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虞本温•火锅店

六、虞本温•火锅店

虞本温清早一起来,蓬头垢面的还坐在马桶上,就打电话通知店员收拾打扫四楼上最大的包间:一定要支两张餐桌,桌上都是鸳鸯锅,更替碗盏杯碟,更换椅子,围裙要全是新的。关于这次请客,海若先是不主张吃火锅的,虞本温却坚持,说好不容易轮到她请客了,她是开火锅店的,难道是火锅档次不够吗?即便在一般人的意识里吃火锅便宜,那也看怎么个吃法,她可以上各种海鲜呀!如果嫌火锅店的环境不好,不能待过长时间,那就吃罢火锅了,备最好的葡萄酒,一律拉菲吧,还有德国黑啤,冷盘,糕点,酸奶,可乐,水果,全拿着去茶庄再聚嘛。海若这才同意了,叮咛通知所有的姊妹都到,还得请到吴老板和羿老师,到茶庄再聚的时候她也让伊娃参加。虞本温便一个一个打电话,打通了陆以可、向其语、应丽后、严念初。冯迎是去了菲律宾不能来。夏自花住院不能来。轮到徐栖在医院值班,伺候夏自花也不能来,而司一楠却答应,到时候她把老太太用车送去医院了,她再和徐栖晚一会儿到。希立水的电话关机,便发去了短信。给吴老板的助手打通了电话,助手说老板在闭关,刚刚进入第二天,肯定出席不了。羿光是一接电话就乐了,说:真是想啥就有啥,我近日口寡,还说去吃火锅或麻辣烫吧,你就请客了!是不是这次轮到你,你这个富婆儿可要露一手啊!虞本温说:轮了七个月了才轮到我,我是得好好表现的,可哪里是富呀,也不至于是婆儿吧。羿光说:是姐儿。虞本温月初你给她们都写扇面了?羿光说:陆以可过生日,加上她生意受挫,老是嘟璇这西京怕是待不成了,我在扇子上写了四个字,没想同来的司一楠、向其语、应厕后、严念初都要,我不能厚此薄彼呀。你不案么。虞本温说:好,那我有空了就去。羿光说:你敢来啊?虞本温说:咋不敢?鱼还怕上餐桌,鱼的坟墓就是建在人的肚腹中嘛!自己先笑起来。羿光直夸这话说得好,他可以用在自己新作上呀。就又问:男的还叫了谁?虞本温说:吴老板闭关了,就只你一个。羿光说:我成红色娘子军的党代表哈!说罢却解释刚才接了市组织部长通知,说是北京来了一个重要人,看过我的书很喜欢,部长晚上要宴请人家,须让我也参加。虞本温说:哦当官的让你去你就去,我们请不动你啊!羿光说:我还在体制内么,人家管着我,没办法呀。虞本温也是遗憾了半天,说:看来咱俩之所以走不近都是天意!那你参加我们酒会吧,饭后都在茶庄。羿光说:这就好!虞本温这才漱口刷牙,洗脸梳头,精心收拾之后,穿了一身白筒裙,开车去了火锅店。

到了晚上九点,羿光来到茶庄,还在小楼东边山墙外的小窗下,就听得二层楼上娇声嫩语,笑声不断。刚转过墙角,一辆三轮车叮叮当当急速过来,猛地停下,跳下一个小年轻叫道:羿老师好!羿光闪了一下身,还没反应过来,小年轻说:电视上报刊上有你的头像,我见到活的啦!店里出来小唐,厉声斥责:你这啥话?!羿光倒笑了,说:前年我生病住院一个读者来探视,见面就说他在路上还想着才子命短,说完便后悔了,啪啪打自己嘴巴。他说的倒是心里话,这位是……?小唐说:新来的小高,高文来,也会写诗。羿光说:哦,诗在哪儿发表过?高文来却进店取了条凳子,让羿光坐。小唐说:迎进店呀,在外边坐啥哩?!高文来打打自个脑袋,这才拉开门让羿光进,说:我才学哩,还没发表过。海老板说我过来了可以接触到你,我还有些不信。羿光说:我这自投罗网了!高文来说:不敢不敢,老师就住在后边小区的楼上?羿光说:五号楼三单元的楼顶层。高文来高兴地拍手,手却拍不到一起,在空中摇。小唐说:羿老师忙得很,我们从来不去打扰的,你别动不动就去敲门!高文来说:这我懂。小唐就领着羿光上到二楼,高文来也从三轮车上搬下四箱红酒,抱起一箱噎噎噎地也上了楼。

