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唐户市场从赤间神宫门口穿过,前往御裳裾川方向的国道途中,有一处名为“坛之浦”的地方。不必多说,这里正是相传,当年源氏与平家两派,噼里啪啦大战一场的古战场。话虽如此说,但毕竟当年合战的主战场,是在海上的,所以,陆地上并没有留下太多可供追忆的痕迹。对当地人来说,“坛之浦”这里只不过是个公交车站,再不就是一片寒碜的停车场而已。
坛之浦此地有一处渔港,海岸沿线鳞次栉比地,矗立着不少的民居。面朝海峡望去,关门桥就近在咫尺,是一处景色绝佳的住宅地。周围人家的大部分,不是现任的渔民,就是曾经的渔民。
樽井翔太郎小心翼翼地把轻型皮卡车,停在了其中一栋比其他住家,更显得破旧的木造二层小楼前面。他一个人走下车来,关门桥就在眼前。太阳已经沉入两边的海里,眼前一片夏日的夜空。巨大的吊桥化作剪影,占据了夜空中的一席。
换作是观光客的话,或许还会为这样的光景,而惊叹欢呼一声;但是,花园绘里香不愧是长年居住于门司港的人,丝毫不为眼前的景色所感动。相反地,她所关心的地方,其实是在陆地之上。
花园绘里香激动地,用手指着国道沿线的斜坡上方。
“哇,翔太郎,你看那是什么?……妖怪的‘涂鸦墙’哟?”
“不是啦。那不是什么\'涂鸦墙\',那是一个电子显示屏。”
花园绘里香所指的方向,坡道的半中央,有一块巨大的发光墙壁,其真实身份也与妖怪,没有半点关联,而是一块电子显示屏。毎隔数秒钟,那块显示屏就会默默地,蹦出几个诡异神秘的数字、字母或者箭头来。此刻,显示屏上面正显示着W、S和↓。
“哦,那块能从门司港,隔海看到的电子显示屏,原来就是它呀?……是吗?嗯,要是走近一点仔细看的话,估计还会看着更庞大吧?感觉就跟妖怪的‘涂鸦墙’一样,会咬人吧。”
“绘里香,我说你除了这个,你就不能联想一点别的吗?”樽井翔太郎闷闷不乐地说。
“对了,之前我就觉得有些奇怪,那些字母和数字,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这么大的装置,要是什么意义都没有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上边显示的是关门海峡里海潮的状况。字母表示的是海潮的流向,E是向东流,W是向西跑;数字表示的是流动的速度,单位是英尺。箭头则表示的是,海潮是在加速还是在减速。所以呢,现在显示的WS↓,意思是说;海潮目前正在以毎秒五英尺的速度,向西方滚滚流去,其速度正在逐渐下降。”
怎么样,见识广博吧?你要不干脆叫我“万事通”好了……樽井翔太郎脸上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花园绘里香却一脸狐疑地盯着他看。
“表示着海潮的流动一一仅此而已?”
“还不够吗?”
“和棒球没什么关系吗?”
“和棒球有什么关系!……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扯到棒球上去了?”
“这样啊?……嗯,也没什么让你见笑啦。刚才那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花园绘里香一脸羞愧地直摆手,之后,为了转移话题,她又把目光投向了,眼前的那栋木造住宅。
“翔太郎,你的朋友就住在这里吗?”
“嗯,他叫作甲本一树,是我大学时期的学长,同时也是这个章鱼烧摊子的主人。”
还有,他更是一个单方面把摊子推给后辈,自己却跑去避暑,最后还要抽一成利润的无良商人。
当然了,在去见他之前,也没必要先让花园绘里香,对甲本一树有如此大的不良印象,所以最后这几句话,翔太郎最后还是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面。
“总而言之,眼下我就只能想到,去投靠甲本一树前辈,这一个办法了。当然,他这人有点怪,但你就暂时先忍一忍吧。”
“那也得看他是怎么一个怪法了。”花园绘里香实话实说,“不过呢,如果他真的能够帮助到我的话,那么,我也会稍稍忍耐一下的。毕竟这也是为了我妹妹。”
“没事的啦,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坏人。”
“但是,那小子倒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一边在心里嘀咕着,樽井翔太郎一边伸手摁下了门铃的按钮。
玄关背后,传来了有人走动的声响,然后门就开了。探出头来的,是一个上身穿着T恤衫,下身套着短裤,一脸胡楂的男子。这个一眼看去,根本无法判断出年纪的家伙,正是那个在大学里花了六年时间,才在今年春天,胜利毕业的学长甲本一树。
一看到樽井翔太郎的脸蛋子,甲本就连珠炮似的,用方言说了起来。
“哦,是翔太郎啊?怎么了,这么晚了,你跑我这儿来干什么……哦!”
一看到樽井翔太郎身后,竟然跟着一个一身水手服的少女,甲本一树的眼睛,立刻就眯成了一条缝,“怎么回事呢?你背后竟然跟着一个小妞!?……”
“学长,她是……”
“姑娘,你不会是翔太郎的‘那个’吧?”
