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狩猎指南

万恶淫为首。

 ——中国古训

一、厌倦

据说,对女色有着浓厚兴趣的男人,在尝试遍了这现实世界能够提供的有限游戏方式之后,会产生连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厌倦。而这样的感觉一旦产生,便会癌症一般地发展成为对整个社会和人生的无端憎恶。

也可以这么说,如果在那方面没有更刺激的事情发生的话,体验者本人或许会自我封闭地、自然无疾地一点点死掉,死得连自己都毫不知道。

若上述说法成立,三十六岁的小昭便是生活在这种现实的腐臭烂沟里的男人。

在他居住的这座大城市里,有许多的歌厅、发廊和洗浴中心。这些地方,其实便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色情场所,吸引着小昭这样的客人频频光顾。

然而,对于小昭来说,天长日久、昼夜交错的寻欢作乐,已经没有了刚开始时的新鲜与冲动。

而且,过度的消耗,已经在小昭身上导引出阳痿的先兆。小昭心里明白,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天,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说不定会去自杀。这便是所谓的物极必反。

这样的厌世心情,有时,也会传染到与小昭有染的女人身上。这些整日与男人厮混的阴柔生物总是能够敏锐地捕捉到异性微妙的情绪变化。

一次,在一家歌厅,一位熟识的小姐对小昭说:“看样子你的状态很不好。是因为女人么?我知道一个去处,一定能使你振作起来。”

说罢,递给小昭一张带广告图案的优惠卡。上面写着一行字:欢迎光临美女狩猎俱乐部。

“是什么呢?”小昭单臂支撑着沙袋般沉重的身子,半倚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斜视了一眼。

“一位朋友请我帮忙介绍顾客。据说在那个地方,男人可以像真正的狩猎动物一样捕获女人。”

“真正的狩猎动物一样?”

小昭因长年熬夜而死鱼一样的浮肿双眸,忽然迸发出日冕一般的赤炽光色,着实吓了女人一跳。她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是啊,去过的都说是人生中最最刺激的。不妨去试一试吧,或许,可以找回你作为男人的那样一种生命呢。”

但昏噩的小昭第二天便忘了此事,过了一周才想起来。那是在与眼镜和胖子两位朋友相聚时。他们是小昭的同事,也都有猎艳的喜好。此时,他们也都沉入了与小昭相似的状态。

小昭便把那天晚上小姐讲的事情,告诉了眼镜和胖子。他们也很感兴趣,但都将信将疑。

二、俱乐部

先试着拨打电话联系,果然有这么一家俱乐部。是一位女孩接的电话。她请他们最好当面来看一看、谈一谈。

小昭他们便按地址找了去。

办公地点设在一座极为普通的公寓里面。仅有门牌号码,并没有什么“美女狩猎俱乐部”的大字招牌。

在这个道上行走的家伙,都明白不事张扬的道理。或许,这才喻示着“美女狩猎俱乐部”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吧。三个人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两居室的客厅改成了简陋的办公室的样子,唯一的一张桌子前,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在做接待。年纪虽然不大,却显现出阅历颇丰的成熟。

醒目的,是墙上贴着的一组带有色情意味的照片,拍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没穿内衣的身上披着虎豹皮服,生猛性感,令访客心跳难抑。

“欢迎光临美女狩猎俱乐部!”做接待的女孩热情地迎上来。小昭忙说,是按照优惠卡上的说明找过来的。

“想知道公司详情,请先看看这份介绍吧。”女孩把一本印制精美的手册分递给三人。他们看过去,见封面上写着“美女狩猎指南”。

最打眼的是广告词:“真男人的游戏,成功者的运动。”打开来,是有关俱乐部的介绍。

映入眼帘的有这样的文字:俱乐部是适应都市休闲生活的发展而成立的,目的是为成功男人提供更具刺激性的娱乐活动。

不过,获得女人的方式,却不同于一般。简单来说,俱乐部向客人提供一等一的美女,但不是在包房里,而是在野外。女人便是那不断奔跑中的野兽,要由男人自己去捕获,捕获后可以进行包括性交在内的任何处置。女人手中持有武器,对没有能力捕捉到她们的男人,格杀勿论。而男人在面临危险时,也可以对女人采取极端手段,包括当场射杀她们。

手册中也附有女人的图片,与墙上的是一样的,只是数量更多。青春少女的惊艳之美,连小昭、眼镜和胖子这样阅历的人物,也都不曾见过。给人的感觉是,这些女人不是这个世间的生物,倒像是下凡的仙女。

再往后翻,便见到带着淫邪笑容的中年男人在丛林中用步枪瞄准她们的照片。

末页,有一句广告语般的注释:本俱乐部提供的一切项目都不是虚拟现实。

看完了,三个男人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一阵,小昭才梦游归来似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真酷!”

胖子嗓音颤抖着说:“就、就是说,在这里,可以随、随便杀人啰?”

负责接待的少女说:“可以这么说。不过,杀人并不是目的,与女人做爱才是哟。另外,也不能说是随便啊。首先,参与游戏的顾客,必须与公司签订生死文书。其次,因为猎物的成本很高,顾客如果一定要射杀她们,也不得超过一定数量。如果超过了,客人除了要被处以大额罚金外,严重的还会受到俱乐部更严厉的惩处。第三,就是客人也有可能被猎物杀死。”

“呀,太过分了吧。”

“这正是游戏的规则,也是游戏的刺激之处。”

“就是说,客人也要带武器啰?”

“是的。客人的武器,比女人的要齐备和强大。这样更能够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客人一般都会顺利捕获到猎物吧?”

“绝大部分情况是这样的,不过,也有运气不好的笨蛋,死在了女人的手中。”

“这个比例,是多大呢?”

“对不起,这是公司的秘密。另外,我们觉得,留个悬念给客人也挺好的。”

“这样的俱乐部听起来很恐怖啊,真正有勇气参与的客人,恐怕没有几个吧?”胖子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不,与你想的不一样,恰恰非常多。有的顾客,甚至是慕名从海外赶来的呢。”

“这就不可思议了。”

“这个嘛,你们参加了便会知道的。”女孩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

“俱乐部活动的场所在哪里呢?我猜不会就在这座城市里吧?”眼镜眨巴着狡黠的眼睛。

“实话说,是在一个海岛上。如果同意参加,俱乐部将为你们安排好行程。”

“那些女人,也与俱乐部签订了生死文书么?我们真的不会被当成杀人犯送上法庭吧?”小昭仍然有些担心。

“这一点请完全放心。让我再解释清楚一些吧——这些女人,在人类社会中其实是没有任何地位的,不受法律的保护。简单来说,她们是由基因工程公司批量生产的标准型号生物。不,当然不是机器人,都是货真价实、有血有肉、貌若天仙的大活女人,只是没有在派出所上户籍。打个比方,就像是用避孕药养在池塘里的鳝鱼一样。”

少女认认真真地说着,目光像是寒意彻骨的地下河,直接注入了三个男人空落而崎岖的心底。

小昭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看到照片上的那些女人时,会有仙女般的感觉。原来,她们并不是从母体中自然孕育出来的生命。

三、死与性的结合

从俱乐部出来,在开车回去的路上,三人随便聊了些别的事情,没有谁再提到美女狩猎这几个字。

相互告别后,小昭回到家里,脑海里满是那些图片上的少女。他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想像她们被强奸后又被射杀,或者被射杀后又被强奸的样子。那血淋淋的场面,竟然令他产生了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神往。

但是,一旦进入,参与者也可能会死掉。这正是这个游戏不同一般的地方。

他倒吸一口冷气,忽然觉得浑身上下极不舒坦,忍不住把手伸向了下面,揉搓起那玩意儿来。

一连手淫了三次,都达到了高潮。很久没有用这种方式了,也很久没有这样淋漓酣畅了。

全身虚脱的小昭仿佛尸体似的躺了一天,也没有下床去吃东西。夜晚来临了,他却毫无睡意。

他想,成立这样的俱乐部,到底是什么人的主意呢?那个发起者,在女人方面,一定是个极厉害的高手吧?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家俱乐部呢?

半夜,小昭仍圆睁着双眼。这时,电话响了,是眼镜打来的。

原来,眼镜和胖子也睡不着觉,要找小昭商议去俱乐部报名的事。

“我也正这么想呢,”小昭呼地一下从床上跃了起来,“你们等着,我马上过来。”

三位好朋友找了一家通宵营业的小酒馆,一直喝到凌晨。在酩酊中,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神秘俱乐部洋溢着的死与性相结合的极度快感。

不惜以死去换取性的快乐,这使他们觉得,以前自己做的,不过都是颓废和虚妄的小孩子游戏。他们心中顿然升起了一股豪迈之情,这才是要从臭哄哄的阴沟里爬出来的样子。

四、训练

报名费相当不菲,这当然跟这项活动的特殊内容有关。前面已经说了,仅仅美女的成本便很高啊。看起来,俱乐部服务的对象,的确是有一定层次的。

小昭他们本职的收入并不高,但三人在外面都有兼职。小昭在与朝鲜人做农产品生意,胖子炒股票赚了不少钱,眼镜则开了一家文化传播公司。但就是这样,看到俱乐部列出的费用单子,他们还是暗暗心惊。

可以说,能够舍得下身家性命,花大价钱来搏这么一次体验的,其人也算得上是这个社会上特立独行的精英人物了。

首先是进行严格的体检,然后签订生死文书,再之后交纳押金,购买保险。根据规则,如果客人在狩猎过程中发生意外,或射杀了超出规定数量的猎物,则押金不再退还。

出发前,客人们都接受了相关的培训。比如,如何认知女人的危险性,如何使用地形图,如何通过气味识别猎物,等等。

参加本轮狩猎活动的一共有二十四个人,来自各地,其中也有台港澳地区的客人。海外来宾则是一位美国人和一位日本人。

训练时众人都戴着面罩,光看外表,活脱脱便是一群恐怖分子。这一点,大家也都能够理解。毕竟,过几天离开俱乐部,还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体面人物,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脸。

不管怎么说,这样一副打扮,却仿佛使大家更具备了男人的气质。

但客人们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他们又都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来到这里的呢?这仍然引起了小昭的好奇。

教官便是那位负责接待的少女,现在换上了迷彩服,扎着武装带,一副英姿飒爽、性感迷人的样子,却有一种把男人玩弄于股掌间的老到。这样一种仿佛是与男人暗中较劲抗衡的微妙感觉,本身便足已使大家对狩猎充满期待和遐想。

客人们领取了必需的装备,包括水、干粮、头盔、防弹衣、红外夜视仪、GPS、报警装置、信号枪、急救包、睡袋、手电、防水火柴、指南针、锯条、绳索等,当然,还有枪支弹药。整个感觉,就像是特种兵进行野外生存训练。

“女人是一种特别的野兽,不这样全副武装,是对付不了的。”美少女教官正色道。

武器是一种特制的猎枪,是用国产某式突击步枪改造的,可以使用两种子弹。

一种是麻醉弹,数量每人三十粒。另一种是真正的子弹,每人配发十粒。

另外,每个人还得到了一把日式军刀。

握住冰冷的枪杆和刀柄,小昭真切地觉得,一种新鲜的生命,正在自己的身体深处潜滋暗长。他耳畔不禁又回响起了歌厅小姐的话语:“是啊,去过的都说是人生中最最刺激的。不妨去试一试吧,或许,可以找回你作为男人的那样一种生命呢。”

客人不过瞬间的走神,也被教官看在了眼里。她神情严肃地叮嘱道:“一定要爱护和使用好武器,这是你们的生命,也是女人们的生命。”

她又补充说:“另外,实弹是宝贵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得随便使用。”

“是!”男人们像小学生一样回答。

众人在市郊的一座小山上进行了实地射击和越野训练。大学军训时小昭他们也都练习过这一套。实弹打靶,小昭打了八环,眼镜九环,只有胖子差一些,仅有五环。

大家打趣道:“这下你可要小心了啊。”胖子阴沉着脸。

最后,是分发一种红色的药丸。

“不是被俘时自杀用的毒药,而是一种迅速恢复体力和欲望的基因合成药物,比鹿鞭的作用强百倍。狩猎成绩好的人,十分用得着。”

年轻女教官的话音还没落地,男人们都浪荡地放声大笑了。不过,因为心情略带紧张,笑得都不免有些做作。

五、参观

出发前的一天,按照训练的环节,是去看样本,也就是正面考察即将要去猎狩的对象。

“先看一看比较好,可以有个心理准备。以前,我们没有安排这个环节,结果有人一上岛便尿了裤子。”教官说。

大巴再次把客人们带到郊区。在山脚下,伫立着一排白色的欧式房屋,如果不作说明的话,根本不知道这便是基因工程公司的厂房,还以为是大款的别墅呢。

客人们先是被带到一间大会议室里,由据说是美国归来的一位博士,介绍猎物的生产流程。作这样的安排,完全是为了进一步打消个别人对捕猎的负罪感。

博士是一位消瘦的矮个子,三十多岁,带着一副昏睡般的表情说:“我们所做的这份工作,不用说比科幻小说,就是比起现实主义文学来,也一点不新鲜。出售和制造生命的历史,始于传统上称为启蒙运动的那个时期,早至十六和十七世纪,西方国家就出现了这样的先进思想。代表人物有伽利略、牛顿、开普勒、笛卡尔和洛克等人。他们彻底改变了我们看待自然和看待自己的方式,他们促成了生物不过是复杂机器这样一种看法的形成。地球上最神奇的产物──人体,没有逃脱这场观念上的革命。简而言之,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人不过是一种直立行走的机器。”

随着博士的讲述,投影屏幕上呈现了从猿到人的进化图,以及他所提到的那几位伟大科学家的头像,表情都深不可测。小昭在心里估摸着他们每个人的性倾向。

这时有人小声说:“典型的机械论原则。”

博士接着说道:“而真正把观念变为现实,则要稍晚一些。”他又从孟德尔的大豆实验,一直讲到罗斯林研究所的克隆羊。

“后来,风险资本也开始介入这个领域,终极人体商场的概念,随着基因工程公司的出现,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便诞生了。国内其实也一直在做,只是不像西方那样,闹得尽人皆知吧。”博士说,“单纯从技术角度讲,这一切并非不可思议。最重要的是观念上的革命。”

博士在提到内切酶、DNA剪切、基因的大规模重组、显微注射、克隆、人造子宫和跳跃发育等概念时,脸上才闪射出了些许生动的表情。对这一段,小昭似听非听。

博士总结道:“总之,把天下优秀女人的基因都拼接到一起,这样,就可以在实验室里以工业化方法制造出她们,这可是百分之百的优秀女人呀,完全按照抽样调查确定的男人口味来设计。而我们的工厂,则相当于一个大型的孵化器。最伟大的技术成就是,由于制造出了分泌快速生长激素的基因,新生儿在两年内便可以达到性成熟,长成可供消费的商品。这样大大缩短了生产周期,节省了成本。”

有客人提问:“但是,法律和道德方面的障碍呢?比如,国际上对胚胎克隆的反对?”

“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博士像是有些不安,清了清嗓子,努力作着解释,“如果一件事情确实对社会上大多数人有益,那么,它便会被逐渐允许和接受。再说,按我们的法则制造出来的生物,从专业技术的立场上看,根本不能称作是人类。而且,我们也得到了政府的特批,是作为试点而存在着的,今后要为本地经济的发展作贡献的。只是,考虑到美女狩猎还是一种过于前卫的观念,公司便一直保持低调。所以,你们不必有任何顾虑。”

小昭不太明白,博士所说的对大多数人有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也许,是指像小昭这样的好色之徒吧,这个疾速膨胀着的群体,或许真的已成为社会上的大多数了呢,他们的价值和口味,也便是这个世界的价值和口味。

只是,到底他们是自愿加入这个阵营的,还是受了什么外力的逼迫?这一点,小昭平时倒很少去想。

不过,他仍然怀疑政府是否真的会特批。这有可能是欺骗。但既然能在市郊不为人知地搞出这么一大片“人造子宫”,他们一定有自己的办法。什么都无所谓。

在这个时代,关键是,有钱便什么都搞得掂,存在便是合理的。这么一想,小昭便觉得一切都好理解了。

六、“肋骨”

接下来是参观厂区。试瓶、氧气管、液体、培养基、针筒、显微镜、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这些都引起了客人们的兴趣。

等到进入一个粉红色的环形工作区时,感觉便更不同了。人群中升腾起了宛如参观兵马俑似的兴奋。在这里,客人们看到,在一个巨型游泳池般的大坑里,几百名模样逗人的女童正在玩耍,有的在搭积木,有的在逗着洋娃娃,有的在互相追逐。有十几位阿姨照应着她们。

教官说:“这是未成年人区。”

原来,出现在眼前的,就是出生不久的基因工程女孩。第一次见到被反复介绍过的猎物实体,客人们都瞪大了眼睛。从女童们尚未成熟的躯体和面容上看得出来,与正常的女孩相比,这一群更加健康漂亮。而每个小家伙都具备一种让男人心颤的内在美丽,这更催生着参观者对未来的性幻想。

教官不让大家多逗留,催促着继续往前走。跟着,便出现了“成年人区”字样的牌子。客人们的眼睛里都冒出了更加闪亮的火花,有的人几乎抬不动腿了。

在厂房隧道般的生产区两侧,连踵地排列着一座座巨大的圆形玻璃房子。每座里面,或坐,或站,或躺着几十名赤裸的美女。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关在动物园笼子里的狼獾或猞猁。

只需瞟上一眼便会明白,这里全都是无可挑剔的绝世佳人。按照她们在此地的出生年龄,不过两三岁,但是却拥有了青春少女的完美身材和优秀气质,每个人看上去都在十七八岁左右。

一股滚烫的血液哗地一声顺着脊椎喷涌进了小昭的下丘脑。他赶紧扶住胖子,才控制住了身体的摇晃。

因为是隔着单向玻璃看过去的,关在笼子中的女孩并不能看见参观者。她们有的互相倚靠着说笑,有的在吃看管员送来的食物,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出神地想着心事。

教官让人打开了一个玻璃房子的铁门,从里面牵出一个女孩,直接带到了男人们的面前。

“大家可以近距离看清楚一些。这就是你们明天将要对付的猎物。”教官说。

大家面红耳赤地看过去。这个少女有一米六五左右,披着一头长长的黑发,有着模特一样的身材,长着一张东方人与西方人混血的面孔。五官无一处不俏丽,三围无一处不得体。女孩的目光,清泉般纯净,大方地看着男人,毫不羞涩。

小昭的脸在发热,下体那个部位也有了反应。他看看别的男人,因为戴着面罩,看不出表情。但是他能猜到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听见有人在小声说:“我快受不了啦,快让我上岛去吧。”

这时,教官说:“现在,进行参观的最后一个项目。你们将看到,死,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说着,她伸出右手,捏住少女的脖颈。少女则微笑着看她,活脱脱一个听话的乖孩子,哪里有丝毫“野兽”的感觉?