二楼上新安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满了冷盘,糕点,酸奶,冰激凌,牛肉干,水果。罗汉床上坐着海若,陆以可,虞本温,伊娃,正说着这一月虞本温请了客,下一个就轮到陆以可,越来越档次高了,该到哪个大酒店呀。羿光突然进来,大家嗷地起身。海若说:看,来了吧,我说会来的,这不就来了,还西装革履的!虞本温说:这才是咱们亲爱的羿老师么!陆以可就撇嘴:咦,恁肉麻的。人家就不去你店里!虞本温就故意手掩了面,呜呜呜哭。陆以可说:往眼睛上蘸些唾沫!海若说:今日虞本温可出水了,上的都是三文鱼呀,大龙虾呀,海蟹,牡蛎,还有海参海胆。羿光说:我实在走不开呀,虞本温明知道我不去了偏给你们吃最好的东西!虞本温说:我那海鲜都是从澳洲进的,你随时来,由你挑着吃!羿光说:虞本温是最舍得,又最热情的。赶不了吃火锅,酒会肯定来的,这不,那边吃完饭,部长又安排去喝茶,还叫了三个秦腔名角来清唱,我说谎说家里有急事,就火急火急来看你们了。海若说:你再不来,虞本温就彻底请客失败了。关家一阵笑。羿光把海若拉去一边,悄声说:你没请市委秘书长呀?海若说:虞本温请客,他和她们都不熟,我没有请,巩老板也没请。羿光嗯了一下,高声对虞本温说:怎么只有你们几个?虞本温说:我说你肯定参加酒会的,她们吃完火锅就都先回家要再换衣服,很快就来了。噫,你是想见呀,牵挂谁没来呀?羿光一时倒不好意思,用手摸睑,像猫儿一样。陆以可说:羿老师还害羞哩。大家又瞧着羿光笑,伊娃一笑,还出了声。海若说:他好就好在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羞涩感,这才有魅力么。羿光一定睛,却盯着伊娃,说:囉,还有国际友人?!海若拉过来伊娃,给羿光介绍。高文来把酒全搬上来,立在一旁目不转睛看羿光。海若又介绍高文来,羿光说他们已在楼下见过了,就还给伊娃发笑。陆以可说:坏了!拉了伊娃耳语。羿光说:以可你给她说啥的?陆以可说:我给她讲蛇和老鼠的故事。蛇要吃老鼠的时候,蛇只訂着老鼠,老鼠就不会逃跑了,反倒站起来一步步朝蛇走去。羿光说:啥意思,谁是老鼠谁是蛇?陆以可和伊娃同时爆发了笑,嘎嘎不已。海若说:羿老师在外边可是人人敬畏的,咱们熟了就随便了,也太随便了!

楼梯口,高文来开启酒瓶,小唐把酒杯拿来,高文来说:网上流传一句话,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汽车见了爆胎「我现在是看到了。小唐说:别胡用词,那话是说姑娘的。高文来说:大家都喜欢羿老师嘛。小唐说:是羿老师更喜欢大家!

