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黑社会都分为老千和扛把子。再说得浅显易懂一些,就是赌徒和收保护费的人。
花园组是个重视江湖道义、人情和幽默感的扛把子的家族,据说,它的起源与门司港的有名风俗——叫卖香蕉有关。花园组的红色徽章,既不是樱花也不是梅花,而是一根香蕉这一点,比任何企图雄辩的说辞,都更能说明他们一家的特征。香蕉就是饭碗,而只有一根香蕉,则说明了花园组不属于任何帮派,完全是一个一枝独秀的组织。
听了其中的由来之后,想必众位都会点头。一根香蕉,不管再怎么设计,都是无法比香蕉本身更帅气的,所以,这个组徽在组员之间,也没有太大的人气。
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吧,总而言之,曾经兴盛一时的花园组,如今也已经不复当年的叱咤雄风了。
最盛时多达百余人的组员阵容,如今也只剩下了十余人了。而且,就连现在还依旧在籍的这十几名组员中,也有一半,成了从不在事务所里露面的“幽灵组员”。所谓“幽灵组员”,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忍者秘探,其实就和学校兴趣小组里的“幽灵成员”一样,简而言之,就是一些只在名册上,记录有名字的组员。
或许有人会说,既然如此,那么,干脆就发出公告,彻底把这群幽灵组员,全都扫地出门算了;但是,如果真这么做了的话,那么,组员的实际人数,就会减少到七个人,所以,老大才会对这事不闻不问。这也算是留给微型黑社会组织,最后的一点颜面了。
花园组的老大——花园周五郎的宅邸,坐落在一处可以远望海峡的小山丘上。宅邸的大门是纯粹的日本式,给人一种威严感。周围是一圈城墙般高耸的土墙。院子里,种着枝条修剪得甚为得体的梅花和松树古木,感觉上似乎是一座传统的黑社会大头门的宅邸,但是,只要踏进院门里,就会发现矗立在院子里的,并非是那种屋顶铺着砖瓦的庄严的日本式住宅,而是一栋砖石构成的破旧洋馆。这栋宅子,还是皋月的爷爷在组里最为兴盛的时期,花钱和恐吓买下的。
屋顶上是一只风向鸡。二楼有一个西式的阳台。庭院里有喷水池。还有天使和动物的小装饰。当然了,花园组也绝非浪得虛名,花坛里的花草,打理得整齐有致。眼下,正是向日葵绽放硕大花盘的赏花时节。这座洋气的花园宅邸,与门司港口的景色,完美地融为了一体,可是,作为黑社会老大的家,品位又似乎有些高了……每次回到家门口,花园皋月心里,都会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畜生,这是黑道中人住的地方吗?”
花园皋月带着白石和黑木,向着洋馆的玄关走去。那是一处门外带有停车位的气派玄关。推开沉重的大门,屋里那迫不及待的脚步声,便接近而来了。
“绘里香吗?!……你终于回来了啊。太好了!……你回来得这么晚,爸爸可担心你了。”
“抱歉,老爸,我在饭馆里喝了一杯,所以回来晚啦。”
“怎么,是皋月啊……”黑道老爸有些失望地说着。还没等花园皋月看到他的身影,脚步声便又再次渐渐远去。
“没你的事了。对了……你去烧点洗澡水。”
“喂,老爸,你这算是什么态度啊?”一边跟人家说“没你的事了”,一边又使唤人家,去做这做那,脸皮也真够厚的。而且,连面都不露一下,就颐指气使地,让人去烧洗澡水,真是气死人了。
“你出来见一见我,会要你的小命啊?”
