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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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浓,天空已是深褚色。水榭亭台下的池水漾起波纹,有赤鲤鱼摆尾一闪而过。

男人笔挺的身型倒映在水中,眼神深邃浓郁,在瞥见众人后很快消散,转而露出礼貌的微笑来。

那种举手投足间的绅士优雅,是任何人看见他后都会悄悄露出满意的笑脸。

——简直是上流小姐们的理想情人。

程时琅拎着精心准备的礼品,右手提了份给孟琼准备的礼物,西装革履地出现在视野里。

孟家夫妇极爱脸面,此时大厅内和谐融洽,仿佛几分钟前的剑拔弩张是一场幻象。

徐元清迎上去,脸上笑盈盈的,眼角攀上些细纹。她转手把礼盒递给佣人,打趣他几句家常话,脸上挂的笑意分明透露浓浓的欣慰。

像挑女婿的满意程度。一百分那种。

孟琼很早就知道,程时琅是个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都能让自己游刃有余的男人,言谈举止都让人挑不出半分差错来。

还很小的时候,程时琅就喜欢往孟家跑,每次来都会准备长辈喜欢的东西,同时也不忘给孟琼单独备一份。有时候是她热衷的包包、礼裙,而更多时候是些别出心裁的小玩意儿——新捉的小螳螂、将开未开的玉兰花苞、唇舌欲动的荷花糕。

大院那么多孩子,程时琅是最讨长辈欢心的那个。

孟琼靠在宽大的软椅里,手臂低低抱起,目光平平扫过几人,忽然觉得有点兴致缺缺。

她开始有点想念还没到嘴边的煎饼。

若是和那小孩儿一起也不错,才不需要理会这些虚与委蛇。

孟家的宴会厅奢华大气。

绕进餐厅,管家将众人引入席中,冷白色水晶灯折射出冰凉的灯光,一列整齐的佣人夹道而立,训练有素。

虽是便饭,而作为顶级豪门,孟家盘踞京城数百年,家族资产无法估计,即便是最简单的筵席规格,也足以让普通人家消费数年。

而今夜的主菜——澳洲雪蟹,是只生长在澳洲千米深海里,金贵高昂,全球每月捕捞量不超过两吨。此时,精雕细琢的雪蟹盘踞在水晶餐盘里,肉质雪白,细腻嫩滑,令人食指大动。

孟琼忽然想笑。

她体寒,徐元清从小不允许自己多吃,所以她即便喜欢,也只是偶尔会放肆一下。而此时目光所及,她爱的东西竟活生生成为捆绑住她的锁链。

明知是这样的结果,她偏偏还要回来亲眼目睹,确实可笑可悲。

孟琼低垂眉眼,晃了晃高脚杯,水晶灯光线奢靡,透过玻璃,红酒折射显出妖姬般迷幻的光泽。

她盯着杯壁里醇厚的酒液,意兴阑珊。

扒了只蟹,也索然无味。

她摘下手套,抬了抬眉,对面的程时琅背靠软座,偶尔和孟司聊几句商业话题,两人神色融洽,看起来聊得很愉快。

扫一眼又低头,雪白的蟹肉孤零零躺在瓷盘上,冷白色的光泽刺得眼睛发酸。

一只手伸出来端走孟琼的盘子,顺势换了新的给她。

孟玫低声道:“你受不住,少吃些。”

孟琼冷眼扫过,淡淡回了句“谢谢”。

孟玫也很快低下头。

孟玫很清楚,孟琼一直不喜欢她,她连见面打招呼都不愿意,即使在同一片屋檐下长大,姐妹两人也没什么感情。除了偶尔的场合,两人的关系比陌生人还要淡漠疏离。

孟玫叹口气。

她似乎猜不透孟琼想什么,只是在外界看来两人的身份无论如何相等,底下的孟琼,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平心而论,这些年孟家夫妇确实将她当成亲女儿待,吃穿用度比照孟琼的规格,丝毫没有亏待她。

所以,自始至终,她确实强占孟琼很多。

而孟玫也没有忘记,八岁以前,她姓赵。

叫赵玫。

父爱母爱,这些都是她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孟琼微微侧头,瞥见她出神,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孟玫:“……”

孟琼没想到被撞个正着,敛了眸色,很快挪开视线。

上位忽然传来声响。

男声中气十足,带着岁月沉淀的浑厚感:“时琅忙过年关这段时间,明年开春会轻松些吧。”

孟司忽然提及,一时将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程时琅微微一笑:“集团基本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旗下几个子公司也发展的不错,确实能轻松一段时间。”

孟司微微颔首。

他扫一眼下位上的孟琼,整顿饭把面无表情发挥到淋漓尽致,不满地蹙眉,却也明白此时不是发作的时机。

才接着声如洪钟道:“若不如两家商量个日子,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孟琼抬眸看过去,眸光冷利。