教官侧过头来,和蔼可亲地对大家说:“睁大眼睛,让我来打消你们残存的顾虑吧。”

她一边说着,手一边开始攥紧并转动。从少女的脖子后面发出了骨头折断的声音。

天仙般的生物这才感到不对劲,挣扎着试图逃脱,却一切都晚了。

教官一松手,少女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男人们嘘了一口长气,似乎,不是为女孩的死,而是为教官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小昭不禁害怕地猜想,教官本人是否也是基因工程的一种特殊产品呢?

从死者和教官的身上,他都直接地体会到了“直立行走的机器”的感觉,或者,更确切来讲,是“直立行走的肋骨”吧。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不是男人被关在玻璃笼子中。一切的存在都必须符合进化论和神创论的原则。

根据《圣经》的说法,世界上的第一个女人夏娃,是上帝用亚当身上的一根肋骨创造出来的。

不过,被杀死的女人没有作丝毫反抗,这使人感到,猎物的危险性恐怕并没有教官说的那么厉害吧。

“看清楚了吧,狩猎并不是一件在心理上多么困难的事情。如果付得起钱,你们也可以杀死她们。谁也不会被当做杀人犯而送上刑场。”教官像是有些厌烦地掏出纸巾,擦了擦手。

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没有科学的进步,这一切都是难以想像的。”

小昭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看玻璃笼子。其余的女孩,仍在静静地吃、睡和玩耍,对发生在眼前的恐怖事件,根本没有在意。

小昭不禁想到,旅游区的野味餐厅为了招徕客人,在餐厅一旁圈养了动物,厨师随时拿出鲜活的火鸡和驼鸟当众宰杀,而那些还没有轮上的家伙,看着同伴的死去,也是一副安然自得、置身事外的样子。

所以说,的确是与众不同的女性啊。小昭不禁对与她们的真实接触,产生了更加迫切的渴求。

教官说:“作为人工培养的生物,她们与世隔绝,具有至纯的品性,所以还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在真正的狩猎场上,在与男性顾客正面接触后,她们中会有许多人迅速懂得,那是在捕猎与被猎的过程中进化出来的全新体验。毕竟,她们是比我们早熟的超级人类,也更加敏感和懂事。因此这样的女人,具备了真正的危险性。”说到这里,她加重了语气,“男人们,你们可要小心啊。”

这天夜里,客人们集体住在俱乐部安排的宾馆里。小昭很晚都睡不着,满脑子不断过着一个女人扭断另一个女人脖颈的电影片断。早上一睁眼,小昭发现,自己的那玩意儿竟硬起来了。

七、岛屿

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客人们便被唤醒,乘坐一辆大巴赶赴机场。

经过两小时的空中旅行,抵达了南方某市。没有出机场,便又直接换乘一架米八直升机。直升机飞越城市、河流、水田和丘陵。机上除了个别人说了几个黄色笑话,大部分人都默然不语,有的人拿出地形图,埋着头久久审视。

半个多小时后,下方出现了蛇行的海岸线,紧接着,便是藏蓝色的滔滔大海。又飞了二十几分钟,远远地,看见波涛间露出了一个岛屿。

“那便是我们的目的地,”教官说,“普陀岛。”

从空中看下去,普陀岛像一片若沉若浮的树叶,在无际的大海中格外醒目。

见惯了城市的高楼大厦,小昭不禁对即将要到达的地方着迷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很久以前,就在梦中到过这个地方。

岛上山峦起伏,林木茂密,有的地方裸露出黑黄色的峭壁。草原、丘陵和海滩则给人舒缓的感觉。最高的一座山峰上,耸立着一尊观音像,使岛屿显现出旅游风景区的典型特征。用望远镜仔细一看,这观音像有点奇怪,不是寺庙中常见的那种千手观音或多手观音,而是被弄成了一个十字架的样子。

这样一来,观音的模样便十分突兀。小昭觉得,倒有点像是男人坚挺的性器,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事实上,观音却是严格按照女性的形象塑造的。

教官看着观音像,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咦,上次我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啊。岛上的女人们怎么可能造出这样的东西呢?还是前几次狩猎的客人为了纪念他们的经历,偷偷返回来修造的?”

又飞近了一些,绿树掩映下,看得见隐隐绰绰的白色建筑物了。教官说,那便是女人们的栖身地,也是客人们捐资修建的。每年总是有早先的客人重返岛屿,却不是为着狩猎。用望远镜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在房屋与山石间奔跑或行走的女人,都赤身裸体,有的惊惶地抬头看直升机,有的在找灌木丛躲起来。

胖子很兴奋,用枪瞄着下面,口里不断发出“叭、叭”的声音。

小昭心想,那些躲避的女人,一定知道这来自空中的不速之客都是些什么样的货色吧。她们就要大难临头了,所以才那么奔逃吧。毕竟与餐厅里的家禽还是不一样啊,看起来,她们的确不是任人宰割的。

直升机刮起一阵旋风,降落在山脚下的一个简易停机坪上。在教官的指示下,一身狩猎装束的客人逐一走下直升机,好奇而紧张地四处张望,却不见一个猎物。

教官说:“她们看到这么多人来,都吓得跑得远远的了。大家先休息一刻钟,然后,便要开始分头行动了。再说一遍,每个人只准在划定的区域里狩猎,不得擅自闯入别人的领地。如果谁实在坚持不了,要中途退出,可以用信号枪联系,我派直升机来接他走。我会在那里等候你们的。”

她用下巴一指大海。海平线上有一艘大船的影子。说罢,教官登上直升机,向那艘船飞去。

眼镜带着玩世不恭的神情看着直升机的屁股,嘴里冒出一句:“这么说来,她不就等于是妈咪么?”众人都笑了。

现在,仅剩下客人们了。大家彼此打量了一番,又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歇息了一小会儿,便小心翼翼地陆续走进丛林,一个个消失了。

小昭、眼镜和胖子互击了一下掌,也解散了。但他们商量好,到了傍晚再相聚一次,交流情况,检讨战绩。

按照规则,客人在狩猎的过程中是不能互相沟通的,也没有发放无线电通信仪。三位朋友便根据地形图,选好了碰头的地点。

八、女人的气味

普陀岛位于亚热带与热带相交的南方海域,面积三百六十平方公里。地形东高西低,靠东部海岸一侧纵贯着一道连绵起伏的山脉,主峰海拔八百二十米。在山顶上,仿佛是一夜间,不明原因地忽然耸立起了女性特征十分明显的观音像,成为本岛的标志性建筑物。往西过渡到丘陵和平原。岛上有河流、溪泉和沼泽,生长着千奇百怪的植物,呈现出夏威夷一般度假意趣浓郁的自然风光。

岛被用铁丝网人工分割成了三十几个活动区域,每个客人都有自己的特定分区。据介绍,这是为了避免客人之间因为争夺资源发生冲突而设置的。每个区域都投放了相当数量的女人,足以维持数十位客人为时一周左右的狩猎所需。

小昭被分派到了午区,在岛的东部山区。从地形图上看,有三四道郁郁葱葱的平缓山谷,其间点缀着峭壁和悬崖。岛上最主要的一条河流也在这里发源。大部分地区都被森林和灌木丛覆盖。除了女人外,动物便是野猪、蛇、兔、老鼠、飞禽与昆虫了。

在山野和草地上,人工开辟了一些小径。不时能见到醒目的路标,上面注明,这里通向女人的取食区,这里通往取水区,这里有女人们的嬉戏场所,等等。可以推测,无非是俱乐部为了方便客人而设置的,但对岛上的居民是否也有意义呢?

这一点,却要依靠猎手们自己去发现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路标的设置,使得这岛像是一个正常情况下的旅游点了。初次登岛的客人,也便拥有了一份放松的心情,不再像在直升机上那样紧张。

小昭全副武装,蒙着面,背着军用背包,挎着步枪,一个人在旷野中行走,感到十分新鲜却又有些不太自然。以前出去猎艳,所到之处都是灯红酒绿、歌欢舞畅的场所,而在这远离大陆的孤岛上,陪伴人的,仅仅是海风、杂草与乱石。

以前,大部分时间他也都是与眼镜和胖子一起行动。偶尔也会单独一人,那时就已觉得少了点什么。但眼下却一定要单枪匹马,自己为自己的行为——不,生命——负责了。

不过,既然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来到这里,便一定要换一种心态。小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适应新的环境。

很快,他便来到了一个山口。小昭看了看路标,选取了那条通往女人取水区的道路。根据训练中介绍的经验,在那样的地方,比较容易找到猎物。

路是沙石性质的,偶尔能见到人类的脚印,令小昭眼睛一亮。脚印是赤裸的,看样子是女人留下的。有一些昆虫朝着与小昭行走的同一个方向快活地飞去。

一路上,小昭没有见到猎物。他猜想,她们大概在很远的地方就嗅到了他的到来,便像怕人而敏感的小动物一样,逃匿和躲藏起来了。

不过如此一来,倒愈发有了做猎人的兴味。优秀的猎人,是需要耐心才能捕获到猎物的,而这样也才会有趣呀。

路两旁,长着令人叹为观止的椰子树和菠萝树,也时常可以见到散落着的带降落伞的罐头和饼干盒,像是空投给岛上女人们的食物,却不知道是否是俱乐部所为,还是早一批客人的恩惠。有的已经被打开了,但更多的却不曾有人动过,不少都烂掉了。

转过一个山岬,树木变得稀疏。眼前出现了一座白色的干阑式两层砖楼,一角已经坍塌,墙壁斑驳脱落,台阶上杂草丛生。

一只黑色大鸟飞了过来,落在屋檐上,哇哇乱叫。竟是一只乌鸦。

在这岛上,怎么会有这种鸟儿呢?乌鸦发出让人心烦的叫声,目不转睛地直勾勾盯着小昭,看得他背上冒出一溜虚汗。

这时,小昭嗅到一股特别的气味。他的汗毛竖立了起来。

气味相当刺鼻,引发了类似于肛交的熟悉感觉。小昭循着那异味寻找过去,在楼房的门厅处发现了一堆像是人类的粪便。他激动地俯下身去,见其形状比男人的要小一些。凭直觉,他认定这是雌性动物的排泄物。但是,这东西早已经冷却,所以并没有使小昭的亢奋进一步发展。

小昭疾步冲进楼房,到每个房间查看。一些屋子里凌乱地搁放着像是还没使用过的桌椅和柜子,有的房间里有床铺,但仿佛从来没有人睡过。小昭还发现了香水、木梳、镜子一类的东西,崭新得也不像是有人用过的样子。

可能,这些家具和物品也都是俱乐部或者先前客人们提供的吧。小昭不禁又回想起了参观厂区时见到的情形。毫无疑问,俱乐部也一定向女人们传授了人类社会的文明习俗,包括女孩子应守的行为规则,但是也极可能是一种应景式教育吧。两岁的“孩童”一上岛,便统统地忘记了。

小昭看了一圈,没有见着半个人影。他纳闷而遗憾地走出楼房,这时又闻到了一股气味,跟刚才的气味略有不同。但报警器并没有鸣响。他循着那味儿,绕到楼房的后面。这里的味道一下子变得浓烈了。

小昭警觉地猫下身子,藏在一棵芒果树的后面。半天,前方也没有动静。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又前行了五六米,发现了那股怪味的来源。

在一堆半人高的杂草丛里,躺着一具女人赤裸的尸体,已经腐烂,有的地方连白骨都露了出来。仍可以清晰地看见,女人的前额上有一个小小的窟窿,显然是子弹击穿的,血早已经凝固了。

苍蝇和蛆虫在尸体上堆满一层,连小昭来到近前,它们都不愿飞散去。这便是捕猎场面的实际写照么?小昭一阵反呕,眼光却恋恋不舍地投向女人。

虽然高度腐烂,但仍看得出来,这女人相当年轻,生前眉清目秀,体态婀娜,是十分吸引男人的那种类型。

这样的场面,可是在城市里见不到的实景。小昭已有些招架不住,心口嘣嘣乱跳,急忙掉头离开了。

乌鸦大叫一声,从他头上飞过。

九、首次狩猎

对照着地图和GPS仪显示出的位置,又走了一阵,便听到越来越大的水声。

隔了树丛,可以看到河流是从一处五六十米高的悬崖上流淌下来的,在那里形成了一道清晰可人的瀑布。雾气蒸腾,声若雷鸣,彩虹叠现,景色如若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油画。瀑布的跌宕声使海浪的声音成为背景伴奏。

水流从瀑布下面的深潭出发,开始了新的旅程,很快变得温顺而柔弱了。岛上没有一丝污染,河水清澈见底,有一些五颜六色的鱼儿在游动。叫不出名字的大片野花在沿岸静静地盛开,像是永远也等不来人采撷。

河流在小昭的左前方,形成了两个三角洲。岸边滚满褐色闪亮的石头,狗尾巴草都长疯了,一排笔挺的椰子树少女般迎风亭亭伫立,像在召唤客人。

面对自然界以毫无雕饰的态度尽情展现出来的美丽,小昭不禁产生了一种来到天堂的感觉。城市,的确是已经腐坏了,他想。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报名上岛。

就算真的死在这里,不也很惬意么。

但小昭仍然不敢走得太靠近水边,而是按照训练时学到的要领,在距河岸三十米开外的树丛中埋伏下来,开始等待。一些优雅的小虫子和花蝴蝶围着他飞舞,发出悦耳的声音。

过了大概三根烟的工夫,树丛间有了响动。小昭警觉地看去,原来是一头胖胖的野猪摇摇晃晃走到河边来喝水。他不禁微笑了。

野猪喝完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过了一阵,树丛又摇动起来。这一次,是一队羚羊。小昭只好耐心地继续等待。大概下午两点半左右,终于出现了两个全身赤裸的少女。她们一路说笑,手提瓦罐,走向河边。

小昭揉揉眼睛,确认这次见到的是真正的活动猎物。初次在野外遭遇作为捕猎对象而存在的女人,不施脂粉,自然清纯,在和风、绿树和净水的相伴下自由地行动,与那城市里不通风的歌舞厅中的所见大不一样,小昭几乎不由得要惊叫出声。

而这也与昨天在工厂中见到的女人有所不同,那被圈养在笼子中的美女,仅能激发起单纯的性欲,而现在,男人心里却浮现出了另一番美好的情愫。如果不是经过昨天的实地考察,有了良好的心理准备,说不定小昭会当场晕倒。汲水的少女实在是太美丽了。

虽然相距不算太远,小昭还是禁不住举起望远镜,朝她们看去。从面庞上的每一处青春红晕,一直看到坚挺的乳头、结实的腹部和饱满的下身。

这就是所谓的基因工程生物么?但却看不到丝毫高科技的人工痕迹。一切都自然和完美得让人心悸。甚至,她们连蚂蟥也不用担心,也许是体内本就嵌入了令吸血虫畏惧的基因片断吧。而小昭却是全身绑扎得紧紧的,露出来的部位都喷上了驱蟥剂。

唯一与想像中不同的是,她们的身上并没有披虎豹皮衣。看来,那些让人心悸的照片仅仅是俱乐部的广告创意吧。

小昭裤裆里的那东西,不知不觉间硬了起来。

他也注意到,她们身上都斜背着木制的弓弩,腰上用一根绳子斜系着插满箭矢的树皮囊袋。

这提醒着小昭,他面对的,可不是歌舞厅里用钱就可以随便买到的性商品。

这里的女人,一定充满了野性和暴力。这令他更加兴奋。

浑身闪光的少女走到河边,优美地勾下身开始用瓦罐取水,嬉笑声一阵阵传来。仿佛,她们一点也不知道这岛上正活动着危险的异性猎人。这使小昭觉得奇怪。难道,这两个少女刚才没有看到直升机食腐秃鹫般的身影么?

他忍耐不住了,不再往下想,举枪瞄准,并产生了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从来没有这样与女人打过交道。小昭犹豫了。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发抖的手。这笨拙的猎人急急地扣动了扳机,却没有击中任何猎物。听到枪声,两个女人回头看了一眼,扔掉瓦罐便往丛林中飞跑。

小昭一急,腾地站起身来,又连开两枪,一个女人应声跌倒了。另一个却飞快跑进丛林,不见了。

小昭用的是麻醉弹,女人倒地后便再没有起来。小昭却不敢马上过去,先是朝四周打量了一阵,直到确认没有危险,才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

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女人,心儿咚咚跳着,站在她身边俯看。被击中的女人是仆倒下去的,一腿略曲,脊背朝天,展示着流水一样的柔和曲线,腰肢十分清晰,皮肤略显黝黑,肌肉结实,不像城里女人那样松驰而多白色赘肉。屁股紧绷绷的,性感撩人。

小昭看得入迷,却没有勇气把她翻转过来,去看她的面目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时,他又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反倒不像在观察和射击时那样莫名兴奋了,甚至有些扫兴,觉得这个捕猎的过程太过简单,女人连一点反抗都没有,便要这样任人摆布了。而在歌舞厅里,还要打情骂俏一番,经过反复的前戏。他想像中的野外猎物,应该是活蹦乱跳的,至少,有一些不驯服。

不过,麻醉弹所产的无非就是这种效果。小昭转眼又去看女人身携的弓箭,箭头上涂满黑色的黏液,大概是毒药吧?他不免心惊,又一次意识到这猎物的巨大危险性,确实与歌厅小姐有天壤之别。教官的叮嘱又回响在了耳边。小昭对岛上的一切不知深浅,不敢贸然等待麻醉弹的药性消失。

他迅速解开裤子,却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意识,没有敢于脱去上衣和摘掉头盔。被欲火焚烧着的男性如一只畸形蟾蜍,伏在女人的背上,两手像握自行车把手一样,紧紧扒住对方的双肩。

小昭就像奸尸似的从后面开始了性交。

做这事情的时候,他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窥看。是否是这女人逃走的同伴呢?但报警器却没有鸣响。

由于紧张和激动,小昭三十秒就射精了。而身下的女人此时便像一根木头,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完事后,小昭弹簧一样蹦了起来。这时,他看见草地上有一些红色的液体。意识到女人竟是处女时,他暗暗心惊。在此之前,小昭只尝试过一次处女的滋味,那是在贵州的一个县城里花两千元钱购买来的,那农村女孩才十四岁。

在小昭的心目中,处女的身体有一股僻远山泉般的清新,一副欲放蓓蕾般的娇容,一种太阳永远照不到的珍珠般的光泽。在享受这样的精品时,除了男人自己需要情绪奔放,也应让女方感受到烙印般的刺激。

但面前的女人却这样毫无知觉地度过了初次,没有给男人和自己带来更大的激情。小昭为如此迅速便结束了对这道美味的品尝而遗憾。不过,从这样的尝试中,也的确感受到了这岛上猎物的非同一般。

远方瀑布的水声好像忽然变大了。小昭不敢久停,离开现场,匆匆跑进了林子,大口地喘着气,心情复杂地回味着刚才的一幕。

他躲藏着继续观察,期望那个跑走的女人会回来,却不见她的踪影。

他想,这种基因生物,没有经过社会的熏陶,对于同类的生死,大概都是不在乎的吧。这跟昨天在厂区里见到的倒是一样。

被她击倒并奸污了的少女,仍然卧在草丛中没有动静。小昭憧憬着能尽快获得更为激动人心的体验,不愿意在一个地方久久等待,便起身离去了。

十、自我牺牲的女人

这回,小昭换了一个方向前行。他沿着那条蜿蜒的河流上溯,大约是被瀑布的美妙所吸引。

在那垂挂着瀑布的悬崖的一侧,他发现了一条人工小道,便循着它往山梁上奋力爬去。他想去到高处,看看他所处环境的全貌。

他一边爬着,一边不错眼珠地欣赏风景。瀑布就在身边飞流而下,虽然赶不上贵州黄果树瀑布的浩大宏伟,却另有一番不着雕饰的至柔至纯,灿烂天然。与这岛上的女人,刚好相得益彰。

漆黑的峭壁上伸展出许多怪异的树木,在天空中张牙舞爪,龙王一般肆意飞腾,禀受着银色的水练。山道两旁愈加林木葱茏,阳光只能找空隙透入,好似一片片让人眼花缭乱的飞雪。山石间的鲜花则艳丽得给人以剧毒的感觉。

刚刚发泄过的男人走进这如画的风景,全身舒展,心旷神怡,一边走,一边哼起了他那座城市里流行的歌曲。

不久,他感到有些饿了,便像普通游客一样,坐下来喝水吃压缩饼干。

下意识地,他已把这地方当做真正的风景区了。

刚吃了两口,报警器却鸣叫起来。小昭急忙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不一会儿,便听见了凌乱的脚步声。

八九个少女正唱着小昭从未听过的古怪而好听的歌儿──像是她们自编的,沿山路朝小昭藏身的方向走过来。与那在河边汲水的女人一样,她们同样是胸无城府、开心愉悦的样子,仿佛是野味餐厅里的禽鸟,一点也不知危险就在身边。

这再度使小昭纳闷了。

直升机的阴影,刚刚还出现在她们头上啊。上一批客人又是什么时候离岛的呢?难道,作为基因工程生物,她们天生缺乏牢靠的记忆么?