海若征询羿光对室内布置的意见,看哪儿不合适?羿光就夸说桌子、椅子、柜子、条案,甚至罗汉床都买得好,就是要这样的仿明家具,方位也摆得非常舒服。室内装饰和布置是讲究风水的,而风水最基本的要求便是搭眼一看舒服。你抱过小孩进来过吗?海若说:没有。带着狗进来过吗?海若说:也没有。你可以试试,小孩子进来不哭不闹,狗进来不狂不叫,那就是宜居之室了。这条案是金丝楠木唱?条卒上的瓷佛像开脸多精致,肯定是名家烧制南,有古意,神气充满。哦,放这么多书籍,有文学的经济的,画册,字帖,还有关于茶道的,瓷器的,插花的,鉴定玉石珠宝的,啥都有么。在这儿安放古琴好。海若说:我最得意的你倒视而不见,壁画呢?羿光说:我偏要让你显摆未遂!说完便笑,看了一眼伊娃,伊娃正忙着摆碟盘。羿光说:是王季画的?海若说:是王季先生画的。羿光说:如此大的壁画我在市里别的地方从没见过,也只有王季能画!但这好像是洞穴里的画?海若说:你厉害!就是临摹了西夏王朝白城子的一个地宫画。羿光说:王季要这么临摹的?海若说:我要求的。羿光说:为什么选用这画呢,西夏是中国历史上的小王朝,虽然辉煌过,但历时短促,应该是昙花一现啊。海若说:不知怎么,我第一次在书上见到这画就特别有感觉,再是活佛从西藏来,画里环境挺合适的,才请王季先生临摹在这里。羿光哦哦着。陆以可说:羿老师和王季先生是市里文艺界的两个王啊,听说王是一般不肯见王的?羿光说:你的意思是我故意贬低这壁画?我和王季是对手,更是朋友,惟大将不惧大将,亦惟大将能知大将。陆以可首先鼓掌,海若也跟着鼓掌。羿光问:活佛几时来?海若说:吴老板说就这一月里吧,还没个准确日子。羿光说:要说私心呀,我倒是有的。茶庄开业时认识你,这名字和牌匾也都是我起的写的,外人常以为这是我的茶庄,或者说是我在茶庄有股份,都这么熟了,没见你给我收拾个房间搞写作,或有个文学沙龙的去处,而活佛仅让你接待几天;就装修了这么大的房间,极尽高贵雅致!海若说:我是居士么,活佛来了,还有以可她们四个也想认师父皈依呀。说着就笑起来:自己人有谁见面了还握手?你竟然吃醋了?!活佛走了,这里可以是我没事了来坐着发呆,更是供众姊妹们来聚会呀,当然盼你来写作和办文学沙龙啊!

正说话,向其语就上了楼来,穿了红色挂脖深V领裙,心口上挂着一块玉佩,袖子非常宽敞,百褶下摆,一双黑色尖头高跟鞋。她稍有些内八字,两条腿前后叉着,在楼梯口站了个姿势。虞本温说:你说回去换个衣服,竟穿成这样?!向其语说:海姐把茶庄办成了文化场所,更有羿老师在,我虽没文化,可也得有富贵啊!海若说:富还可以,穿这一身就贵啦?向其语说:才学哩么°接着,应丽后来了,也穿了件吊带裙V字领,只是灰色的,吊带在肩上绑成蝴蝶结,脖子上也挂块玉佩,一手提两个购物袋,另一只手提着百搭小背包。向其语迎上去说:我是V领裙,你也是V领裙,快撞衫了!啊这小背包好。应丽后说:刚才路过商场,原本去买双鞋的,没想新到了这韩国款的包,就买了。羿老师,这包好吧?羿光说:好啊!应亩后说:真的好?羿光说:你最适合这包的。应丽后眼珠圆润,眼尾上扬着笑。向其语说:你这狐狸眼!羿老师欣赏,难怪应丽后从去年以来就能买四个名包!一个声音说:女为悦己者容么!众人闻声扭头,楼梯口又上来了徐栖和司_楠,说话的正是徐栖。

徐栖长发飘飘,佩戴了玉佩外还有一件苗族少女的那种银项链,黑色衬衣,黑色短裙,配着黑长筒高踉鞋。司一楠好像才洗过头,短发上抹了发胶,往上拢起很高,也是一身黑,黑衬衣,黑短裤,却还外套了一件牛仔夹克,脚蹬了一双棕色牛皮鞋,背着双肩包,手里拎着一个小包。徐栖上个楼梯都累了,说完就笑,在喘息中吟声断断续续。司二楠把小包给了徐栖,徐栖却转身低声说:你忘了戴玉呀?司一楠扯了下衣领,露出佩玉系儿,说:在里边的。

