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鱼把一枚智脑表盘装进了新的气球体里。穿着F大校服、手持一卷诗集的气球人亮起了眼睛, 发出温润的青年音:“同学你好,我叫裴禾。”
陆鱼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智脑助理裴禾的改造已经完成, 没有陆冬冬他们活性那么高, 就是普通冬冬分身助理那个程度的, 所以说话稍微有点刻板。
他不会向任何第四人暴露自己能制造超高智慧AI这件事,哪怕是他的亲生母亲也不行。
人鱼球围着诗人球转了一圈, 问:“爸爸,他是老四吗?”
陆鱼摇头,把陆冬冬抱在怀里, 捏着人鱼的小短手前后挥挥, 启发道:“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冬冬很给面子地回答:“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陆鱼亲了冬冬一口说:“没错, 这是爷爷。”
花闻远飘过来插嘴道:“爷爷不是姓明吗?”
陆鱼点点将军球的脑袋说:“人可能会有好几个爸爸, 比如你,有个书中的爸爸花兆庭,有个赋予你灵魂的爸爸陆鱼, 还有赋予你身体的爸爸明砚。”
花闻远眯起眼,看向有点呆的诗人球:“那这个是你的哪个爸爸?”
陆鱼说:“是已经死去的爸爸。”
花闻远:“???”这跟你前面讲的一堆有的没的是一个分类吗?
陆鱼看小远的眼睛变成了两片蚊香转圈圈,逗他说:“你看, 你又搞不清了,来跟你大哥一起背,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花闻远立时飞远了点:“休想骗我演幼童。”
这时候,出门办事的明砚回来了, 在门厅换鞋。
陆鱼怕明砚埋怨他乱教孩子, 轻咳一声开始好好说话:“这是我的生父, 我没出生他就死了;我还有个养父, 不过已经断绝关系了;你明爷爷是我现在、未来以及永远的爸爸, 是全世界最好的老丈人。”
明砚换了拖鞋过来,戳了一下陆鱼的脑袋:“油嘴滑舌,爸爸又不在这里。”
陆鱼被戳得歪了歪,梗着脖子说:“我这是发自肺腑的!”
明砚斜瞥他,忍不住笑,塞给他一支糖葫芦:“路上买的。”
陆鱼美滋滋地接过来,立时咬了一颗,嘴巴鼓鼓地说:“好吃!”
刚装回气球体里的沈总嗤笑:“他是什么小朋友吗?出门办事回来还得给他带零嘴。”饶是看了这么久,沈白水依旧看不惯这老婆宝男的做派,转身去看沈应,试图得到最近跟他熟起来的小伙伴的认同。
沈应飞过来,并没有跟总裁球对视,而是直接跑到花闻远身边,笑眯眯地说:“小生今日在二哥的综艺里演NPC,得了些工钱,就买了个箭靶。”
智脑是可以在特殊荧幕上投影的,书生球开启投影,客厅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只奔跑的兔子。
将军球立时搭弓射箭,小皮搋子准确射中了兔子投影,兔子立时倒地蹬了蹬腿。
这是一个付费的智脑应用,就是用来玩吸盘飞镖的。
花闻远特别开心:“好玩!谢谢阿应!”
沈白水:“……这个家没法待了。”
总裁球气呼呼转身,不再看那两个沉迷射箭游戏的古人球,却瞧见了安安静静的诗人球,立时飞过去问:“这是谁?”
诗人球开口:“你好,我叫裴禾。”
陆冬冬从总裁球身后冒出,幽幽地说:“他是爷爷。”
裴禾的电子眼露出个腼腆的笑:“我是一个诗人。”
“诗人,”总裁球抱着手臂琢磨片刻,喊沈应来,“老三半,你来跟他聊聊,这里就你一个读书人。”
因为陆鱼说沈应是3.5,沈白水就叫人家老三半。
沈应飘过来,用扇子遮住嘴笑,谦虚道:“小生对诗词只是略懂,勉强可以应付科举罢了,不知先生擅长律诗还是绝句?”
