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孔渔然出门。她不紧不慢地向舞酒吧走去。虽然今天可能就要被炒鱿鱼了,但还是去和那帮姐妹们道个别,毕竟最近大家挺关照她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依然很感激那帮姐妹。
她刚一进后台,迎面就碰到了经理。她低下头,闭上眼睛准备接受被炒的通知。
经理笑着问:“孔渔然!怎么还不换衣服?”
“嗯?换衣服?”孔渔然瞪大了眼睛。
“难道你想穿成这样上台?”经理笑着说。
“经理,我还可以上台吗?”孔渔然试探地问。
“可以啊!谁说不可以?”经理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炒我?”孔渔然大声问。今天不炒,明天也会炒吧,不如来个痛快的了断。
“是不是最近没好好跳舞?自己心虚了?”经理开玩笑。
“经理……”孔渔然无话可说,最近她确实频繁出错。
“孔渔然!”经理突然严肃起来。
“嗯!”孔渔然应道。炒吧炒吧,别拐弯抹角了。
经理清清喉咙说:“以后你可以不用穿特别暴露的衣服,也不用跳你一直不愿意跳的那种舞了。”
终于还是来了,孔渔然叹了口气,安静地道别:“谢谢经理对我这段时间的照顾。”
经理继续说:“顾客很喜欢你的机械舞,很另类。你就跳你喜欢的吧,服装你也可以随便穿。但是像现在这样套三四件毛衣就有点……是吧?咱们酒吧也需要多元化,没点特色怎么能有发展呢?”
孔渔然低头看看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毛衣。孔渔然开心地冲经理点点头说:“我去化妆了!”说完撒腿跑向化妆间。得向姐妹们借衣服穿了,她今天一件衣服都没带。
看吧!伪君子崔隐,也有花钱办不到的事!幸亏经理慧眼识人,怎么可能因为几毛钱就放走她这个人才呢?
孔渔然松了一大口气,工作总算保住了,可心底还是隐隐地不舒服。
孔渔然心咯噔一下,赵旭瑞,她看到了他的身影,下巴上还贴着创可贴。他来上班了。又要天天见面了吗?
他看到她时视线突然转到别处去了,嘟着嘴干自己的事。显然他有些生孔渔然的气。
好在赵旭瑞没跟她说话,不然得多别扭。把他当空气吧。孔渔然若无其事地向其他姐妹问好,借了两套相对保守的服装,换好了。请一个姐姐帮她化了个大浓妆,这姐姐的化妆手艺太差,孔渔然的妆粗糙得好像一幅蜡笔画。以前都是林姐帮她造型的。唉!也不知林姐怎么样了,连个电话也没打来。
登上领舞台,仿佛久别重逢般,竟然激动得泪如泉涌。一曲终了,她跑下台,泪水已经把妆冲得乱七八糟。说想念这个领舞台其实只是借口,她是觉得委屈,老天对她太不照顾了。为什么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近乎完美的崔隐,却突然让他变成了伪君子?为什么让她发现了那么严重的缺点?世界上真的没有完美的男人吗?还是坚守独身的信仰吧,不倾注感情,便不会觉得被欺骗。她为什么要替崔隐而难过呢?这么说她是真的有一点点喜欢崔隐了?
