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宽衣弃鬼面 大梦悠悠然

红衣被他突然无礼的眼神看的有些不适,但想到自己今日有错在先,且无论如何,是人家青云公子替自己出面,交了赎金。

不过有一点让她惊讶的是,这个外界传言的阎罗将军居然替她安置了三个娃娃。

那淮扬南岭书院她曾听说过,是淮南最大的国学书院,收录的都是因战乱和天灾无家可归的孩子,且不像别的书院那般只收男学生,就连女子,也可以打破不能上学堂的桎梏,入院读书。

不像京城的大学院,里面读书的都是官宦之后,在南岭书院,寻常百姓的孩童皆可入内,就算未到上学的年龄,或者因家中劳作没有时间入学者,也可随时去蹭课,学院的先生也会像对待自己学生般细心讲解。

可如此庞大的国学书院,筹建的费用和聘请各科先生的聘金,却不是来自官府,而是淮南一个神秘的富商所承揽,至于这位富商的名号,至今没有人知晓。

红衣想到阿生他们终于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心中还是感激占了上风,于是含笑答道:“自然是青云公子泡的茶香了。”说罢自然的坐到了青云的对面,从倒扣的茶盏中随意拿了一个,翻过来置于自己面前,示意要一同饮茶。

青云却不屑一笑,一边为她斟茶一边道:“红姑娘的回答很聪明,我让你在两种茶中做选择,你却选择了泡茶的人。”

而恰恰是这种小聪明,反而让青云觉得疏离,这种见人下菜碟的小心思,自然不会出现在亲近之人的对白里。

青云弯唇一笑,接着道:“你是觉得为了躲避官府不得不栖身于济苍山,才刻意讨好于我,还是……”

他故意一顿,凝望着红衣的眸子里似有一汪春水,不同的是,这个男人的五官没有秦桑那般狂妄深邃,反而有股无法言状的柔美。

“不是讨好,是感激。”红衣如实答道,她并没有避讳对方带着十足侵略性的眼神,而是笑容和煦,大方持重的望了回去。

“感激?”男子嘴角的弯笑骤然消散,“你是我的夫人,夫妻之间何谈感激一说?”

这突如其来的称谓,让红衣有些措手不及,她尴尬一笑,“青云公子说笑了,你也许不知,这济苍山对于山下百姓而言,是一处世外仙地,山民衣食富足,让山下百姓很是向往,所以,蓟州茶馆流传了不少关于公子的往事,我平时闲来,也听过不少关于公子传闻,公子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妻子,可我曾听过街坊传言,青云公子应是还未婚娶吧。”

对面男子平静的抿着茶水,清冷的眸光之下仿佛压下了万千心事,“对,我们还未成婚,但早已有了夫妻之实。”

他就那样慵懒而魅惑的看着她,看着她白皙的双颊慢慢升起潮红,那一刻,他的心里也似千虫爬过,就连桌上的茶气都变得朦胧起来。

红衣没想到他竟如此直白,这些年,自己一直与三个半大小子生活在一起,情爱之事从未有所涉及。

青云的这句话,让她第一次想起了她是一个女子,她本应在这最好的年纪里,与心爱之人海誓山盟双栖双宿,而不是每日除了在山贼窝子里□□,就是想法子去官宦后宅摸银子。

他见她低头不语,眼神刻意躲避,这种独属于女子的娇羞让青云腰下三寸处突然有些猛烈的反应。

这些年,他在济苍山养了不少姿容艳绝的女奴,孤零寂寞之时,以泄杂欲。

项弥月也看得通透,对这种入榻不入心的女子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可时间一久,再娇艳的花香也有嗅够的一天。

可今日,他这份许久未得以慰藉的兽.欲,终于在这个女人娇羞的那刻猛然爆发,如洪水猛兽般泛滥于心口。

年少不敢迈出的一步终于在此时怒生胆边。

他抬臂将身旁的茶案猛的推到一旁,桌上的茶水被他的鲁莽溅洒了一滩。

红衣惊愕间被他攥住了手腕,连人带手中的茶盏一同被他扯进了怀里,整个茶盏从红衣的手中跌落,顺着领口一直洒到下腹,最后滚落到地面,摔了个稀碎。

茶盏的碎裂让红衣回过神,她朝他的的胸前牟足劲儿推了一把,却被他拦腰搂过,力道比方才更大了三分。

只是这一推,男人眼中的怜爱被更加强烈的占有而湮没,他干脆将脸埋进她的脖颈,颤抖的鼻息在她的颈间肆虐。

恼羞成怒的红衣终于奋力挣脱出一只手臂,二话没说提起身旁茶案上的茶壶,向着青云的头颈浇了下去。

烧到半开的热水顺着青云的额间面颊留下,在热水的冲击下,他恍然惊醒般大口呼吸起来,浓黑的睫毛挂着茶渍,让他睁眼睁的有些艰难。

红衣趁机脱身,从他身侧逃开三丈的距离。

“青云公子自重,我不管我们以前是何样子,如今我记忆全失,在我记起我们的过去之前,你不可任意羞辱于我,趁人之危,可不光彩。”红衣压着心中怒火,眼中不可避免的露出了三份委屈。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将红衣吓得瘫坐在地,双唇颤抖道:“你……你的脸!”