羿光快活地叫道:呀,人是衣服马是鞍,今日都穿得这么鲜亮,既然是女为悦己者容,让我来抱抱,我是抱衣服啊!他展开双臂向她们走去,她们却都像喜鹊一样跑开。

后来严念初就来了,竟然戴着墨镜,身穿白色衫,一件豹纹长袖外套,看不到下身穿的什么,直溜溜两条大长腿,左脚脖子处还文了一枝小花。她一进店,店员们就哇地叫了,说这一身潮啊,严姐什么时候都是引领时尚的。等她一上楼,羿光就高声叫道:惊若天人哈!严念初把墨镜推到脑门上,说:谢谢!大家却都没了声响,一时安静了。海若便拍了拍手,说:还缺希立水吧,吃火锅来得迟,现在还迟迟不到,咱不等她了!众人围上桌子。

圆桌不分主次,谁坐在哪儿都是主席。陆以可拉着伊娃在西边先坐下。向其语靠着陆以可。严念初坐在南边。司一楠、徐栖坐在东边。应丽后要坐到司一楠和徐栖中间,司一楠拉徐栖过来,应丽后便挨徐栖坐了。然后,虞本温坐下。羿光挨着向其语坐,向其语倒嗽了嘴,说:你和严念初坐去!羿光说:我就和你坐,你这一嗽嘴了性感。陆以可便哧哧笑。最后海若才寻空位坐下来。小唐过来问:海姐,沏什么茶?是云南滇红还是月光美人?大家说:还有月光美人茶呀?小唐说:才进的新品种,之所以叫月光美人,是这种茶由美貌女子采摘,唳干后存放于干燥暗室,只有晚上才拿出室外,吸收月光华,r连七个晚上才能完成。海若说:不要喝统一茶,这些人个性各异,口味难调,就不用壶了,把那批意大利水晶杯拿来,谁想喝什么就沏什么。向其语说:对对对,喝一样的茶了,那只是一种人,而我们是每个自己。我就来一杯茉莉花茶。陆以可说:新品种还不知味道怎么样,给我和伊娃沏云南滇红吧。虞本温说:我还是老基本,白茶,安吉产的。应丽后说:我要岩茶,水仙牌的。司一楠说:给我肉桂。徐栖:龙井。小唐问:马肉还是牛肉?徐栖说:马肉牛肉?小唐说:马头山的肉桂叫马肉,牛家山的肉桂叫牛肉。司一楠说:马肉。徐栖低了头说:长知识啦,那我不要龙井了,和司一楠一样的。小唐问严念初,严念初说:我来杯白水。小唐又问海若:海姐你呢?海若说:要先给羿老师!羿老师你喝啥?羿光说:常言秀色可餐,刚才火锅没吃上,现在是秀色可喝,不要茶了。海若说:要茶的。羿光说:那就月光美人!海若就说:给我一杯铁观音。小唐便一一按要求沏了茶,放在每人面前,又去楼梯口和高文来盛酒。

高文来一边盛酒一边却拿眼睛瞅视小唐的胸,小唐手一抖,将酒杯中的一股子酒泼到高文来眼上,说:你往哪儿看?!高文来说:我看你的脖项。小唐说:脖项上有花啦?高文来说:我看脖项上挂没挂玉。小唐一时没了话,用抽纸替高文来擦脸上的酒,才说:我哪儿会有玉?高文来说:她们都戴了一块玉佩。小唐说:玉佩是海姐给她们的,十个人都有。高文来说:哦,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小唐说:我不是老板么。高文来说:是你太凶!小唐扔了纸,不给擦了。

酒端上后,大家呼啦起身碰杯,说一堆感谢金主赐给了我们美食又赐给了美酒的话。虞本温说:我什么金主呀,不要感谢我。咱每月都聚会的,我也吃请多少次了。之所以吃完饭又来茶庄,我们都是在这里相互认识成了姊妹,姊妹们又认识了羿老师,一直走到了今天。可以说,如果延安是革命的圣地,茶庄就是我们走向新生活的圣地。现在海姐又扩大了二楼房间,海姐也有意思让大家来看看装修布置得怎样。活佛来了,这里是佛堂;活佛走了,这里又是咱们今后相聚点6来呀,咱们感谢茶庄,感谢海姐,让海姐给咱们致酒词吧。海若说:你掏钱请客的,我致什么酒词?虞本温说:咱们姊妹们都是在你这儿抱团取暖,一把散沙你把它握成了一团,你不致谁致?