少女们一丝不挂,都处在青春发育期,身材标致,个个羞花闭月。打头的是一位头戴花环的女孩,挺拔如小白杨,俨然是这群人的头头。队列中有两个女人背着弓箭,还有一个竟肩挎一支铮铮发亮的突击步枪,紧紧跟随在头戴花环的少女身边,只有她不苟言笑,不时满怀关爱地看一眼花环少女。两人的关系似乎不太一般。挎枪的女子看样子是贴身护卫吧。小昭想,那支枪,说不定是在打死哪个男人之后,从他身上夺来的呢。

想到这里,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在小河边积聚起来的欢悦心情,又暗暗地被紧张和不安所盖过。小昭端起枪,瞄准女人,随时准备射击,但却顾忌对方人多,不敢贸然开枪。

女人们歌声宛转,与岛上的群鸟唱和在了一起,焕发出惊天动地的生命魅力,让小昭自惭形秽。她们手牵着手,嬉戏着,小鹿般纵跳着往山下走去,速度十分惊人,看得小昭眼花缭乱。那花环少女不时回头,大声地招呼别人,让大家别掉队。所有的女人都那么天真烂漫,这一幕,牢牢地捉住了男人的视线和心灵。

小昭不禁对这岛上的女人社会产生了美妙的遐想。她们到底是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呢?这已分明不是基因工厂的笼中困兽了啊。他对她们的好奇心更强了。他熟悉城市娱乐世界的规则,而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而新鲜的。的确,要使男人找回他们的生命之本了。

可爱的少女使小昭产生了幻觉,他仿佛此刻也行走在她们中间,与她们一起唱和,被她们前拥后簇。以前在歌厅便有这样的情况,多花点钱,一下子叫来几个小姐,团团围聚在周边,小昭做起了花丛中的得意男人。

受这种幻觉的支配,小昭忍不住就要站起身挡住她们,然后加入她们的行列,与她们一起欢笑而去了。

但就在这时,女人们自己停住了脚步,歌声也戛然而止。一个陌生男人先小昭一步出现了,阻住了她们的去路。

男人头戴面罩,全副武装,无疑是小昭这伙人中的一员,却不知道怎么竟违反规矩,擅自闯入了小昭的领地。只能设想,他或许是迷路了。男人个子不高,身体瘦弱,头盔下却投射出极为邪淫放肆的目光,一看便知是道上的人。他挥舞着猎枪,兴高采烈地朝女人叫嚷个不停。

小昭往岩石后面缩了缩身子,心想这家伙是第一次见着猎物吧,胆子倒真大,要干什么呢?不会是像我一样,也要做一回花丛中的男人吧?小昭忌恨得牙痒。

这忽然出现的截道者使女人们怔住了,似乎不知怎么办才好。过了片刻,花环少女忽然一声呼啸,所有的女人轰的一下四散开来,像羚羊一样顺小道旁的斜坡飞跑而下,看得人心花怒放。那男人却不着急,眼神里透露出自负的笑意,端平猎枪,瞄也不瞄,砰的开了一枪,顿时击倒一个,恰好是那肩挎突击步枪的少女。小昭看见鲜血从草丛中溅起。男人使用的像是实弹,这令小昭大吃一惊。

随着枪声,其余的女人像听到口令似的马上站住了。花环少女悲哀地回过头来,去看倒地的同伴。被击中的人正在抽搐。其余的女人也都围聚了过来,露出伤心的神情,却没有人想到要去拾起她的突击步枪。

这又使小昭感到不可思议。他本以为,枪响后女人们会跑得更快,就像他在河边看到的场面。但这回她们却对同伴产生了关爱之情。这岛上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人呢?小昭堕入了迷雾之中。

开枪的男人不慌不忙地迈着大步,也走下斜坡,举着冒烟的猎枪,得意地驱赶女人们,让她们在他的面前站成一排。众少女无奈,只好照他的话做,垂着头,不敢看穷凶极恶的男人。只有头戴花环的少女不低头,不眨眼地直视着杀人凶手,眼中闪射出复仇的光焰。小昭不禁暗暗叫了一声好。

没有料到,少女的目光反而刺激了截路男人,引发了他体内更强烈的欲望。

他愈发放肆地瞅着这少女,怪笑三声,朝她逼近过来。少女这才显出有些害怕的样子,后退了两步,怯怯地把目光移开。小昭紧张地揣测着会发生什么事。

他想,换了自己会怎么样呢?他猜那少女会再度转身而逃。

但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少女只软弱了一下,顷刻间又把目光转了回来,大胆地迎向逼近的男人。随后,她挺了挺胸脯,脸上呈现出勇敢的神色,迈出队列,竟朝男人走了过去,嘴角露出妩媚的笑意。这反而使得那男人踌躇了,停住了脚步。

女人向前走了两步便不走了。她缓缓地仰身躺在地上,用挑逗和示威的眼神看着男人。小昭心口一跳,感受到了那男人心中难以抑止的欲火、痛苦和急迫。而这一切,也正在小昭的心中燃烧。

男人像一头饿坏了的独狼,目不转睛地俯看着地上的女人,身体有些醉汉般晃动,眼神更加不对劲。其余的几个少女,脸上流露出担心的神情。过了片刻,男人仿佛醒来一般迅速扔下手中枪,几把脱掉衣服,甩下头盔,朝躺在地上的女人扑去。

这时,头戴花环的少女朝倒在血泊中的执枪少女看了一眼。后者仍在草丛中痛苦地抽搐,也在努力朝这边看。她们的目光中浮起了一层像是恋人般的表情。

男人像一块磨盘重重地覆盖在了女人身上。她推了推他,却没能推开。他开始在她的脸上乱吻。女人一声声叫唤,却不自觉紧紧地抱住了男人,但她的眼睛始终没有闭上。小昭看到,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神奇的光晕,那是一种自我牺牲的悲悯。她又朝倒在另一边的女人看了一眼。小昭嗅到了空气中死亡的气味,不禁大惊失色。

这时,男人已插入了女人的身体。女人啊了一声,却尽量忍住不大声叫唤。

其余的女人,都拼命咬紧牙关,但没有一个人背过脸去。

男人失去节奏地抽动着,野物般噢噢大叫,声音惊飞了附近山头上的小鸟。

空气中的危险味道更浓了。小昭想站起身,警告他赶快停下。但就在这时,他看到,那位受伤的少女用生命的余力支起身来,拾起身边的突击步枪,单臂把持,朝地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打了一个连发。男人和女人都被击中了,鲜血喷出身体,两人惨叫数声。男人想从女人身上挣开,去够地上的武器,却被女人紧紧抱着,脱不掉身。

突击步枪在继续射击,所有的子弹都倾泻在了这一男一女的身上。而那两个佩带弓箭的少女,也如大梦初醒,朝他们射出了箭矢。小昭吓得闭上了眼睛。

他再睁开眼时,只看到所有少女都冲了上来,紧凑地围成一圈,拿石块猛砸着男人的脑袋,就像史前人类围歼猛犸象一样。脑髓溅向了空中。有的石头在慌乱中也砸在了男人身下的女人头上,使她姣美的面目一下一下地发生着可怕的变化,像是妖精终于在强大的法力下显了形。

小昭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男人和女人的白色脑髓和红色血液汩汩而流,交汇在了一起,如同他们交媾时产生的液体在混合。这令他兴奋难抑,快活不已,下身那玩意儿又坚硬了,就好像被砸的是自己。这是从不曾有过的感觉,是用言语无法形容的刺激。小昭几乎要流泪了,恨不得代替那男人倒在女人的手下。

但他此刻要做的只是拼命地控制住自己。那男人太大意也太荒唐了。他怎么能随便放下武器呢?起码他不该摘下头盔。

然而这都是他自找的。

“实弹是最宝贵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随便使用。”教官的话又回响了起来。大概,这便是肆意使用实弹后所必然受到的惩罚吧。

他不禁对这个胆大妄为的男人产生了好奇。他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他的职业是什么?他曾与多少女人发生过关系?他的家庭,他的妻儿呢?此刻,这一切,就都这样被他永远抛弃到了身后。小昭心底升起一层对这淫魔的敬畏。毕竟,他与他在心灵深处是相通的。

他又为那女人的仗义英勇和自我牺牲而感动。她是在做诱饵啊。小昭觉得,这样的女人才是最理想的性伙伴,那男人与她死在一起,集体灭亡在疯狂做爱的过程中,可以说是达到了一生中最为辉煌的顶点。

但是,在参观基因工厂的体验中,看到笼中女人那事不关己的样子,又怎么都觉得眼下发生的事情太不真实。

地上平躺着三具血淋淋的人体。使用突击步枪的女人也咽气了。余下的少女默默站立着看了一会儿,便拾起武器,朝山下走去。不一会儿,又传来了她们欢愉的歌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小昭怔怔地待在大石头后面,久久不能出来,竟然一时忘记了自己来这岛上的使命。

他这才感受到俱乐部那无可抵御的吸引力。

“这个嘛,你们参加了便会知道的。”他的耳边,仿佛又传来美女教官那神秘的笑语。

十一、交流经验

傍晚,小昭按照计划,走向午区、申区与未区交界处的某点。

三位朋友曾经说好,要在这里交流一天来的心得。

聚会处安排在一个背风的山崖下面,蔓藤丛生,绿树成荫,十分隐蔽。从左前方可以看到大海白浪联翩的一角,正面则是一道长满茅草的马鞍形缓坡。如果有人过来,他们也能及时发现。

胖子第一个到达,气喘吁吁,满脸通红。不久,小昭和眼镜也赶来了。从神情上看,不用多说,这一天,三个人都有值得夸耀的收获。

胖子已经迫不及待了:“嗨,这地方太棒了,怎么以前不知道!”

“说说吧,你到底有什么奇遇?”小昭道。

“你说奇遇,这一点不错。与你们分手才五分钟,我便逮到了猎物。”

“怎么这么快?”眼镜笑嘻嘻地看着胖子,一边用布条擦拭着猎枪。

“是啊,怎么这么快?”小昭奇怪地看着胖子。

“就是这样的,完全是现成的感觉,要不怎么说我有福气呢。”胖子眉开眼笑地说,“嗨,那女孩真是漂亮,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世上竟有这样一等一的美女。但跟教官说的完全不一样,哪里有什么危险嘛,枪啊刀啊,根本用不上。还是她主动跟我打的招呼呢。然后我们找到一棵大树坐下,便开聊了,这倒跟在歌厅里差不多。”

“你真的没有用枪打倒她?”小昭有些不相信。

“用什么枪嘛,你们老往血腥的方面想,太破坏气氛了。”

“你们聊些什么?”

“那女孩说,她是昨天才上岛的,以前还没有见过我这样的人呢,怎么跟她长得不一样咧。她说她很喜欢我。我便告诉她,什么是男人。”

“那你怎样告诉她的呢?”眼镜嬉笑着问。

“我用三种姿势与她做爱。”

“才三种啊。”小昭撇撇嘴。

“对我的小朋友来说,足够了。”胖子起劲地拍拍大肚子,一副得胜归朝的样子。小昭一直无法想像,以胖子的体形,他怎么能够使用那么多种姿势。

以往在玩乐中,胖子因为年龄大,身体条件又不好,常常受到小姐的奚落。

胖子彼时总是表现出低三下四的样子,竭力讨好小姐。甚至有的时候,在小昭和眼镜看来,都快成他陪小姐了。但胖子正是从此中体验到了乐趣。

而这一次,胖子像是找回了真正男人的感觉。想到自己是跟一个中麻醉弹后变得像木头似的女人做的爱,小昭不禁对胖子感到了几分嫉妒。

他欠起身,抬眼看去。紫色的太阳正在气势汹汹地沉入海中,充满男性的淫邪。周天堆积着金光和乌云,大海显得惴惴不安,像是一个准备初次接客的妓女。

一些鸟儿的微小身影正在黑乎乎的礁石边翻飞,叫声有些凄厉。小昭忽然觉得心里发堵。

“她配合吗?”他回过头来问胖子。

“她一点也不懂得这方面的事情,我可说真的啊。但我叫她怎样做,她便怎样做,没有见过这么听话的孩子,比我的女儿还听话。她很满足啊。”最后的这句话,胖子说得特别真诚。

“有没有想到她是基因工程生物,而觉得异样呢?”

“完全没有。完全是有血有肉的乖乖女,只知道这一回遇上了真正的处女。我死而无憾了。”

“然后呢?你约她再见?”眼镜像是揣摸透了胖子的心思。

“当然了。咦,你怎么知道的?”

小昭又一次觉得不可思议。在空中,他们都看到了女人惊惶逃窜的样子,而他也亲眼目睹了女人对男人的刻骨仇恨。但胖子说的,或许是真的吧。这岛屿之所以吸引人,就在于充满了变数。

不过,小昭又想,客人既然上了这个岛,便是来体验一种特别的感觉的,要都是胖子那样的境遇和想法,便也没意思了。岛上的女人,不过就是一种长有卵巢和子宫的纯种动物,没有受到化妆品、首饰、虚荣心和金钱的污染,而野性是她们的首要特征。男人要寻找的,便是这样“真正的女人”,这的确要通过艰苦的捕猎过程才能得到啊。而所谓“约会”这些陈词滥调,正是现代文明制造出的怪胎吧。胖子却拿到这岛上来破坏环境。那样的话,还不如在城市污秽的街道上随便找一家乌烟瘴气的酒吧呢。想到这里,小昭对胖子的嫉妒才减轻了。

跟着轮到眼镜讲述。他没有胖子那么顺利,他说,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我遭遇了两个女人,都带着武器,是货真价实的冲锋枪啊。看样子,对男人有着深仇大恨,看着我话也不说便扣扳机,我哪里有这样的准备,一下打在了这里。”眼镜指指胸部,防弹衣上果真有两个白煞煞的破口。

眼镜接着说:“我想,这也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吧?幸亏有防弹衣。我也不客气,立即返还了一个问候,当场打死一个。另一个,我们对射了半天,嗬,那种紧张刺激的场面,你们想都想像不到。我最后打伤了那家伙。”

“好惊险啊!”胖子尖叫。

小昭想到的,却是那个被女人用石头砸碎的男人。

眼镜说:“她倒在地上,不顾伤口流血,仍然拼命反抗我,抓我,咬我,就跟一头母狮子似的,劲儿真大。但越是这样,我越兴奋。等我制服她时,我也筋疲力尽了,不过,还是全力以赴做了那事。真是让人永生难忘的一次啊。我好像是回到了石器时代。在被现代文明搞得污烟瘴气的大城市里待久了,追求的可不就是这样返朴归真的感觉吗?”

