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仕、顾倾兄妹俩并苏佩佩三人正跪着,仆役传话,姜家郎君求见。
顾倾和顾仕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意思——救星来了!
姜润还真不是来救这俩的,他是来向赵国长公主回禀请期的结果的,结果一进门就看见齐刷刷地跪在赵国长公主身前的顾倾和顾仕,旁边还有一个看着有几分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的小娘子。
“臣见过长公主。”姜润躬身行礼,目不斜视。
“长泽来所为何事?”赵国长公主明知故问。
“臣来向长公主禀告元清真人所算之期,泰和二十七年,六月初八。”老天师一共给了五个日子让姜润选,姜润毅然而然地选了那个最近的日子,却也是在两年之后了。
还跪着的顾倾听了这个日子就眼前一亮,喜上眉梢的样子被姜润尽收眼底,姜润一面好笑,一面又在心里骂了顾倾一句“小没良心的”。他为了娶她费尽心机,她倒好,听说婚期定在了两年之后,竟开心得不得了。
赵国长公主看了姜润一眼,对姜润的反应还算满意,轻轻颔首,示意姜润起身,心里又起了试探之意,抬手指了指顾仕,问姜润:“这个讨债鬼给我找了点事,长泽你看该如何是好?”
姜润看向顾仕,眼角的余光掠过苏佩佩时,姜润终于想起了苏佩佩是谁。上一世,让楚家和公主府撕破脸的导火索就是苏佩佩,楚家只要公主府把苏佩佩交出去,就不追究顾仕打伤楚雄的事,顾仕却死保苏佩佩,赵国长公主进宫一趟,就在泰和帝面前,楚贵妃直接被长公主给骂昏了过去。
这件事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才被姜润想起来,奈何姜润打从重来一世起,就一直在忙着求娶顾倾,活了两辈子,娶亲对于姜润来说都是头一次,尤其要娶的还是他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顾倾,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姜润也难免有些顾不上其他。
此番想起来,姜润也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要不是因为这件事,后来也不会是上辈子的场景。
楚贵妃本就病弱,被赵国长公主一顿痛斥,恼羞成怒,悲愤交加,没过多久竟就撒手人寰了。泰和帝伤心欲绝,令伺候楚贵妃的宫人全部殉葬,还在叶皇后尚在的情形下,力排众议追封了楚贵妃为皇后。
萧铭倒是因祸得福,因楚贵妃亲子尽都夭折,他这个楚贵妃唯一留下的养子倒成了泰和帝睹物思人的最佳选择,从此便是众皇子中最得泰和帝欢心的儿子。还因为泰和帝牵挂楚贵妃,竟打起了将萧铭记到了楚贵妃名下的主意。此举当然没能成行,椒房殿里的叶皇后自然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宽和,昭仁殿里的姜太后却径直否决了泰和帝的想法。
中宫皇后所出之子,身份贵重,意义重大,断没有随意记下一子到皇后名下的做法。姜太后给了泰和帝两个选择,一是废黜楚贵妃被追封的皇后之位,那么泰和帝愿意将几个皇子记到楚贵妃名下都可以,二是保留楚贵妃被追封的皇后之位,但泰和帝不能将任何一位皇子记到楚贵妃名下去。
泰和帝选了后者。
就差这么一点,萧铭便有了嫡子的身份。
皇帝的偏好就是臣子的风向标,泰和帝偏宠萧铭,大臣们自然也就偏向萧铭。
往事徘徊在姜润的脑海里,至于萧铭是怎么娶到顾倾的,他已经无意再想下去。
不管怎么说,在姜润看来,当下最要紧的是,不能再让楚贵妃再早早病故了。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只要楚贵妃一死,不论楚家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泰和帝都会念着楚贵妃生前的好,而宽容楚家。
听风便再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强占民田,强抢民女,这两项罪名说小不小,但要说大,却也绝对不大。显贵人家,哪个没有点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这年头,民告官,先打一百大板,其间若是动一点手脚,一百大板打下去,告状的人还有没有命都是另说。
姜润沉默了会儿,对着赵国长公主说出了两个字:“叩阍。”
赵国长公主险些一挥袖子把案几上的茶点给甩到地上去,眼睛瞪向姜润,刚想骂人,却也意识到叩阍虽然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但在他们根本不清楚楚家的后手,且宫里还有个楚贵妃的情况下,叩阍是最好的选择。
先发制人。
公主府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落在下风,不然透给外界的讯号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姜氏外戚已成昨日黄花,楚家得意更胜往昔。
赵国长公主突然起身,听风赶忙跟上前,听得赵国长公主吩咐道:“四郎和阿倾跟我一起进宫去,长泽你去寻我家二郎和驸马,让他们赶紧回府,莫要拖延。”
“是。”姜润拱手应了。
驸马顾翊,曾经在国子监任过博士,赵国长公主下降之后就只领着驸马都尉一衔儿,告别了官场,安安心心地做起了名士。名士之所以为名士,自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而顾翊之所以出众,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其学识过人,也不是因为其相貌不俗,而是因为他看人神准无比。
闲云野鹤不入仕但凭一手相人的功夫而声名在外的驸马若是跟皇帝说谁谁不行,谁谁不是好人,皇帝是信,还是不信呢?