羿光低头给严念初说:一个个都是些刺猬的,抱团取暖着倒也相互扎得疼,一把沙子能握吗,越握越从指缝漏的。严念初说:你这么看我们?羿光说:我在引申虞本温的话。海若看到羿光和严念初交头接耳,但她没听见他们说的话,说:羿老师你来致吧。羿光说:我是嘉宾,带来嘴只负责吃喝。海若就对着虞本温说:我说啥呀?说你这次给大家吃得好,喝得好,把档次猛地提上去了,使后边再请客的人作难去?!虞本温直摇手,说:吃饭喝酒只是由头,你就说这二层楼新房间,为什么要迎接活佛,有了新聚会点,往后的作用和意义。海若说:那好,我说几句。不管当今社会有什么新名堂,新花样,新科技,而释迦牟尼要让我们众生解决的问题一直还在。我们不能去寺庙里修行;打坐,念经,我们却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做禅修,去烦恼。当然,具体到咱们众姊妹,现在都还不会。借着接待活佛,茶庄扩大了这间房,权当做个佛堂或禅室,以后就开始礼佛呀。今天我们大家坐在这里,是什么力量让我们坐在一起?表面上是请客吃喝,其实这是我们过去业的缘故吧,也更是我们每个人有着想解决生活生命中的疑团的想法和力量才聚成的。

海若这么一说,气氛倒严肃了,都没了声,杯子不动,筷子不动。海若说:这话说得不是我的风格呀,你们不吃不喝着也不是你们的做派么!大家这才恢复了真面目,说:海姐像政府领导讲话,话说得好,咱们得吃好喝好!一时红口白牙,狼吞虎咽,推杯换盏,混乱不堪。乐得陆以可嚷道:哎哎,还得注意些形象啊,十钗们!

应丽后和严念初挨着坐,不小心把桌上筷子撞掉,低头捡筷子,看到桌子下面全是些大长腿,待到陆以可说话,她摸了摸严念初的臀,低声说:你没穿裤子?严念初说:我光屁股啊?!站起来,撩了撩外套。应丽后说了句:你敢穿裹裆裤?!便也端了酒杯,接着陆以可的话,说:咱姊妹么,我觉得叫十钗不好,这是套用金陵十二钗,本来就俗了,何况那十二钗还都命不好。应该叫十佳人。向其语说:也是旧话,俗!羿光说:说到佳人,我立马脑子里闪岀两句话来:才子正半老,佳人已徐娘。徐栖说:羿老师这是笑话我们都老了?虞本温说:徐栖当然还小,众姊妹中除了徐栖和严念初,别的也就是徐娘了。羿光说:徐娘用化妆品收拾收拾还是光鲜照人的,只是过了半百的我满脸枯皱了。话说得沧桑,大家就相互看着,整头发的整头发,补妆的补妆,却也笑岁月是杀猪刀,帅哥终于也老了0-海若就说:帅哥到底是帅哥,老了也有老的帅么,是不是?咱们敬一下羿老师,感谢这么多年了每次都参加我们聚会,用他的学识和智慧,影响我们,提高我们,亲切我们!杯子全举向羿光,碰得叮叮当当响。羿光说:向其语认为称作佳人也俗,也确实落了俗套,我建议,既然你们每人都是佩戴了一块玉,不如就称为西京十块玉。大家一愣,面面相觑,接着轰然欢呼:啊这好,这好,咱们就是西京城的十块玉!羿老师咋能想起这个比喻?羿光说:咱市里有个姓冯的女作家,她的小说里就把四个女子叫做四块玉的。说着,眼睛倒盯着伊娃,伊娃一直没说话,瞅着大家微笑°羿光说:哎呀,伊娃也应该是一块玉嘛!海若说:噢噢,我倒忘了介绍伊娃了,伊娃是俄罗斯的,陆以可、虞本温、徐栖都认识,别的今天第一次见。就给伊娃说这是向其语,原有一块地的,一转手赚了上千万的,现在与人合办’了康复医院。这是应丽后,太能倒腾房子,有二十三间门面房出租着。这是严念初,先前做过电梯生意,现在做医疗器械,那可做得厉害。这是司一楠,全市最大的红木家具店老板。伊娃便一一叫姐。虞本温应丽后严念初司一楠都说:伊娃长得干净,又性情安静,我们喜欢,海姐是该给伊娃一块玉的。并教唆伊娃:你咋不向海姐要呢?伊娃说:我瞧着你们都戴着玉,还纳闷这是为什么?原来是海姐送的,海姐,我也要啊!海若说;我已经准备好了,还没来得及给哩。去了罗汉床上,在那个装着各种珠子和系绳儿的筐里翻,拿出一块已拴了系绳儿的白玉佩,就挂在伊娃脖子上。羿光说:伊娃,这一块玉佩值几万人民币的,可是我给你争取的!伊娃给羿光作了个揖。大家举了手机拍照,羿光又说:真是美女!大家说:我们就不是美女啦?!羿光说:都是美女,资深美女!