看到甲本一树不怀好意地伸出小指,花园绘里香难为情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不是啦,我不是那个啦……”花园绘里香伸手握住了甲本一树的小指头,使劲儿往后一掰,“都说了,人家不是了啦!……”
“啊!……”甲木凄厉的叫声,响彻了坛之浦的夜空。
得到甲本一树的许可,樽井翔太郎和花园绘里香,并肩走进了玄关。甲本不停地用嘴吹着,他那一根被拧痛的小指头。
“痛死啦!……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小指头,竟然弯得跟弓一样呢。”
樽井翔太郎从心底里,暗暗忠告了甲本一树一句:“这件事情还得怨学长你自己。谁让你小子在女孩子面前,专说那些下流叭唧的话呢。”
“嗯,是我不好,行了吧?”
“还有,如今这年头,说人家是‘小妞儿’,可也有点那个啦。”
“不,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甲本一树竟然在这一点上寸步不让。
走进玄关之后,甲本一树立刻将两人带进了有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屋里放着一台电视和一张矮脚饭桌,饭桌上是啤酒瓶和酒杯,而电视里CS放送,正在转播横滨对中日的战局。
“我正在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夜间直播呢……”甲本一树得意洋洋地说。
“是吧?……”不管让什么人看来,情况都是如此才对。
“那么,横滨的情况怎么样?”
“不妙啊,输得一塌糊涂!……”甲本一树激动地扑腾着,“第六局下半场,已经被狠狠地甩开了比分。”
甲本是个棒球迷,而且,那小子还是横滨队的忠实拥趸。这么说,倒也并不是因为他出身横滨,而是因为横滨是下关出身的。呃,这么说的话,或许就没有人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了。
“横滨Bay Stars”曾经叫作“横滨大洋Whales”,再之前叫作“大洋Whales”,以川崎棒球场为根据地。这点小事情,对于棒球迷来说,是人尽皆知的基础知识。可是,在“大洋Whales”创建当初,曾经发生过把下关当成主场,这样诡谲惊悚的事情,甚至就连下关本地人,都几乎回想不起来了。无非是仗着其总公司——大洋渔业的基地就位于下关。
我说你们啊,这也太不拿职业棒球当回事了!……唉!……孺子不可教也!……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时至今日,“横滨Bay Stars”也会不时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跑到下关球场主场,迎战其他球队,其根源也就正在于此。可是在下关,却很少能遇到横滨的球迷——哎呀,这些事情十分复杂,就暂且先按下不表了。
横滨队输得一败涂地,对樽井翔太郎和花园绘里香来说,正是绝好的机会。眼下,甲本已经对比赛失去了兴趣,因此,两个人就不必再等比赛结束,可以立刻就跟甲本一树聊正经事了。
樽井翔太郎隔着饭桌,在甲本的对面坐了下来,先向甲本介绍了一下花园绘里香。
“学长,这位姑娘住在门司港,可是姓花园噢……”
“花园……花园?!”甲本的脸,霎时间变成了绿色,“如果说是门……门司港的活,倒是确实有一家姓花园的黑社会,但这个小妞,莫非不会是……”
“哇,答对咯!……”樽井翔太郎两手一拍,高兴的手舞足蹈,“哇哈哈哈哈,学长您真是冰雪聪明……”
樽井翔太郎侧目瞟了一下,自己身旁的花园绘里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绘里香立刻双手扶着榻榻米,恭敬地欠了欠身子,向甲本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初次见面,我叫花园绘里香。那个……我的父亲,的确是门司港花园组的老大,请你以后多多关照。”
甲本一树大吃一惊,先是猛地向饭桌后退开了一米,之后,他也像绘里香一样,扶着榻榻米欠身道:“您……您好,鄙人……鄙人甲本一树,父……父亲是坛之浦的渔民,去年过世了。还有,那个,恕鄙人冒昧,敢问女侠你,与翔太郎大哥是什么关系?!”
“嗯,这个……我和他……其实……”
花园绘里香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作答,满面堆笑望着两人。樽井翔太郎在一旁插了一句嘴,替绘里香回答了甲本一树的问题。
“学长,这件事情,可就说来话长了!……”
甲本一树一听这话,立刻便有所警觉。他打断了樽井翔太郎的话,战战兢兢地摇头说:“我……我知道……知道了,不……不需要你从头说了!包在我身上!不会亏待你的!……我和你是一路的。”
甲本抡起拳头,当即在自己的胸膛上一顿乱砸,感觉就像是什么事,他都能扛下来一样。
樽井翔太郎很清楚,甲本肯定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
“那个……学长,你真的已经明白,我们想要干什么了吗?”
“嗯,当然明白。”
“我们要干吗?”樽井翔太郎故意一脸坏笑地问道。
甲本一树探出身来:“还用说?不就是小两口私奔吗?”
“不对,我们要玩欺诈绑票!……”樽井翔太郎得意地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