“我擅长的是现代诗,”裴禾回答完,就念了一首,“他是七海的神,世间所有的水都要听他差遣;他是异种的王,凡有灵智的邪物都要供他驱策。”
在一边看热闹的陆冬冬,尾巴僵住了。
明砚抽了抽嘴角:“他怎么念这个?”
陆鱼骄傲地说:“为了让他有写诗的能力,我给他植入了我的诗集。”
明砚一言难尽地看着那得意洋洋的家伙:“你有诗集?”
花闻远“噗嗤”笑出声。
陆鱼弹了一下将军球的脑袋说:“怎么没有,排比句也算诗的嘛。”
“……”明砚简直不敢想象,李默桥让智脑念首诗,结果他张口就是七海的神、异种的王,是什么场景。
这时候,人鱼球忽然开口说:“爸爸,你收到了两笔转账,共计一千三百万,来自——已经断绝关系的养父陆金诚。”
陆鱼皱眉,看了一眼冬冬的光屏界面。一千三百万,分两笔,一笔三百万,一笔一千万。三百万没有备注,一千万那笔备注了:
【应李默桥女士要求,将十八年专利使用费转至陆鱼账户。】
看来,是李默桥跟陆家的官司打完了,陆家如数奉还了讹诈陆鱼的三百万。另外那一千万,是当时李默桥说要向陆家追索的专利费。也不知道怎么算的,凑了个整。
陆鱼抬眼看向明砚。
明砚摸摸他的脸,说:“你自己决定。”
沉默片刻,陆鱼干脆地将陆冬冬凑近裴禾,把那一千万转到了这台属于李默桥的智脑里,对诗人球说:“麻烦你转告李默桥,该是我的,我拿走了;不该是我的,我一分钱不会要。”
裴禾眨眨眼,说:“好的,我会转达的。”
陆鱼把裴禾智脑盘抠出来,跟气球体一起打包,明天邮寄到M国去给李默桥,就算交货了。
明砚把放到一边的糖葫芦重新塞给他:“快吃吧,一会儿化了。”
陆鱼舔了下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亲了明砚一口:“我没事,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我,F国那边的事,也该结束了。”
明日表业的大秀成功之后,陆鱼就找了国际律师,着手索要七重海版权费的事。前期工作进行了这么久,是时候收网了。
明砚当年跟RZ签的设计师合约,虽然显失公平,但很难推翻。RZ这么多年来都这么跟新人签约,就是有恃无恐,找准了法律漏洞。
它签的,不是3年后不再支付设计师费,而是设计师自愿以每年1元的授权费给RZ永久使用。在明砚辞职的时候,这笔100元的授权费就打到了他的卡上。
想要用这个合同为切入点打官司,很难。但陆鱼索要的不是设计师费,而是他的小说版权费。
RZ作为老牌奢侈品,有着独有的僵化和傲慢。他们根本没有仔细研究设计师的创意来源,到现在还在用明砚当初给的那一版设计概念阐述。
【当夜空出现蓝月,天地骤变,汪洋化为七片海域。光明落入深海,蓝色亦有七彩。】
第一句是《鱼王》里灵气复苏天地初变时的场景,陆鱼书中的原句。这句子,印在七重海的宣传海报上,印在每一条手链盒子里的小卡上。
陆鱼以此向RZ追索版权使用费,要求每售卖一条七重海,给予售价20%的赔偿。
设计侵权这种事其实很常见,RZ也熟悉得很,辩称他们不知情。
“根据合同,这个侵权损失应当由设计师赔偿。”RZ的律师得意地拿出设计师合同,鼻孔几乎仰到天上去。与所有的委托创作协议一样,规定了作品如果出现抄袭、侵权等问题,责任由设计师本人承担。
如果在其他国家,这个官司到这里就结束了,无法继续索赔。但这是版权保护严苛的F国,F国的知识产权法典里有一条很特殊的权利——回收权。①
对于作家来说,只要反悔就可以收回对出版公司的授权,赔偿相应损失即可;对于时尚设计类的,则有一定的限制条件,而目前的状况,就属于可以收回授权的情形。
因为RZ给的授权费过于低廉,设计师无力偿还索赔,只能收回授权停止RZ的售卖,以保护自己,避免破产。而按照最高赔偿限额,也只需要赔偿三倍剩余年限的授权费,也就是不到300元。
鼻孔朝天的律师听到这话傻眼了,还能这样?