酒喝过了三巡,严念初就拿个糕点盘,点着香烟,站起来和伊娃去说话。别的人也都不坐了,端了酒各自走动,或两人靠在窗前,或M人倚在罗汉床头,高声低语,随意自在。

海若拉了虞本温到楼梯下,高文来在隔间烧水,煤气灶的火旺,铝壶里就响声很大。海若说:今天人多忙乱,小心水溢岀来浇灭T火而漏煤气。高文来说:开水不响,响水木开,我在这守着。虞本温突然说:哎呀,我倒忘了买香烟了,她们有几个吸烟的。海若说:小高小高,你快去买一条香烟。给了五百元。高文来说:那你看着火。就出去了。虞本温说:让你掏钱?海若没理会,说:吴老板没有来,他助理怎么说的?虞本温说:吴老板闭关了,才是第二天。海若说:前五天我去他那里取《楞严经大义》,没听说闭关呀。这闭关也不知是七天还是半月,看来活佛半月里到不了啦?虞本温说:可能到不了。海若说:但咱得把接待行程制定好,到时肯定要去法门寺、广仁寺的,你要早早备着一辆好车。虞本温说:大家都是好车,严念初和应丽后又是奔驰,我这样想,咱陪的人多,如果坐一辆车就得是考斯特,你和政府秘书长熟,能不能派个接待上边领导的带着办公桌的那种。海若说:政府的车靠不住,人家若恰好有接待任务了怎么办,还是弄个私企的吧。虞本温说:那巩老板做房地产的,业大势大,他那儿该有吧?海若说:他那儿有一辆房车,也有一辆商务车。虞本温说:房车更好呀,我倒没想到,咱都用房车,我有个朋友就有一辆,我再弄来。海若说:那就这样定了。看了一下窗外,夜已经深了,远处的路灯依然通明,行人还是不少。突然有了一下极其尖锐的嘎啦声。

店里的人都侧头惊恐地往外看,小甄说:是打雷下雨呀?小苏说:想得美,咋不说开始刮风呀,明天就该没雾霾了?!高文来拿了一条香烟跑进来,衣服上一层湿点子,抹着脸说:妈呀,前边路口一辆拉土渣车撞上人了!张嫂就问:出人命啦?高文来说:人趴在路沿上,我去的时候却站了起来,好像是撞晕了,去地转了个圈,司机下来见人没事,把车又开走了,可丢起雨星子啦。小甄说:这不真就下誼啦?小苏没理她,说:现在拉土渣车是疯了,看电视新闻这一季度已撞死了三个人,市政府不是已经对拉土渣车大检査吗,车咋还是开得那么快?即便不撞了人,那车都是不羞帆布,尘土飞扬,还嫌空气污染不严重?!在店里买茶叶的一个顾客说:不从根本上找原因,大检査能起作用?高文来说:根本原因是啥?顾客说:这些拉土渣车都是私人承包的,承包人又雇用司机按趟数计费,为了多赚钱就比着看谁跑得快。明白吧?高文来说:还不明白。顾客说:不说了,我说了顶屁用,你就是明白了也顶屁用。高文来哼了一下,去隔间把香烟给了虞本温。

雨好像还越下越大了起来,雨点子在窗玻璃上喺哆响。海若对虞本温说:如果这雨能下一夜就好了,希立水怎么还不到?你打电话催催。虞本温嗯着先上了楼。铝壶里的水也烧开了,关了煤气,海若自己提了壶才往楼上走,店门口进来一个人,头发湿着,牵了一条狗,狗毛也湿着。海若还没等说不要带狗进店,高文来已去挡了那人,说:避雨吗,前边左手那儿有个亭子。那人说:买茶呀,不卖茶吗?!高文来说:啊卖的,卖的,你进来,狗留在门外。那人说:这是我的狗。高文来说:我们这里没有狗的茶。海若一笑,提壶上了楼。

