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晕血

一个刚搬来霖南的男高中生有什么破事好找的?

江寻悦冷笑一声,行至车前,挡住红毛的视线。

怕是从她踏出徐永剽的酒吧口,那边就有人在监视她。瞧见她和裴炻在一起,拐了个弯找裴炻的麻烦。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她和徐永剽这些年总是暗中较劲儿,今天祝俊泽去他盘上闹事算是开了条口子,但这事终归是江寻悦这边理亏。

麻烦得很。

她摸出手机,给张佑宇发了条微信定位,然后熄灭屏幕,抬起下巴,说:“他是我的人。”

那红毛和满脸血的男人对视一瞬,后者上前一步:“悦姐,今天咱也不是来为难您,实在是我弟吃了那小子的关东煮后肚子就不舒服,上吐下泻的还进了医院,我们怎么着都要讨个说法吧!”

他身后的青年跟着起哄,周边路过的路人都自觉地绕道离开,不想掺和这趟浑水。

裴炻早在那红毛指向自己的时候意识到麻烦是冲着自己来的,尤其那满脸血的男人开口说话,他更是听了个真真切切。

江寻悦此刻挡在他的正前方,女人下车前的嘱咐历历在目,但是裴炻却觉得,他不能这么懦弱地坐在里面。

于是他下了车,和江寻悦并排站在一起。

江寻悦倒不是很意外,她双手交叠环绕于胸前,错开视线不去看那人满脸的血:“怎样的说法你们满意?”

那人看向裴炻,神色狰狞:“要么赔钱,要么赔我弟的肚子!”

红毛在后边吹哨起哄:“你小子不会要躲在女人背后吧?”

一堆青年报以不怀好意的揣测目光。

这是逼着裴炻自己出头呢。

江寻悦眸光骤冷,凶狠地瞪向对方。

裴炻咬牙握拳,抬步挡在江寻悦的身前,声线清澈却铿锵有力:“你们要多少,我赔!”

江寻悦从身后攥住他的腕,压低声音道:“你赔个烂蛋啊,他们唬你呢!”

她一通电话下去,自家兄弟吃着关东煮都没事,就徐永剽底下的人胃结构特殊还吃进医院了?这不摆明着就是要在江寻悦跟前找她的不痛快吗?

裴炻甩开她的手,江寻悦心里“呦呵”一声,感叹这小子还挺有脾气。

“一万。”红毛掐灭香烟,竖起一根手指对裴炻道,“现在就要。”

“你要拿得出来,这事就这么过去。我们以后也不会找你麻烦。”他靠在摩托车上,虎视眈眈,“你要拿不出来……那哥几个只好打一顿才解气。”

末了,他还特地扫一眼江寻悦,补充道:“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应该不用悦姐帮你出手吧……”

裴炻一动未动,攥紧的拳头骨节发白。

爷爷不在了,奶奶一年到头的养老金也不过四万来块,父亲身患重病更是急需要钱……拿出一万!他根本拿不出!今天赚来的钱都不足一万的十分之一……

他早就听说过这一带的混乱,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置身其中。关东煮他制作的每一步保障着饮食安全,摊上这样的顾客除了自认倒霉也别无他法。

“我。”他低下头,妥协般地缓缓吐出四个字,“我拿不出……”

“切。”红毛就像早就料到般的轻蔑一笑,他冲周围几个弟兄点头,青年们各个摩拳擦掌起来。

尤其那个满脸满身都是血的男人笑得最阴险,他甩甩脖子故意扬扬自己还在淌血的拳头,一步一个血印朝裴炻靠近。

浓郁的血腥味随冷风灌入鼻腔,干燥的鼻黏膜就好像受到酷刑,江寻悦浑身上下泛起鸡皮疙瘩,晕血的恶心感又一次涌上来。偏偏她又是在最虚弱的生理期,她的脸瞬间惨白。

男人扫了眼江寻悦,见她心不在焉的以为她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他放心大胆地快步上前,瞄准裴炻腹部的位置就是一拳。

江寻悦比他更快,快到男人只觉得面前拂过一阵风,女人染着枫叶红指甲的手就已经桎梏他的腕,靠得不是蛮力,而是巧劲。随后,江寻悦一脚揣上男人的小腹,还顺便折了男人的小指。

男人痛苦地后退三步,捂着右手和小腹弯腰哀嚎,整个冷风都因为他的惨叫而更刺骨了些。

江寻悦感受到自己手间的粘稠,她咬着牙极力忍耐,手指维持原状在冷风里冻着,直到僵硬到麻木。

红毛怔了片刻,询问男人有没有事,最后恶狠狠地瞪江寻悦一眼:“悦姐你这不合规矩吧?”

