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你这粗暴的女儿,也不知是什么人给养大的。”
花园周五郎靠在皋月的肩上,走进起居室,“扑通”一声倒在了沙发上,嘴里依旧絮叨着平日那些不满。他压根没有意识到,他的这些话,不是在说别人,把皋月养成这样一个女儿的,也不是其他人啦……
“是老爸你吧?”花园皋月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盘腿坐下,“是老爸你把我养大的。搞得我就跟一个男孩子一样。”
“嗯,这么说也没错。可是,我真的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会这么像男人。要是清子还活着的话,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花园组老大花园周五郎如今单身。但是,之前他曾经两度娶老婆。只不过,两次结婚,对方都并未正式过门,所以,都算不上是正式的妻子。也就是所谓的姘居。清子是周五郎的第一任妻子,同时也是皋月的母亲。
可是,皋月却对清子没有任何的印象。据说,生下皋月之后没过多久,清子就伸腿瞪眼病死了。从留下的照片上来看,清子很适合穿和服,是个线条纤细的美人。她的性格温柔贤淑,端庄谨慎……简而言之,跟皋月相比,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清子死了以后,父亲周五郎一个大男人,一把屎一把尿地把皋月拉扯大。不,周五郎一个大男人,这种说法并不准确、说句实话,花园皋月其实是由父亲周五郎,和他手下的几个大男人拉扯大的。正因为如此,比起扑克牌来,她更喜欢花札;比起做饭,那丫头更喜欢赌博;比起过家家,皋月小姐竟然更喜欢端着盒子炮行侠仗义,闯荡江湖……
砰!砰砰砰!……花园皋月自小便养成了这样一种性格。
这样子,根本就没有办法,把花园皋月养成个大家闺秀的。正如周五郎所感叹的那样,如果母亲清子还活着的话,或许自己的性格,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皋月自己也常常会这么想。
“不过话说回来,事到如今,再来感叹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如今你也二十五岁了,差不多也该考虑一下结婚的事了。”
“我就没有想过这些!……”花园皋月把头扭到一旁,摆了摆手,“再者说了,又有什么人会愿意把我给娶走?”
“没这回事儿,花园组里还有大把没有成家的年轻人呢!……”
“哪来的大把?……”组员实际上就只有七个,“还有,我为什么非要嫁给花园组里的人不可?你可不要擅自给我选定婆家。”
“你说什么?!你……你不会是……”花园周五郎一听这话,就像是看到了鬼魂一样,脸色骤然一变,“你这丫头不会是想嫁给,一个普通人吧?”
花园周五郎的话里,这种事情听起来,感觉就像是触犯了天条一样。
“怎么,不行吗?……我说爸爸,站在黑社会老大的角度上,让自己的女儿和普通人结婚,然后再让女儿从中,找寻到幸福,这不才是最普遍的愿望吗?这不是很感动人吗?……”花园皋月激动地说,“不让自己的儿女,再受自己曾经遭受过的苦难的拳拳之心,难道老爸你就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就这么想让我当一个,黑社会混混的妻子?”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不明白。站在父亲的角度上,我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过得幸福……可是,花园组却也有花园组自己的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
“你听好了:一般来说,黑社会一家,都是依靠着老大的威望,走到一起的。也就是说,花园组也是靠花园周五郎——我这个老大——来支撑的。手下人都必须向花园周五郎——我发誓效忠,有时候,甚至要把性命都交到我的手上一”
“嗯,你说得没错。”花园皋月点了点头。
“不……对!”周五郎懊丧不已地,接连拍了两下桌子,“遗憾的是,花园组的情况却不同。花园组并非是靠我的威望来支撑的!支撑着花园组的,其实是你的威望啊,皋月!……手下人效忠的对象并非是我,其实是你啊!……”
“没这回事的啦。你想太多了,爸爸!……”花园皋月无奈地耸了耸肩,“而且,我根木就不是黑社会分子。我就只是个帮忙打理家事的……”
“要这么说的话,你就先去把家事都打理好再说!免得你整天游手好闲、四处乱晃荡的……”
“干什么啊,爸爸,你发这么大火干吗?!……小心气大伤肝,一个屁迸上天去!……”花园皋月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啊,你不会是在嫉妒我吧?”
“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这是我的亲身感受!……管你是黑社会还是一个帮忙打理家事的,你的存在,对花园组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周五郎一脸懊丧地咬着嘴唇说道。
“你听好了,皋月!……就是因为这些情况,所以,你要是和一个普通人结了婚,离开了花园组的话,那么,花园组就少了主心骨,变得四分五裂了。如此一来,花园组也就彻底完蛋了。我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是吗?!……花园组完蛋了,那么,世界不就变得清净了吗?虽然皋月心里的想法,也和普通的小市民一样,但是,当着老爹的面,她也没法把这种活说出口。
“还有……”
“拜托了!……花园组的末来,就全都在你的手里了。拜托了!……”
半带哭腔地向女儿恳求的花园周五郎的身影,实在是惹人心疼,看着父亲这样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花园皋月也不由得有些恻隐,长年以来的疑问,似乎在一瞬间得出了答案。
“是吗?老爸你这么区别对待我和绘里香——你疼爱、纵容绘里香,而对我的私情,你却不闻不问,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啊!……”花园皋月哈哈大笑地说,“父亲是准备把花园组交给我,所以,才会对我这样严厉的啊……”
“不,和这件事情无关。”花园周五郎恬不知耻地摇着头笑着,“我只不过是因为喜欢绘里香,而不是那么喜欢皋月你,才这么做的……”
“什么嘛,果然如此啊……”皋月羞涩地挠了挠头,一把揪住了桌子对面的父亲的衣领,“畜生,你这算什么当爹的人啊!……”
在花园皋月那刀子一般的锐利目光的袭击之下,周五郎依旧坚强地叮嘱了一句:“明白了吗,关于你的婚事……”
“畜生,我绝对不会嫁给一个黑社会的人!……”看到父亲这副熊样,花园皋月心里就会涌起这样的想法来。皋月实在是不堪忍受,父亲这样唠叨肉的婚事了,还是来换一个话题吧!……
“对了,爸爸你刚才说,你找绘里香有事?”