楼上烟雾腾腾,差不多的人都在吸香烟。羿光还在赞叹美女们用两个指头夹烟支,吸一口了胳膊更高高举直,潇洒优美,态味十足。徐栖在问什么是态味,羿光讲起了女人的态犹如佛之光,火之焰,珠玉之宝气,徐栖便神气像蔷薇,一会儿嫣然欲笑,一会儿则遇风雨,萎红寂寥。羿光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这个小脸,好可爱的。外边街头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进来,使许多吐出的烟圈五颜六色,四面墙上的壁画也要活起来,若梦若幻,人就面目全非,皆在仙境。海若有些气促,顺手打开了一面窗,烟气酒气开始往外飘,而雨线更密了许多,但房间的人并没理会。几个人坐在了罗汉床上。陆以可司一楠徐栖羿光又簇在条案左边的屋角处说话。他们转了话题说接待活佛的事,陆以可说海姐的居士是前几年吴老板介绍在活佛名下皈依的,这次活佛再来,我和希立水要海姐介绍着也皈依呀。徐栖说你和希姐皈依,那我也皈依呀,司一楠你呢?司一楠说你皈依我就皈依。羿光说你们把皈依当时髦呀,就是皈依,西京不是有寺院和和尚吗,偏要在西藏的活佛名下?这就像去庙里烧香,不一定在每尊佛前都烧,给一尊佛烧了就等于给所有尊都烧了。徐栖说那不一样吧,为什么说佛争一炷香呢?羿光说你身上有三四个口袋,把钱装在一个口袋和把钱分装在所有口袋里有啥区别?徐栖说你说的也对。司一楠说你以后说话要想好再说。徐栖嗽了一下嘴,抬头看羿光看她,赶紧一笑,再没说话。羿光说希立水还让我给她寻对象的,她也皈依?陆以可说寻找对象是寻找对象,皈依是皈依,这不冲突呀,活佛也都有家室的。西京是有寺院和和尚的,但这些年汉传佛教让人感觉不如藏传佛教纯粹了,何况这次要来的是活佛。羿光说你知道啥是活佛?陆以可说是转世来的活着的佛。羿光说活佛是藏传佛教中最重要的宗教神职人员,咱们汉人习惯称为活佛,其实准确应称之为转世尊者,也就是智者。陆以可说羿老师就是知道的多!羿光说我不像你们海姐是礼佛人,我是作家,仅仅是为了写作粗略了解了这方面一些知识。陆以可说那你还知道佛些什么?羿光说比如佛教讲缘生,说由于各种关系结合而产生各种现象,写小说也是如此,写出这种关系的现象,那就是日常生活,我现在的小说就是写日常生活的。比如佛教中认为宇宙是由众生的活动而形成的,凡夫众生的存在便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的周而复始的苦恼,随着对时间过程的善恶行为,而来感受种种环境和生命的果报,升降不已,浮沉无定。小说要写的也就是这样呀,小说的目的不是让我们活得多好,多有意义,最后是如何摆脱痛苦,而关注这些痛苦。陆以可说小说作法我不懂,你说到升降不已,浮沉无定,周而复始的苦恼?你能再说说吗?羿光说苦恼就是有了自我,有了分别,引起了不自在,不满足,不完整,欲望之下造出的恶为,必然将接受未来的果报。徐栖一时脸色苍白,说哎呀这不是在说我吧?羿光说不是在说你,每个人都是如此。司一楠说那你呢,你也这样吗?羿光说那当然,我最苦恼的就是求不得。徐栖说你要名有名,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要家庭有家庭,你还有什么求不得的?羿光就笑T,说这就能保证不变吗,就能让我满足吗?徐栖说我这是不是燕雀不知鸿鹄之志?陆以可说人心没底,那不是苦恼又周而复始了?羿光说所以我不去皈依。徐栖说依你说的我也不皈依了?羿光说你不是有你海姐吗?!海若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走过去时倒听到一句海姐,便说:背着我嚼我呀!羿光忙笑了说:这倒不敢,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正喝着你的香茶啊!罗汉床上的那几个却在大声叫:陆以可徐栖司一楠,过来,要听你们回答哩!司一楠说:啥事情要我们回答?三个人就去了。

