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知道什么叫作欺诈绑架吗,学长?”
“嗯嗯……当然知道。”
甲本一树喝了一口面前的啤酒,盯着樽井翔太郎看了起来。
“所谓的欺诈绑架呢,简而言之,它的意思,并非狂言师遭到绑架,或者是就像狂言里面上演的,中途发生的绑架案件。”
“嗯,确实不是这类意思。”
听到甲本一树一番扯淡的回答,樽井翔太郎忽然觉得:之前自己心里,那种紧绷的感觉,此刻骤然消失了。
花园绘里香把肩头一松的樽井翔太郎,叫到了房间的角落里,两人在墙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
“瞎说什么话呢?他根本就没弄明白,我们到底要干什么啊!……就他那副吊儿郎当的熊样子,真能够帮助到我们吗?”
“嗯……我也没想到,我这位学长,居然低能到这种地步。我大概也看错人了吧。”
“喂,抱歉打搅到你们两口子的密谈啊。”甲本一树冲着角落里的两个人说,“你慢两位要有什么想说的,那就别偷偷摸摸的了,大声说出来好了。嗯,罢了,你俩声音也不算小了,反正我是全听到了。”
的确,小小一间六张榻榻米面积的房间,想说个悄悄话,也是不大可能的。
樽井翔太郎再次在矮脚桌前坐好,说道:“这样吧,学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所谓‘欺诈绑架’,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或许是看出来了,要是自己再继续装傻的话,就铁定会被对面的两个人从此看扁了,甲本一树终于一本正经地,说出了“欺诈绑架”四个字的正确含义。
“所谓的‘欺诈绑架’,就是指其实根本就,没有发生绑架案,却假装遭遇了他人的绑架,以图从自己亲属手里,诓骗到赎金的犯罪行为。也就是说,绑架案件本身,其实不过就只是一出,被绑架者自导自演的戏。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你这不是很明白嘛,学长?”
“太好了。原来甲本哥哥,你只是在装傻冒啊?”
“那可不是?……我可是也在电视的两小时剧场里,看到过什么叫作‘欺诈绑架’的哟。”
甲本一树得意洋洋地,说得好像真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一样。
“翔太郎那小子家里,可是穷得叮当乱响,绑架他毫无意义。如此说来,被绑架的就是绘里香咯?”
什么叫作“穷得叮当响”啊?尽管樽井翔太郎心里老大不乐意,但是,他还是只能点着头说:“就是这个意思!……其实根本没有遭遇绑架的她,装成被什么人给绑架了。然后,我们再向她亲爱的父亲——花园周五郎索要赎金。毫不知情的花园周五郎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的女儿,真的被人给绑架了,就把赎金给了我们。我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的确如此!……可是,你们动机又是什么呢?翔太郎你确实想弄几个钱来花花,这个我能理解,但是,这位绘里香小姐她……”
“请等一下,学长,你可不要这么一口咬定。”樽井翔太郎觉得,自己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莫名其妙的侮辱,“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个为了弄几个钱来花一花,不惜坑蒙拐骗,诱拐良家少女,然后恬不知耻地,搞这种欺诈绑架的人吗?”
“问题不在于我怎么看,之前你不是自己说了吗……”
“你误会了,学长!……你听我说,其实我根本就不像,学长你想的那样自私。这场欺诈绑架的背后,其实有着很深的背景。这件事情可是关乎一个孩子的生命啊。一个孩子的生命!……”
接着,樽井翔太郎就把自己如何在车水马龙之间,很倒霉地结识了花园绘里香,然后他如何壮怀激烈地,搞着街头运动,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救小妞,然后再与绘里香商定,上演这么一出欺诈绑架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甲本一树。甲本一树带着他自以为认真的表情,默默地听着翔太郎的讲述,等到樽井翔太郎说完之后,甲本一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的确,让花园组的老大,来替那孩子出手术费,确实是个很好的办法。不过话说回来,也亏你想得出‘欺诈绑架’这么个办法来呢,对方可是花园组,是黑社会啊!……”
“我知道!……”樽井翔太郎红着脸点头说,“但是,学长,你仔细想一想,正是因为对方是黑社会,所以,这一招才会管用啊。如果换作是向一个,老老实实上班挣钱的工薪族家庭诓骗钱财,那不就是犯罪了吗?”
“你去诓黑社会的钱,一样也是犯罪。”
“可是,对方是黑社会的话,我心里至少不会有更多的负罪感。况且你看,黑社会老大的女儿自己,不也点头同意了吗?”