眼镜的脸上有几道血痕,像是在搏斗中被女人抓伤的。

“你真的打死人了?你竟然一上来就用实弹?”小昭念念不忘的却是这个细节。他满脑子还是那绿草地上脑浆飞溅的一幕。那倒霉男人用的也是实弹。

“这事嘛,我也说不清楚,不知怎么搞的,一上岛便在枪中装了实弹。等发现打死人后,才大吃一惊。”

“你真有些胆大妄为。”

俱乐部为什么一定要提供两种枪弹呢?就用麻醉弹,只要打上去马上能奏效,不也能防止危险的发生吗?小昭感到这后面有一个令人兴奋而值得怀疑的阴谋。

小昭又想起教官的话:“因为美女的成本很高,顾客在射杀她们时,不得超过一定数量。如果超过了,客人除被处以大额罚金外,严重的,还会受到俱乐部更严厉的处罚。”教官又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使用实弹。”

根据小昭他们缴纳的费用,允许他们杀死的女人数量为三。超过了便要被罚款。如果对女人进行了集体屠杀,破坏了岛上的生态和人口平衡,处罚可就不是简单的罚款了。

“说不定会把你也杀死,为那死去的女孩报仇。”教官当时笑着这么说,大家都以为是在开玩笑。实际上,经济实力雄厚的客人们并没有把处罚当一回事。

“我打赌,是俱乐部唬人的。他们绝对是一帮小气鬼。另外,生产规模也可能暂时达不到,怕美女供应跟不上,下一批客人会不满意,才作出这样的限制吧。真超过了定额,无非多交几个钱,你以为还真能杀了我们么?”眼镜做了个鬼脸。

“不要开玩笑,还是老老实实遵守人家制定的规则吧。”小昭和胖子都这样说。

小昭觉得还是不要把教官的话当玩笑为好。就他看到的情况而言,这个岛上的一切,正在传达出一种难以理喻的残酷性和多释性。任何出人意料的事都可能发生。

“不管怎么说,的确很是刺激。后悔没有早一些来到这个地方啊。”眼镜仍感叹不已。

然后,轮到小昭了。

他的经历没有胖子和眼镜那样跌宕,都有些羞于讲述了。但他还是讲了。

他虚构了一个他与女人激烈战斗而女人如何勇敢反抗的故事,却掩饰了“奸尸”这一情节。

小昭没有讲看到狩猎者被猎物打死的一幕。他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中就是不想告诉眼镜和胖子这个。

随着小昭的讲述,男人们的交流接近了尾声。本来是总结经验,结果却成为个人的自我夸耀。

十二、夜中的岛

又聊了一会儿,吃了晚餐,三位朋友互相鼓励了一下,预祝对方取得更大的战果,便又分头行动了。

这时,月亮像一只纸做的枭鸟,不紧不慢地从海底飘摇了出来,穿越纵横交错、深浅难测的漫天阴霭,孑然一身到达了中天,投射下甲虫般的黄绿色亮光。

这晦暝的光辉接触到淼然的海面,便化学颜料般浸染开了,柔滑得宛如洗发液的海浪在月光的抚拂下,情欲高亢地挣扎了起来。

小昭觉察到自己体内的潮水也在喧腾着上涨。夜晚本是男人们欲火难抑的时刻,让他们难以打熬,何况是在这样的岛上。

密林中偶尔响起零星的枪声,比白天的更加刺耳。夜鸟随声惊起,在夜云下久久地低飞盘旋,抛下一串串说不清是哀怨还是欣赏的鸣声。小昭想,这些鸟儿,是不用买门票的真正的观淫者啊。

这时,岛屿的轮廓更加分明起来,它的存在也变得愈发可以触及了。小昭感到,作为娱乐场所的岛,此时已丧失了白日里普通旅游风景区的意味,并与其他任何一种类似场合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那便是,它具有沉睡巨兽的本质。

人在这里游玩,便如若在它的脊背上跳舞,岛一旦翻身,依附在它上面的生物,说不定都要像跳蚤一样被掀入大海或太空中呢。

或者也可以这么说,在这岛上缺少像在别的地方做事的那种把握感。那种把握感,以前用钱便可以买到,但在这里,除了钱以外,还需要有别的。不过,这也正是这岛带来的刺激,与提心吊胆防备着公安冲进房间来抓人的那种感觉,又有很大不同。总之,在这里,人是由于紧张和恐惧才开心的。夜色中,小昭再度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对自己从空中降落到岛上的过程,产生了一种恍惚和迷离。他像是穿越时空来到远古的狩猎者,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和危险,而这也正代表着女性那吸引男人的本真味道吧。

星光时浓时淡,树木和山石都阴森森的。一些交叉道口设置了昏黄的路灯,本是为了方便客人,此时却使人想起骷髅头下交叉的十字骨架。露水浓重,夜雾弥漫,小昭浑身发冷,下意识地把枪握得更紧了。

他壮着胆,小心翼翼地沿山路行进。好在,通过夜视仪看出去,前面的一切还算清晰。如果有危险,也来得及采取措施。

走了半天却什么动静也没有,整座岛上的女人似乎都回去睡觉了。小昭不安地思忖,难道她们与陆地上的良家妇女一样,竟也是习惯于白日里活动的动物吗?这十分反常,他心里便愈加不踏实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报警器叫了起来。小昭飞跃到路旁。前面的树丛中忽啦啦跑出一样东西,小昭正要射击,却看清原来是一头鹿。

小昭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些遗憾。

他把枪换了一只手,佝着腰继续前行,觉得自己像是越战片中的美国兵走下了银幕。过了一会儿,他拐上一道山崖,这里的风景更加迷人了。

山峦和平原都逶迤而去,海湾呈现出月牙般的姿态,一块块露出水面的礁石仿佛女人的乳房。潮水从天边涌来,像是环幕电影的全景展示。

小昭产生了强烈的孑然一身之感。那些一同上岛的客人,包括眼镜和胖子,似乎都从时空中蒸发掉了。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一切都好不真实。小昭心中,浮上了死亡将临的悲怆。

而这岛屿,恰像是迎合小昭的心境一般,也孤零零地浮在远离大陆的地方,载着早晨还在欢笑而傍晚便要成为死尸的人们。为女人们选择这居住地的那位高人,在作出这个前无古人的决定时,究竟怀着一份什么样的心情呢?小昭多么想亲眼见一见这个世间奇人啊。

他觉得他一定是孤独地待在一个遥远偏僻的地方。而此时他也体会到,人的孤独,与这岛的孤独,原来是一体的。于是对这岛产生了一份亲切而怜惜的感慰。那种以前做梦来过这里的感觉变得更加真实了。

他看到了远方的主峰。山巅上,观音像的巨大十字架笔直地刺入夜空中的灿烂星群,像一只筷子伸入了粥锅,在不动声色中暗暗搅动,使后者显现出极不稳定的漩涡态势。而塑像本身,也由此透露出了摧枯拉朽的强大超现实感。

一切都处于好似即将要被颠覆的临界态。

观音像的顶端有一盏红灯一闪一灭,那是为了给过路的飞机提个醒吧。小昭又想到了教官提出的那个问题:这塑像到底是谁造的呢?

头顶的银河猛然间变大了,大江决堤般倾泻下来,在小昭的心目中汇成一团蜂窝状的闪亮光焰。无数的星星像是蜂群,裹成巨大厚实的圆盘,令人浑身不舒服地嗡嗡乱转,却又像是宇宙这大海中的一个个孤岛。

在那银心的中央,如人们所言,大概藏匿着巨型的黑洞吧。而此时此刻,观音像所指向的,正是那无法理喻的黑洞的腹脐。

在更加遥远的地方,还浮游着恒河沙一般的河外星系,似乎都围绕着观音像在沉着地萦转。

小昭觉得自己仿佛一刹那被投掷在了存在的中心。他看得入迷,顾不得前行,也忘记了潜藏的危险。

半晌他才起步,下意识地朝那像是隐藏着无数奥秘的主峰走去,但忽然想起那是别人的领地,便停住,改换了一个方向。

这时,报警器又鸣响起来。

十三、小昭的第二个女人

小昭紧张地四处张望,很快发现百米开外的一块巨石下有一个人影。那是一个女人,在不紧不慢地赶路。

小昭伏下身,屏住呼吸,快步向她接近,一直走到距离她只有五十米的地方。

他端起枪正要瞄准,但就在这时,女人像是嗅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忽然飞跑起来。

小昭顾不得隐蔽,站起身子,在后面紧紧追赶。

女人十分适应黑暗中的山路,跑得比戴夜视仪的小昭要快许多。很快,小昭便累得气喘吁吁,知道是追不上了,于是停下来端枪射击。大概是受夜晚能见度的影响,也可能是射手十分紧张,子弹偏离了目标。等到要打第二发时,猎物已经在小昭的眼皮底下跑不见了。

世界又变得空茫起来。雾气愈发浓重。惊飞的小鸟又重新去找栖落之处。失去了目标的小昭再次在小径上迈开了步子,觉得心里缺失了很大的一块。

忽然,他看到前方的路面陷落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发现是一个大坑,坑底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生物。竟然是一个人,已经死去多时。仔细一看,竟是同伙中的那位美国人。

原来这是一个陷阱,美国人不知怎么不小心掉了进去。他浑身是血,有竹子做的尖桩从他胸口通穿而过。在星光下,死人的样子十分狰狞。由于是深目高鼻的外国人,看上去更像个魔鬼。

美国人怎么也跑到小昭的午区来了呢?大概是不认识中文路标吧,选择了错误的方向。但是俱乐部为什么没有标注双语路牌呢?搞了这么大的工程,竟连这么一件小事也不去做,有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难道这又是一个阴谋?

而这陷阱又是谁设置的呢?难道是岛上的女人们?

小昭为美国人感到悲哀。他万里迢迢来到这里寻找人生的乐趣,不想上岛第一天便死于非命,说不定,连一个女人的滋味还没有尝到呢。

小昭嗅到空气中的危险粒子又一次聚集了起来。他慌乱地绕过陷阱,脚步也变得更加谨慎。

午夜时分,他来到了一座悬崖前。小昭一眼便看见,悬崖顶部的岩石上出现了一个苗条的身影,但却不是上半夜跑掉的那个女人。这回,女人是端坐着的,托着腮,正仰头出神地看着那轮巨大的月亮。

女人的身姿犹如世界级大师手下的一件雕塑,浸沐在烟花一样的漫漫月光下,乳房、肩膀和腰肢在朗朗夜色的背景下格外清晰,映衬出让人神魂颠倒的透明剪影,使小昭甚至觉得,仅看这侧影已是人生的至高享受,看不看她本人的面目都无所谓了。

他叹息连连,停下脚步,观赏了好一阵才又向她接近。这回吸取上次的教训,从下风处悄悄接近女人。

小昭攀着藤条,手足并用,从悬崖的侧坡爬上去,渐渐地离女人十分近了。他担心又被女人发现,便停下来悄悄地观察她。忽然,小昭看见,她眼眶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难道她在想着什么伤心事么?与情人分手了吗?这岛上除了男性狩猎者外,还有别的男人么?

小昭十分震惊,再次深深地体会到,这岛上的女人并不是他最初想像中的那种情绪简单、徒有其表的“做爱机器”。在这神秘的地界上,的确存在一种让人惊叹的多样性。但要从思想上真正认识到这一点,又太难了。

女人仍在痴痴地瞭望月亮,对小昭的接近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这时小昭反倒迟疑起来,脑海里浮现出陷阱里的美国人尸体。这女人会不会是诱饵呢?她是否在故作姿态,要等他再靠近一点,再来对付他呢?

不过,这种念头一升起便马上被打消了。女人的剪影在小昭心头点燃的火焰,已经可以烧沸海水。到了此时此地,即便是诱饵,发疯的男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小昭又奋力爬了一段,来到一个平缓的台地,伏在一块石头后面,举起猎枪。自听了眼镜的叙述后,小昭竟也有了试用实弹的冲动,想着先击伤她,再上去捕获,这样或许真的更有刺激性吧。他可不愿再体验麻醉弹造成的“木头效果”了。但他又没有十分的把握,怕真的一枪打死了她,惹出别的麻烦。

犹豫片刻,小昭放弃了使用实弹的念头,却产生了更大胆的想法。他收起枪,蹑手蹑脚继续往上爬。他选择的这条路径不太陡峭,女人一定也是从这里爬上悬崖的。如果她此时发现小昭,除了从悬崖的另一端直接跳下海去之外,没有别的路可逃。

不一会儿,小昭已来到了女人身后。女人仍沉湎在自己的奇怪情绪中,完全没有察觉到小昭就在后面。小昭猛虎扑食般高高跃起,一把把女人按倒。她挣扎着反抗了几下,便出人意料地服帖了,浑身打抖,惊恐地回头看着袭击者。

女人的力气并没有小昭想像的大。小昭用半边身子使劲压住她,一只手飞快地解开自己的皮带。

这一次,仍然是从后面进入。但因为是面对“活的”女人,小昭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亢奋。

悬崖下,大海在使出浑身解数涨潮。和着潮声,女人发出犹如外星生物的嚎叫,小昭急忙把手绕过去,捂住她的嘴。不料,她很快便窒息了。这又使小昭懊恼起来。

射精后,小昭疲惫地坐在悬崖顶部,茫然若失地看着月光下的大海。女人死掉一般躺在身边。

坚硬的石头,柔软的身体,困顿的海面,都不清不楚起来。整个世界上,只剩下了小昭软绵绵的呼吸声,感觉像是进入了冗长的幕间休息。

但就在这时,银河的光辉又一次照亮了万物。小昭心中闪现过一道白光。这芒牙般的光辉慢慢地往上攀爬,直接飞出了他的喉部,唰地一声向着宇宙深处射去。

小昭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懂得,前半生都白活了。

他想,那宇宙外面的外面,到底是什么呢?

这是在小昭这种男人的心里难得产生的想法。不过,这倒也有些像十三岁那一年,在一个说是偶然而又必然的机会里,他初次窥见女人秘密时的激动。

这样的想法一浮出,竟又激起了小昭的性欲。他情不自禁抱紧昏迷着的女人,又疯疯癫癫地干了起来。这一次,女人脸上竟流露出了微微的迷醉感,口中发出呻吟,就像做起了性梦一般。

十四、“船舱”

完事后,小昭乏力已极,好像是把一生的性事都做完了。这种感觉是以前没有过的。

他有些害怕起来。这时他想起了那红色的药丸,便掏出来吃掉了一粒。

反应果然非常的强烈。十几分钟后,小昭便感到下腹产生了一股滚烫的气流,银河一般在丹田处旋转。身体感觉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他忍耐不住,伏在女人身上又来了一次。这回的小昭简直就像一辆冲锋陷阵的豹式坦克。女人像是在强烈地震中被撼醒了过来,但她只是怔了一下,随即紧紧地搂住小昭,指甲嵌进了男人的肉里。女人眼泪直流,却坚强地咬住嘴唇不作声。

很快便达到了高潮,女人像青虫一样拼命往回蜷缩着身子,刹那间又昏迷了过去。

小昭又一次倾力喷吐出了他的全部生命,浑身所有的血管都拧成了一根绳。他野兽般噢噢地叫唤着,声音传遍整个岛屿。大海在悬崖下面咆哮得更厉害了,仿佛是傍晚时它吞下的那枚太阳,也正在它的身体中翻腾扑跌。

大海是在嫉妒小昭呀。小昭昏头昏脑地觉得,自己以及周围的一切,正在起着古怪的变化。

小岛成了一艘宇宙飞船,而大海成了太空,飞船正在茫茫宇宙中航行。

这处悬崖,便是一个控制台。小昭不过是一名普通的船员,他所执行的操纵飞船的伟大任务,只有通过控制身下的异性肉体才能完成。

而这岛上的生态,其实都是人工制造出来的,是类似于生物圈二号那样的东西。这预示着这次航行的久远。

说不定,俱乐部的真正目的,便是让乘客们在这船上,一代一代地生产出后裔,使飞船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依旧充满生气,并一直都处于男人的操纵之下。

而这女人,也是船员吗?还是这世代飞船上的一个附属物,就像用完了就扔掉的火箭助推器?她的归宿,应该是在这虚空中吗?

小昭对与女人的关系,产生了把握不定的感觉。

说不出为什么,他忽然害怕起她怀孕来,更担心看到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会出生在这荒岛之上,并在这女人的群落中长大。看着悬崖下面想要扑上来的黑茫茫的大海,他想着要不要把她扔出“船舱”,却一时下不得手。

女人不省人事地躺着,就像是小昭罪恶的活证据。这种罪恶感,从十三岁那年起便积聚在了小昭心底,但后来他在浅层意识中把它给抹去了。

大概是因为模糊地回忆起了童年的经历,最终,小昭未敢把女人扔下悬崖,便胆怯地离开了。

他匆匆爬离悬崖,走了一段路又有些后悔。回头一看,崖顶又出现了一个身影。刚才还躺着的女人竟端坐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观望着如同画上去的那枚月亮。

仿佛时间倒流到了半个钟头前,一切都不曾发生。

小昭的心狂跳不止,加快了脚步,最后飞跑起来。

十五、诱饵

此时,药性不仅没有过去,反而在身体里面闹腾得更厉害了。

小昭除了在黑暗的山路上拼命奔跑,找不到化解的办法,就像是一个尿急而忙着去找厕所的人。

女人啊,你们这奇怪的动物,赶快出来吧,强奸我吧,杀死我吧,撕碎我吧!

小昭在心底发出这样狂暴的呼喊。

随着他迷乱的默默叫声,一瞬间,两旁的高大叶梢被月光唰的照亮了,仿佛出鞘的丛丛刀剑,悉数绷紧了惨白的身子,俯看着在苍凉大地上疾跑而过的小昭,却拿不准什么时候要斩落下来。

像是回应男人心灵的呼声,忽然,耳边刮过一道疾风,嗖的一声,一枝箭矢钻入前面的一棵大树,箭尾还铮铮地晃动不停。

小昭飞奔的脚步停住了。他呆呆看着那没入树体的箭矢,心中竟产生一种“终于盼来了”的喜悦。

过了两秒钟,这种喜悦才变成恐惧,产生本能的反应。小昭刚一错身低头,又是一支箭射了过来,噗的一声折断在身边的石头上。

小昭缓慢地回转身,影影绰绰地看见有一个女人在一块巨石后面露出半个头,手里挽着一张弓。小昭抬手朝她开了一枪。女人“呀”的一声跳起来,挟着弓箭往回便跑。

此时的小昭已被欲望的烈火完全笼罩。他拔腿朝女人紧追而去。女人一蹦一跳,在前面左右晃动,如同灵动而狡滑的幻影妖狐,分明地表现出与那个坐着看月亮的女人不一样的个性。

她跑得并不快,足以让小昭追上。但等小昭追近时,她又跑得快了一些,让小昭干着急。有的时候她还会停下来,回头粗粗地放上两箭,朝小昭扑哧一笑。

这种勾引般的逃逸,在小昭心中激起了从来没有过的占有欲望。他想,难道那女人竟知道他服食了春药吗?

但是,陷阱中的死人模样又浮现了。小昭转念想到,这一回笃定是诱饵了。他小心起来,不敢追得太近。女人见他走慢了,也减缓了步伐。两人便这么若即若离地保持着奇怪的距离。而女人竟也不怕小昭射击,像是知道他根本就打不中她。

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山上像是隐藏着不尽的伏兵。女人换了一个方向,往一道斜坡走去,上了一条小径,小昭急忙跟了过去。这条路土质松软,像不久前才被人平整过,跑起来倒是不太费劲。

转了一个弯,女人的身影忽然消失了。月光又一次摇曳起来。小昭忽然产生一种不妙的预感。他稍微冷静下来,决定离开正路,往杂草丛生、乱石遍地的斜坡爬去。他气喘吁吁地迂回着,用两根烟的工夫爬上了小山包。

站在山顶,他又看见了女人。她像豹子一样蜷坐在山腰处一棵大树的树杈上,四肢随意而柔软地搭挂着,正在专注地俯看来路,像是在等待小昭的出现。

循着女人的眼光看下去,只见路旁的另一棵大树边,伸出一根弯曲得极不自然的树枝。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台跳柱捕机。那具有弹力的棍棒一旦触动,弹过来足以一下打折猎物的头骨。

小昭吓了一大跳,心想幸亏没有走那条路。

他从背面悄悄接近女人,在离那棵大树还有二十多米的地方,朝她又射出一枪,但还是没有击中。树叶哗哗下落。女人猿猴般跃下大树,又跑走了。不一会儿又停下来,等着小昭。

小昭感受到一种被猎物戏弄的忿愤,欲火也转变成了怒火。他一气之下换上了实弹,正要射击,女人却像知道了似的,加快步调飞快地跑远了。这回真的从小昭的视野中完全悄失了。

小昭失去了目标,郁闷不堪,便放慢脚步往山下走。这时,眼前出现了一片漫长且平缓的海滩,滩上伫立着一排排亭阁和水榭般的建筑,被一人多高的砖墙环绕着,围构成一座规模不小的府宅,有着私家园林的意味。向着海岸的一面有一道石筑拱门,由两个大石狮子守卫,使人联想起北宋时期的庄园。

小昭加快脚步,下得山头,来到这庄园前。这时他忽然记起,在俱乐部发放的普陀岛地形图上,并没有标明这座建筑物。如同来历不明的观音像,这庄园又是谁建造的呢?它建在这岛上又有什么用意呢?