对于对待自己和绘里香,态度上的这种巨大差异,花园皋月早就已经习以为常。长这么大,皋月就没有见过哪个当爹的,对自己的长女和次女,会如此区别对待。皋月甚至猜测,这种待遇上的差别,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出生当中,存在着什么秘密。搞不好,其实自己不是父亲亲生的……
但遗憾的是,毫无疑问,她确实是花园周五郎的亲生女儿。之所以如此,似乎仅仅是因为,她们的父亲更疼爱妹妹绘里香,却不大喜欢姐姐皋月罢了。这件事情如果认真地说起来,其实也挺过分的。
“哎呀呀,你这女儿可真够烦的。”
花园周五郎终于出现在了玄关厅里。上身一件短袖POLO衫,下身登着一条麻布裤子,右手腕戴着高档手表,手里扑扇着一把印着消费者金融标志的团扇,穿着打扮极不协调。他的这身打扮,与其说是黑社会老大,不如说更像是中小企业里的员工,要不就是町内会长之类的人物。
“干吗,皋月?……我找绘里香有事,没找你。”周五郎顿了片刻,“嗯,我知道你的内心里渴望着父爱……”
“马鹿野郎,谁稀罕你那破父爱了!”花园皋月恶狠狠地嚷嚷着。
“是吗?你不稀罕就好一一嗯?”看到跟在皋月身后的黑白二无常,周五郎的表情,立刻变得僵硬了起来,“你俩搞什么?!……跑这里来下大神儿吗?……绘里香呢?她没有跟你们在一起吗?”
“呃,是的……”黑木把头低成了直角,拼命地尝试着作出辩解,“这个,绘里香小姐在回家来的路上,成功地把小的两人甩掉了……”
“操,我!……问!……你!……绘!……里!……香!……在!……哪!……儿!……”
“小……小的不知道啊!……”两个家伙吓得浑身打摆子,“对……对不起,老大!……”
“没有用处的东西!连接送个高中女生上学、放学,都做不好!……你还有脸来见我?”
花园周五郎突然改用奇妙地九州腔说话,把手搭到了装饰在大厅墙上的日本刀上。虽说那的确是一把日本刀,其实也并非什么真家伙,只是拿来装装样子用的装饰罢了。虽然没开过刃,但拿来切个萝卜什么的,倒也还能利利索索地,“咔嚓”一下子砍成两半。
“哇呀呀!……”花园周五郎刷地拔出刀来,摆好架势,“畜生,你们两个就准备受死吧。”
黑木和白石吓得直往玄关缩,齐声恳求道:“等……等一下,老大,您就饶了我们吧!……”
“废话少说!……”周五郎挥下长刀的瞬间,花园皋月突然冲到了两人的面前。
但见花园皋月,一把拽住了猛冲过来的周五郎的手腕,一巴掌劈向了老爹的大腿根。周五郎轻哼一声,放松了紧握着刀柄的手。皋月趁势一个空手夺白刃,利落地夺过对方手中的刀,翻转刀背,间不容发地直扫周五郎的下盘。周五郎“当啷”一声,身子往半空中一飘,之后背心便狠狠地,摔到了大厅的地板上。
“我说,绘里香是自己跑掉的,这件事也不能怪他们俩吧。你这么责骂他们,他们也怪可怜的。”
“皋……皋月。”花园周五郎仰面躺在地板上,抬头望着皋月,问道,“你……你难道不觉得,被亲生女儿提着刀,呼啦呼啦追着剁的父亲,更加可怜巴巴吗?”
嗯,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
“啊,抱歉,我不知不觉就认真起来了。好了,快起来吧,爸爸!……”皋月弯腰扶起周五郎,让脚步踉跄的父亲,靠在自己肩膀上之后,她又转过脸去,冲着满脸恐惧和惊愕的黑白二无常说道:“好了,没你们两个人什么事了,回去吧。”
“是。可是……”
黑木一脸不安地看了看搭档,白石也感受到了搭档投来的灼热目光,战战兢兢说道:“那个,要是有什么,小的们能够做的,还请您尽管吩咐……”
“嗯……”花园皋月想了想说,“你们两个人,立马给老娘去烧洗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