“清醒点!那样的人,不值得我喜欢。”孔渔然小声告诉自己。
“姐。”赵旭瑞突然叫住她。
“别叫我姐了好吗?”孔渔然轻轻地说,语气寒冷得让人颤抖。她迅速向化妆间走去,只有在人多的地方,她才感觉到安全。
“不能原谅我吗?”赵旭瑞紧随其后。
“你说呢?”孔渔然冷冷地说。
“我是真的喜欢你!”赵旭瑞说,“喜欢得要死了。我看不得别人站在你身边……”
“别说了!”孔渔然决绝地摇头。
刚走进化妆间,小宽指着孔渔然的衣服说:“你电话一直在响。”
“哦。谢谢啊!”孔渔然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十一个未接电话,两个家里的座机号码,九个崔隐的手机号码。他又在搞什么?她正想得出神,崔隐再次打来,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接。把手机设成无声,他一定是以为她已经被炒了,想抓住这时机安慰她,好让她对他感激涕零。让他打吧。看他能打到什么时候,有本事就来这里抓她。孔渔然突然觉得和他斗一斗也不错,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崔隐吗?”赵旭瑞探头过来问。
孔渔然瞪着赵旭瑞,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呢?她将手机塞回衣服里,洗了脸重新化了个简单的妆。再次回到领舞台上,疯狂地摇摆着身体,她想把烦恼也一并甩到脑后。
回家的时候,赵旭瑞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孔渔然手里一直握着手机,掏出来看看,崔隐依旧在打,眼看着手机就要没电了。突然来了一条短信,崔隐发来的。孔渔然开打来看:“小熊有些发烧,我带他去看急诊。你不用过来,下班就直接回家睡觉。别多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孔渔然突然愣在原地,她飞快地按动键盘回拨,没想到刚接通电话就没电了,她转身瞪着身后的赵旭瑞:“电话借我!”
“怎么了?”赵旭瑞掏出手机递给她。难道被她发现了?
孔渔然一把抢过手机,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接通,她急切地问:“在哪?”
崔隐不慌不忙地说:“渔然,别着急。怕你回家看不到小熊着急才打算告诉你的。”
孔渔然大吼:“告诉我小熊在哪!”
崔隐乖乖答道:“仁安医院。”
“我马上过去!”孔渔然挂断电话。
终于打到一辆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仁安医院。孔渔然找到他们的时候,小熊缩在崔隐怀里,脸蛋上还挂着两颗眼泪,看到孔渔然,直接扑到她怀里哇哇大哭道:“妈妈!……妈妈!……”
“小熊不哭!不哭!小熊乖啊!听大夫的话病才能好啊!”孔渔然轻声地哄小熊。
小熊一张泪脸,有些微红,他看来很烦躁。孔渔然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揪心的感觉,真恨不得自己能替小熊生病。
“怎么回事?”孔渔然问崔隐,这时候她哪还在乎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体温39.8℃。有点咳嗽,心肺正常,刚抽完血,正在等结果。”崔隐眉头紧蹙,表情异常凝重。
“什么?体温39.8℃?”孔渔然吓了一跳,这么高的体温,小熊怎么受得了?孔渔然仿佛看到小熊的身体变成一个小火炉,上面冒着热烘烘的小火苗。她记得自己最严重的一次发烧是38.5℃,就已经晕头转向了。可怜的孩子!
孔渔然把小熊的脑门贴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希望能让他觉得舒服一点:“小熊不怕!有妈妈在呢!”
“嗯。”小熊在孔渔然的脸上蹭来蹭去。
“很快会好起来吧。”孔渔然自言自语。
音乐突然响起来,孔渔然半天才反应过来声音出自自己的毛衣口袋,崔隐从她怀里接过小熊。孔渔然掏出电话一看,刚才太着急了,她竟然把赵旭瑞的手机揣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崔隐没说话,若无其事地抱着小熊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孔渔然没有接,关机塞回衣服口袋里。真是的,崔隐肯定会想歪的。不对不对!他想歪不想歪跟她有什么关系!再说眼下小熊的病才是最重要。
“血常规出来了。”崔隐抱着小熊大步向急诊室走去。
孔渔然跑了几步跟上,没想到大半夜,急诊室里却有这么多病人,小病人居多,小孩儿的哭声此起彼伏。比小病人表情更夸张的是带小病人来的父母,一个个急得脸红脖子粗,又喊又叫,偶尔传来几声父母们相互指责的争吵声。老病人都紧皱着眉头,本来生病就够难受的,还不得不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下看病。
“都怪你!你要是不给他穿那么多衣服不就没事了吗?”