小昭警惕地观察了一阵。四周没有动静,警报器也没有任何反应。他犹豫了一下,走进门去。

十六、“江南园林”里的战斗

庄园里面竟然别有洞天,处处假山池塘,修竹朦胧,流水蜿蜒,各个景点由精巧的回廊相连,呈现出江南园林一般的韵致。精工的楹联不时可见,石兽的雕塑也常常从阴影中跃出身来。小昭觉得这个地方仿佛梦中来过。

月光在这里变得更加明朗和清纯,使庄园宛如铜镜中的仙境,人再迈出一步就可以走进另一个世界,那里的物理法则都会与此世界不同。海风的腥味吹来,海浪的啸声传入,使这一方洞天,与真正的江南园林又有所差别。精美的复制品增添了异域的情趣。

幽暗而封闭的庄园充满了神秘。小昭受这情境的引诱,忘记了面临的危险,又觉出了自己的旅游者身份,不禁为这变幻莫测的世界陶醉。他觉得这正是自己久久渴望着要去探究和获取的客体。

他绷紧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沿着回廊缓步而行,想像着三五成群的古装少女或坐或卧,而自己便是一位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穿行于她们中间,不断地向她们打着招呼,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有时,也吟出几句附庸风雅的诗词。可最终,却并不见她们。小昭惆怅不已,产生一种强大的时空幻灭感。

回廊在走向海边的地方忽然中断了。眼前出现了一个神殿。这又是一处不为人知的隐秘所在。小昭急切地步入殿堂,以为会有菩萨,不料神龛里竟是空空的。他略感紧张,匆匆穿过大殿,从后门走出。海浪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他来到一块大理石铺筑的平地上,中央隆起一个很大的花岗岩圆形祭台。祭台上耸立着一根像是图腾柱的石柱,夸张地做成了男人性器的模样,上面密密地描画着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才能见到的抽象纹饰。

小昭又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有点像是带鱼的腥气。

他好奇地走近祭台,看到一副异状的情景。祭台上小山一样垒积着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仿佛是死去的毛毛虫。仔细一看,竟然全是男人的阴茎,已经风干了。

小昭吓得七魂出窍,两腿怎么也迈不动了。

这时,报警器叫唤起来。四周响起了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和歌声,小昭转眼看去,见十几名海妖般的少女正从竹丛和花影间慢慢走出来,但随即又潜影般消失了。

小昭急忙离开祭台,躲到一堵女儿墙的后面,屏住呼吸观察。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四周也毫无动静,只有一阵紧过一阵的风声。

他再也承受不住这恐怖的重压,向竹丛中射了两枪。没有任何反应。

小昭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诡异的庄园。但就在这时,像是回应他的动作,他的头盔上砰的一响。紧跟着肩部也挨了一下。幸亏有防弹衣。但小昭已被强烈的冲击力推搡得瘫坐在了地上。

四周的丛林、回廊和假山之间,十几个闪烁着的美丽身影再度浮现,一起一伏,有说有笑,手里拿着枪和弓一样的东西,对着小昭瞄准并射击,感觉像是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小昭大惊失色,腾挪闪躲,跃到一道假山的后面。子弹和箭矢粉蝶般纷纷地追逐了过来。

匆忙中,小昭看见了那个一路引诱他的女人,她正在指挥其余女人展开围攻。

她好像是她们的头头。她的左肩上停着一只黑色的大鸟,那模样像是乌鸦。

小昭这一惊非同小可。此时,除了正面飞过来的子弹,还加入了来自侧上方的攻击,是有女人横骑在树干上朝小昭射击。但她们大多数人的枪法似乎很差,都打偏了。不过,也许是故意不打中他的吧?许多人在嗤嗤地笑,像戏弄笼中猎物一般。小昭觉得她们看他看得很清楚,完全是习惯夜行的动物。

小昭没有目的地胡乱还击,已是穷于应付。几次,他试图冲出庄园大门,都被子弹和箭矢阻挡了回来。

他感到死神的几个指关节已搭在了自己的手腕静脉上,眼前又出现了陷阱中美国人血淋淋的尸首,还有那个被砸得脑浆四溅的男人。这时,他才有些后悔上了这个岛。

裤子里一阵湿热,这回却不是射精,而是尿流了出来。小昭最后的念头是,美女教官该笑话我了。

当的一声,头盔上又挨了重重一击。

并没有受伤,小昭却吓得昏了过去。

十七、死亡的边缘

等重新有了意识,小昭听见了女人的说话声,而枪声已消歇了。好多女人正在他的身边议论纷纷。他不敢睁眼,脑海中继续闪回着白天那男人被砸出脑髓的样子。他于是装起死来。半天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裤裆被人触碰了一下,接着传来女人们嗤嗤的笑声。似乎有只手凑近了,笨拙地解开小昭的裤子,小心地掏出了男人的生殖器,没事人似的拨弄了两下。

女人们又疯笑了一阵。

小昭想,一定是那个引诱他来到这里的女人吧。他终于还是中了圈套。

而他的器官却在女人柔软的手中硬了起来。女人们又笑,小昭从中听出了好奇和吃惊的意味,却没有亢奋和害怕。

小昭听见那个摆弄他的女人说:“拿家伙来吧。”

别的女人把什么东西递给了她。小昭的生殖器被某种薄薄的物件摩擦了两下。他感到一股难以承受的凉意,浑身一哆嗦,却无比兴奋。这时他想到了祭台上那堆风干的东西。感觉告诉他应该这么躺着,那是多么的舒服呀,但理智却提醒他不能再装死了。

小昭猛地睁开眼,倒把面前的女人吓了一跳。第一眼,小昭便看到女人手握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正要向他的生殖器根部切割下来。小昭的忽然醒来使女人猝不及防。小昭闪电一般一把捉住她的手,把小刀拍落在地。小昭一手抓紧女人,一边勾下身用另一只手飞快拾起小刀,随即把它搁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这个突变使其余女人都呆住了,齐刷刷把枪和弓箭指向小昭。

“叫她们放下武器!”小昭命令已成为他人质的女人,心里却绝望地想,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昨天,那男人和女人在做着爱的时候,不是一起死在了其余女人的枪口下吗?不过,他又隐隐地有一些期盼,冀望着那辉煌的顶点。

他把手中的女人推在身前,怀着赴死的豪迈和胆怯交织的心情,等待着弹雨的到来。

但出乎意料,这回却有了不同。女人们似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步一步后退,自动让出了一个通道。

小昭胁迫着手中的女人,提心吊胆而略带遗憾地朝女人们让开的方向走去。女人都担心而恭敬地注视着她们的头头,又畏惧地看看小昭。

小昭在女人们不知所措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出了庄园。离开时,他也没有忘记顺手拾起掉在地上的猎枪。他为自己感到庆幸,也为这里女人社会的瞬息万变而迷惑。

这一瞬间,他看到了手中女人眼中晶莹的泪光。女人没有看她的同伴,而是望着另一个地方。小昭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见那只乌鸦站在树梢上发出一声悲鸣。

十八、兴趣

在离开庄园的瞬间,小昭回望了一眼,竟有一种不舍的感觉。他仿佛已经永远地错失了自己命定的归宿。

以前,是谁居住在这庄园里呢?是否便是那位神秘的俱乐部创立者呢?对此,小昭有一种强烈的心灵感应。

他决定,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还要回到这里。

小昭不敢释放掉手中的女人,便携着她一路奔跑,直到快跑不动了才放慢脚步。

说也奇怪,一入男人手中,这女人的凶狠敏捷竟都不见了,好似变成了一块任人摆布的橡皮,还常常怕得打抖。小昭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与白天那位作出自我牺牲的女人迥然不同。

小昭心想,看来这岛上的女人,个体之间以及群体之间都存在着比较大的差异。但是,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呢?

小昭与女人一同走着夜路,脑海里翻腾着乱七八糟的欲望。他甚至担心着女人驯养的乌鸦会追上来啄瞎他的眼睛,但那大鸟根本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慢慢地,小昭产生了私奔的幻觉,心中升腾起了与异性交流的温情与渴望。

小昭问女人:“刚才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凶狠?”

女人咬着嘴唇不说话。小昭用枪口捅了捅她的后腰,她才嘶哑地挤出一句:“我恨男人。”

“怎么会呢?你看我不是挺好的一个人吗?”

“你?”女人撇撇嘴角看了一眼小昭。小昭很尴尬,便说:“我倒觉得,对你们这些住在岛上的女人来说,男人真的很稀罕。你们应该喜欢才对。”

女人嘟囔了一句。小昭说:“你说什么?”

“你根本不懂。”她说。

“我当然明白,有一点你们不满意,那就是我们打死了你们的姐妹。但那也是不得已呀,是你们先用箭射我们的。”

“不,你不懂,我们只是不喜欢男人。”

“这我理解。有些男人做得太过分了。”小昭愤恨地想到那些随便使用实弹的男人,心中浮出一丝负罪感,觉得应该对身边的女人更好一些。

“不,你还是不理解。我的意思是,我们只对女人感兴趣。”

最后这句话一入小昭耳蜗,便有如当头一棒,但也像是证实了某种预感。小昭立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了。下身一路上硬着的那玩意儿顿时疲软了下去。

“怎么啦?”女人用嘲笑的眼神看着小昭。

小昭停住脚步,愣了半晌才对女人说:“那你走吧。”

女人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昭又用枪口捅捅她的腰,吼道:“滚!”

女人回过神来,正要拔腿跑掉,身边的丛林忽然一阵乱响。小昭吓了一跳。那里蹦出一个人来。

他正要开枪,却发现原来是眼镜。

十九、眼镜

“我一直跟着你呢。”眼镜嬉皮笑脸的。

“你说什么?”

“怕你出事,我一路跟来保护你呀。”

眼镜说这话时,根本没有看小昭,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小昭身边的女人。那女人也看着眼镜,但浑身抖个不停,像是连跑掉的力气都没有了。眼镜嘿嘿地咧嘴笑起来,显得格外放肆和淫荡。

小昭不禁心头冒火,心想,他说得倒好,刚才自己处在危险之中时,怎么没有伸出援手呢?不是说每天傍晚才聚会一次么?眼镜一路跟着,到底想干什么?

第一次,小昭生出了对多年朋友的疑虑。但很快他便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羞惭起来。

要说起来,眼镜是把小昭带入此道的老师。那是小昭参加工作两年之后,那时他已经结婚了。有一次,眼镜与小昭一起出差到外地,住在招待所里,晚上睡不着便谈论起女人来。

说到兴起时,眼镜便提议一块儿出去玩。小昭那时除了跟老婆做爱,还没有到社会上玩过,但此时却也不愿在眼镜面前显出雏儿的样子,便说一道去好了。

他们先去了发廊。看了几个都不满意。

眼镜又说去洗浴中心。桑拿完毕便去按摩房。小姐一上来便要做那个,小昭感到很新鲜,便让她做了。

第一次的感觉很不好,觉得是自己在帮助女人获得享受,可他还要为此付钱。出来后发现眼镜还没有做完。他又等了一个小时,眼镜才笑嘻嘻地出来。

小昭把两人的钱都抢着付了,眼镜也没有说什么。自此后,眼镜便经常邀请小昭一起出动。多做了几次,小昭才对这种事发生了兴趣。

眼镜在单位的职位晋升得比小昭快,但是却始终能够对小昭交心。

他们在一起玩得更加无忌,直到后来玩得精疲力竭,连自己的兴致也淡了。

男人为什么会如此沉湎于这种事情呢?小昭不能解释,也许是本性如此吧。就像小孩喜欢吃麦当劳,一受到现实的诱惑,与生俱来的东西便统统激发了出来。这跟大脑中某种激素的分泌有关,甚至是由百万年前形成的基因决定的。这样的一些人,生活在快乐中,但同样也痛苦。社会成规认为这不道德,而其实他们仅仅是性倾向有些不同。

然而小昭渐渐发觉,周围的男人中没有不玩的,如果说是性倾向,那么它实实在在地表现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只在频率上呈现出差异,主动性有所不同而已。难道人人的身体里都携带有淫乱的基因么,还是后天造就的社会属性?

如果说是后天,那究竟又是什么使然?

小昭越想越想不清楚。他曾经就此问过眼镜。眼镜却笑而不答。

眼镜聪明过人,大学上的少年班,又跳了级。他工作很早,同样的年龄,别人还在实习时,他已获得了小小的一官半职。但感觉上眼镜并不快乐。虽然从来不主动说,但那种生不逢时、生不逢地的感觉,常常从眼镜的言谈间流露出来。

眼镜除了小昭和胖子,在单位没有别的朋友,敌人却很多,不少人把眼镜视为晋升路上的对手。

而眼镜本人胃口似乎更大,除了仕途,还想在钱途和情途上有大斩获。这多少使他呈现出未老先衰的模样。

据眼镜自己说,他第一次与女人的亲密接触是在少年班的时候。早熟的他受到英语公共课女教师的引诱。这种关系一直保持到眼镜参加工作。眼镜在拿到第一份工资的当天便去找了妓女,从此他才从心理和身体上彻底摆脱了女教师的纠缠。

小昭有时候想,少年班真是一个魔窟啊。那种破坏生命平衡、扭曲社会资源分配的东西之所以存在,本是落后民族在拼命追赶中显露出的一种底气不足,却熄灭了童真的梦幻之火。长期生活在那种非常状态下的眼镜,直到现在,还是那么的自负而又抑郁。

而如今,类似少年班这样的怪胎,不也移植到了每一所小学、中学、大学乃至单位里面吗?在中国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生长着过分成熟的小大人。

但小昭意识不到的是,他的想法深处却也隐藏着对眼镜的嫉妒火苗。

此时,眼镜抽出日式军刀,双手托举,把它对准了月亮,两眼眯缝着察看,那样子就像一名印加帝国祭司。刀刃的反光如同玫瑰花的魅影,阴柔地倒映在女人的眼波中。这是眼镜在弄姿作势,他刻意要营造一种特别的气氛。女人抽泣起来,像是水底的大鲵在叫唤。眼镜认为自己达到了目的,嘴角往左一撇,仿佛是在笑,却又没有一丝笑意。小昭出神地看着女人的哭相,不禁心旌摇荡。

在这哭声中,眼镜的身体开始发抖,并且越抖越厉害,好似癫痫发作。小昭知道,眼镜已到达了临界状态。以前,这家伙在与女人交往时,常常也会控制不住自己,但此时,那神态和动作又有不同。小昭产生了一种心悸的预感。

眼镜忽然如同风中的树叶一样摇摆了一下,日本刀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圈,准确地捅进了女孩的右腹部,然后,朝左边慢慢地拉动,把柔软的肚腩横着剖开了。

二十、子宫

那刀好像刺进了小昭的腹中似的,他顿时眼冒金星,瘫软无力。

雾里看花一般,他看见少女猩红发热的内脏一层层翻卷着裸露了出来,就像是从火山口吐出的岩浆,有一种沉甸甸、慢吞吞的感觉,在重力的牵引下逐渐淌落到了凉嗖嗖的空气中,而她本人也好像受着这股力量的牵引,往宽阔的大地弯下了腰去,先是双膝着地,然后便全身倒下了,在地上痉挛着打起滚来。那些新鲜的内脏沾染上了碎石、杂草和土粒,看上去活像一盘刚出炉的比萨饼。

这便是女人美丽外表下面的实质性内容吗?小昭感到药丸的强大作用又开始在他身体深处剧烈地翻腾起来。下身那玩意儿又硬了起来,使劲往前冲,像一个囚犯急着要越狱去寻找他的自由。

怔怔地看着女人奇怪的腹部,小昭想起三十六年前,自己就是寄居在这样的肉体和腔膛里面的呀。他与女人,不过是宿体与寄主的关系,而说不定这正是这世上一切关系的本质。

眼镜深刻地皱着眉,转眼间变得像是一名严谨的学者。他谨小慎微地抽回刀,在树叶上迟疑地擦了擦,缓慢地把它插回鞘里,就好像把一件使用完的实验器具放回原处。然后,他认认真真地挽起右手袖子,迈着碎步走近女人,熟练而轻柔地掀动她的身子,使她仰面朝天,然后把右手伸进她迸裂开的肚腹,在里面仔细地摸索翻检着。女人吃痛,只能哆嗦,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无法阻挡眼镜的动作。

忽然,眼镜停顿了,眼珠一转不转。片刻之后,猛地往后一拽,从女人腹腔中扯出一团血乎乎的球状物。小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用细看,他也能猜到,那一定是女人的子宫,是还不曾发挥过功能的处女的子宫。

多少年前,还是上小学的时候,在市工人文化宫举办的“人体的奥秘”展览上,小昭也看到过这样的东西。那不过一个通体褐色的四方形物体,浸泡在同样是褐色液体的玻璃器皿里。给人感觉,这怪异的东西是由一位戴黑边眼镜、穿旧式军干服、瘦瘦的并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在自家厨房里用菜刀切下来的。它吸引着幼小的小昭久久不舍离去。唯一遗憾的是,却没有产生后来才懂得的观淫快感。

那个时候,这神秘的物体,是否便代表了女人在小昭心目中的所有印象呢?

总之,这图景一直伴随着他长大成人。

接下来的问题是,别人是否也是这样长大的呢?比如眼镜?那种极富纪律性、目的性十分明确的参观,回想起来,好似一种带有惊险性质的有组织犯罪。

大人们为什么要支持并安排这样的活动呢?为什么这一切都是由学校牵头而不是由父母提议的呢?这样的疑问,久久地沉淀在小昭沉睡的心灵里。

正是这样一种所谓的“强迫的面对”,陪伴着男孩子进入了青春期,并电荷般地积聚在他的一生中,终有一天到达爆发的临界点。

而就在现在,小昭不也正经历着一场由眼镜制造的“强迫的面对”吗?

