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头戴斑马纹牛仔帽,裹着黑色厚毛衣长外套的女人正在将门反锁。她向沙发方向走去,边走边脱下毛衣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提起茶几上的小暖瓶往一个细长的六棱玻璃杯里倒水,另外一只手摘下帽子给自己扇风。蓬松的长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
崔隐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那个人是孔渔然吗?是之前他见到的那个穿着看不出身材的大号睡衣,刚睡醒时邋遢,洗完脸之后感觉又很清爽干净的孔渔然吗?
她上身穿一件迷你的白色小吊带,下穿短得不能再短的牛仔短裤,裸露的腰部看不到一丝赘肉,腿修长而纤细,脚下穿一双柔软、帅气、又不失西部牛仔风格的浅驼色中靴。
突然“骆驼”从崔隐身后蹿出,发疯似的朝她扑过去,并不攻击,只围着她吠叫,急促地连续叫着,好像完全停不下来。
孔渔然吓得蹦上了沙发,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蹲下假装捡东西。“骆驼”突然停止吠叫,夹起尾巴撒腿就跑,跑了几步,又转回身对着沙发上的孔渔然。人与狗紧张地对峙着。
孔渔然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帽子,不知该如何是好。陈旧教她的假装捡石头这一招儿似乎对这只狗不管用。再让她去咬狗一口吗?傍晚时是睡迷糊了咬的,现在她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口。这只狗为什么总是和她过不去呢?真头疼!
孔渔然喊崔隐:“喂!你到底在干嘛?等着收尸吗?”
崔隐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搂住“骆驼”的脖子,它倔强地使劲挣扎着。崔隐把它扯进自己的房间里关起来。“骆驼”不死心地用爪子挠着门。
“孔渔然?”崔隐喊她的名字。他还不确定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到底是不是傍晚看到的那个。
孔渔然看了崔隐一眼,没说话,她懊恼地皱了皱眉头。才过了几个小时,家里住进了男人这么大的事,她竟然忘记了!回手端起茶几上那一杯并不怎么烫嘴的温开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喘了口气,扔下帽子,走到门口换上拖鞋,然后板着脸走向卫生间。
经过崔隐房门时,崔隐拉住了她。
他要干什么?终于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他果然是个流氓变态对吧?她怎么就同意他住进来了呢?
孔渔然睁着大眼睛仰望着崔隐。离得如此之近,她竟然有些晕眩,他真的很帅气。一米八六左右的身高,不胖不瘦,头发微乱,脸部轮廓非常有型。粗粗的眉毛,崔隐的眼睛不大,双眼皮很深,他眉头微蹙的时候,眼神很性感。干净的鼻子,薄厚适当的嘴唇,如果他的嘴唇亲过来……该死!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孔渔然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清醒。
崔隐盯着失神的孔渔然,之前还一脸素净的她此时着浓妆,两只眼睛四周涂着夸张的天蓝色和绿色眼影,仿佛带了一副宽大的蓝眼镜。长而卷的白色的睫毛,分外枪眼。颧骨上是粉红色的晒伤妆,粉红色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耳朵上挂着的两个夸张的白色贝壳耳环,随着她的呼吸,贝壳轻轻地摇摆。即便是这样暴露的服装,这样夸张的造型,她的眼神仍然很清澈,只有过一刹那的迷离,她为什么要打自己呢?傍晚也打过一次。
她头上有汗。手腕上也有。
“不冷吗?”崔隐问。
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关心。却被孔渔然当成了嘲笑。
孔渔然强迫自己冷静,回敬他一句:“看不到我在出汗吗?”
崔隐盯着她的眼睛,却不知该说什么。不能问她去哪儿玩了,为什么这么晚回家。也不能问她为什么化浓妆,穿这么少的衣服。他们甚至连朋友还不算是。
“孔渔然?”崔隐又问。
孔渔然受不了崔隐的眼神,他在怀疑她吗?他在鄙视她吗?他有什么权利?但是她怎么惟独不想被他误会?怎么会在乎他的眼神?她不是从来都没有向任何一个用异样眼光看她的人解释的想法吗?也许因为日后要天天与这个男人见面,不打算让自己太被动。她冷冷地解释:“我不是鸡!”
