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调过很多次,减少展场小姐的人数也没关系。一定要找技术人员,最好是能言善道的年轻技术人员。你想想,顾客来看甚么?不是那些穿迷你裙的辣妹。目标族群是阿宅,全是精通电脑和电玩游戏的阿宅!他们喜欢艰深的谈话内容,去找能言之有物的家伙,懂不懂?”
萩原挂断病房内的电话,左手操作起放在床边茶几上的电脑,查看电子邮件。身体无法自由活动,导致动作迟钝,他很不耐烦。
“不需要在这种时候工作吧?”走出洗手间的峰子一脸难以置信。萩原察觉她补过妆。
“话不能这么讲。过去一周,我甚么事也不能做。真要赶上落后的进度,得熬夜两、三天才补得回来。总之,必须把落后的进度缩减到最小的范围。”
“你这样拚命,伤口会好不了。”
“躺着不动骨折就会马上好,我一定开心地躺着不动。”萩原盯着电脑萤幕。
峰子甚么也没说。萩原不觉得妻子对他死心,而是认为妻子自觉尽义务提醒过他,所以不再多说。
传来两次敲门声。“会是谁?”峰子走向门口。
一打开房门,峰子忍不住惊呼。从萩原的位置看不见访客。
“是加贺先生。”峰子告诉萩原。高大的加贺从她身后出现。
“嗨,”萩原抬头看着朋友,“怎么又是你?”
“怎么,我来不行吗?”
“我只是很讶异,没想到你这么重友情。该不会是练马警署太清闲吧?”
“清闲表示社会上没发生案件,倒是好事。可惜,我是恰巧到附近查访,顺道来看你。”
“甚么嘛,原来是顺道。所以,你拿的不是伴手礼喽。”萩原望着加贺的手。朋友提着便利超商的购物袋。
“嗯,不是。这是我的便当。”
“真好,刑警拎着便当走访调查。刑警一定要这样才行。”萩原笑道。不过,他的肋骨断了,一笑胸口和侧腰就痛。
“加贺先生,要不要喝饮料?”峰子询问。
“不,不用了。”加贺摇摇手。“大嫂,如果要去办事就趁现在吧。我会多待一下。”
听到他的话,峰子眨眨眼。
“啊,是吗?不过……”她有些犹豫地望着丈夫。
“没关系,加贺都这么说了。你不是要去买东西?”
“嗯。”
“那就去吧。你回来之前,我会留住这家伙。反正连警察都不指望这家伙,晚一点回警署也不碍事。”
“你真是的。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峰子抬眼看向加贺。
“别客气,请便。”
“不好意思,我会尽快回来。”她拿起外套和爱玛仕提包。“老公,用电脑要适可而止,医生说这样对身体不好。”
“嗯,我知道。快弄完了。”
“那就麻烦你。”峰子向加贺道谢后,走出病房。
等房里剩两人时,加贺没坐下,直接步向窗边。
“十五楼的景色果然不错,加上是舒适的单人房,偶尔来躺着休养也不坏。”
“不管景色多美,要是身体不能动,甚么也看不见。其实,我的肛门从早上就痒得难受。上石膏后,连抓都抓不到,你无法体会这种痛苦吧。”
加贺笑着走回来,坐在床旁的椅子上。
“情况如何?”加贺收起笑容。
“还不能动,不过以后走路没问题。”
“听医生说头部没大碍。”
“这真是万幸。脑袋出差错,我就没饭吃了。”萩原左手指着自己的头。
一周前,萩原在东名高速公路上发生冲撞护栏的严重事故。幸亏后方没车,并未造成二次伤害,光这一点就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伤及脚、腰、胸、肩膀等,全身十多处骨折,若后方有来车,恐怕会更惨。医师也保证,经复健治疗,迟早会恢复灵活。
“干脆趁机休息一下,没听过‘像拉车的马一样只会向前冲,不会是真正成功的人’吗?”
“每个人都讲一样的话。”萩原露出苦笑,“不过,或许不无道理。鬼门关前走一遭,我也有所体悟。原本我对体力相当有自信,但毕竟年纪大了,开车居然打瞌睡,实在没面子。”
加贺没回应。他低头半晌,忽然起身锁上门,又走回来。
“那么……”加贺重新坐回椅子。“那天你想跟我谈甚么?”
“噢,”萩原思索片刻,“算了,不是重要的事。”
“怎么,你的语气很教人在意。”
“真的没啥大不了,告诉你也没用。抱歉,让你特地跑一趟。”
“要是没啥大不了,你会忍着睡意,勉强开上高速公路吗?”
“大概是一时糊涂,也可能是太疲倦,以至于脑筋不灵活,把一些枝微末节的小事想得太严重。现在静下来思考,发现似乎没必要跟你商量。所以,别在意,就当没这件事吧。”
“我非常在意。”
“对不起。”萩原靠在床上,低头道歉。
加贺的目光移向桌上的电脑。当然,他不是对萤幕上的数字或图形感兴趣。不知这个聪明的朋友究竟在估量甚么,萩原一阵不安。
萩原从事承包各种企业企划案的工作,是个拥有数十名员工的公司经营者。他曾任职某广告代理公司。那段期间,他和大学同样就读社会系的加贺重逢。学生时代不怎么熟络的两人,变得异常契合。萩原老是被派去做些杂务,或许和刚成为警官,辛苦适应的加贺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此后,两人每年会见几次面。加贺原以为萩原热中剑道、思想单纯,见一、二次面后便完全改观。
车祸那天晚上,萩原主动约加贺见面,表示有事想商量。不过,现在萩原似乎不想多谈。
萩原发生车祸不久,加贺曾试着拨打他的手机,因为他没赴约。不料,接听的不是萩原,而是神奈川县警交通课的警察,加贺才弄清楚状况。不过,手机竟然完好,实在是奇迹,大概是萩原碰巧成为缓冲垫吧。
加贺赶到川崎市内的医院时,萩原意识不清。
警方及医院联络不上他的家人,正伤透脑筋。虽已通知萩原家附近派出所的员警去查看,可是无人应门。即使打电话,也只听见答录机的回覆。
加贺从萩原的随身物品中借出钥匙,火速前往萩原家,希望能找到联系他妻子的方式。
然而,加贺刚出发,萩原的妻子峰子便打电话到医院。她打回家听语音留言,得知丈夫发生意外,惊慌得表示要立刻赶来。
约莫两小时后,峰子和加贺一起出现在医院。两人凑巧在萩原家门口遇见。加贺刚抵达,峰子的车也停在门前。
以上的经过,萩原当然不知情,透过峰子和加贺的转述才知道。他的身体恢复到能仔细聆听他们话语的状态,仅仅是三天前的事。
“我实在不懂。”加贺低喃。
“甚么?”萩原问。
加贺转头看他,深吸口气。
“你居然会打瞌睡。”
“我不是说太疲倦吗?毕竟我是血肉之躯。”
“不。”加贺缓缓摇头。“不管多累,你都不是开车会打瞌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