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泠试图用自己最高的语文水平去正确理解这句话。
什么叫民政局还有一个小时下班?
什么叫抓紧时间?
现在相亲的进度条这么快的吗,刚坐下就要谈这些了。
她目光愣愣的,欲言又止。
脑子宕机后重新启动,说出来的话却跟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
“但是我没带户口本。”
“……”
她、在、说什么啊!
陈濯清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漆黑的眼闪过星点笑意,有意顺着她的话接上:“现在回去拿,还来得及。”
“不是。”
颜泠打断他,脱口而出喊出他的名字,“陈濯清,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是吧?”
时间在此刻好像瞬间静止。
连同他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骤停。
陈濯清瞳眸微缩,嗓音涩然,缓慢地吐出四个字:“你,认得我?”
虽然加她联系方式时他自报家门过,但她刚才喊他陈先生,他以为她根本不记得他。
可她喊他名字时太过顺口,又好像早已熟记于心。
“认得。”
颜泠解释着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他,“我们以前是同个高中的,不过你应该不认得我,我是文科班的……”
“颜泠。”
最熟悉的两个字从他口里出现。
声调平稳,吐字清晰,语气笃定。
颜泠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名字由这么好听的声音喊出来时,是会让人心动的感觉。
她把刚才他的那个问题还了回去,语气有点惊讶:“你也认得我?”
“认得。”
是比她更确切的语气,肯定得不能再肯定的答案。
反复在自己梦里出现的人,他怎会不认得。
这场聊天里终于出现了让两人“破冰”的话题。
气氛不再尴尬,相亲的性质在颜泠这里已经变成了旧同学见面。
颜泠从刚才的坐立难安到现在的些许放松,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是朝他靠近的姿态。
双手放在桌上,漂亮的眼珠转了下,眼里含着同情:“你也是被家人逼来相亲的吧?”
刚才她听到有人喊他“陈总”,自己昨天又在盛氏碰到了他,想来他现在的职位应该很高。
长得帅,自身条件又好,却要来相亲,□□成是跟她一样。
陈濯清想要否认的话生生止住,在她满含期待的目光下点点头。
她叹了口气,掌心托腮,秀眉轻蹙,一脸写着“我就知道”的表情。
“看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叹息道。
“嗯。”
陈濯清看着她的小动作,知道她已经对自己卸下了点防备。
有了这点认知,也让他稍微放松了些。
他放在腿间的手掌心摊开,在她看不见的视线里,将已经被汗微微浸湿的白色纸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昨天……”陈濯清主动挑起话题,问了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你去盛氏面试了?”
“啊,对。”颜泠点点头,“我上周才从国外回来,投了几份简历。”
陈濯清又明知故问道:“这几年,你一直在国外生活?”
颜泠:“是啊。”
陈濯清:“回到家乡的感觉怎么样。”
颜泠端起茶杯,指了下,面露笑颜:“感觉,还是家乡的茶好喝。”
他笑了笑,原本隽冷的眉眼变柔和了些,眼神里也多了些东西,又问她:“以后打算留在国内发展了吗。”
颜泠:“对。”
听到她的答案,他的心好像在此刻定了下来。
时隔多年,这座城市,又有了她的身影。
记忆好像还停留在他拿到北深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他回了趟学校,去感谢他的班主任。
文理班的几个老师刚好聚在一起,纷纷对他班主任说恭喜,恭喜他教出了一个理科状元。
“对了,我们的文科状元颜泠呢,她报了北深还是南清啊?”有个老师多问了句。
陈濯清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录取通知书,心里隐隐升起一股期待。
又在下一秒消失殆尽。
“她都没报,去国外咯。”
像是有道银河线,彻底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话题到这里突然断了,颜泠低头又喝了一口茶,内心思考着相亲都有些什么流程。
“颜泠。”他唤了声她的名字。
颜泠抬头看他。
陈濯清:“你觉得我怎么样?“
颜泠:“什么怎么样。”
陈濯清:“我今年二十六岁,目前工作稳定,在深城买了套房,有自己的车,家里养了只猫……”
颜泠听着他开始自我介绍起来,才终于反应过来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等他说完,颜泠想着礼尚外来,刚要开口介绍自己,他已经说出下一句话。
“虽然有点快,但如果你也觉得我们合适,我们可以今天就去领证。”
语言就是这么博大精深。
一个“也”字,就先表明他觉得她合适,再把问题还给对方。
所以他刚才说抓紧时间,民政局快下班的那句话不是在开玩笑。
可颜泠完全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你的家人,催得这么紧啊?”