只见眼前男子冷静下来后,嘴角自嘲的笑看着她,脸上的皮肤竟在热水的浸湿下一寸寸开裂,由眼角到鼻梁再到双唇,就那样一寸寸,缓慢而可怖的剥落下来!

一直蔓延到脖颈处没有被茶水浸过的地方。

他眼神幽怨的看向她,竟还带着一丝无助和可怜,他轻声道:“红姑娘,告诉你个秘密,凡是见过我这个鬼样子的,都被我杀了。”

地上瘫坐的红衣吓得双腿不断往后撤,用力地咽着唾沫,忍着因极具冲击力的视觉而导致的恶心。

“可你不一样,我不会杀你,想知道原因吗?”他的声音依旧轻柔,竟开始用手撕去脸上残留的皮肤,露出了假面之下恐怖的疤痕。

那是怎样一张布满伤疤的脸啊,像一张杂乱的蛛网,覆在那张俊美明艳的面庞上,仿佛清冷高贵的童子被恶鬼夺取了灵魂。

“不……不知道。”红衣见过的最凶神恶煞的男子无非是青崖山上那些粗鄙的山贼,可那些人若是站在青云的身侧,也不过是些普通百姓罢了。

青云从坐榻上慢慢起身,开始当着红衣的面宽解了上衣,拿起了桌上剩余的茶水,竟仰首从自己的胸膛浇下!

在红衣更加惊恐的眼神中,干脆撕下了最后的面具。

他的前胸后背,甚至四肢,竟没有一寸是完好的。

那些猩红恐怖的疤痕不像是沙场上的刀剑所伤,更像是被什么粗鄙尖锐的凶器狠狠的在身上反复割划,残忍至极。

“那我来告诉你,这些疤痕都是拜你所赐。”青云苦笑,“怕什么,抬起头来。”他伸手捏住红衣的下巴,将倔强的低着头的红衣强硬的抬起了脸,居高临下的逼迫她看着自己的身体。

红衣看着这具恶鬼般的躯体,终于没忍住胃里的翻涌,将刚刚喝下的茶水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很恶心吗?对,我刚醒来的时候,看着自己这副样子也很恶心。可我后来想通了,”他看着红衣的双目有些邪魅,“该恶心的人不是我,是你们。”

天渐渐黑下来,殿内还未点烛,昏暗的视线让红衣更加恐惧。

她恐惧的不是这具满身伤痕的躯体,而是通过这个男人的陈述,那些破碎不堪的回忆,也是第一次,对过去所发生的事情有排斥之感,她开始害怕记起。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能活下来,也没想到我自己会活下来,我们都大难不死,归来却面对着依然艰辛的一生,楚儿,我好久都没有这么叫过你了,”他抬手轻抚红衣的侧脸,“你什么都可以忘记,却唯独不能忘记我,你欠我的,要还我。”

“我们真的是夫妻吗?”红衣这次问的诚恳。

“是,我们真心相爱,却被仇家追杀,纷纷死里逃生,我为救你,中刀坠崖,而你,却为了给我报仇,中了敌人的毒,才会丢掉了我们的过去。”

眼前的男子眸光盈若秋水,真诚又哀伤,仿佛在叙述一个诡异的噩梦。

红衣猛吸一口气,竟鼓起勇气起身上前,将青云轻轻揽入怀中,她刚刚是有些过分了,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他是她的挚爱,那以前的她看到他如今的样子,会很心疼吧。

“伤成这样,很疼吧。”她试探地问道,这一句,就当是帮以前的自己问了。

青云一怔,眼底的阴鹜悄然散去,犹如风暴过后的深海,像婴儿般安静下来。

“我这些年一个人惯了,突然多了个伴儿,容我适应适应,不过你放心,我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你是丑了点,不过,你钱多啊。”红衣半开玩笑的说道,她能如此迅速的接受这一切,可能因为自己受过了太多的苦,突然共情了对方眼中的哀伤,也或许是他诉说的过去,恰巧与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

所以,他真的是他的夫君,她相信了。

青云突然用力的反抱住了她,他本想着此刻就与她摊牌,指认秦桑就是他俩的血仇,送她去他身侧,寻机杀之。

可就在此刻,他有些犹豫了,他开始贪婪这一刻的怀抱,贪婪起她的味道,她的话语,她的一切的一切。

可就在红衣用手轻抚青云的后背时,这个微小的举动却让青云抱紧她的双手突然松开。

他那布满疤痕的面庞向后退去,琥珀色的杏仁眸子像个孩子般的望着她,“你在同情我?”

说罢他突然攥住了她后颅的头发向前一薅,红衣的头皮被他的手力拽得生疼,不由得眉间一紧,还未完全理解他突然的反常,就被他滚烫又侵略的双唇覆了上来。

她丹唇突然钻痛,一股血腥味在唇齿蔓延开来,同样猩红的,还有青云的双唇。

“不要同情我,你该同情的,是你自己。”青云画毕,竟开始咯咯冷笑起来,笑声由小变大,到最后笑的猖狂。

红衣不明白他话中的深意,此刻竟像个玩偶般楞楞地呆坐在原地,双眼愈发不解的看着这个有些怪异的男子,身心有些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