了一下,谈笑风声道,“那恭喜你啊,今晚的美女八成都是你外婆中意的,老人家煞费苦心的,果然还是没有白忙活一场啊。早点约小姑娘出来,喝茶拉拉小手,再表个白什么的,”我假装帅气地拍了拍他的胸口,豪气万分地说,“哈,兄弟你行的。”
说话间,我不露声色地矮身从他的手臂下钻了出来,微微拉开些距离,这才能够自在呼吸。
兴许是我的表演实在太做作,康子弦眼含挑剔地瞟了我,浅笑了一下,“已经拉过手了。”
他言语中蕴着一丝丝夏夜的甜,我竖着耳朵一听,心说速度还真快,心里咒骂着打定主意走人回家抱头睡觉。
不料他转过头来,一脸求知地问,“你们女人喜欢在哪里被表白?”
此刻虽然我的心已经被酸泡泡侵蚀得再也挤出一张完整的笑脸,但念及这男人难得认真求索的表情,想到好歹会促成一桩美妙姻缘,也算做了一桩善事,所以我还是认真的想了想。
想必这个问题每个做过绮梦的少女都有问过自己,我跟菲哥也曾讨论过这个话题,菲哥那会也爱做梦,说做梦都希望方易恒会在11个白色排球上写下:姜葛菲,我爱你,嫁给我吧,然后把这11个排球放在她常去的训练场,菲哥最后手舞足蹈眼睛冒粉色泡泡大叫着:亮亮,这多棒啊,平常的一天,假若我在一堆普通排球里发现那些特殊的,再细一看,然后转身,哇塞,他就站在我后面,哇塞哇塞,就跟电视剧一样,我菲哥嫁到他家做牛做马也愿意啊!
两年前菲哥还会做做这样的美梦,排遣心中郁结,这两年她倒是实际多了,也绝口不提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的愿望。
所以我也跟着抛弃了当初的渴望。
我像大多数平凡女孩一样,对星空下霞光熠熠的摩天轮有一种非同一般近乎执拗的念想,觉得除了春天开满紫色薰衣草的普罗旺斯,充满欢笑的摩天轮就是世界上最浪漫不过的地方,它离月亮星空那么近,也更接近幸福,并得到了天空的祝福。
有时候我钻牛角尖,就会想到傅辰只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咖啡馆里向我表白,甚至桌边有对情侣正在吵架,我就觉得我跟他最后的结局,也实在是因为没有一个好的开始。
我的脚在地上画圈圈,闷闷低声道,“摩天轮不错啊。”
我惆怅的声音飘入风里,身边男人听到后“哦”了一下,郑重说了声“谢谢。”
我心里不免自嘲,这个世界陷阱太多,而我真的太容易被捕获,我张牙舞爪向猎人抗拒被俘虏的命运,而等我终于被这个世界驯服时,猎人已经找到了新的猎物,而我竟然巴巴地上去告诉他,该如何驯服自己的同类。
犯罪心理学家说,有些人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我想我病了。
这晚康子弦送我回家,我静坐在车上烦闷地看风景,想起自己今晚恶劣的欺骗一个孩子,亲手毁掉了他对我的信任,心里就再也平静不下来。
我忍不住问身边的男人,“我说,你有做过什么明明知道不对却不得不做的事情吗?”
康子弦在红灯前停下来,偏头瞥了我一眼,说,“是人都做过那么几件。”
我来了兴致,追问下去,“哎你说说说说,你做过什么事?”
他起先噙着笑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我不依不饶,“说吧,你说吧……我今晚做了个坏事,我心情不好,你说点什么让我这个坏人自我安慰下嘛。”
康子弦偏头看了眼小狗一般在他身边摇尾乞怜的我,嗤笑了一下,手戳了戳我的额头,“没长大的小孩。”
我憨憨一笑,甜丝丝喊,“叔叔,给我讲故事吧。”
他笑容再度扩大,非常温柔的看着我,直到绿灯亮,后面的汽车传来不耐烦的催促声时,他这才移开视线。
我的脸,不知不觉,感到莫名的火辣辣。
我又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