“怎么能赖我?你不是也不知道吗?”一对年轻夫妻又吵了起来。
崔隐抱着小熊小心地绕开他们,来到医生面前。他把化验单往医生面前一放,然后就盯着医生的表情,安静地等他开口。
“从血液上看是病毒感染而引起高烧,但是也不排除是幼儿急疹的可能。咽喉有点红,颈部、枕部的淋巴结增大。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得过幼儿急疹呢?”医生推了推眼镜,抬头看着崔隐。
“小熊得过幼儿急疹吗?”崔隐转过头问手足无措的孔渔然。
孔渔然慌乱地摇摇头说道:“我不清楚!”然后又把焦急的眼光投向医生。
医生撇撇嘴说:“看你们这父母当的。这样吧,我给你开点退烧的药,拿回去先吃着,两次吃药必须间隔四个小时。要是持续高烧不退的话,就得物理降温了,买瓶酒精和纱布,酒精稀释了给他擦身子。注意,不要擦手心脚心,前胸后背。肚子和后腰可以用毛巾盖好保暖,只能擦脖子和大腿根部大动脉处及腋窝。每隔5分钟擦一次。如果是幼儿急疹的话,他可能会发两三天烧,烧退前后身上会出红色的疹子。不要给他穿太多,室温也不要太高。……”
“我们住院!”崔隐打断他。
“也好!”医生点点头,刷刷地在病历上写了一大堆只有医院内部人员能看懂的字,之后推给崔隐,“去缴费吧,然后办理住院。”
崔隐把小熊交给孔渔然,找了个位子让他们坐着等,自己跑去办住院手续。
孔渔然看崔隐跑来跑去,很快把一切办妥。护士给小熊输液,他哭得稀里哗啦。孔渔然心里着急,眼圈一直红着。可却没办法,只好在一旁一边帮他物理降温一边不停地安慰他。液输了半瓶,小熊才渐渐适应了点滴针在皮肤里的痛感,累得睡着了。崔隐每隔一会儿便给小熊量体温,四点多的时候,小熊的体重终于降下来一点,维持在38℃左右。
崔隐和孔渔然松了一口气,他们仿佛打了一场大仗般。之前太紧张了,孔渔然都没发现给小熊擦完酒精之后,自己的手竟然一直紧紧地握着小熊的小手,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没事了!回去休息吧。”崔隐对孔渔然说。
孔渔然摇头,她怎么可能放着生病的小熊回去睡觉呢?再说回去也睡不着。
“我在这里盯着。你回去休息一会儿,明天你还得上课呢!”崔隐又说。
“还上什么课?”孔渔然摇头,“去了也不能集中精神。”
崔隐又说:“你能替小熊发烧吗?不能就乖乖回去睡觉!这里有大夫和护士,比咱们照顾得好。我在这里看着他,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不回去!在这里看着他,我才能安心。”孔渔然坚持。
崔隐轻轻地把孔渔然拉起来说:“听话!回去睡一会儿!如果你累垮了,就不能替我了!”
孔渔然挣脱:“不!回去也睡不着!上课?怎么有心情听课!去了也是白去。你不用管我,我就在这里看着他!”
崔隐假装生气:“好,那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回去睡觉了!”
“嗯!”孔渔然坐回到小熊身边,冷静地应道。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冷血。虽然小熊和他没关系,但是好歹也相处了这么多天。他还能睡得着?
崔隐叹了口气说:“渔然,如果小熊真的发烧三天的话,你真能做到三天三夜不睡觉吗?听话,你先回去睡。睡饱了,喂‘骆驼’点吃的。然后带上小熊的奶粉和故事书回来换我。”
孔渔然瞪着崔隐,前一秒还恨崔隐恨得牙痒痒,现在忽然着了魔般信了他的话。崔隐就是有这种本事,他长了张容易让人信服的脸孔。她点点头,起身亲了亲小熊的脸颊,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了。
老天保佑!让她的小熊快快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