“嗯,这话说得也是!……从一个黑社会手里诓钱,心里倒也确实没有什么,觉得过意不去的;相反,或许还会感觉大快人心。”甲本一树两手一拍,也很赞赏地点了点头,“之前我有过打算,想把摊子摆到门司港去的,结果却惹到了花园组的人,被他们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消气呢。我早就想让他们,知道一点儿老子的厉害了。”
“知道点你的厉害?学长,你这用同也太老套了吧?”樽井翔太郎心里暗暗嘀咕。
“可是,一旦真的实施起来,我们面对的,就不是黑社会,而是警察叔叔了。警察可比黑社会的人恐怖多了。而且,欺诈绑架这种事情,是警察们最深恶痛绝的犯罪行为;毕竟,这种行为其实是在欺骗警察啊……”
“嗯,有关警察这一点呢,照她的说法……”说到这里樽井翔太郎回头看了花园绘里香一眼,绘里香点了点头,接过了翔太郎的话茬儿。
“这一点其实根本就不必担心。就算我被人绑架了,我爸爸也绝对不会报警的。其原因就在于,我爸爸这号人,从来打心底里憎恨警察,觉得日本的警察,只是一群无能之辈。”
“日本的警察叔叔,可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哦。相反,他们的能力还很出众。尤其在解决绑架案件这方面。”
“大概我爸还没有发现他们,其实很有能耐吧。”
“照这么说,无能的其实是你爸爸?”甲本一树揶揄地笑着说。
“呃,这种话说什么,我可是说不出口。不过,就世人的观点来看……”
花园绘里香含糊其辞,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是她对那个问题,给出的肯定答复。
“而且,就算女儿被人绑架了,黑社会的老大,也不可能去求助于警察的;如果老人家果然这样做了的话,就没有办法儿在组员面前,威风八面地继续做他的统率了。”
“哦?有这么回事?”
“对,有这么回事。”
“呃,既然警方不会介入的话,那么,情况就有所不同了。成功的可能性很髙。这或许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呢……”
甲本一树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致,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啤酒。之后,他终于向两个人,提出了最为核心的问题,“那么,你们两位,准备找花园组要多少钱?”
“哎?!……”樽井翔太郎偏着脑袋想了想,“要多少呢……不清楚啊!……”
“不清楚?!……”甲本一树顿时睁大了眼睛,一脸吃惊的模样,“不清楚……你们两个家伙,就没有考虑过这个严肃的核心问题吗?”
“这个嘛,主要还得看,那孩子的手术费需要多少,毕竟这场绑架的目的就在于此。”花园绘里香笑着说。
“我就问你们两个,打算问他们要多少钱!……”
“保守估计……”面对甲本的提问,花园绘里香先声明了一句,“有个四五百万的话,大概应该是足够了吧……”
“五百万啊?……”甲本一树沉吟着说,“办点事儿,一点都不利落啊!的确,五百万不是个小数目,但是,作为绑架的赎金来说,这点钱实在是太少了。”
“开价低点儿也不行吗?”花园绘里香的问题,问得简直很单纯。
“那当然,凡事都是有个行情的,比方说……”甲本一树比了一个,把话筒贴到耳朵边的姿势,“‘喂,是花园的老大吗?令千金在我们手上,如果你不想比她死掉的话,那就准备好五百万元吧’……这样子根本就不行的。就只是区区五百万的话,对方会觉得,这只不过是一个恶作剧电话罢了。不,如果是个直觉敏锐点儿的家伙,或许立刻就会觉察到,这是一出欺诈绑架的。要是对方起了疑心,那这个计划也就彻底泡汤了。”
“照这么说来,一场绑架的行情,大概又是多少呢?”
