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机铃响时,奈央子在二楼的卧室。她坐在地板上,头靠着床缘。虽然没在睡觉,却难以立刻反应。不久,铃声再度响起。
奈央子的心情益发沉重,又有人想来折磨她。
原本打算无视,但奈央子立刻意识到不妥。可能是安部绢惠按的铃,她晓得奈央子在家,假如不去应门,她一时担心,不知会采取甚么行动。
奈央子急忙步出寝室,抓起走廊墙上的对讲机话筒,小声询问:“是谁?”
“警察。”传来一道男声。大概是顾虑到邻居,对方压低音量。
“啊……”
奈央子顿时心跳加快。
对方以为奈央子没听清楚,重复一遍:“我是警察,练马警署派来的。”
她紧张得浑身发烫。
“喔,好的。”
简短回答后,奈央子跑下楼梯,打开大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名穿黑西装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高大肩宽,脸颊瘦削,下巴颇尖。
“抱歉,突然造访。”男人亮出警察证。生平第一次目睹,黑色的警察证比奈央子想像中大。
“有事吗?”
“想请教几个问题。”男人似乎颇在意邻家。
奈央子十分犹豫。她不想让男人进屋,但在门口交谈,隔壁的绢惠恐怕会察觉。她不清楚男人的意图,所以不希望绢惠听见。
最后,奈央子只好打开大门。“请进。”
“不好意思。”男人进屋后,掏出名片。原来是练马警署的刑警加贺恭一郎。
奈央子思忖着是否该带对方到客厅,男人从西装内袋拿出一张照片。
“你认识这位先生吗?”
奈央子咽下口水,接过照片。她告诉自己,不论是甚么照片,都必须面不改色。
果然,照片上正是她预期的人。他一身工作服,面带笑容,站在某幢样品屋前。那坦率的笑容刺痛奈央子的心。
“他是中濑先生。”真奈子答道。
“你们的交情如何?”加贺追问。
“称不上交情……他是这房子的建筑师,隶属新日建设……”
加贺点点头取回照片,收进西装内袋。
“听说他经常造访。”
“倒也不算经常。每隔几个月他会来一次,帮忙维护房子。”
这是先建后售的住宅,他们在两年前购置。定期检查是契约上的约定事项。
“他最近一次是何时过来?”加贺嘴角浮现一抹浅笑,大概是想安抚奈央子,可惜毫无效用。
“好像是……一个多月前,来做第二年的检查。”奈央子一副刚想起的模样。
“之后他就没再上门?”
“是的。”
“确定吗?”
“嗯。”
奈央子敛起下巴,仰望加贺。发现刑警仍紧盯着她,连忙移开视线。
“请问……中濑先生怎么了吗?”与其说是在意,不如说她是忍不住开口。
“他在一周前失踪。”刑警回答。
“这样啊。”奈央子垂下目光。她不晓得露出怎样的表情较适切。
“本月二十日,他告诉家人要去见朋友后,便没回来过。连公司那边也无故旷职。”
“他的家人想必很担心。”
“他太太向警方申请协寻,几天过去却毫无线索,于是私下找我商量。我和她哥哥是旧识。”
“原来如此。”
奈央子的视线再度落在刚收下的名片上。加贺隶属搜查一课,奈央子想起电视节目的介绍,这个部门专处理凶杀案。
“电话呢?”加贺问。
“电话?”
“中濑先生有没有打来?”
“定期检查前曾打来,其他就没……”
“真的吗?”加贺紧盯着奈央子,彷佛想看穿她的内心。
“真的。为何这么问?怀疑我说谎吗?”
她不自觉提高音调,暗暗担心这样不自然。不过,加贺不太在意,又问:
“中濑先生行踪不明,你有没有任何线索,或发现甚么异状?再琐碎的事都没关系。”
“没有,我们只有业务上的往来。”
加贺点点头。不过,这不代表接受奈央子的说法,反倒像在确认她的回应正如他所料。
“其实,中濑先生失踪前,他们家曾接到奇怪的电话。当时接电话的是中濑太太。”
“奇怪的电话?”