其实,这种“强迫的面对”的经历,存在于每一种境况下,连走路、吃饭和上厕所都须臾不离。不过深究起来,这强迫的里面,又不能说没有更真实的自愿性吧。也许,正是这个原因锻造出了面对女人时的异常心态和淫乱行为,而不是相反。

有一段时间,小昭曾这么想:由于去歌舞厅和洗浴中心的次数太多,导致了对女人的厌倦。而这样的感觉一旦产生,便会癌症一般发展成为对整个社会和人生的无端憎恶。

但是,现在却有了不同的体会。或许,正是癌症一般发展着的对整个社会和人生的无端憎恶,才导致了甚至对绝色美女都会有的深度厌倦吧。

岛屿的意义,在小昭看来,一下子明晰多了。

二十一、灵魂的第二居所

女人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后,便一动不动了。

眼镜用血淋淋的右手死死擎着那团东西,凑到鼻子前嗅了一嗅,又取下眼镜,把子宫放到眼前极近的地方观察,像是要看清它上面的纤纤茸毛和细细血脉。然后,他双手抱住它,像怀抱自己的儿子一般,哈哈大笑着飞快跑走了。小昭听着渐渐远去的笑声,感到像在做一个很早前就做过的梦。

他看到一只黑色的大鸟默不作声地跟着眼镜飞了去。他的心又悬上了嗓子眼。此刻,小昭倒宁愿相信,这岛上的一切,本是由计算机虚拟出来的。

这时,远方观音像的颈部闪射出一缕氢弹爆炸般的火花,刹那间掩盖了银河。

小昭以为是看花了眼睛,揉揉眼,却见观音像的确五彩缤纷。它的十字架形状,顿时显现出空军雷达天线的特征,好像正在与遥远的群星进行繁忙的信息交换。

它是遭到了反辐射导弹的袭击,还是被一架飞机撞上了?

难道是前来接走支撑不下去的客人的直升机出事了吗?但又听不见爆炸声。

持续了五分钟,默默无声的闪光才倏然消失。银河又复明了。

小昭疑惑不解地收回目光。他觉得这观音像的来历更加可疑了。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本就是这岛上的女人修筑的,她们已经静悄悄地发展出了一种新的文明,掌握了某种连俱乐部也不知晓的技术,也许,是藏在这岛屿的地下某处吧。在岛屿表面游荡并被射杀的女人,仅仅是为了掩饰这种文明存在而抛出的饵料。

他不敢往下想,便又回到原来的思路。

眼镜也许是在验证女人的正身吧。这种十分必要的手法,却被小昭忽略了。他对眼镜的不辞而别感到唐突。

小昭又看看地上开膛的尸体,血液再度往脑子里灌。她不再像一个人,而仅仅是任何一种可能的哺乳或两栖动物。蛋白质和细胞的死亡,脱氧核糖核酸的弯曲,脏器的断裂,无处不在地显示着这具自组织机器的精密、美妙与脆弱。

小昭呕吐了一次,然后伏在女人的背上,从后面进入。这一次是真正的奸尸。

然而,在射精的刹那,他却分明感觉到,死去女人的阴道竟然有了反应。它在富有节奏地收缩着,鲫鱼嘴巴一样,一张一合地噬咬起小昭的阴茎,使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高潮快感。在小昭此刻的想像中,女性的生殖器官与刀片的光影重叠了。而阴道这种深不可测的存在,在失去子宫这个“大脑”的控制后,仿佛,也确乎是,变得更加的自由和放纵了。

小昭不禁想到,那个地方,也许便是女人灵魂的第二居所吧。他十分感动,对眼镜又增添了一分理解,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二十二、逃命

刚刚完事,报警器又鸣响了,附近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是女人们追了上来。

小昭匆匆拉上裤子,拔腿又逃。

正是刚才那群围攻小昭的女人。无疑,那死去的少女是她们的头头。她们看到地上死者的惨状,便围成一个圆圈,放声大哭起来。哭了一阵才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追赶小昭。女人的尸体就放在那里,看来这岛上没有埋葬死者的习俗。

女人似乎有天然的追踪猎物的本领,也许是凭借气味,或者别的什么,她们很轻易便明确察知了小昭逃走的方向。大概基因中有类似猎豹一类动物的片断,女人奔跑的速度极快,很快逼近了小昭。因为不再投鼠忌器,这一次,女人们复仇的疯狂表现得淋漓尽致。

子弹和箭矢形成了雨幕,从小昭身边嗖嗖掠过,把树叶和岩屑打得哗哗直掉。这回小昭似乎真正成为美国越战片中的一个角色了。他感到死神又一次来到身边。死神黑瘦干枯的样子像个淫棍,与如花的少女面容交错叠映在一起,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几颗子弹打在头盔和后背上。小昭踉跄倒地,夜视仪也跌掉了。他摸一摸没有受伤,爬起来继续猛跑。他来到一座山坡处,慌不择路,拽着草藤便奋力往上爬,爬到一半已经没了力气。

女人的尖叫声越来越近。这时小昭发现,左前方的峭壁下像是有一个山洞。他赶忙往那里爬过去,一头钻入。

女人们追近了,在洞口处停了下来,吵吵嚷嚷地商议着什么。小昭躲在洞中,大气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有个女人试着把头探进洞口,小昭不假思索便放了一枪,她啊呀一声,急忙缩了回去。对于藏进洞里的小昭,女人们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又过了一会儿,洞口再次出现人影。这回小昭镇定了一些,等她的身体整个摸了进来,才开枪射击。女人哎哟一声倒在了洞里。

小昭也看不清打中了哪里,女人趴在地上动弹不了,大声地喘息和惨叫。

小昭全身虚脱,没有勇气补枪,也不敢过去察看。

这时,其他女人也试着爬了进来,想把受伤的女人拖出去。小昭又开始射击,却没有打中,只是驱退了她们。

之后便再没有人敢进洞了。女人朝洞里胡乱放枪射箭,子弹和箭矢击在石头上弹飞,有的差点碰着小昭。她们愤怒地大叫,不由让小昭想到了现实社会中那些在感情上受了伤的女人。他这才觉得,原来,女人其实都是一样的啊。

女人们没有催泪弹和火焰喷射器一类的武器,所以暂时也无法奈何小昭,便在洞外等待着,不时放着冷枪。

尽管已陷入极度的疲惫和困乏,小昭却像被猎人围困的动物一样,丝毫不敢放松警觉,更谈不上合眼入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受伤的女人似乎也绝望了,叫声慢慢小了下去,但喘息声却粗了起来,在这响着零星枪声的孤岛深夜里,十分的恐怖而压抑。

小昭听着听着便哭了起来。令他自己也感到奇怪的是,他发出的竟是跟初生婴儿一般的哭声。听见这不同寻常的声音,洞外的女人们仿佛是被遗传基因中的某种本能所唤醒,一齐停止了射击。

天地间,便只剩下了小昭的啼哭和受伤女人的喘息。这样的声音,几乎要使万物窒息。

然而可怕的是,不久,这两种声音里又混合进了一种新的声音。

那似乎也是一种喘息,来自洞穴更深的地方。

二十三、洞中的男人

小昭在惊惧中止住哭声,努力分辨那声音的来源,弄清了不是受伤女人发出来的。

他往洞穴深处看去,着实吓了一跳。竟然还有一个人待在里面,那是一个男人。

这家伙骨瘦如柴,黑乎乎的,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小昭失掉了夜视仪,刚才没有发现他。他那样子正像是从小就存在于小昭臆想中的死神。

“你是谁?”小昭举起枪,毛骨悚然地问。

那人不说话,直瞪瞪地看着小昭,像在笑。小昭头皮发麻。

处于将死的女人和死神般的男人之间,小昭进退两难,又不敢贸然开枪。

就在这时,男人发条玩具一般动弹了起来,看模样好像是在向小昭接近,其实只是两个眼珠在转动。他忽然开口,嗓音像是出了毛病的录音机:“你不要怕,不要开枪。我也是男人,跟你一样,是狩猎者。”

“你是狩猎者?”

“是的,我到这岛上已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你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小昭仍不敢放下枪,但紧张的心情稍微舒缓了一些。

“说来话长啊。”

“你怎么会在这洞里?也跟我一样是在躲避女人的袭击么?”

“不,跟你不一样。我是被女人逮住后关押在这个洞里的。这是一间牢房。”

“你怎么这么笨,竟被她们捉住了?她们捉你干什么?”

“喏,她们定时来吸取我的精液,”男人做了两下咂嘴的动作,咯咯直笑,“就在这样的夜深人静时刻。”

男人的笑声经久不息,却空空洞洞。小昭听了浑身难受。他眼前出现了女孩子们一群群排着队等着伏在男人身上吸吮的壮观场面。他觉得这个岛更加不可理喻了。但同时,他也听出这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你到底是谁?”小昭壮着胆子喝问。

男人不说话了。忽然一切安静了下来。好可怕的静,就像大地震来临前的瞬间。小昭像掉入冰窖,浑身颤抖不停。

他猛地打开手电,唰地照亮了对方,发现他没有戴面罩。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原来,竟是那位人人皆知、享誉中外的电影导演。小昭以前只在电视和报纸上见过他。

导演拍摄过一系列以男人与女人关系为主题的电影,在国际影展上屡屡获得大奖,被誉为新一代导演中的领军人物。他作品中强烈的性暗示,曾使小昭十分激动,由此也崇拜着导演本人。导演刚完成一部以大漠为背景的古装武打片。前不久,小昭还在电视上看到他举办新闻发布会呢。

连这样的人物也上岛了。小昭惊奇万分,也从中感到了一种格外的踏实。

他问:“你上岛时,岛上便有观音像了吗?那所庄园呢?”

导演眉头紧锁,像是陷入了对一个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的长考。末了,却不回答他,像是忽然忘记了小昭的存在,侧耳倾听了一阵,欣喜地说:“嗨,我的妻子们很快就要来了,我要出去迎接她们了。”他又咯咯地笑起来。

听起来,导演说的好像不是守候在洞口的这群女人,而是另外的一群。

小昭害怕而又激动地想,岛上的这些女人,真的有着大不一样的习性啊。有的宁愿与男人同归于尽,有的喜欢与胖子那样的男人聊天寻欢,有的以割取男人的生殖器为乐,而有的,竟然以吸取男人的精液作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

世界如果由这样的女人来统治会怎样呢?他意识到基因工程公司的非同一般。俱乐部保持低调的后面,还有什么其他的呢?它的试点仅仅是这一个岛么?

导演提到的女人,使小昭不禁想到吸血蝙蝠。而导演本人,看样子竟然也沉迷其中,大概要待在岛上不走了吧。他甚至不惜舍弃辉煌的事业和鼎盛的名声啊。

不过,那样的事业和名声,对于导演本人来讲,本身是否真的有意义呢?或者,正是那些宏丽的光环,它们所具备的内在空洞性,才驱使着导演来到岛上的吧?小昭平时看到的,是作为公众形象的导演,而此时的男人才更加真实可信。

与自己一样,导演大约也是一个精神的癌症患者吧。他隐藏在成功笑容后面的无端厌倦与憎恶,也一定达到了更大的数量级。大概只有这样的岛屿,才能成为他体验生活的唯一有效场所,也才能成为他今后创作灵感的唯一源泉啊。

已经习惯于精液被吸食的著名导演不再理会小昭,站起身,欠着腰,醉汉般摇摇晃晃往外走。小昭看着,如在看一个鬼。

导演的身影在洞口消失了。外面女人们的声音有些异样,似乎是两群女人在争吵。随后又爆发出炒豆般的枪声,以及惨叫,中间夹杂着一个男人咯咯的笑声。

不久后,一切都寂静了。

小昭神经质地把枪指向洞口,紧张地等待着,但再也没有人进来。就这样,在洞里待了一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晨光初现时,那受伤的女人已不再有动静,大约是死了。

小昭喝了些水,吃了一点东西,身上有了些热量,胆子也大了一些。他再次听了听。外面没有异样的声音。

他于是蹑手蹑脚地向洞口爬去,在跨过那女人的尸体时,低头朝她看了一眼,见她大腿和腰部有两个伤口。女人整个身体都浸泡在血泊中。她是流了一夜血才死去的。小昭在她的乳房上摸了一把,那里冷冰冰的,只略微保留住了些许弹性。

小昭心情复杂地想,他妈的,自己也杀死人了。不禁感到分外懊恼。

他小心翼翼地把头伸出洞口,忽然传来一阵轰鸣,吓了他一跳。原来是无数鸟儿在欢畅地鸣叫,如巨大的瀑布滚滚泻落。早晨的新鲜阳光刺得小昭几乎昏迷。有一样冰凉的东西淌落在他的额头上。小昭急忙缩回头。原来,是露珠。

他再一次伸出头去,这回连脖子也伸出去了。森林和草地都明亮得出奇,整洁得就像是主妇精心收拾过的床铺,上面没有半星血迹,也没有丝毫人类践踏过的迹象。昨夜的枪声和惨叫都像是噩梦。一个女人踪影都不见,连同那鬼一样的导演。

来得快,去得也快。什么都消失了,像原本就不存在似的。

在温和柔软的大地上,离开山洞的小昭仰起头,贪婪地吸吮着露珠,感受到一种初生婴儿从母亲阴道里爬出来的惊喜和宽慰。

二十四、领地

小昭对女人们难以捉摸的行径感到郁闷。由于昨天的惊恐困乏,今天他行动很少,大部分时间是在守株待兔,却毫无成果。

他想,大概是女人们嗅到他的存在了吧,远远地就避开了。

傍晚,又到了交流心得的时候。小昭悻悻地前往预定的地点。眼镜先来了,眉飞色舞,看来今天收获不错。

小昭此时看着眼镜,有一种看陌生人的感觉,对于眼镜手捧女人器官飞跑的奇怪样子,感到难以忘怀。

但现在,眼镜两只白嫩的小手干干净净,像是经过异体移植的新肢,血污不知在哪里洗掉了。

小昭强迫症一般想提一下昨晚那件事,却不知怎么开口才好。而眼镜似乎已经把它全部忘记,只是兴奋地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眼镜说,他今天进入了别人的猎区,那种感觉好极了,见到了更多的女人。

“你这可是违反规定的呀。”小昭有些替他担心,却又盼望他更多地违反下去。

“其实,从一开始很多人就违反了。”

小昭想起他第一天遭遇的那个男人。是啊,他也闯入小昭的猎区了。所有的人都在受一种疯狂念头的支使,而小昭已经落伍了。

“那你遇上别的男人了吗?”小昭忐忑地问。

“岂止遇上,还发生冲突了呢。结果我打死了一个,赶跑了三个。”

“你打死客人了?”

“当然。”眼镜平淡地说。

“你这有些过分了。”小昭心惊肉跳。

“击毙男人,并不列入俱乐部的成本统计,这一点我早就心里有数。”

小昭却不曾想过这个。他意识到自己对眼镜的了解其实很不够,他与他相差了一个数量级。

眼镜又说:“嘿,你想不想知道,我打死的那个男人是谁?”

“是谁?”

“揭开面罩,我也吓了一跳。”

“到底是谁?”

“是赵日月!”

“啊?”

小昭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翻江倒海。赵日月,是小昭单位的一把手,正部级,今年六十一岁。平时根本看不出来啊。没想到上岛的人中竟然有他!他那么忙,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呢?他的工资又怎么可能支付俱乐部的花费呢?过几天,等单位发现他失踪了,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呢?一万名员工将如何猜测和议论?

对于天意作合让自己知道了赵日月死亡的秘密,小昭心怀不安。而身边的这位眼镜,小昭最亲密的朋友,竟是弑杀最高领导的凶手啊。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呢?小昭不禁退后了两步。眼镜察觉了,微笑着把右手放在小昭肩上,宽慰地拍了拍。

“不必大惊小怪,这种时刻是必定要来的。只有把岛屿梳理一遍,才能发现最好的女人。而男人的群体,也将会发生分化。难道,这不自然么?”眼镜温婉地说,像是在用某种宗教般的理念劝化着小昭。

小昭仍然害怕。只有眼镜还清醒地想着要验明女人正身,揭下死人的面罩,而小昭却不会这么做。在这竞争中,他或许会成为失败者呢。

“总之,固有领地的概念,已经极其自然地崩溃了。如果遇到别人闯入你的地盘,你必须狠狠还击,不管他是谁。”眼镜咬牙切齿地说,“如今,男人也变成野兽了。”

“谢谢你的提醒。”小昭这话倒是由衷了一些。他努力回想着眼镜以前对他的种种关照。

“咦,胖子呢?”小昭这时想起了胖子。

“不用替他担心,他又不是找不到地方。”

“不过,约定的时间过去许久了。”

“笨猪走路慢。”

“还是去找一找吧?”