花园绘里香的问题,听起来就像是在问房价多少钱一平方一样。
甲本一树抱起胳膊,说道:“嗯,依照我个人的观点来看……”之后他又接着说道,“绑架案件的赎金金额,其实是跟案发当时,职业棒球球试的年薪挂钩的。职业棒球一流球员的年薪,其实就是当时的绑匪,心中的理想价位。如果说案发当时,职业棒球一流球员的年薪是三千万的话,那么,绑匪就会提出三千万做赎金的。再过不久,就会提高到五千万。如今这年头,一流球员的年薪,大概会在一亿左右,所以,赎金的行情,大概也差不多吧。”
虽然甲本一树口中所反复提出的,“让绑架赎金与职业棒球挂钩”的论调,只是他个人的观点,但是这种说法,似乎倒也有些道理。的确,如今这年头的绑架案件,要是不提出个一亿的话,确实有点没什么面子。
“可是啊,学长,一亿这金额,也实在是太高了。这样做很危险的!就算对方是对警察深恶痛绝的黑社会老大,听到一亿元这样的金额,说不定也会跑去找警察求助的啊。”
“一亿是不可能的啦!……我老爸他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的。”说完,绘黾香主动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三千万怎么样?如果是三千万的话,或许我老爸还能想办法给凑到。”
“三千万啊?……这可是多年前的价位了。罢了,这个价位的话,到也还像是一场真刀实枪的绑架案子。”
“三千万,三个人每人一千万……”樽井翔太郎在心里算计了一下,但是,甲本一树却并没有提到这件事情,而是直接接着往下说去。
“好了,接下来就是最最关键的事情了——关于赎金的交接问题,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可是绑架案件中,最最关键的问题,你们两个有什么好主意?”
“没有!……”樽井翔太郎立刻举手投降,非常干脆地一口回绝了,“我们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发愁,所以,才会来恳求学长你,给我们出出主意的,希望学长你能给我们,一点好的建议。”
“什么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是啊!……要是光我们两个人,就能够办妥的话,也就不会跑来,劳动学长你的大驾啦。”
“可是,我自打出生起,就从来没有想过‘欺诈绑架’这类的事啊……”
“这么说来,倒也没错了!”
就樽井翔太郎和甲本一树这种,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根本就不会去想,什么“欺诈绑架”之类的游戏。“欺诈绑架”这类行为,前提条件是:身边得有一个可以勒索一下的有钱人才行,如果满足不了这个条件的话,那就算想破脑袋,也没用的。
这一次,有钱人的女儿,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这纯粹是特殊情况。或许,也可以说这是个绝好的机会。甲本心里其实也很清楚。他并不急于下定结论。
“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已经心里有数了。老实说,我对这件事情,也挺感兴趣的,但是,你们至少也得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来仔细地思考一下吧?明天一早,我就给你们两个人,一个明确地答复。怎么样?”
樽井翔太郎自然也明白,要甲本一树当场做出答复,也是不可能的任务。所以,樽井翔太郎和花园绘里香两个人,便一起点了点头。
讨论完了一个重要的话题之后,翔太郎招了招手,把甲本一树叫到了房间的角落里,提出了迫在眉睫、急需解决的问题:“对了,学长,我有个请求……今天晚上,你能让我们住在你这儿吗?”
三个人最后决定:当天晚上,樽井翔太郎和甲本一树睡一楼,花园绘里香则在二楼过夜。只不过,甲本住的是一栋老式的日本式住宅,除了厕所和浴室之外,就再也没有哪一间房子的房门上,是带着锁的了。那间分给绘里香的房间,也同样没有锁,除了与其他房间,相隔的那扇拉门,基本就是可以自由出入的空间。
“我说,这房间还真是毫无成备啊!……喂,绘里香小姐,你一个人,真的没有关系吗?一楼可是睡着饿狼的啊!……”
“而且还是两头……”花园绘里香满面堆笑地补充说。
“哎?我也算?!……”樽井翔太郎感觉有些意外,“你开玩笑的吧?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老实人,从来没有做过侵犯睡着女孩的事情啦。”
“是吗?……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你还真以为有哪个女孩,听了你刚才的话,会这样说吗?”
花园绘里香轻轻地叹了口气,之后,她狠狠地盯着樽井翔太郎的脸,就像趴着蚊子般切齿说:“我很感谢你,为了我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黑社会大哥大的女儿,你能做到这种地步,也说明你绝非常人。如果欺诈绑架能够成功,我妹妹能够保住性命的话,那就全是托你的福了。不过呢,有一点我希望,你能够牢牢汜住……”绘里香的声音,清晰、尖锐而又冷彻人心,“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让你全身上下,从今往后,再也长不出来一根屌毛!……”
虽然不大明白,花园绘里香这番话的意思,但是,樽井翔太郎却感觉到,一种令他全身寒毛倒竖的杀气,再不敢有半点多余的动作了。
“那……那好,那好吧,晚安……”
还不等花园绘里香给自己回上一句“晚安”,樽井翔太郎已经飞也似的冲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