罗汉床上的个个脸色涨红,先还是以伊娃的年轻漂亮而怨恨时光无情,想当年自弓脸是那样紧致,指头一弹都要弹出水的,现在注射了玻尿酸也不行,恐怕明年就得去医院做拉皮手术了。然后大家就说起韩国的整容,还是整容好,冯迎算是十块玉中年龄最大的吧,整过了一次真的比咱们几个都显得年轻。这时候应丽后就说:向其语呀,如果让你现在回去二十年,你愿意不?向其语说:愿意,没有了青春才知道了青春的好!应丽后说:虞本温你呢?虞本温说:你是说经济上也回去二十年?应丽后说:当然,让你还过以前的穷日子,但给你青春美貌。虞本温说:我好不容易奋斗了二十年有了今天,我不回去,宁,肯再老再丑也不过那没钱的日子!向其语说:虞本温不回去,我回去,虽然我年轻时并不漂亮。还有谁肯回去,肯的举手!过来的陆以可、司一楠也来兴趣了,举了手。司一楠说:如果再年轻二十年,我知道我该怎么度过了。但徐栖手要往起举,又放下了。应丽后说:徐栖你不愿意?徐栖说:我不知道回去好还是不回去好。严念初没举手。她在吸香烟,仰面往空中吹烟圈,竟然一连串的烟圈,说:说回去就回去啦?如今都活得像这壁画上的飞天了,还要跌落到地上?!向其语就给徐栖耳语:她是不是变化不大?徐栖说:殖姊妹里她算是冻龄的。向其语:她当然无所谓,她美貌么,有美貌就能改变一切的。司一楠说:你俩叽咕啥的?向其语就不耳语了,端了酒杯还和司一楠碰了一下。

她们说得热闹,海若和羿光也走过来,羿光只是嘿嘿笑。严念初说:羿老师笑啥?羿光说:你们都是飞天啦?严念初说:难道不是吗?羿光说:那我先给你们讲讲这是个什么社会吧,这个社会说是妇女翻身,其实仍然是男性的社会。我举一个小小例子吧,从街道办到市政府省政府,甚至中央开会,公布的会议人员名单中从来都是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括号女,男的为什么后边不加个括号标明是男呢?海若说:正是这个社谷对女人不公,我们才要走出体制走出家庭么。羿光说:走出来就做生意?海若说:经济独立呀,不经济独立怎么精神独立呢?羿光说:是要经济独立,可都是些小老板呀,就像坐在窝里孵蛋的鸡,生下的蛋大蛋小,有的蛋还是软的,有的蛋还是蛋皮上粘满了粪便和血,却都咯咯大叫。海若举了拳头就在羿光背上打,叫道:我们在你眼里就是这形象啊!众声齐声讨,羿光抹了一下脸,说:比喻,比喻,一切比喻都是蹩脚的么。当然,你们这十一块玉,不,除了伊娃,是已经够优秀的了,有貌有才,有一定经济实力,想到哪就能到哪,想买啥就能买啥,不开会,不受人管,身无系绊,但在这个社会就真的自由自在啦,精神独立啦?你们升高了想着还要再升高,翅膀真的大吗?地球没有吸引力了吗?还想要再升高本身就是欲望,越有欲望身子越重,脚上又带着这样那样的泥坨,我才说你们不是飞天,飞不了天的。他问海若:你觉得呢?

海若说:念初,给我一支烟。严念初给了海若一支香烟,用打火机点上了。海若吸了一口,慢慢往出吐,烟缕却顺着脸颊钻进头发,像是在燃烧。海若说:所以才要迎接活佛呀。羿光又要再说,一个人叫道:这是在说我胖吗?还是说淋了雨,我可是脚上没泥坨啊!小唐噢了一声:希姐到了!

果然,希立水双手张开,像鸡展开翅膀一样从楼梯口跑过来,她穿了条牛仔裤,白衬我,背着牛津布抽绳系束口袋的双肩包,全淋呈了,在说:对不起,我来退了,倒酒倒酒,我左自罚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