“那好吧。笨猪总是需要人来照顾。”眼镜不情愿地嘟囔道。

这时,他们同时闻到了一股异味。

二十五、胖子

他们循着气味往东走去,在五六十米开外,一眼看到了胖子的尸体。虽然很新鲜,却成了一堆残缺不全的烂肉。右臂已与身体分离。最为醒目的是,下体出现了一个黑红色的大洞,那玩意儿已被连根拔除。

沉睡在淋漓鲜血中的洞穴,以毫不遮掩的姿态,深深地吸引了小昭。它像大张的嘴巴一样,在无声而委屈地诉说着什么,小昭十分想弄明白它的故事,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于是心有戚戚。

他在附近来回走动,却没有找到胖子失落的生殖器。他只好又回头去看那个洞,好奇地想,那创造人类历史的伟大物体,一旦除去,也不过就是这个样子啊。

忽然又觉得,胖子此时的样子,其实便是一个女的。

这或许才是真实的情况吧?小昭的性欲又上来了。

在胖子附近还有一具少女的残尸,同样惨不忍睹。

小昭毛骨悚然。血淋淋的事件就发生在离他和眼镜这么近的地方,而他们竟一点也不知道。而且,死去的是他们最好的朋友。

“是他信誓旦旦要去约会的那个相好干的吗?”小昭用眼角余光扫视着那具女尸,发现她十分的娇小玲珑。

“我哪里知道。”眼镜抽出一根香烟,点了三次才点燃。

“不过,看样子是在约会的时候遭到了意外袭击。”

“没劲,花那么多钱来到这个岛上,可不是来赴约会的啊。”眼镜捂住鼻子,蹬了蹬胖子的尸体。这动作让小昭反感。

“别那么说,胖子也怪可怜的。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小昭看着尸体,鼻管发酸。

“可是到底是被男人打死的,还是遭到了女人的暗算呢?”眼镜带着自恋的表情,好奇而狐疑地看着尸体的下部。

“都不像。倒有些像是在做爱的过程中,被一种什么野兽吃掉的。”小昭突发奇想。

“难道,这个岛上还有比人更厉害的野兽吗?”眼镜像个女人般嘤咛了一声。

“也是。要是这样就太可笑了。被野兽吃掉,连那玩意都吃掉了,倒也说明胖子真是没用。”

“的确,除了滑稽,其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不过,存在更凶猛的野兽也是有可能的。”小昭费力地想了想又说,“像这样非同一般的俱乐部,总会安排一些意外的节目吧。可能有的客人就喜欢这个呢。你没有看过《侏罗纪公园》吗?也是在一个海岛上,放养着供人游戏玩乐的霸王龙。”

“这座岛上会有霸王龙吗?”眼镜扔掉半截香烟,呼的一下抬起一条腿,曲起来呈金鸡独立状,两手举过头顶再勾搭下来,学着恐龙的样子,做出张牙舞爪的姿势,使劲翻着白眼朝小昭比画,竟真的把小昭吓了一跳。

“不要开玩笑。”小昭心有余悸地说,“胖子可能也并不喜欢什么意料之外的野兽吧。这人一贯怕死。”

“野兽其实也是美丽的呢。至少,它们没有思想。一旦离开这个岛就找不到野兽了,那才让人心里发怵呢。”眼镜嘟囔着。小昭回想着昨夜眼镜所历经的“解剖的喜悦”,产生了一种己不如人或技不如人的自惭。

海浪声忽然变大了,空气中仿佛有危险的气味袭来。他们不再说话,用日本刀就地挖了一个浅坑,把胖子连同他的“相好”一起埋了。

小昭仍对眼镜刚才的扮相耿耿于怀。什么是“意料之外的野兽”呢?小昭想,恐怕是一种会随时间而变化形态的超自然怪物吧。

他不禁回想起与胖子的相识经过。

那是小昭刚来单位的第一年。一次,走在楼道里,小昭看到墙上的火警电话,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冲动。他手一痒,便把那红色的塑料玩意儿摘了下来。

警报声立时响彻整座大楼。小昭吓傻了,在原地动弹不得。

楼梯上响起了匆忙而危险的脚步声。大厦管理人员和保安冲了过来。就在这时,面前出现了一个硕大的身影,正是胖子。胖子拉住小昭跑进了他的办公室。等如临大敌的管理人员和保安进来查找时,胖子又帮忙打掩护。小昭这才逃过了一次处分。

事后,胖子问小昭为什么要那样做。小昭回答说,只是觉得,这世界本身已无处不是火宅。胖子说,这也是他的感觉。

胖子进单位的时间,比小昭和眼镜都要早十余年。早些时候,胖子混得还不错,曾做到了赵日月的秘书,后来却忽然不被重用了。那是因为有一年,胖子的办公室分配来了一名娇小的女干事,胖子对她大为动心。

他给她写了一封求爱信,不料女干事却把信交给了领导。很快这事便传开了,同事们开始在背后鄙夷地议论胖子。不久,胖子便被调离了秘书岗位,发放到了一个普通的部门。后来,听说那女干事与赵日月好上了。

这之后,胖子便对工作失去了兴趣,把全副精力投向股票市场,不想大发了。从此,他开始频繁地光顾色情场所。这时的胖子已年届不惑,有一种被大火催逼着的紧迫感。

小昭和眼镜这样前途远大的后起之秀,与胖子交上了朋友,是无法避开的冥冥安排。

三人一起去歌厅和洗浴中心的昔日,选小姐时胖子总是仗义地充当大哥,让他们两人先挑,结账时胖子又总是争着付钱。

胖子有一妻一女,女儿正上初中。

二十六、有关女人的看法

也许是胖子之死造成的心理影响,这一晚,小昭与眼镜没有分开。他们并身躺在山崖下,聆听海潮声,仰望天上的银河,默默地想着心事。有一阵,又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起这岛屿和岛上的女人。

“我一直在想,”小昭说,“昨天那个女人对我说,她不喜欢男人,只对女人感兴趣。当时,真的让我伤透了心。”

“应该说还是环境的影响吧。你要明白,更多的时候,她们是生活在没有异性的氛围中,这使她们的性倾向出现了变化。你应该对她们多一分理解。”眼镜认真地分析着,仿佛他什么都懂得。

“你说她们是同性恋?”小昭想到了头戴花环的少女与身挎突击步枪的少女之间那种生死与共的关系。

“我敢肯定,至少有相当一部分是这样的。”

“不过这样一来,客人该不高兴了。来这里的,都是狂热的异性恋者。可能俱乐部事先也没有料想到吧。”

“也可能是早就想到了,因此才通过这个增加了捕猎的难度。有的客人会觉得更刺激。”

“但是,对于有着强烈异性恋需求的男客人而言,比如我这样的人,可能还是会不高兴的哟。”

“那只是一方面。更可能,这岛上流行的其实是双性恋。不过,存在于女人身体里的异性恋冲动,在通常的情况下是作为隐性态存在的,在没有觉醒之前,便被枪弹的呼啸声掩盖了。那些可怜的女人,在还没有品尝到男人这道美味佳肴之前便一命呜呼了。因此,女人们按照常规,把我们都看成了穿戴着头盔和甲胄的强盗和野兽,而不是温文尔雅的情人。”

眼镜这么说的时候,小昭眼前又浮现出他掏出女人子宫的场面。他使劲眨了眨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它。

“那么胖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他又问。

“那是例外。只有那些初次上岛而没有经历过猎杀场面的女人,才会对男人产生本能而纯洁的好感。这倒增添了我的好奇心。至于那些身经百战的女人,她们对男人的感觉一旦苏醒,或许才会更加起劲吧。啊,我快忍耐不住了。”

眼镜像是极度干渴似的舔了舔嘴唇,捂住胸口,大口地喘气。小昭看着他,觉得有点恶心。

“你的胆量比我大,但千万要注意保护自己。她们的行为很怪异。像是每一群都有一个头头。”小昭担忧地说。

“我注意到了。八九人、十来人便是一群,有一个头头,是她们中最有本事的。”

“应该由社会学家和文化专家专门来研究她们。她们的风俗和习惯一定是这世界上最特别的。这肯定会得出惊天的结论,发展出一门精深的学科,最后,加深对人类生命现象的认识。”

“瞎说什么。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就别指望了。都是躲在大学的书斋里面,用一些自己也不懂的东西来欺世盗名的。他们连对面走过来的女人都不敢正眼看,但他们心里想着什么人人都很清楚。总之,他们是一帮最窝囊和最下流的家伙。怎么能指望他们去认识人性?再说,人类这种简单而卑鄙的动物,又有什么好认识的呢。任何学术都是扯淡,还是谈谈房中术吧,这才是决定历史发展的唯一真理。”

眼镜上气不接下气地大笑起来。笑声是通过腹腔共振来完成的,他喘得更厉害了,喉管里的哮鸣音像是一把锋利的钢叉在狠刮铁锅的底部,使小昭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么,到底应该由谁来关注这岛上的女人呢?似乎她们便要这样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自生自灭了。”

“废话,我们这群社会上最优秀的人物不是在这里吗?”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群人很可怕?或者说,我们生活的那个世界很可怕?”

小昭想,那个世界原来都是由赵日月、电影导演以及眼镜、胖子和自己这样的分子构成的。而这个群体正在人口爆炸的道路上继续演进。

眼镜没有回答小昭的问题,像是觉得不屑一评。两人便又默然地去看银河。

过了一会儿,眼镜的一只手伸了过来,探入小昭的衣服下面,在他的乳头上轻柔地搓弄起来。小昭发出呻吟。随后,眼镜的手又慢慢移向了下体。小昭颤抖了两下,没有拒绝。又过了一阵,小昭的手也伸了过去。他们互相玩弄着,直到射精。

“第一次这样。也许是吃那药的缘故吧。”小昭整整衣服,满脸绯红地说。

“最初想相信自己的实力,坚持着不吃,但是不行啊。吃了,没想到劲儿又这么大。”

“这样俱乐部才能有赚吧。”

“是这岛本身的魔力吧。”

“这个岛究竟是什么?它怎么就能让那么多人舍得下世间的功名利禄,而来到这里找死呢?”

“谁说是找死啊。我们可是在这里获得重生了啊。这是一个信念的问题。”

“信念?”

“是的。很小的时候读到过一本十分奇怪的书,叫做《出身论》,其中就谈到了信念的问题。”

“《出身论》?是谁的著作?”

“一个叫遇罗克的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我没有读过那本书。你怎么会提起它来?”

“是呀。那种东西读过也会忘记的,唯一的感觉便是怪而已。而自打来到这个岛上,世上还存在着信念这种古怪的想法,便更加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了。”

小昭不太明白眼镜说的意思。他不清楚《出身论》与狩猎有什么关系。那个什么遇罗克的信念,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电影导演和赵日月之流的信念是什么?那位设计这个俱乐部的怪人的信念又是什么?还有,这岛上女人的信念在哪里?还是根本就没有信念这样一种东西?想起来也怪头疼的。于是,他说:“这个问题的确有些严重。我们了解女人,但不了解这个岛。”

“笑话,你敢说你了解女人么?”

小昭有一句没一句地与眼镜闲扯着,心情却固定在了与眼镜彼此抚摸的感觉上,觉得十分舒服,心态也变得平和起来。岛上的猎物的确很刺激,但他总是觉得缺少点什么,这时才明白,那便是刚才那种互动式的交流啊。

小昭和眼镜都感到了困乏,他们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于是约定轮流值班。

轮到小昭值班的时候,他看着熟睡中的眼镜,觉得他前世一定是一只恐龙。恐龙,恐怕并非由于小行星撞击而灭绝,而是由于种群内部乱伦才死光光的吧?

第二天,他们对彼此都产生了十分良好的感觉,遂决定一道去狩猎。

二十七、三分之二

在丙区,小昭和眼镜看见了一个女人,模特一般拿姿作态站着,半天也不动弹。走近了一看才知道死去多时了。

有一根竹桩捅入了女人的肛门,然后从嘴里穿出来,把女人紧紧地钉牢在了地上。

小昭感到恶心,说:“作孽!”

眼镜歪着脖子,尖着嘴,口里蝉似的吱吱鸣响着,背着手绕着圈儿看了半天,又摇了摇女人,看她倒不倒。结果,很稳。这时,他们隐约听到附近传来了男人的说笑声。

两人一前一后,小孩子玩捉官兵游戏一样悄悄地从后面抄过去,看到四个戴面罩的男人。眼镜满脸渗出兴奋的油光,猛地从草丛中站出来,朝他们大吼一声:“不许动!”四人听见声音一齐回头,然后眼镜便开火,当场把他们都打死了。小昭又尿了裤子。

眼镜端着冒烟的枪,一副疱丁解牛后的踌躇满志模样,姿势颇为英武,同时又像一个过足了瘾的顽童。他歪歪扭扭走到四个男人身边,把他们身上的子弹都取了过来。

“妙的是,少了四个竞争对手;不妙的是,少了四个玩伴。”眼镜拍拍手,笑嘻嘻地说。

对于眼镜的行径,小昭已毫不吃惊。只是,他看着男人余温未散的尸体,不禁又想起了胖子,未免有些兔死狐悲。

他想,这个本不应存在的岛屿,还有女人和眼镜,以及死去的男人和自己,都是极有意思的存在,说到底是属于同一种类型,只是在程度上有差异罢了。

这么一想,不禁又产生幻觉,仿佛这岛脱离了大海,突破了大气层,真的飞翔在了宇宙中。人类所要适应的,不过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这个岛,真的是试点啊。

这一天,小昭与眼镜合作,猎获到五名女人。这样的成果,小昭要单靠自己是很难取得的。

这些女人,有的比较配合,有的则宁死不从,只好强暴她们。事后眼镜把女人都杀死了,而且是用各不相同且独出心裁的手法。小昭还是胆怯着不敢动手。

“你真的渴望受惩罚么?”小昭害怕而又期盼地问,心嘣嘣乱跳。眼镜杀的人早已超过三的限额了。小昭自己也亲手杀死了一名女人。

“那又怎么啦?”眼镜分外好奇地看着小昭。

小昭觉得眼镜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也不敢与眼镜的目光对接。一刹那,他怀疑眼镜其实早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一具灵魂附体的活尸,所以才能把什么都置之度外。他又去看女人的尸体,说:“真的想知道,上岛来的男人死亡率到底是多少。”

“你原来是想问这个呀。”眼镜仿佛松了一口气,“根据目前观察到的情况,我判断至少是百分之七十。换句话说,上岛的男人,三分之二以上是要死掉的。”

都是为着自己的信念而来的呀。

“下一个,是谁呢?”

“又来了。干吗这么看我?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女人。”

“女人,是敌人吗?”

眼镜不说话了,一屁股坐下来,像一块顽石,整张脸则扭曲得像是泥石流经过的路面,呈现出一种什么都可以置之度外的表情。

小昭怯怯地试探说:“咱们还是分头行动吧。”

眼镜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点了点头。

二十八、银河

分头行动后,小昭又一次服用了药丸。但一旦离开了眼镜,却出现了奇怪的事情,整整一天下来,小昭一只猎物也没有见到。

小昭不愿去设想是自己的无能,而是岛上的女人都被眼镜这样的疯狂男人赶尽杀绝了。即便还有极少数的人剩下来,她们也知道敌不过占尽优势的男人,都深深地躲进洞穴一类的地方了。

小昭饥渴难捱,在自己的分区里漫无目的地行走。有时候看到别的男人鬼鬼祟祟地闯进来,小昭便十分紧张,却又期盼着与对方发生冲突,但那些男人只是转了一转,很快又离开了。

看样子,他们也觉得小昭这块土地上没有多少油水了。他们的匆匆而去使小昭有些失望。

好不容易拖到了新的一天,才又见到女人们在活动。仅仅看着她们的身材和相貌,小昭便感到无比轻松,完全没有了与眼镜在一起时的那种紧张。

女人们仿佛永远也不会变老。在不与男人对峙时,每个人的日子都过得快活,一点也不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的样子。

小昭被异性吸引。他追随她们,又来到了第一次狩猎的小河边。在这里,女人们纵身跳进河里,欢愉地享受着水的乐趣。她们的身体反射着波光和日辉,变得惊人地晶莹透亮。她们把水泼在彼此身上,嬉笑着,在水中热烈地拥抱、接吻。

小昭出神地看着这一幕,不觉抬起枪瞄准了她们,却久久忘记射击。意识到这一点时,他震惊地放下了枪。

他深深感喟于她们对生活的迷恋。小昭不禁想,要是能成为一个女人,那是多么的好啊。

上岛三天了,他一点也不知道她们的内心世界。她们怎么解决食物来源?她们为什么要分群活动,而不结成一个统一的部落,并尊崇同一个首领?令她们在日常生活中大喜大悲的,究竟是什么?她们遵循什么样的仪轨和习俗?她们有自己的宗教吗?她们会生育出孩子吗?她们的文明真的发展到了使她们有能力修筑像观音像和庄园那样的标志性建筑物的程度吗?总之,女人的秘密太让人感喟了。而从外表来判断女人,毕竟是肤浅的。这是身为男人这种动物的最大可悲吧。

这群女人,以一种极其单纯的方式或功能存在着。母亲、家庭妇女、职业女人这样一些社会上的概念,在这里都消失了。因此,隐藏在血腥杀伐后面的,不也是一种新型并极具潜力的人际关系吗?只有在这里,女人才真正实现了自己的解放。

此时的小昭,有关狩猎的冲动就这样消解了。他把枪当做拐杖,拄着它在山野中信步闲游。各处的枪声都已经稀疏了。偶尔,远方的密林中升起一颗信号弹,那是支撑不下去的男人在呼唤救援直升机。随后,一切又都悄静了。岛上的每一块石头和每一株草,仿佛都变成了人体的一个器官、一根汗毛,值得去怜爱。

小昭流连忘返,心想,这真的是一块风水宝地,如果有一笔钱,投资做观光或休闲旅游开发,肯定会有极高的回报。就算是退休后来这里养老,也会是非常惬意的。那个海边庄园,便是人生最好的归宿。

他幻想着在未来的某个时日,岛屿与大陆间修建了壮观的跨海索道,游客们携家带口,纷至沓来,当然,不少是一对对的情侣。他们谁又能想像出这里曾发生过的血腥一幕呢?

不过,那时也许会有多事者修建一个历史博物馆什么的来教育后来人吧。俱乐部这样的存在,则彻底地消亡了。很难说这件事究竟可不可悲,但肯定是一种必然。

一股由于预知到时代巨变而催生的激奋,滚荡在小昭的胸臆中。一刹那,小昭感到自己从性别上超越了男女,成为一种中性的动物,不禁自鸣得意起来。

他仿佛看透了这岛的深刻内容。和平年代,物质丰富,人们却前来岛上寻死,这本身是有一些不同寻常的。除非,那和平比死亡更加令人恐惧。

这种事实存在的可能性,现在看来就是非常大的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小昭至死都想弄明白的课题。或许应该去问问俱乐部的创立者。

而岛屿使人有了创造性的新想法——兴办真正的旅游区,这也是死亡与做爱之外的重要收获吧。

夜幕降临,小昭又一次看到了银河。银河巨龙一般磅礴地盘绕着,身体里汇集了几千亿颗恒星,为它提供着满足欲望的能量,而无数的星际尘埃和气体则像它身上的蚤子一样跳跃不休。

银河系的直径长达十万光年,这是小昭这类人根本无心去认识的概念。关于银河系的中心,一种见解认为其核心区有一高光度星团,另一种见解则认为银心存在着一个由吸积盘环绕的、相当于几百万倍太阳质量的大黑洞。小昭的位置,距那里有两万八千光年。

在银心两侧,分别有两条氢流旋臂在作高速抛射运动。而在距银心三百秒差距的天区内,有一个绕银心快速旋转的氢气盘,以每秒七十至一百四十公里的速度向外膨胀。在距银心七十秒差距处,则有激烈扰动的电离氢区,也在高速向外涌出。

银河系正以每秒六百公里的速度,向南十字星座方向运动。这表明,银河系正被一个众多星系组成的大物质团——直径三亿光年、质量相当于银河系一万多倍的所谓大吸引体——所吸引,该大吸引体距离小昭的位置约两亿光年。但它到底是什么?是否真的存在?这是一个谜团。

在范围两百亿光年内,还飘浮着无数的星系、星系团和超星系团。它们构成了现代人习称的宇宙。

就在这个超级子宫般的宇宙中,不断地孕育和诞生着各种各样的生命形态,其中,也包括基因工程女人这样的生物。那么,这一切的发生,究竟又是由什么决定的呢?所谓的进化,到底指的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这所有之上,衍生出了信念这样一种用物理学法则无法度量的怪物,则是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站在宇宙深处的一粒微尘上,小昭脑海里翻腾着这些他从来没有去想过的问题,自己也觉得奇怪。刹那间,他意识到,这整个宇宙的存在,其实就是为了这座岛的存在而存在着的。这样一来,作为捕猎者而来到这岛上的荒唐感,才慢慢地减轻了。

他踏实下来,继续往前走。不久,便看到两个男人把一个女人绑在树上,用藤条抽打。女人发出痛苦的叫声。小昭想去解救,却想到还是不要打搅他们的兴致为好。这不过是无限宇宙中,所发生的极其正常的一桩小事吧,如同星系的爆炸。因为目睹了银河,小昭的心胸达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宽容。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男的把女人放下来,又把自己的同伴绑到树上,命令女人抽打男人。女人显出极不情愿的样子,男人便用枪威胁她。女人这才开始猛力鞭挞男人。男人大叫着,十分欢愉。银河便在他的头上畅流而下。

这个场面又引发了小昭的亢奋,他十分害怕自己也会加入,急忙转身离开了。刚走几步便听见一声声惨叫,忍不住回头一看,却见男人正在生剥女人的皮肤。

忽然,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一片呐喊。在一块被星光照耀得熠熠生辉的原野上,十几个女人正大声吆喝着,围猎般追击一个近乎赤身裸体的男人,那男人的武器和其他装备都跑丢了,像一只兔子被一群狼撵得穷途末路。猎人和猎物跑着跑着,越过山谷,便看不见了。

小昭会心地笑了笑,继续往前走。他已产生了一种既非置身局里,又非置身局外的奇妙感觉。

拐过一道山梁,小昭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男人的惨叫声。

二十九、洞

小昭犹豫了一下,朝那叫声走了过去,一边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叫声是从一条沟底发出来的。小昭摸下去一看,一个男人浑身是血地躺在草丛中。原来是被捕兽器夹住了。

捕兽器是一个直径一米多的草圈,里面插了许多易于弯曲的尖头棒,猎物踏上即被陷住,越试图逃走尖头棒便越深入地刺进他的腿部,越挣扎越是痛苦而无法解脱。

小昭暗自赞叹,岛上的女人是怎么凭空发明出这种东西来的?无疑,在她们的体内继承着人类最优秀的智力基因。

因此,仅仅看女人的外表是片面的。不过,外表从另一个层面讲,难道不也就是实质吗?具备这样如花容颜的女人,难道不也同样拥有着超凡卓越的灵思妙想吗?