赵国长公主要把姜润把顾翊请回来,就是备了釜底抽薪这一步棋。
顾倾犹在状况外,顾仕倒比妹妹先反应过来,拉着妹妹起了身,当下对楚家的厌恶又深了一层。
“一会儿到了宫里,四郎随我去见圣人,阿倾你去昭仁殿见你外祖母,把事情都说明白。”赵国长公主举步往外走。
“听风你且留在府里,护着苏小娘子。”赵国长公主看都没看苏佩佩一眼,径直看向了身侧的听风。
听风一愣,看向了苏佩佩,旋即躬身称是。
“长公主,臣有话要说。”姜润出言挽留将要走出去的赵国长公主。
赵国长公主回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姜润,等着姜润的下文。
“此次进宫,如遇楚贵妃,还请长公主沉住气。”姜润冲着赵国长公主一揖到底,语毕,也不肯起身。
“本宫知道。”赵国长公主轻轻扬眉,心中对姜润的满意添了一分,她和楚贵妃不和之事京都府人尽皆知,姜润有此一言并不奇怪,但姜润作为晚辈,又是她未来的女婿,敢在这个时候同她说这样的话,已算是难得。
姜润这才算是放心下来,其实如果可以,他更愿意是他跟着赵国长公主去见泰和帝。
公主府四子一女,相貌是一个比一个生得好,脑子却是一个更比一个的不够用,现任虎贲中郎将,也就是顾倾的大哥顾修大抵便是这五兄妹的智商巅峰了,二郎顾仲、三郎顾佐也都还很不错,到了顾仕就有些冲动,不顾大局了,剩下一个顾倾,当真就是干啥啥不行,撒娇第一名,只要让她动脑子,她就觉得烦。
思及此,姜润忍不住看了顾倾一眼,顾倾这会儿正拎着自己腰间的翡翠禁步上的流苏绕圈圈绕着玩儿,全然一副状况外的模样,一时间,姜润感觉自己的呼吸滞了一滞。
旋即,姜润轻轻勾唇,罢了,罢了,横竖这一世还来得及,他可以把顾倾带在身边好好地护着,也能留出给顾倾成长的时间。
目送着公主府的马车驶向宫城,姜润转身就骑马往溪山赶去,驸马顾翊和他的二儿子顾仲正在京郊的溪山上访友。
城门已闭,所幸姜润早有准备,拿着宰相叶景莘的手令,守城的士兵们这才把城门打开,放姜润出城。
宰相叶景莘年近九十,既是叶皇后的祖父,也是泰和帝幼时的老师。叶景莘并非世家出身,寒门子弟,起于微末,从县衙里的刀笔吏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宰相的高位。满朝文武,姜润最尊敬的莫过于叶景莘。
难得的是叶景莘也有心扶持后辈,对姜润也多有照拂。
姜润见到顾仲时就说明了情况,顾仲一边将姜润往内室引,一边面露难色地告诉姜润,顾翊喝醉了。
一到内室,姜润就明白顾仲在听了他的来意后,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
溪山之上,春寒料峭,室内还燃着炭盆,顾翊却只着雪白中衣,披散着头发,握着笔,在面前铺着的宣纸上大力挥洒着墨汁。
这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听话地立即回府,甚至完成赵国长公主所想的样子吧。
姜润和顾仲面面相觑良久,最终还是顾仲伸手一拍姜润的肩膀,“你今晚就留在这里歇一歇吧,明早我们再一起回去。”
姜润只能点头。
更深露重,宫城和溪山,自是两副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公主府为什么是姜氏外戚而不是顾氏外戚,是因为太后姓姜,就像汉朝时的窦氏外戚一样,馆陶公主及其驸马一系都被归为窦氏外戚。以及,叩阍就是夜叩宫门的意思,皇宫的门黄昏之后要落锁,之后再有什么急事大事就要去叩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