“打去的男人告诉中濑太太,她丈夫有外遇。对方住在两年前盖好的新社区,是个有夫之妇。”
“怎么会……”
“于是,中濑太太打去丈夫的公司询问,发现新日建设两年前盖的新社区只有这边。而且,中濑先生负责的房子数量并不多。”
加贺没明讲中濑负责几户。奈央子暗忖,刑警似乎是下工夫调查后才找上门。
“我家……我跟这件事没关系。”她断然应道。“我和中濑先生外遇……未免太离谱。”
“你会感到不愉快也难怪。只是,既然接到这种电话,中濑先生又行踪不明,不能不调查清楚。或许他卷入甚么案件。”
刑警特别强调“案件”两个字。
“大概是那家的太太吧。总之,我们和此事无关。在这种时候质疑我……实在太过分了。”奈央子的话声不住颤抖。
“抱歉,我明白自己的言行并不恰当。”加贺低头致歉。“听说你丈夫刚刚过世。”
“嗯。”奈央子垂下目光。
“方便进去上香吗?身为警察,得知有交通事故的受害者,不能不致意。”
“可是……”
“不方便吗?”
担心断然拒绝会引起加贺刑警的怀疑,奈央子只好应一声“请吧”,拿出拖鞋。
一楼和室里设置的小灵坛,是匆忙买回来的。隆昌的遗照放在相框中,边缘缀着花饰。
加贺跪坐在灵坛前,合掌一拜后,转向奈央子。
“听说是对方不注意撞上来的。”加贺开口,似乎已调查过。
“我丈夫准备坐进车子时,一辆卡车猛然冲过来。肇事的驾驶声称视野有死角。”
“你也在场吧?”
“嗯。”奈央子点头。“我刚好在场。他送我到车站后,随即发生车祸。”
“他为甚么要送你去车站?”
“住在静冈的母亲身体不太好,我打算当晚回去照顾她。不过,行李实在太多,丈夫便载我到车站。”
“真是难为你。之后,静冈之行取消了?”
“实在对不起母亲。”
“车祸是哪天发生的?”加贺拿出记事本,准备记下重点。
“上周的二十日,傍晚六点左右。”
“二十日。”加贺写下日期,歪着头说:“是中濑先生失踪那天。”
“哪里不对劲吗?”
“不,我没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很巧。车祸赔偿的协商进行得顺利吗?”
奈央子摇头。“对方没保险,非常伤脑筋。我委托认识的律师处理。”
“原来如此,这种情况常有。”加贺语带同情。“去静冈是何时决定的?”
“车祸发生前两、三天。”
“意思是,你丈夫这几天会留在家里?他没要一起去吗?”
“他工作繁忙……而且,我回娘家,他不怎么高兴。”
“很多做丈夫的都这样,大概是想独占老婆吧。”
“是吗?”奈央子偏着头,有些不以为然。
“你打算独自前往静冈吗?”
“不。有个单身的同乡朋友住附近,她很久没回老家,决定与我同行。我们约在车站见面,所以她也目击到车祸。”
这个朋友和刚打来的朋友是不同人,平常和奈央子鲜少来往。
哦,加贺似乎颇感兴趣。
“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那个朋友的姓名和联络方式?”
“那倒是没问题,不过,为甚么呢?她和中濑先生完全没关系。”
奈央子强调“完全”两个字。
“必须要查证。无论内容为何,确认消息的真伪是警方的义务。”
奈央子不明白刑警话中的涵义。思考片刻,她认为最好别随便拒绝。“请稍等。”她站起身。
“二十日当天,你都待在家里吗?”加贺抄写完那个朋友的名字和联络方式,问道。
“出门前,我曾向隔壁邻居打过招呼。其余时间都在家。”
“原来如此。”
加贺起身告辞,奈央子送他到玄关。
“刚才提及,有人打电话到中濑先生家。”加贺边穿鞋边说:“你知道是谁故意放话中伤吗?若能告诉我,我绝不会泄漏。”
“那种事我听都没听过,当然也不晓得那个卑鄙的人是谁。”
“这样啊。”加贺点点头。“如果有任何线索,请跟我联络。”
刑警一离开,奈央子立刻上锁。她双脚发软,蹒跚走回和室,坐在刑警坐过的座垫上。
“幸伸……”她喃喃自语。幸伸是中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