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走神好半天没反应,康子弦问我,“你在听吗?”
“啊?”我回过神,忙不迭点点头,挤了个虚假的笑,“在听在听。”
康子弦走上前,站定在我面前目光炯炯地盯视我,带着几分洞悉,“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想哭,当初我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去调戏这样的蛇蝎美男,聪明不说,还咄咄逼人,让人没法招架。
我笑容僵了一会,摆摆手信誓旦旦说,“我什么也没想。上帝可以替我作证。”
阿弥陀佛,幸好上帝不认识我这佛门子弟。
我推了把康子弦,催促他,“你不是要给我拿粥吗?快去吧,你家大厨手艺好,最好再给我配几个荤菜好下口哈。”
他言简意赅,“等我半个小时。”
“啧啧,真看不出你心灵也有那么美的时候。快去吧小红帽,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呀。”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凌厉的表情有所和缓。
康子弦终于被我推到门外了,他走了,我站在门内大大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却有一股浓重的情绪在滋生,我深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门探出头去。
他站在电梯边,即使是背影,也留给人玉树临风的感觉,我妈曾经跟我说过,拥有这样宽厚背影的男人,很可靠。
我曾经一度不以为然,因为傅辰的背稍显瘦削,我却觉得足以让我依靠终生。
我不知道究竟是我错还是我妈错,但是此刻我不想纠结于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我只是想对着这个男人说一些必须说的话。
我探出头,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酝酿情绪,“咳咳~”
他听闻转过身来。
我们中间隔了几步路。
我说,“那个……我知道谢谢两个字怎么写。”
他不说话,幽幽看我。
我说,“谢谢。”
康子弦走了以后,我火速窜回屋内,掏出旅行时用的大包,拉开抽屉一通乱翻,草草塞了几件衣服,又在房间里捣鼓了一阵,确定没有重要东西落下,郑重拉上了包的拉链。
收拾妥当后,我的焦虑减轻了几分,嚼着康子弦买回来的松软面包,就着温热的豆浆,握着笔,对着一张便条纸挥斥方遒。
我给他的留言是这样的:我知道你馋涎我的美色,不过当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我已经远走高飞了,我允许你在八十岁时怀念曾经遇到过我这样美丽的姑娘,不过前提是你能活到那么长。不要泄气,会有姑娘爱上你的,拜拜~
我把纸条贴在门上,方便他第一眼就能看到,然后我拎着大包,屁股一扭,毅然决然地跑路了。
不过很快我又折回来了,急匆匆再次开门,因为我忘记跟我老爹吻别了。
啵了照片里我年轻帅气的老爹一口,我急着走,可见角落的照片里我老娘和老Alan可怜巴巴地凝望着我,控诉我偏心我那死鬼老爹,我投降,又回去啵了老头老太一口,卷包夺命狂奔。
我开车去了菲哥家,我有她家的钥匙,同样她也有我家钥匙,所以经常出现的情形是,我在外头累了一天,回到家,习以为常地看着我的床上躺着个睡死过去的高个女人,然后我自己衣服一脱,也把自己狠狠扔在床上,两个人一起睡死过去。
但是菲哥搞体育的,就连睡觉也犯职业病,经常把我的头当排球似的拍到床底下去,问题是我的头没有排球那么有弹性,所以经常第二天起床,我头上起个大肿包,菲哥还一脸关心地问,“呀?遇上什么抢匪了,整的这么大个脓包。”
我妈在美国呆久了,老外混乱的关系见得多了,有段时间打电话过来都是菲哥睡得迷迷糊糊时接的,更有一次,我妈前一晚做春梦,春梦主角是我和菲哥,我们俩在滚床单,是真的真的单纯的两人在床上滚来滚去,再没有比这更单纯的滚床单运动了。可是我妈还是一觉惊醒了,她觉得老天在暗示她什么,也不管时差,在北京时间晚上10点打电话过来,结果不幸的是,电话是菲哥接的,而当时我正把大腿搁她肚子上睡到不省人事。
谈话内容是这样的。
我妈语无伦次,“亮亮啊,菲哥在哪呢?”
菲哥被吵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糊应道,“我在床上啊阿姨……”
“那亮亮在哪呢?”
“……她也在床上啊。”
“……你们上床了?!”
“啊,早上床了啊……”
我妈手一松,电话掉地上了。
第二天等菲哥把我妈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复述了一遍,我嗅着老太太的问话不对劲,忙打电话试探她,结果倒好,老太太已经订好回国的飞机票了。
我妈在电话里哭哭啼啼,说她对不起我在问问地下的老爹,早知道我是变态,还不如当初不要从手术台上逃出来,省得我现在出来祸害别人家女儿。
我听懵了,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可真是哭笑不得,不过看在老太太瞎操心的份上,耐心解释说菲哥的语文特好,老喜欢用缩句,其实她昨晚完整的意思是:今晚我们早就上床睡觉了,是纯睡觉,睡觉的时候不运动的那种睡觉。
我心里气我妈胡思乱想,忍不住逗她,“妈,我们睡觉不运动的,真的,不像你和我Alan叔叔,年纪大了还这么有保健意识,睡觉都运动。那什么,运动挺有质量的吧?几天一次?一天几次啊?”
