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渔然迅速关门上锁,一把掀起自己的枕头,藏刀不在那里。她抖开被子,只抖落下一根长长的头发。刀跑到哪里去了?她趴在地板上向床底下看,什么也没有。她清楚地记得那短小宽厚的藏刀样子,刀鞘上镶了绿松石和红珊瑚石。
孔渔然为自己的粗心感到懊恼,若那个歹徒刚才下手,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想报警,可卧室里没有电话。她后悔将手机放在了客厅,发誓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把手机带在身边。如果她现在推开窗户向外面的人求救,那个人很有可能会破门而入把她推下楼。那破门的质量,她是知道的。十五楼啊,摔下去肯定变成披萨了。她又开始后悔自己贪便宜租了这么高的楼层。要是租了二楼或三楼,即便是冒着小腿骨折的危险,她也会毫不顾忌地跳下去。要是她有男朋友也好,即便是赵旭瑞在也行啊,至少可以给她壮壮胆子吧。可是这节骨眼上,又有哪个傻小子愿意来英雄救美啊。
被推下楼变成一只“脱骨扒鸡”,或者被歹徒先奸后杀再抢劫,或者先自杀再被奸尸,她都不愿意。她还是处女啊,不能便宜了那个混蛋。虽然他又高又帅,气质也不错,是千千万万女生理想中的男友范本,但她才不会花痴到愿意被他强奸的地步。此时,她只有勇敢地去面对了。即便是死,也要先杀了那个道貌岸然的混蛋。
孔渔然重重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暗暗骂自己的脑袋关键时刻就不好使,那个家伙只是站着说话,她就已经把他联想成蹂躏自己的入室抢劫强奸犯了。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强迫自己摆正心态,先搞清楚状况再说。他叫她穿好衣服去外边谈一下。该死!他玩什么花样?
也许,他不是坏人?房东的亲戚?哎呀,不管了!再磨蹭下去,那人失去耐性可就麻烦了。扫视整个房间,没有一件东西长得像武器的样子,她胡乱地抓起书桌上的一盆仙人球冲出卧室。
那个奇怪的男人蓬着头发站在客厅中央打量整个客厅。斑点狗好像忘记了刚打完败仗,此时正兴高采烈地跑来跑去。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举起手来,蹲下,手抱头!”蓬头垢面的孔渔然警告他。
崔隐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形象糟透了女人,从第一眼看见她就实在让他紧张不起来。她非常瘦,穿着肥得可以再装进去一个人的白底儿带粉蓝色圆点的睡衣,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怀里抱着一盆仙人球。一张小小的精致脸孔,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明明是孩子般的无助,却非要装出一副强悍的表情。
她抱仙人球干嘛?崔隐忍住笑,这个女人笨得实在可以,拿仙人球壮胆吗?
“让你蹲下!听不懂?手抱头!”孔渔然抓着花盆底把仙人球朝着对方,“快说!你怎么进来的!”
崔隐怕自己的笑激怒了她,连狗都咬的女人,肯定不是用大脑想问题。还是不要惹她为好。他乖乖蹲下,双手放在头上,清了清嗓子连忙自我介绍:“我叫崔隐!别冲动啊,”他晃了晃手中的钥匙串,“用钥匙开的门!”
斑点狗“骆驼”被悦耳的钥匙碰撞声吸引了,它高兴地冲到半蹲的主人身边玩蹦高游戏,险些把崔隐扑倒,它完全没察觉出气氛有什么不对,也忘记了对面那个女人刚才是如何对它的。它就是这么没心没肺,把谁都当好人。对于刚刚咬过它的女人,它也善良大度地以为她是因为饿了才那样做的。
孔渔然瞟了一眼那只不肯消停的狗,之后又眯起眼睛暗想什么时候认识过叫这个名字的人?没听过,没见过,百分之百的陌生人!不过这名字还挺好听的,给这个流氓恶棍大色狼人用真是可惜了。
崔隐点点头,把钥匙握在手掌里。
“骆驼”“嗯”了一声,失望地走开。
“有手有脚的,干嘛非要选择做歹徒这条路呢?你还这么年轻,改邪归正还来得及!悬崖勒马你懂不懂?”面对眼前的巨大“威胁”,孔渔然觉得手里的仙人球并不保险,于是便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可以帮你介绍工作!可能工资不太高,但也总比当强盗要强,强盗这个职业太危险了,要被枪毙的。”
崔隐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会那么激动。他哭笑不得地连连摇头道:“歹徒?我哪一点长得像歹徒?!”
“不是?哦,你有钥匙!你怎么会有钥匙的?”孔渔然有些急了。一切都太突然了。他的眼神还算清澈,可能这个人真的不是坏人呢。不对,坏人不是有万能钥匙吗?随便拿把钥匙就能蒙混过去吗?
崔隐理直气壮地大声答道:“我租了房子当然有钥匙!我可以站起来了吧?”他试探地站起身来,还好她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你租了房子?那我呢?”孔渔然迷糊了,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快半年了,没听说房东有出租另外一间的打算。难道房东打算把她赶出去了?
崔隐点点头说:“我也很想知道,你是谁?”
“我……我是孔渔然!已经在这里住半年了!你休想把我挤出去!”孔渔然说完就后悔了,干什么还自报家门啊!要是被打击报复可就惨到脚后跟儿了。
“他又把这里租出去了?……这个财迷老头儿……”崔隐皱着眉嘟囔。
孔渔然的心又安稳了一些,他知道房东是个老头儿,起码证明他不是入室抢劫的坏人。她歪头说:“你就是之前那个逃跑的人吗?因为你用了‘又’字。欠了房租的话就不能再住这里了!”有很多房东在房客突然失踪的情况下,会把房客的东西收拾干净,再把房子租出去。眼前这个叫崔隐的家伙可能是赖了房租跑掉之后又回来的。另外一间卧室里堆着的东西可能就是他的。
“房东电话多少?”崔隐皱眉。什么叫逃跑?什么叫欠了房租?他崔隐才不是那种人。
孔渔然突然瞪起眼睛喊:“你连房东电话都没有,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房客,你骗鬼啊!”