RZ那边顿时慌了神,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开始寻求调解。在手表业务严重萎缩、主要靠珠宝业务生存的当前,RZ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已经成为招牌之一的七重海。
陆鱼和明砚一起,去了趟F国,参与调解。
RZ的代表意味深长地问明砚:“这样类似的漏洞,我们不是没经历过。但你知道其他设计师为什么没有来追索吗?这是坏了行业的规矩。你这么做,以后在时尚界就没有人敢用你了。”
明砚放松地坐在代表对面,身姿挺拔,如松如竹,微微一笑说:“我不需要别人用。”
律师适时开口:“容我提醒一句,明先生目前的身价已经超过了RZ的老板。明日集团也将推出珠宝产品,明砚先生不会再接其他品牌的设计单了。”
RZ代表的嘴巴顿时像涂了强力胶,张不开了。怎么忘了,明砚不仅是一名年轻的设计师,他还是新兴科技公司的大股东,明日集团的继承人。
最后RZ妥协,允许明砚收回授权,并以优厚的比例重新签订授权合同。
陆鱼看着他们签订了每只10%设计师提成的新合同,当场表示自己不再追索七重海的侵权,免费授权给自己的先生使用。
走出设计公司大楼,明砚回头看看自己曾经工作的地方。这里承载了他青涩的设计时光,让他学到了许多东西,因此他也没有把事情做绝,还是将七重海授权给了他们。
“其实不要也没关系,我们已经不缺这点钱了。”明砚笑着挽住了陆鱼的胳膊,准备带他去吃自己留学时常吃的小店。
特别缺钱的时候,他也因此生气过,惦记过这笔授权费。现在,已经不计较了。
陆鱼却不这么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他们该给的!爸爸给我讲的生意经里就有这么一条。”
明砚挑眉:“什么?”
陆鱼:“不该赚的钱再多都不能要,该是咱的钱一分也不能少。”
明砚神色古怪:“这话不像是爸爸会说的呀,原句是什么?”明家的生意经他从小听,早就倒背如流,可从来没听说过这句。
陆鱼:“原话是,立光明身,行磊落事。”
明砚:“……你这延伸得也太多了吧。”
陆鱼拍拍自己结实的胸肌:“我这是阅读理解满分,就这八个字,我还能写十万字的阐述。”
明砚好笑地看着他:“还有什么阐述?”
陆鱼抬头看看铅灰色的天空,说:“还有就是,我还欠你一个东西。”
“嗯?”
陆鱼牵着明砚的手,沿着异国古老的街道慢慢走。天空下起细雨,陆鱼撑起黑色直柄大伞,揽着明砚的肩一直走到河边。那里有一架拱桥和一座红色电话亭。
明砚看着那个电话亭,默然。
雨越下越大,明砚站在电话亭里,投币,用古老的公用电话打给陆鱼。响了两下便接通了,静默了两秒,他说:“陆鱼,下雨了。”
陆鱼撑着伞,站在桥边,说:“好巧,我这里也下雨了。站着别动,我很快就去接你。”
明砚隔着玻璃看他,雨水模糊了玻璃框,与多年前的场景重合。看着陆鱼一步一步靠近,他喉头发紧,说:“忽然想起来,我也欠你一件事。”
陆鱼在电话亭外站定,轻声问:“什么?”
明砚对着古老的听筒说:“我欠你一个婚礼。”
陆鱼把脸怼在玻璃上,英挺的鼻子压成了小猪鼻:“你终于想起来了。我们办个盛大的婚礼吧,让全世界都知道的那种。”
明砚把手贴在玻璃上,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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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李默桥问裴禾:“你在陆鱼那里,学到新诗了吗?”
诗人球说:“我学到了一首孩子的诗。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李默桥:“……”
作者有话说:
注释①回收权,F国知识产权法典确实有这条,不过具体执行条件肯定不是这样的,作者瞎编,勿照此打官司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