我妈估计在那头脸红了,隔着太平洋,一声河东狮吼,“方亮亮!你皮痒了是不是?”
我适时地挂了电话,和菲哥滚到沙发下面笑得比黄鼠狼还奸诈。
后来我妈的念头很快被我打消,因为过了一段时间我喜滋滋得告诉她我和傅辰交往了,我妈这才喜笑颜开,作为奖励,支支吾吾告诉我是四天一次,一般在周末,节假日另算。
作为孝顺女儿,我体贴地关照说,“妈,注意老腰啊老腰!”
我在菲哥家安顿下来了,心里很畅快,这以后的日子基本上跟康子弦没什么瓜葛了,我卧底用的号码早就扔了,他也联系不上我,有钱人新欢旧爱换的快,等过段时间他对我的热情也差不多退潮了,说不定在路上擦肩而过都认不出我,那时我再轻轻松松回家,一点麻烦也没有了。
再说我家就是个小型垃圾场,和正经垃圾场的唯一区别的在于,我那个是不露天的,菲哥这100平方的房子可就干净多了,她妈经常趁她比赛训练不在时过来清扫,舒适度比我那高了不止一个等级,我可是乐不思蜀。
我舒舒服服躺在菲哥家那纯白沙发上,好像只慵懒的猫,眯着眼睛遐想康子弦见着字条后的阴森森想掐死我的表情,乐得仰头哈哈大笑,直拍大腿。
第二天上午我在睡梦中接到了老谭的电话,一听他那刻板冷硬的普通话,我浑身一个激灵,瞌睡虫全跑了,胡乱擦了擦嘴边流了一半的口水,坐起来专心致志听他讲话。
老谭交代任务起来依旧还是那么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亮亮,后天八点准时到北殿路上的一中教务处报道,具体任务小孟会告诉你,我要开会,就这样。”
自始自终,我眼睛还没眨超过三下,他大爷就啪的一声掐了电话,使我总有种有了上气下气接不上来的郁卒感。
不过老谭常这样折腾人,说个半句让手下那帮小喽啰自己领悟,他下手小孟说,那叫做领导派头,小孟经常接触局里最高层,据说局长大人更绝,平时大多“嗯”、“下去吧”、“怎样了”、“知道了”,一天之中寥寥数语,大家私下里纷纷议论局长大人究竟怎么了,人怎么能惜字如金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后来还是李放的猜测比较有说服力,他说:可能是局长大人新续弦的老婆太美了,局长大人太激动,夜夜叫床,把嗓子叫哑了。大家这才恍然大悟,解开了心中谜团。
我心里窃喜,一中我还不知道吗?A市最好的高中,从没出过杀人犯,倒是出过一堆数也数不清的精英,书呆子的摇篮,挤破脑袋也进不去的顶级学校。
傅辰唯一就是那所高中毕业的,当时我跟唯一同级,我舅妈经常拿唯一的A中校服在我面前显摆,说A中的校服就是和亮亮你那三流高中不一样,透着股雍容贵气,不像某些三流高中的学生,穿得一副流氓样,我老人家都看不惯。
我舅妈影射的“某些学生”就是我,而很不巧,那会我方亮亮正好是某三流高中的流氓头子,手下尽是男女小流氓,生生气疯了一帮老人家。
而今时来运转了,老谭居然让我去赫赫有名的A中教务室报到?我眯眼拍了拍大腿,这不明摆着吗?让我混进去当高中老师啊。
我搓了搓手一阵兴奋,老谭的能力可真是通天,我方亮亮一个三流高中毕业的文盲居然可以不用应聘直接就能当上A中神神气气神神气气方老师,名正言顺的奴役当年让我深恶痛绝的A中优等生,此等美差,妙哉妙哉。
老谭不愧为我的衣食父母,有什么福利,从不会忘记我,改天好好拍他马屁去。
我爬下床,眉眼带笑地打电话给小孟听安排,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老谭把我安插进去教什么课程了,数学语文英语物理化学生物我连字都认不全,估计让我教体育呢,这我在行,等我方老师上任,我让那群书呆子天天跑五千米,摧残儿童的事刻不容缓啊。
我已经跃跃欲试,而小孟接电话,“喂,亮亮啊。哈哈……”
小孟的哈哈声听起来怪怪的,似乎洪亮中带点……不怀好意,不过我也没在意。
“孟孟啊,”小孟是个大胖子,我平时都这么叫他,“老谭让我打电话给你呢,这回派我去A中干什么啊?”
我明知故问,其实就想知道上头到底安排我做什么课的老师,具体接近哪个目标人物,我也好方便……备课。
“亮亮啊,不不,应该说是方亮亮同学……我们几个正羡慕你和东子呢,你俩这次有得玩了,都这大把年纪了还能回到高中时代,背书包穿校服,遇到老师喊声老师好,真是羡慕死我们了哈哈哈哈哈……”
孟子呱呱一通,他那边有点吵,似乎很多人笑作一团,孟子更是带头哈哈大笑。
我呆若木鸡,听懵了,我不是笨蛋,我听出怎么一回事了,我真的真的听出怎么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