“这老头儿换了电话号码。电话多少?”崔隐抄起茶几上的电话听筒,准备给那个财迷房东打电话。
孔渔然盯着崔隐,一手举着仙人球,挪到门口的鞋柜旁摸到自己的手机,举到眼前调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马上蹲好!你叫什么?”
“崔隐!”崔隐摇摇头,把电话放了回去。这女人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孔渔然看一眼手机,又盯着崔隐说:“你别乱动!要是房东说你不是房客,你就惨了!”
“好好,你快打。”崔隐无奈地说道。刚才还担心她拨的是110。
“喂!张爷爷,房子里有个带斑点狗的流氓自称是房客……啊?他就是那个人吗?叫崔隐,对。哦……好的……”孔渔然上下打量那个叫崔隐的男人,这下真的没有任何威胁了,她凑过去把手机递给他,“换你听!”
“你最好把仙人球放下!”崔隐瞄了一眼孔渔然手上的“武器”,伸手接过手机晃到一旁冲着话筒说,“张老头儿!我是崔隐!你背着我把房子租给别人?……嗯,还有比你更财迷的老头儿吗?……好,我们等你!快点过来吧!”崔隐收线,顺手把手机往自己的兜里揣。
“哎!哎!哎!你抢我的手机!”孔渔然差点晕过去,还说不是坏人,就在刚才,险些被他抢去手机。
“哦!给你!”崔隐恍然大悟,从兜里掏出手机丢还给孔渔然。
“什么习惯啊……还有对老人家怎么可以那么没礼貌?”孔渔然皱眉,长得帅就可以口无遮拦吗?张爷爷可能要被气吐血了。
崔隐笑:“这位拿仙人球的小姐,不要多管闲事!赶紧收拾你的东西吧,张老头儿一会儿就过来了,你恐怕得搬走。”
“为什么?我交了房租的!”孔渔然瞪着眼睛喊。
“那个财迷老头儿收了我五年的房租,我的租期到今年年底才结束。而且我们签了合同,住不住是我的事,但是他不能再租给你!”
“真是奇怪了,你也交了房租,我也交了房租,为什么我要搬走?”孔渔然反驳道。
“有牢骚一会儿冲张老头儿发吧。你不洗脸吗?”崔隐瞥了她一眼,不打算再理她。女人不是一向视形象为最大吗?像这种举着仙人球,光着脚,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并且跟狗一般见识的女人他是第一次遇到。
孔渔然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七点了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打扰了她宝贵的睡眠。她怨恨地瞪了崔隐一眼:“哎!立正站好!不许碰我的东西!不许到处乱走!还有你的狗……也要立正!”她以流氓口吻警告崔隐,之后钻进了卫生间,关门,上锁,淅沥哗啦地开始洗漱。
崔隐看了看自己的鞋底,有很多灰,不让走?偏要走。这是他租的房子!想怎么踩就怎么踩。他踱着步子在房子里走了一圈,有很多地方都变样儿了。灰色沙发上铺着红白相间的格子布,在深秋,红色让他感觉温暖了不少。饭桌和茶几上也铺了条纹台布。饭桌靠墙放着,好像完全失去了饭桌的作用,当展示台用了。真怀疑她的审美,她在桌子上摆了一个南瓜、一个葫芦。阳台上多了几盆仙人掌类植物,厨房里瓶瓶罐罐全摆在台面上。想变回原来的样子,恐怕是个非常巨大的工程。
崔隐推开自己卧室的门。打开灯,还好这里没有变,靠墙一排大书架,书和影碟整整齐齐地摆在上面,这是他最重要的家当。拍拍床,竟然没有浮尘,有人收拾了他的卧室。他想象过很多次他的房间里布满了蛛网,灰尘有烧饼那么厚。是那个的女人帮他打扫的吗?也许吧。不过肯定不会是财迷张老头儿,这一点崔隐确信。
崔隐坐在书桌前发了一会儿呆,以前他在这里忙的时候,语恩总是端一杯咖啡进来,放在他的桌子上。然后就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等他发现她时,她就像抚摸“骆驼”那样摸摸他的头发,之后就安静地走出去。
这是她少有的安静的一面。大部分时间她都像只麻雀一样,蹦来蹦去,话又多。那时候他总是在忙,早知道,就多抽些时间陪她了。
崔隐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晃到刚才“骆驼”与那女人混战的卧室。轻倚着门,再次审视这间屋子。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床,崔隐从散乱的被罩和枕套上看到了蓝天、白云、雪地和两只拥抱的北极熊。这个女人的智商的确值得怀疑,冬天都快到了,每天躺在“雪地”里也不怕冻死。
床和柜子换了方向,吸吸鼻子,空气里没有语恩的味道……
突然从厨房传来舌头舔食物的声音。该死!“骆驼”又偷东西吃了。他快步走进厨房,只见它前爪搭在台面上,正把头埋在一个大汤碗里,胡噜胡噜地吃着。他跑过去抱住“骆驼”的头,强行带它离开厨房。这个家伙又给他闯祸,一会儿怎么向那个女人交代?
她要是没发现,就装不知道?万一她一会儿把剩下的半碗土豆炖牛肉吃光怎么办?万一她吃一半才发现食物被动过,会不会大发雷霆,会不会杀了他的狗?看她刚才的反应,应该是什么都干得出来那种人。还是主动道歉比较保险。一时间,崔隐也慌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