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和帝的后宫里,楚贵妃一直都是一个很神奇的妃子。旁的妃嫔恨不能小心小心再小心,楚贵妃就不一样了,她就跟缺了一半心眼儿一样,不论外面有多少恨她的人,她都能大大方方地招摇过市。
是以只要楚贵妃有一点动静,就会闹得京都府沸沸扬扬。
这次也不例外,旁人怎么想暂且不说,楚家人快被楚贵妃给气疯了。楚家人自上次被姜润指出萧铭只是由楚贵妃代为抚养,而并非记在楚贵妃名下后,就一直悬着心,想着要如何让楚贵妃名下有一个皇子,如果泰和帝愿意将萧铭记到楚贵妃名下,那当然最好。毕竟萧铭和楚家,从很就以前就被绑到了一起,楚家为萧铭做了多少事,萧铭又替楚家说了多少话,一时之间,竟是算不明白。
若是在这个时候,让楚贵妃将萧铭给推开了,那不论是对楚家,还是对萧铭,都是晴天霹雳。
楚家人在宫外急得团团转,却奈何不得宫里的楚贵妃。
顾倾捧着姜润烹好的云雾茶,小口小口地抿着,身边是摆弄茶具的姜润,面前是握着折扇说书的和音。
“你今日又不休沐,怎么有空出来陪我玩儿?”顾倾放下手中的茶杯,侧首冲着姜润一笑。
“近来没什么麻烦事,自然就想多与你待一会儿。”姜润抬手为顾倾斟了茶,温声道。
“近来的事情,还不够麻烦吗?”顾倾的脑海里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浮现出了那块出现在城门口的巨石。神神鬼鬼的东西,说是天意也可,说是有人蓄意为之也可,楚贵妃的反应和宫里宫外的乱局则足以说明,这件事是有人刻意设计的,毕竟人心,有时就连天意也算不准。
闻言,姜润不过置以一笑,最近的事情,还只是麻烦的开始,真正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顾倾突然挑起了眉,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严肃地问姜润。
姜润愣了愣,目光与顾倾相接,直看得顾倾都要绷不住一本正经的面色之时,他点了点头,夸奖道:“阿倾机敏。”
“那当然,我要是想知道什么,哪里会有我想不明白的?”顾倾瞬间换了副面孔,喜滋滋地笑眯了眼睛。
眼看着顾倾又嘚瑟起来了,姜润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是啊,没什么事是阿倾想不明白的。”
所以,上辈子的顾倾,就在想明白了一切之后,决绝地赴死了——既然所有的情意都是虚假的谎言,就连曾经全力襄助过你的家族都成了你的眼中钉,那我这个被一时欢情迷了眼,带累了家中亲人的心盲者又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呢?
前世的顾倾,是自缢身亡的,三尺白绫就带走了一条曾经鲜活美丽的生命。就像是刘美人那样,只不过刘美人之所以这样死去,是因为她爱萧铭,而顾倾却是因为已经不想和萧铭再有任何瓜葛,而选择了这样的死法。
——你不是喜欢说是我害死了你阿娘吗?那我就以与你阿娘相同的方式,把命赔给你,我愿我们此后,生生世世,永不相逢。
那时的顾倾,大抵就是这样想的吧。
姜润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了顾倾纤细白皙的脖颈,旋即便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庆幸感,他的阿倾,现在就在他身边,鲜妍,明媚。
“我的狸奴呢?”顾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扬起了下巴,微眯着眼看着姜润。
——还要什么狸奴,你这会儿不就像是一只小狸奴?
姜润心道,嘴上却还是顺着顾倾的问题答了话:“让仆从给你训着呢,等乖一些了,就给你送来。”
“还要多久能训好啊?”顾倾也不敢带没训好的小动物回公主府,怕抓着人。
“皇后娘娘的千秋礼后,我就亲自把那猫儿送到公主府,可好?”姜润好声好气地同顾倾打着商量。
“行吧。”顾倾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站在顾倾身后的春华从刚刚顾倾问姜润,这件事是否与姜润有关时,就一直掩都掩不住满心的震惊。顾倾只作不察,姜润将顾倾的意图看得清清楚楚,便也顺着顾倾抛出来的戏码往下演。引蛇出洞,顾倾已经没有耐心慢慢地等着看萧铭究竟想通过春华做什么了,她想逼得萧铭不得不动。
萧铭的倚仗来自楚贵妃和楚家,一旦楚贵妃和楚家与他生出嫌隙来,萧铭那不可说的野心就只能随风散去了。
姜润对萧铭的设计,是毫不留情的釜底抽薪,顾倾乍一想明白,也被惊了一跳,难道姜润就不怕萧铭被逼急了吗?兔子急了可都会咬人呢。但等顾倾见到了姜润,顾倾就知道了,姜润正等着萧铭在腹背受敌,走投无路之时的反应。
既然如此,推一把吧,反正有春华这么个人在,不用也是浪费。
秋实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地垂首站着,顾倾的意思,她领会得了,那之后,便要对春华的突然消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然,春华哪里来的时间去把这琼花院里听来的话说给旁人听呢?
背主的奴婢,就该在起了异样心思的时候,就明白,自己的身后已经没有退路了,有的只是万丈悬崖,稍不注意,便是粉身碎骨。
“我近来多了两个婢子,一个叫轻风,一个叫飞絮,是上回我和四哥一起出门时,在街上遇到的,她俩被欠了赌债的亲爹给卖了,我四哥一时可怜她们,就把她们给买下来了,结果等一回府,阿娘怎么都不许那两个婢子跟着四哥,于是就都归了我。”
顾倾眉飞色舞地与姜润说起她觉得有趣的事情,姜润含笑听着,玩笑了句:“看来长公主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顾倾似乎也是这么想的,笑得见牙不见眼,“轻风和飞絮还会些拳脚功夫呢,可惜不会读书写字,等我哪日得了闲,再教教她们罢。”
“不过是两个婢子,哪里就用得到你亲自教了?你身边不是有会读书写字的婢子吗?让她们教就是了。”姜润不着痕迹地回头瞥了容盛一眼,容盛心里一凛,头越发的低了。
“也对,”顾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扭头看向了秋实,“秋实,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回去就办,务必先把常用的字句先教会。”
秋实恭敬应声,心道,瞧,这对春华的异常视若无睹的借口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