依然是这个话题。

她冷冰冰地回了句:“明年我忙,没时间。”

“那等琼琼忙完。”

程时琅放下筷子,抬了抬眉,笑意不达眼底。

孟琼对上程时琅的视线,忍不住,无声地嗤笑了一下。

说什么尊重她的想法,实际上,还是逼她结婚。

红唇勾起一抹冷笑,孟琼放下筷子,眸光淡淡,“我不太舒服,你们慢慢吃。”

说完之后,迈开步子转身离开。

女人丝质的裙摆微扬,卷起点点纤尘,背影干脆利落。她往日的风格就是嚣张肆意,谁也管不住。

高跟鞋“哒哒”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越来越浅,将孟司和徐元清的面色染得阴沉。

一旁,程时琅瞧见她的背影,长眸微眯,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孟琼心里不痛快,细跟尖锐,在行走过程中摩擦地面,听得令人心生惶恐。

耳后还能隐约听见徐元清的声音:“时琅你也知道,琼琼被我们惯坏了,脾气不太好,以后还得请你多担待……”

听到后面,孟琼不想再听,微阖眼眸。

这些话被徐元清百遍千遍拿出来说,语调松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心胸开阔。

她径直上楼,回了房间。

孟琼的房间是整座庄园里采光最好的位置,阳台小筑,在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对她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

很久没回来住过,房间被人打扫的一尘不染,床单是新换的。

孟琼躺上去,软绵绵,仿佛身体陷入云朵里穿行其间。

闭目养神的孟琼,脑海里浮现出大把思绪。

如果结婚,他们的婚姻确实会很完美。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夫婿恩爱,婆媳融洽。

——婚姻的最完美模板。

更别提程太太对她满意,程时琅从小就把她当公主捧,简直宠的不行。

她的确会拥有一切。

她甚至无需再工作,也会有花不完的钱,一辈子穿不完的裙子、高跟鞋,过着如现在一般无二的豪门生活,十年如一日。

有时想想,确实很舒心。

只是午夜梦回,还是能想起那抹鲜血淋漓的猩红色,喷溅的血珠从脸颊上滚落,暗暗消失在地里。

这么些年过去,她仍跨不过这个坎。

在孟琼心里,她绝不会允许自己未来的夫婿、孩子的父亲不择手段,没有底线。

孟琼忽然叹口气,抬手翻了身,小v领露出来大半锁骨,在暗色中半遮半掩,雪白的肌肤美到挑不出来一丝瑕疵。

门外有人敲门。

孟琼应了声,那抹身影推门进来,顺手打开房间顶灯,巨大的水晶吊灯富丽堂皇,照亮了整间屋子里每个角落。

眼睛适应不了强光,孟琼下意识挡一下眼,才从床上慢吞吞起身往软榻上走。

茶几花瓶上摆放一束鲜花,刚换的花束,粉白花瓣交杂在一起,格外好看。

孟琼左手搭在膝头,轻轻往后靠,整个人陷进去,又闭上眼假寐,鸦睫细密柔软,灯光如昼,浅浅阴影落在眼睑,像名家手里精美的镂空花纹雕饰。

房间极静。

那人也没开口,只是在孟琼对面坐下来,注视着她。

下一刻,孟琼忽然睁眼,孟玫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与她的撞个正着。

“为什么忽然又不嫁了?”

孟玫有些迟疑。

她本以为孟琼和程时琅两人都默认这桩婚事。

孟琼对她微微一笑:“你要是喜欢就拿去。”

孟玫:“……我没有这意思。”

“那你管什么闲事?我的婚事和你有关系?”眼眸眯起,孟琼语调咄咄逼人,“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对自己未来姐夫抱有非分之想。”

孟玫被她气得噎住,她们太久没见过面,她甚至忘记眼前这人究竟是什么狗脾气。

可转头她便冷静下来,自动忽略那些刺耳的话。

她尽力中肯建议:“我以为整个京圈显贵,程时琅配你最合适。”

言下之意便是,孟琼真不该毁这门婚事。

“你觉得他配得上我?”孟琼笑的轻佻。

朱唇微勾,面上却似笑非笑,眼底的嗤笑更不加掩藏:“我有男朋友,目前还没劈腿的打算。”

孟琼轻哼一声,忽略掉孟玫脸上神色僵硬,“对了,替我转告你爸妈,少操心这些没用的玩意儿,我不吃这套。”

她轻飘飘说出来,语调里还带着点罕见的柔情:“我男朋友很小气的,你们千万别惹我生气。”眼尾微勾,一字一句很认真。

分明是赤/裸裸的要挟,从孟琼嘴里飘出来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落落大方。

孟琼懒得去再和他们虚与委蛇,直接越过孟玫,径直走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超忙,体谅下,勿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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