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大概花了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对樽井翔太郎来说,端的是一段紧张到极点的时间。
花园绘里香驾驶的“梵天丸”号打渔晒网船,就像是一只孤立无援的独木舟一样,从巨大的货船中穿行而过,接着又和连接唐户-门司港的渡船交错而过。船与船之间留下的波浪,在海面上画出一个手写体的“X”,就像佐罗“扑腾”一声,跳进了日本海里一样。
不知不觉之中,“梵天丸”号打渔晒网船随着海峡特有的海潮,在驾驶员生疏的操作技术下,好不容易终于漂到了距离目的地很远的门司港复古地区的海面。在复古旅游区散步的游客们,有的用手指着,有的拍着照片,也许在游客们看来,破烂渔船也是一道带有怀旧的小资产阶级情调的风景线吧。
“别开玩笑了!……我们还在被警察追赶呢,拍哪门子照片啊!……”樽井翔太郎大大咧咧地抱怨着,可惜老天爷不开眼,他设计让岸上的人们,根本听不到翔太郎的声音。
“梵天丸”再次转向了东边,沿着北九州的海岸线行进。照这样开下去,会到达门司桥靠近门司港一边的桥柱处,桥柱附近,有个古老的小神社,名叫和布刈神社;和布刈神社里,每年的年末,都会举办一个叫作和布刈神的祭祀的仪式,就是将海上自由生长的裙带菜,残忍地割下来,供奉给神仙来吃。有关和布刈神社以及和布刈神社里的祭祀之事,曾经在松本清张的《时间的习俗》一书中,被用作不在现场的证明而出名。
和花园皋月的会合地点,也就是那家停业的度假宾馆,应该就在前往和布刈神社的路上。
“啊,在那儿,姐姐在挥手!……姐姐!……”花园绘里香站在缓慢前行的“梵天丸”号打渔晒网船上,使劲地挥着手。
樽井翔太郎顺着她的视线瞅过去,海岸上立着一座近似纯白色的、很高的建筑物,看来是度假宾馆的所在地,从那里伸出一座水泥旧码头。
从这个位置可以看清楚,码头上的两个人的样子。其中一,人是一位长着长头发的女性,上身穿着红色吊带背心,下身穿着紧芽裤;另一个家伙是身穿黑色西服的高个子男性。女的肯定就是传说中的花园皋月了,男的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
花园绘里香灵活地控制着船舵,将“梵天丸”号打渔晒网船靠近码头。
“哇,还没过这么一会儿,绘里香的驾驶技术,就‘出溜溜’地提高了一大截子啦!……”樽井翔太郎刚刚打算这样想的时候,花园绘里香突然慌张地惊叫起来,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不……不得了!翔……翔太郎,乖乖,这只小船太奇怪了!……”
“什么?哪……哪里奇怪了?”
“这船没有刹车啊!”
“你说什么!……”翔太郎刚一说完,就意识到一个极其正常的事情,“不是,船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刹车啊!……”
“啊,是吗?”
“是啊,船要停的话……”
需要反转螺旋桨,或者将舵旋转九十度,这样就可以代替刹车了。
可是,现在没时间慢慢解释了。
“要撞过去了!……”花园绘里香尖叫一声,一把捂住眼睛,“妈呀!……”
“梵天丸”的船头逼近码头,岸上喜笑颜开地挥着手的两人,似乎突然发现,事态出现了紧急的异常清唱,脸色顿时都变了,各自朝两边飞快地逃去。
“妈呀,趴下来!……”
樽井翔太郎一把抱住了花园绘里香,往后部甲板上,“忽腾”一声倒了下去;“梵天丸”号打渔晒网船向右侧快速旋转,“轰隆隆!轰隆隆!”猛地撞到了水泥码头上。整个船发出“吱呀呀”的怪叫声,甲板上传来一阵激烈的撞击感,梵天丸的左边船舷,嘎吱嘎吱地擦到水泥上,勉强地停了下来。
樽井翔太郎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小船看上去沉不了,不愧是“梵天丸”啊!式样看起来是比较老,但是很结实。这是一艘让人激动万分地感到,昭和时代气息的好船。
“没……没事吧,绘里香!”