他伤到她了,崔隐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我也不是鸭。”
孔渔然干笑了两声,拍拍他的肩膀说:“那太可惜了!”
“小心感冒。”崔隐郁闷地说。
孔渔然挣脱了崔隐的手,故作轻松:“貌似是在关心我?”
“已经是冬天,晚上这么冷。出去玩的话,多穿点衣服,早点回来。女孩子走夜路很危险的。你病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一个屋檐下生活,很容易被传染。而且我的狗抵抗力也很差,它的医药费可比人的医药费贵多了。”崔隐指了指自己的房门说。门里那只倔强的狗仍在撞门。
“谢谢。”孔渔然说完向卫生间走去。
“它可能不太喜欢你的装扮。它就是有点爱管闲事,脾气又倔,看不惯的事情一定要管到底。根本改不过来。”崔隐摸摸自己的头发解释。好像爱管闲事这码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狗的问题。
孔渔然停住,转身说:“好像你的狗不仅仅是爱管闲事这一点吧。傍晚的事怎么解释?”
“傍晚它咬你了吗?”崔隐紧张起来。
孔渔然摇摇头,看看自己的胳膊:“倒是没有,它突然扑上来,叼着我的衣服,使劲拖我。”
“果然是这样……”崔隐扫了一眼她的胳膊,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伤口,他微笑着说,“这真不能怪它,而且它还很委屈。因为那张床原来是它的。你不但占了它的地盘,而且你还咬了它!”
“狗自己睡一张床?也太奢侈了吧?”孔渔然皱眉嘟囔,“你们有钱人……”
“不是,”崔隐摇头,“和另外一个人一起。”
“不是你的狗吗?怎么和别人睡?”孔渔然好奇地问。
“它是我的狗,又不是我的女人!”崔隐笑。
“看来是和你的狗很对味的人。我怎么拍它马屁,它才能把床让给我?我似乎不是它喜欢的类型。”孔渔然自嘲。
“对不起啊!它刚刚还睡过。我已经教育过它了。别怪它!以后你记得出门一定把自己卧室的门关好。”崔隐再次替自己的狗道歉。
“下不为例!反正傍晚已经踩了半天了,正要换床单。”孔渔然撅着嘴大度地说。
“我已经帮你洗了,它有点掉毛,我明天再赔你一套床品吧。”崔隐说。
“不用,我有点累,明天再聊吧,有很多事咱们恐怕得谈一下。”孔渔然开始发起愁来,日子真的没法过了。一个男人就够她愁的了,偏偏还有一只性格怪异的狗。
“好,晚安!”崔隐说。
“嗯!”孔渔然点点头,走进卫生间迅速洗漱。
崔隐推开卧室的门,“骆驼”正对门坐着。它想找机会再蹿出去看一看那个奇怪打扮的女人。可是主人根本没给它机会。崔隐找了一条旧毯子铺在地上,拍了拍,又回头看了看“骆驼”。“骆驼”乖乖地走过去趴在上面。崔隐摸了摸它的下巴说:“聪明的家伙,这以后就是你的床了!”
崔隐关了灯,爬上床,伸展开四肢,他竟然睡不着了。之前的倦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满脑子都是隔壁房间那个谜样的女孩儿。
傍晚的孔渔然有一点点弱智,一点点神经质,淳朴干净得如一泓清澈的泉水。
刚才的孔渔然则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情,又性感,又酷,很大胆,也很漂亮。是个十足的妖精。
两个她都很漂亮。崔隐承认。到底哪一个才是她呢?难道是双重人格?
“骆驼”偷偷爬上床,它不敢惊动了主人,轻轻地依偎在崔隐的身后。崔隐微笑,轻轻地翻转身体,搂住“骆驼”,抚摸它的后背。“骆驼”把头挤进崔隐的臂弯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崔隐明白这样叹气,表示“骆驼”很满足,只要搂着它,它便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