“哦,你说这事啊?……嗯,既然绘里香还没有回来,那么,我不如就先跟你说一说吧。”
“什么事?有关给你养老送终的事情吗?”
“不,其实我是想跟她聊一聊结婚的事……”
“你就适可而止吧!……”花园皋月愤怒地吼着。
“别误会!……我说的不是你的婚事。”周五郎的脸上,露出了平日少有的严肃表情,“其实呢,是有关真由子的事情……一”
“真由子?哦,你是说绘里香的妈妈真由子啊?……那个引发老爸你第二个春天的年轻美女啊。”花园皋月一脸鄙夷地嘲笑着,“结果,却因为你自己不管家里的事,就让组里的年轻组员给睡了。那个真由子怎么了?嗯……?”
等到回过神来,花园皋月才发现,周五郎颓然地坐在沙发上面,手捂着左胸,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额头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
“喂,爸你怎么了?”
“皋……皋月,你……你……你以后,你说话给我注意点。什么叫‘被人睡了’?我……我可没有被人睡过自己的老婆。是我自愿把那个女人,让给岩崎去操的,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么问事!你这个笨蛋,你这么说话,考虑过我这个做父亲的感受吗?”
因为这么点事就受伤?又不是初中生的初恋!……花园皋月心里很不满。
“知道啦,知道啦!……真由子那娘们儿,到底又怎么啦?”
“我想和真由子破镜重圆。”
“你说什么?……”花园皋月心里一惊。
七年之前,真由子头也不回地,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花园家。当时皋月才十八岁,而绘里香还只有十岁。当年那个发疯似的,把真由子赶出了花园家的周五郎,如今竞然主动提出,要和真由子破镜重圆这句话,对皋月来说,无异于是大晴天里打雷又闪电,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你的心境,到底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变化?……话说现在,真由子那娘们儿到底在哪儿?她干什么去了!她怎么不跟岩崎那小子在一起了?……”
“嗯,我听说真由子现在在下关,和女儿两人一起生活。被赶出花园组之后没几年,岩崎就病死了。”
“嗯,照这么说,那真由子还带着一个女儿,也挺辛苦的啊……那么,她那个丫头片子叫什么名字?”
“叫诗绪里,今年六岁了。”
“诗绪里啊?那她就是和绘里香,同母异父的妹妹了?”
“不,不是的……”花园周五郎突然摇了摇头,“真由子生下的,可是我的孩子。”
“啊?!……”花园皋月轻轻地惊叫了一声,之后便立刻开始思考起来。
诗绪里那小贱种今年六岁。如此说来,真由子怀上这孩子,就应该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七年之前,正好是真由子离开花园家的时候——
“这样啊?……说起来,既然诗绪里已经六岁,那还真说不清楚,她的父亲到底是哪个野男人呢……”
“对!……所以,我就找了一个可以信任的医生,给诗绪里做了一个鉴定。叫什么DNA亲子鉴定,好神奇的名字哟。”花园周五郎点着脑袋瓜子,啧啧称赞说,“错不了的!……真由子抚养的那个六岁的女孩子,确实就是我的孩子。也就是说,她是绘里香的亲妹妹。而对于皋月你来说,她则是你的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原来如此啊!……”花园皋月总算明白了,豁然开朗般连连点头,“这么说来,你是打的和真由子破镜重圆,之后再把诗绪里接过来,一起生活的算盘咯?”
“什么叫算盘?……”花园周五郎很愤愤地批评女儿,“咱们一家人在一起生活,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这倒也是。”花园皋月很无奈地随便答了一句。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得先跟你说清楚。”周五郎故意干咳一声,之后开口说道,“其实呢,诗绪里这孩子,肾脏有点毛病,听说还得开刀手术,得花很大一笔钱,真由子是肯定拿不出来的。我准备替她出这笔钱……喂,你怎么看的,皋月?”
“我?我能怎么看?……”花园皋月轻轻耸了耸肩膀,“这事没必要找我商量的吧?既然爸爸你都想替她出了,那就出呗。真由子那婊子知道了的话,肯定会乐得一屁股墩蹦上天的,你就帮一帮她们母女好了。”
“可是,绘里香会怎么想呢……”
“绘里香还不是一样?作为姐姐,听说妹妹病了,当然会希望你这个做父亲的,伸手帮帮妹妹咯。”
“真是这样吗?”
“嗯,是这样的啦。”花园皋月把右拳头,抬到了自己的胸口上,“我这个做了十七年姐姐的人说的话,不会有错的!……”
“嗯,不过,绘里香真的会这么想吗?……绘里香她可是直到今天,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啊!……”
“嗯,这倒也是。”花园皋月把两只胳膊抱在胸前。自打绘里香出生之后,就一直做她姐姐的自己,和一直做着自己妹妹的绘里香,想法或许会有些许的不同吧。
“嗯,光想也不是个办法。总而言之,就等绘里香问来之后,探探她的口气吧。”花园皋月摇头晃脑地说,“我倒是觉得,她应该会很开心的……”
“真是这样就好了。”
花园周五郎说着,一脸不安地抱起胳膊,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钟的指针,早就已经“淄溜”一下子,拨拉过了晚上七点半的位置。
“话说回来,绘里香那小丫头片子,她回来得还真够晚的啊……”花园周五郎不满地说,“这孩子到底上哪儿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