“没有受伤吧,小姐!……”
花园皋月和陌生男人,都担忧着绘里香的安危,一起登上了这条破船。
“姐姐!……”花园绘里香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感动至极的颤音。她直接冲到姐姐身上,趴在姐姐胸前,就“哇啦哇……呕儿”地大哭了起来。
“姐……姐姐,姐姐啊!……我……我……我好怕啊!……好怕啊!……好怕啊!……好怕啊!……”
花园皋月紧紧地抱住了妹妹,像哄小孩子一样,抚摸着花园绘里香的脑袋瓜儿。
“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别哭啊,别哭啊!……”
看着花园家姐妹那催人泪下、令人肝肠寸断、不忍直视的瞬间重逢画面,穿着西服的陌生男子,感慨颇深地说道:“这很正常,她被绑架犯关了起来,长时间失去了自由,肯定体会到了难以言传的恐惧。”
他说的话完全背离了事实!花园绘里香根本没有被人囚禁,也没有失去自由。要说她的恐惧难以言传,那也不能怪绑架犯,而是因为不拿驾驶执照,就直接横渡关门海峡的鲁莽行为所致。
“对了,你小子是谁?……为什么和小姐在一起?”穿着西装男人,好像这才注意到樽井翔太郎的存在,“你看上去应该不是绑架犯啊。”
“这个……怎么说呢,我和绑架犯有点不同,我叫樽井翔太郎,是下关的大学生。”
“我叫山部,山部势司。”男子非常礼貌地报上了姓名,然后又回到了开头的疑问,“如果不是绑架犯的话,那么你是什么人?”
“这个嘛,怎么说才好呢……”樽井翔太郎吞吞吐吐地说道。
其实,自己还真的不好说,究竟是不是绑架犯,不过现在没空,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地跟对方解释一遍。翔太郎也有点不知所措了。
“总之,你是花园组的人对吧,我有样东西,想让你看一下!……”樽井翔太郎严肃地说道。
“啊,对了!……”花园绘里香终于止住哭泣,趴在姐姐胸前的脸抬起来,“差点忘了,姐姐,你也来看一看吧,出大事了。”
樽井翔太郎和花园绘里香一起,手拉着手走到破船后部的甲板上,将皋月和山部叫了过来。
“嗯?什么?……是不是让我们,看你们钓上来的鱼?”花园皋月一脸讶异。
“不是,不是鱼。”花园绘里香含糊地说道。
樽井翔太郎咬了咬牙,打开了储藏室的拉门。花园皋月和山部势司朝里面看去,表情立刻僵了。
“哇,这……这不是高泽吗?”
“大……大哥为什么会在这里?”
山部势司称高泽裕也为大哥,当然不是真的大哥,这是按照辈分的叫法。山部对着大哥的尸体,一时间满脸愕然,但没过多久,他就恢复了平静,开始检查尸体的状况。
“死亡的时间不算长,被害的时间应该在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之间。他是被人用锐利的东西,‘噗嗤’一下子刺穿了左胸部,凶器可能是匕首或者短刀。”
山部势司呜哩哇啦地说完了这些,便将脸转向花园皋月。
“大小姐,快点联系老……老……老大吧。”
老大指的是花园周五郎,这个樽井翔太郎也听得懂。
发现了帮会二头目的尸体,报告老大,这是很正常的举动。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花园皋月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们先听绘里香说一说经过,再考虑考虑吧。看来背后另有隐情……对吧,绘里香。”
花园绘里香被姐姐笑着逼问,很为难地点了点头。
“那么,大哥的尸体就先放这里,熏着鱼腥味不管了吗?”
听到山部势司这样说,花园皋月再次瞧了瞧蜷缩在储藏室里的高泽裕也,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种深深的同情。
“至少得把他运到房子里吧!……”花园皋月对着已经废弃的白色建筑物说道,接着,她又将视线转向山部势司和樽井翔太郎,“正好,这边有两个男人,你们来帮下忙抬吧。”
啊,这是什么意思!……
樽井翔太郎预感到:接下来肯定没有什么好事,表情都边绿发硬了。身旁的山部势司则毫不犹豫,大声回答道:“嗯,我知道了,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