江寻悦拼命调整呼吸克制住干呕的冲动,整个身体都因为晕血的生理反应而发软发抖。

今天酒吧大厅怕是被徐永剽看出些什么了,江寻悦估摸着这伙人出现在这表面上是为了找裴炻的麻烦,实际上就是在试探她。

徐永剽想知道她到底晕不晕血,也想知道裴炻在她心里几斤几两。她出手的那刻,就代表已经给予了徐永剽一个问题的答案。

而她现在,必须隐藏掉另一个问题的答案,弱点暴露得越多,在这场领地的厮杀中,就会输得越惨。

“规矩是谁定的?你吗?”江寻悦装作没事的模样,笑着收紧拳头。

红毛陪笑两下,忽而笑容凝固,眼神骤冷:“给我砸!”

七八个青年把裴炻的电动三轮车围起来,踹开车门,扯下铁链。

木凳、食盒、煤气灶、开水瓶……全部从车里拖下来砸了个粉碎,整个马路上一片狼藉。

“你们干什么!”裴炻怒吼着,刚想制止那群青年,忽然后背一重。

江寻悦整个人倒在他的身体上。

“随他们。”江寻悦左手牵住他,音色沙哑,细声道,“改明儿我赔你个新的,你先别动。”

裴炻怔住。

“借我靠会。”江寻悦将他的手腕牵得更紧,“我现在不太舒服……”

不知道是因为那句“赔你个新的”,还是因为后背上她的呼吸过于不畅,裴炻顾不上小吃车里的物件,他现在只担心她。

他缓缓转过身,护住江寻悦的手臂:“你还好吗?你是晕血——”

“嘘。”江寻悦垫脚逼近他,差点亲到他的嘴角上,“闭嘴。”

裴炻顿住话语,眼睛瞪得老大,低头看近在咫尺的她。极尽的距离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她鼻翼间潮湿的热气,裴炻的心跳瞬间加速。

江寻悦低下眼,目光在他的唇瓣上停留数秒,而后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

裴炻震惊到说不出话,只觉得脸上愈发滚烫。江寻悦刚才靠下去的那一瞬间,唇瓣扫过了他的下颌。

只一瞬间的触感却久久迂回在他的脑海,裴炻僵直的身子任由她依靠。

那群人还在砸着,直到远处朝南的的方向有亮光驶来,照亮看似拥抱在一起的江寻悦和裴炻。

张佑宇到了。

江寻悦抬了下眉,下巴离开裴炻的肩,和他拉开身位。

一辆越野停在正中间,左右各五辆机车并排,将红毛们的鬼火团团围住。

张佑宇从驾驶位上下来,十位开机车的青年一齐摘下头盔,纷纷和江寻悦打招呼,一声声“悦姐”喊得一个比一个响。

红毛等人也不砸了,面对这样的排场显然吓得不轻。

张佑宇抄起副驾驶位上的绒毛大衣,一直看向裴炻所在的方位,而后提着大衣走来。

衣服披到江寻悦的肩膀上,他站在正对着裴炻的方位。视线移开,他俯身在江寻悦耳旁说:“救驾来迟,悦姐恕罪。”

江寻悦嘴角弯了弯:“行了别嘴贫,烂摊子你收拾一下,车钥匙给我。”

话是对张佑宇说的,但是江寻悦一直看着的是裴炻。

车灯将他的正面照亮,少年的眼睛乌黑清澈,鼻头有些冻红,好看的唇线紧收。

江寻悦接过钥匙,旋转钥匙扣,喊了裴炻让他跟着一块走。

“送你回去。”江寻悦把人领到越野车门旁,用克制的语气说,“小吃车改明赔你,上车!”

或许是女人眉间的忍耐过于明显,裴炻垂下眸,拉开副驾驶位的门坐上去。

果然,车子在驶离红毛们的视野范围外,被她随意地停靠在郊外林子里。江寻悦拉开车门,独自一人去隐蔽的地方呕吐。

裴炻见她行色匆匆,静坐片刻后实在放心不下,也解开安全带下车,还顺便把车里的纸巾捎上。

江寻悦蹲在地上吐完,少年恰到好处地出现,手机打着电筒,一包抽纸递过来。

她顺着抽纸看见他那截露在袖口外的腕,眸光闪了闪,扯过两张纸擦嘴。

裴炻将抽纸放在一边,在干净的雪地里搓了一个雪球:“擦擦吧。”

江寻悦知道指的是她右掌心里的血,她摊开手:“你帮我?”

裴炻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她的语气根本就不是询问,而是陈述句、发号施令。

江寻悦一把摸上他的手,他猛然收回,雪球砸进她刚才吐过的污秽中。

终于,小朋友妥协了,另外又搓了个雪球帮江寻悦擦手,擦完,他抽几张纸将她的手擦干,然后将废旧纸巾和江寻悦擦过嘴的纸巾一并收拾了起来,丢进马路边上的垃圾桶里。

江寻悦搓着手陪他一起,等他再次看向她时,逮住时机道:“裴炻,我手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