她妈妈只是催她相个亲见个面了解一下。
而他的家人已经到了逼婚的地步。
陈濯清看到她脸上对自己表露出来的同情,略显无奈地嗯了一声。
“家里有个长辈生病了,她说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看到我早日成家立业。”
真是熟悉的催婚话术。
她妈妈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或许在他们长辈的眼中,人的一生总是要有一个归属,要看到你的身边有了另一半才能安心。
她知道这种好意是善意的。
颜泠有时候想,是不是只要自己结婚了,她妈妈就不会这么担心自己,就能少操点心。
脑海里闪过书芸时不时挂在嘴边的那句“以后我不在了谁来照顾你”。
她想说,我不需要别人照顾。
但在看到她妈妈泛泪的双眼时,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书芸经历过车祸后,大病了一场,心思变得敏感。
颜泠怕她多想,怕她觉得自己身体残缺,年纪又大了,被人嫌弃。
儿女不经意的一句话,可能会成为父母心里的一根刺。
所以颜泠有时候会选择跟自己妈妈妥协。
她没想到,陈濯清也会有跟她一样的遭遇。
陈濯清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又加了几分同情。
外面传来声响,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上菜,精致的摆盘一一放到桌上,留下一句“请慢用”便离开。
颜泠粗略地看了眼那些菜肴,意外地发现有好几道菜都是她爱吃的。
早在她来之前,陈濯清在微信上给自己发过菜单,问她想吃什么。
颜泠回了句“客随主便”,意思是他做主就行。
“我们口味还挺像的。”
她没做他想,以为是巧合。
陈濯清看她双眼放光,微抿了下唇。
一些可爱的小动作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他掌心摊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用餐:“你喜欢就好,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好。”
他的话正合她意,颜泠也不客气什么,拿起一旁的筷子,夹起那道捞汁海鲜里的虾仁往嘴里送,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
“虽然我们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应付家长。”
从刚才的对话里,颜泠觉得他也只是需要一个结婚对象而已。
“但结婚毕竟是大事,我们今天才第一次……”
她想起昨天,又改了下数词,“第二次见面。”
除去他们曾经是高中同学这一层关系,两人之间就相当于两个完全陌生的人。
陈濯清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察觉到她并不是抗拒自己,只是觉得进度太快。
颜泠:“而且你的条件很好,说不定等你相亲了下一个,就会觉得有比我更合适的。”
他们这些商人不是最讲究利益吗,如何让利益最大化,要经过比较才会有确切的结果。
两人的自身条件本就不平衡,他现在事业有成,前途一路光明。
而她只是个刚辞掉工作,重新开始奋斗的打工人。
他们的阶层不一样,圈子也会不一样。
外面比她优秀的女生这么多,颜泠觉得他应该有多个选择的权利。
“不会。”
她未说完的话被他突然打断。
他太过笃定的语气让颜泠暂停了进食的动作,抬眸望向他。
女生的眼眸清亮,干净纯粹,一如既往。
“你就是最合适的那个。”
陈濯清说这句话时,是看着她的。
他的那双眼睛太过好看,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有种蛊人的深情。
颜泠笑了下:“你们理科生,说话都这么绝对的吗?”
以前做数学题,有时都会出现两种答案。
连答案都不唯一,更何况是人。
“你们?”陈濯清关注的重点在这里。
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指微屈,轻敲了下,似笑非笑:“还有谁。”
不知为何,他说这句话时,颜泠莫名地感觉周围温度好像下降了些。
他视线擒住她,继续追问:“你之前的那些相亲对象吗。”
他的问话很有诱导性,抛砖引玉地问出了他心里想要了解的事情。
在他之前,她有过多少相亲对象。
颜泠从他的问题里感觉到一些什么,没答反问:“那你呢,你对你之前的相亲对象也说过一样的话吗。”
一见面就提出结婚,说对方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偏偏他还是顶着这么一张犯规的俊脸说出来的话。
有点渣,又有点让人沦陷。
陈濯清因她语气里无意中透出来的酸意而低笑了声。
“没有,你是第一个。”
“那我挺荣幸的。”她微扬了下眉。
她在他面前,出现了不一样的情绪,变得生动了些。
这个认知让陈濯清很受用。
陈濯清突然问她:“颜泠,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颜泠:“嗯?”
她尾音上扬,带着迷惑的语气。
不等她回答,他自己就接了答案,语气笃定极了。
“我相信。”
很多年前,我就相信一见钟情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