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都清静下来,孔渔然和崔隐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但孔渔然实在好奇崔隐是怎么说服校长的,她又忍不住问他:“哎!告诉我吧!你是怎么做到的?他们似乎很坚决呢。”
崔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望着她开口问:“辞职,搬家和送小熊到福利院三项里你最不能接受的是哪一项?”
“你让我们校长做选择题了吗?”孔渔然坚定地说,“我不能送小熊到福利院!他不是孤儿!有爸爸有妈妈!为什么要到那种地方去?”
崔隐又问:“剩下的两项,如果你必须要执行一项,你会选哪项?”
“必须执行吗?”孔渔然脱口说道,“我会选辞职!”
“不搬家是因为我这个厨师比较不错吗?”崔隐斜着眼睛问孔渔然。
孔渔然不好意思地笑着点头:“嗯!”
崔隐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我和你的选择一样。我绝对不能让小熊到那种地方去。”
孔渔然好奇地问:“为什么?因为小熊太可爱了吗?”
崔隐叹了口气说:“嗯,我以前在福利院待过,那里太孤独了。周围的一切都随时提醒着自己是没爸没妈的孩子,那种滋味很不好受……”
“你……”孔渔然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地望着崔隐。
崔隐又说:“我只在那里住了三天,实在受不了就跑出来了。我用爸妈留给我的钱租了这套房子,自己过起日子来了。”
“你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孔渔然吃惊地说。
崔隐笑道:“是啊!要不然我干嘛觉得你抢了我的房子!”
孔渔然小声问:“你一定很讨厌我吧?”
“你说呢?!”崔隐又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
“你虽然有时候有一点点颓废,但是一点也不像没有爸妈的孩子!”孔渔然撇着嘴分析道。
“我颓废?有没有搞错?”崔隐反对。
“最了解自己的人绝对不是自己!接着说,我不打断你了。你几岁搬到这里住的?”
“十四岁。”崔隐表情突然凝重起来。
“可怜的孩子!”孔渔然也伸手揉揉崔隐的头发。
“爸爸的车突然出了问题,我妈妈在最后一刻把我搂在了身下……”沉默了片刻,崔隐叹了口气,把自己从回忆中抓回来。
孔渔然凑到崔隐身边,伸手搂上他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只能用这种最笨的拍肩方法。
“我没给你讲过我和语恩的故事吧?”崔隐的表情异常安静。
孔渔然的后脑勺像被人打了一闷棍,拍他的手突然僵住了,她睁着大眼睛摇摇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听下去。
崔隐继续说:“后来我就租了这套房子,每天吃方便面。感觉生活没有意义。语恩是我的班长。她很开朗,对所有同学都很好,如果不是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叛逆,我想我一定会很讨厌她。她一直帮助我,鼓励我,如果没有她,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吃喝嫖赌可能都沾了上吧。她放弃了上重点的机会,和我进了同一所高中。我越来越依赖她,对我来说她更像个姐姐,或者是妈妈。她看起来很快乐,似乎什么烦恼都没有。但其实语恩和爸爸的关系很不好,她从来不对我说她家里的事。我不知该如何帮她。她很喜欢短跑,整天跑跑跳跳的。她的热情感染了我,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那么有活力。我很喜欢画画,她便鼓励我,我买了很多漫画书,书架上的那些就是我当时买的。我开始尝试着画,就像语恩练习短跑那样,我也每天练习画画。画画的时候我就感觉很充实,很幸福。报志愿的时候,我想也没想便报了湾西美院。”
“你果然是美院的学生……”孔渔然喃喃。她在心底一遍遍向语恩道歉,竟然把语恩当成任性的小女孩。
崔隐点点头说:“她起初很反对,但不说原因。后来还是为了和我上同一所学校而报了美院。我以为她只是觉得画画没出息。我很努力地读书,但不知为什么校长总是看我不顺眼。那个时候我很胆小,看见校长就紧张。语恩总是站在我身边保护我,她还送了我一只小狗,说如果她不在,小狗也可以保护我。”
“是‘骆驼’?”孔渔然转头望向“骆驼”,原来那个可爱的家伙是来保护崔隐的。
“嗯!大三下半学期,语恩离家出走。我在车站找到她,劝她回家,她怎么也不听,我只好把她带回了这里。我们一起住了几个月,学校知道了我们的事,和这次一样,说我们同居,要开除我们。后来我不知道语恩用什么方法要挟住了校长。我们一直平安无事。没过多久,语恩在街上被一群流氓纠缠,她还手了,一点亏都没吃。不知道学校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开除了她。语恩和校长吵了一架,我追出校门的时候,她不见了。她再没有回这所房子,也没有来上课。我发疯似的到处找她。有同学说看见她在学校门口被一辆出租车撞出去十多米远。几天后,我终于找到了她,没错,在墓地……”崔隐越说越激动,身体开始颤抖。
孔渔然默默地抚摸着崔隐柔软的头发。
“然后我就去了法国。在那里拼命地学画画,我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能暂时忘记她。我是不是很帅?很多女生向我示好,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忘不掉语恩。后来我回到这所房子里,发现这里住着一个比猪还笨的女生。她总是给我惹麻烦,我都要烦死她了。”
“我哪有……”孔渔然想反驳,却不知道拿什么来证明。
“后来这丫头出了点事,我回到了美院,看到了那讨厌的校长,我现在一点也不怕他了。我很卑鄙,以语恩的死要挟校长放过那个笨丫头,没想到……”崔隐叹了口气接着说,“校长竟然是语恩那个又爱又恨的父亲。”
“什么?”孔渔然吃了一惊。原来苦瓜脸校长就是语恩的父亲。她从没见他笑过,师兄师姐们也说没见过。
“我原谅了这个老头,他太可怜了!我失去了语恩,可我……”崔隐望向孔渔然,顿了顿又说,“我还有你。但是他……”
孔渔然安静地望着他,片刻的沉默。
崔隐突然问:“你知道是什么一直支持着语恩,那么辛苦仍坚守在我身边吗?”
“什么?”孔渔然问。
“她一直对她父亲说,孤儿不可以被抛弃两次。她绝对不会离开我,除非她死了……”崔隐泪流满面。
孔渔然轻揽他入怀,吻去他脸颊上滚烫的泪水。
惨了,一定是她的同情心又泛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