男人的两条腿血肉模糊,使小昭想到被掏出子宫的女人,以及失落了生殖器的胖子。那男人看见小昭,露出欣喜的神色,努力想欠身起来。

小昭朝四周看看,见没有危险的征兆,才向男人走去。那家伙嘴里念叨着什么。小昭又踌躇了,把头扭到一边,想装作没有看见绕过去。但才走两步,男人又发出大叫。小昭只好停住。

也许是男人的形象使他想到了胖子。小昭最终怀着矛盾的心情折回来,把那垂死的男人解救了出来。这很费了一番工夫,小昭大汗淋漓。

男人看样子伤得很重,但他仍用尽力气,用夹生的中文对小昭说道:“谢谢。”

原来是位日本人哪。

“真不幸,还没有捕获到一个女人,便这样了。”约有四十多岁的日本人孩子般呜呜哭起来。

“什么?”

“上岛三天,还不曾遭遇喜欢的女人,惭愧死了。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失败过。”

小昭惋惜地想,竟有这样的事,这家伙实在是太不走运了。他又问:“你上岛前是做什么的?”

“我是伊藤忠株式会社中国本部的总裁。”

小昭肃然起敬,也很为他难受,忙安慰道:“没有什么,这只是你的运气不好罢了。概率中总是有这种倒霉的几率,不巧让你碰上了。不过,不必难过,以我的看法,她们也就是那样。与现实中的女人比,除了长得好一些外,在内容上实在是没有太大区别的。”

“你根本不懂,是有区别的!”日本男人朝小昭大吼,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又“哎哟”起来。

“有什么区别?你是说意料之外的野兽吗?”小昭心中疑云重重。

“在空中看见这岛的第一眼,我便觉得它与众不同,好像是一个容器。”

“容器?”

小昭想,这与他心目中有关这岛是一艘太空飞船的想法,倒有所不同。也许,每个人臆想中的岛屿,都有着不一样的真实性吧。

“一种一端有孔的容器。”日本人忍着剧痛,费力地解释。

“那是一种什么东西?”

“怎么说呢,是类似于马桶那样的东西。”

“盛秽物的玩意儿?”

“不,不是秽物。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东西。说不清为什么,每次大便,都使我想到连接另一个时空的奇异通道。这岛便是这样的吧。”日本人害羞地笑起来,令小昭回忆起了幼年拉屎时那种神魂颠倒的感觉。他又仿佛看到了胖子生殖器被切割后遗下的血窟窿,以及,疲软地连接在橡皮管般漫长阴道上的女人子宫。

“不,不对。更像是一架时间机器。”小昭红着脸试图更正。

“你作出这样的比喻,也很别致。但是,时间机器不也要通过虫洞才能具体实现其效用吗?”

“难道,是岛把我们载运回了童年?”

小昭十分震惊。他回想起,第一次与女人发生“真实接触”的情形。那时他只有十三岁,大人都上班了,他把邻居家一个五岁女孩诱哄到自家屋里,关上门,托着她柔软的腰部把她抱到床上,让她俯着身子看连环画书,她两条腿便搭在自己的膝上。他从后面慢慢脱掉了女孩的裤子,然后观察并抚摸她的私处。

女孩一直安静而投入地看书,好像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小昭就这样度过了心跳的半个小时。

然而没有料到的是,女孩把这事对父母说了,女孩的父母又转告了小昭的父母。不过,小昭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两家此后照常来往,对此事只字不提,只是大人们心里存了一层芥蒂。

小昭知晓了对方父母对此事的态度后,羞愧交加,恨不得马上去死。也许,如果有惩罚,那还好一些吧。

因此,渴望着惩罚的小昭,却因为惩罚的缺席,而在心里滋生了难以释怀的失落。

但不管怎么说,小昭正是在揉捏女孩时,第一次对宇宙万物产生了一种贴切的感触。

后来,随着青春期的真正到来,也许是受一种下意识的强迫作用,小昭竟从记忆深处把那见不得人的事情扫除出了大脑,打心眼里不记得女人私处的真正模样了。以致在大学里交上女朋友后的最迫切愿望,便是请求她允许他看一看那个地方。

“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一个洞。”

女友以颇不耐烦的口气说出的这句话,使小昭十分泄气和无趣。女人的“洞”,与蚁窟或者墓穴相比,到底又有什么不同呢?女人真是一点也不了解男人的心思啊。

那时,互联网还没有在国内兴起,学校里很难有机会看到黄色照片和录像,男女生也不像今天这样随意开放,因此对于女人的“洞”究竟是什么样子,好奇的小昭便无从知晓了。

是否每个女人都会对男人说出那种话来?此后,经常地,小昭便有了阳痿的恐惧,而他对于宇宙的本真感触,也就一天天地淡漠了下去。

结婚后直到过了一个多星期,小昭才与老婆有了第一次,体会到了女人的“洞”是一种什么感觉。但那种经验却十分浅薄短暂,完全不如想像中的神秘悠长。后来认识眼镜后,在性的方面才彻底地放开了,小昭开始大胆地在各种各样的“洞”中探幽寻秘起来。

最后的结果是,老婆离开了小昭。离婚的原因,从表面上看是因为老婆接受了她上司的勾引。然而,这其实却也是小昭下意识中一直期盼着的事件。

小昭的另一个心病是,他是到了离婚五年后,才在一名妓女的指导下,最终弄明白了女人阴蒂的具体位置。这时他已经三十六岁了,却感到自己仍然是个小孩子。

他为此叹息:和平的时代实在太漫长了,而它造成的后果还不仅仅是迟钝。

一方面,是人永远也长不大,而同时伴随着这个过程的,却又是青春一去不复返的感觉,形成了奇妙的对应。这种感觉,在上岛后更加真切地罩住了小昭的整个身心,就像短暂的生命被永远也流淌不完的时空瀑布所吞没。所谓青春这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怪异人生副产品,正是通过一个无谓的洞漏去的;而漏去之前,自己先已产生了变形,就像被水流揉皱撕碎的手纸。想到这里,小昭便有了大哭一场的冲动。

可日本人却先流下了泪,自语道:“总之,这里的主角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而是这个岛屿。它是活生生的、经历了亿万年生命史的存在物。爱与恨在这里交织,生与死在这里相连,因为这个,宇宙才开始演化的吧?而宇宙一旦开始演化,便把我们像垃圾一样吐了出来,我们才来到了这个岛上。我们杀掉自己心中的毒虫,而这毒虫便是她们。与这样凶猛、美丽、诡异而极端的动物做爱,便如同与自己做爱一般。与这岛一样,男人原来也是一座雌雄同体、中空而充实的马桶啊。我们只能通过下水道,与那个排斥掉我们的宇宙重新连为一体,尽管它已不再是我们想像中的那个世界了。”

小昭默默地看着同样孩子气十足的日本男人,心底滋生出一片宽厚的怜爱。

“你的信念是什么呢?”他忽然问。

“信念?”日本人愣住了。

“就是那么一种东西,你一定明白。喏。”小昭指指天,又指指地,最后指指自己。

日本人大惑不解地摇了摇头。小昭十分羞愧,自知失语。

“那么,你认为我们得救了吗?”小昭在羞愧的慌乱中又问。

“还差一点点。”

“那你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请把你的枪伸进我的口中吧。喏,就是这里。”

男人闭上眼睛,张大嘴巴。小昭刹那间仿佛看到了银河系中心的黑洞,又像看到了一只马桶。他产生了想亲吻那地方的强烈冲动。

热泪纵横,小昭紧紧搂抱住这个异国的男子,像是抱住了自己的弟弟,又如抱紧了心爱的女人或宠物。然后,他曲腿跪下,小心地把枪管伸进那个洞里,一直抵到喉咙。那男人被枪头戳得咳了几声,却满脸幸福,合嘴咬紧,用最后的力气,大口吸吮起来。随着男人的嘴巴发出苔藓般湿滑而节奏分明的律动声,小昭的下体又坚硬了。

但就在这时,一个一丝不挂的身影从附近飞跑而过。小昭觉得很眼熟,像是眼镜,心头一热。他拔出枪管,轻轻放下日本人,跟了过去。

那垂死者在小昭身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叫,仿佛整个世界都弃他而去了。

三十、抛弃一切

小昭追过去,见裸体男人正是眼镜。眼镜仰面向天,交叉反复地挥舞手臂,嗤嗤地笑个不停,胸部大起大伏,双腿移换不止。一瞬间,小昭感觉眼镜疯了,或者,退化成了一个儿童。

第一眼,小昭觉得脱掉衣服的眼镜十分性感,令小昭更加亢奋。他才明白,自己其实也一直不喜欢眼镜那恐怖分子的模样。他所爱的,是现在的本色眼镜。

他怜惜地想,这回,轮到我来保护和救助你了,谁叫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呢。

小昭举枪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女人在追杀眼镜。

眼镜是什么时候脱掉防弹衣、卸掉头盔并抛弃武器的呢?进一步,小昭看见,眼镜连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扔掉了。

眼镜仿佛忽然变成了一个野人。

小昭不知道他们分手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十分恐慌。

他在后面大叫眼镜的名字。连续叫了几声,眼镜才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小昭,愣了片刻,像是没有认出来,过了一会儿,才朝小昭百媚丛生地笑了一下,又霸王龙般舞了舞前肢,但并不说话,扭头继续往前跑。小昭愈加着急地追了上去。

忽然,眼镜被一块石头绊了个跟头,半天爬不起来。小昭跃过去,扶起眼镜。

只见眼镜眼里噙着泪花。

“你怎么啦?”

“你别管我!”

“你到底怎么啦?”

眼镜忽然抱住小昭,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昭心里一热,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眼镜柔声说:“小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在这岛上搜索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发现了最漂亮的女人。啊,我无法用语言向你形容她的美丽,你要见着了才会知道。但是,痛苦的是,怎么也弄不到手啊。试了各种办法,她都灵巧地逃脱了。连我这个神枪手也打她不中。她仿佛修炼成了精怪,具备了刀枪不入的本领。”

“有这样的事?岛上的女人还没有被杀光吗?她们怎么会修炼成精怪?”

小昭惶惑而畏惧地看着眼镜。

“瞧你说些什么啊。最优秀的女人,如同屈原诗赋中的山鬼,总是在最后才出现的啊。她搞不好真的是观世音转世哩。”

小昭想起,在歌厅唱歌时眼镜总是最挑剔的,别人都选定了小姐,可他总是不满意,要妈咪把所有小姐都带进来挑一个遍,像一个挑食的孩子。有很多次,反反复复挑了好几遍了,大家都不知所措,觉得这样不好,但也由着眼镜使性。其实,在大多数时候,眼镜最后选定的比前面带进来的还要差。

但小昭觉得,眼镜正是在肆意的过程中找到了心灵的安宁。

“这样的话,那又该怎么办呢?”小昭不安地窥视着眼镜光溜溜的下身。

“所以,我这回要试一试真正的武器,那可不是枪和刀啊。”眼镜得意地笑着,捋了捋两腿之间晃荡不休的器官。小昭以前也见过眼镜的这玩意儿,但这回才头一次觉出,它长得超常的大,是眼镜身体上最好看的部分。他心头又一荡。

原来眼镜是因为这个才赤裸起来的啊。他要取得与那些女人一样的身份,成为这岛上的一员居民,或者,成为这岛的一部分。他用不着那些外在的支撑品了。

而小昭全副武装,同眼镜一比,竟像个外星来的可笑怪物。小昭觉得,自己从一开始便与这岛上的人文和自然生态格格不入。

眼镜看着小昭,嗤嗤地笑起来,弄得小昭十分自卑,又对眼镜产生了嫉妒。

他是做不到像眼镜这样洒脱的啊。

“快点扔掉那些多余的饰物吧,太违背自然的原则了,女人会不喜欢的。”

眼镜夸张地指着小昭的身体,居高临下似的教训说。

“你不能这样,太危险了!”小昭心情复杂地大声嚷嚷,但自觉是色厉内茬。

“不,像我这样才是最安全的。我便与她一样了,我便与岛一样了。她不会再躲我避我嫌我了!”

“你疯了吧,这样不行,还是快些穿戴上吧!”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小昭心中也是矛盾着的。他觉得正在失去眼镜。

“小昭,你这该死的混蛋,怎么也他妈的像学校里那些倒霉的教授了!我看错人了!还什么朋友!”

眼镜指着小昭的鼻子臭骂起来。骂了一阵,从小昭怀中挣脱,撒开两腿,又风一般跑走了。小昭怔怔地待了一会儿,才又神志恍惚地追上去。这时的眼镜,仿佛对小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吸引力。

三十一、英雄

小昭紧一拍慢一拍地跟着眼镜。眼镜不知从哪里获取了能量,越跑越快,小昭非常吃力才能跟上。

他不知道眼镜要去哪里,但眼镜自己似乎是很清楚的。

眼镜偶人般一跳一跳地越过山谷,掠过平原,直往主峰跑去,那模样便像一个稚气可爱的小男孩。那尊观音像,就在山顶上冷漠地俯视着他的到来。眼镜跑几步,便朝观音像望上一眼,眼神里放射出倾慕的光芒。

上主峰只有一条道路。林荫密布,鲜花盛开。有一些男人和女人的尸体凌乱地搁放在路两旁。

小昭担心中途会有女人设伏,怕眼镜遭遇不测,便紧紧端着枪提防着,随时准备射击。

他心里却想,那句话没有错,女人是祸水呀。

然而,像他与眼镜这样的优秀分子,却被这祸水吸引来了。因此,还是那个老问题:比祸水更可怕的是什么呢?

就像错综的林荫一样,小昭的心情完全迷乱了。他担心,自己这样下去就要变成眼镜第二了。他的脚步踉跄起来。

这时如果真的出现荷枪实弹的女人,一定能轻松地放倒这两个男人。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也许,岛上的女人真的都被这帮靠药力支撑的男人杀绝了。

眼镜一刻不停地攀爬,也不歇息,一口气来到了山顶。过了一会儿,小昭也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

三十三米高的观音像亭亭玉立,少妇一般,在山顶上深情脉脉地凝望着海平线,略带哀怨之色,像古代诗歌中的女子,翘盼着远出经商的丈夫早日归来。而事实上,那负心的男人早已醉入青楼了。

但或许,这种感觉不过是小昭的移情。不过这一刹那,他却似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信念。他带着怜惜而钦佩的心情去看这观音,见她两只匀称的手臂向两侧打开,呈十字形平抬着,柔顺地伸展出去,袒露出了光光的胳肢窝。观音像是全铜铸就的,颀长的颈部完美如天鹅,乳房大小适中,娇嫩坚挺,腹部平坦,肚脐很深。原来以为下体会遮覆着哪怕一瓣狭小轻薄的莲花,但现在看到竟是裸露的,性器官做得很夸张,跟那种旧石器时代的女性崇拜图腾一模一样。感觉这观音才是岛上的至高统治者。

观音的身体上没有任何被外物撞过的痕迹。那么,那天深夜里持续数分钟的火光闪现,到底是什么呢?是海市蜃楼,还是小昭的幻觉?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观音像呈现出了空军雷达天线的特征,小昭当时还想,它该不会是连接到某个星系的什么转换器吧?

近距离地面对观音像,小昭才由衷地觉得,有关她的来历,真的成为一个大问题了。它既不像是由俱乐部修建的,也不像是这岛上的女人们合力筑造的,更不像是来自客人们的捐赠。

总之,在小昭的心目中,她便像埃及金字塔那般神秘,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眼镜来到山顶,紧张的神情便一下松驰了。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的眼神直愣起来,头发也像在电荷作用下似的根根竖立。小昭怕被眼镜发现,急忙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一颗心却悬着。

观音像的基座处刚才还是空空的,现在却端坐着一个赤裸的女人,就像是从风景中幻化出来的。小昭觉得,她似乎在等待着眼镜的到来。

这个女人,使小昭屏住了呼吸。她的容貌与身体无一处不完美,的确是这岛上女人中的极品,甚至,是整个人类中的极品。用尽言词,也是形容不出来的。

她令小昭想到了宋玉笔下的巫山神女。眼镜说得不错,她大概真的是观音的化身。

眼镜傻傻地张大嘴,脸上的肌肉也扭曲了,渴慕地仰视着仿佛是自天而降的女人。眼镜此时的模样,与刚上岛时已大不一样了。

女人的目光,也直端端地落在眼镜的脸上和身上。她似乎有些吃惊,又像在意料之中。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站起身来,朝眼镜走去。

眼镜迟疑了片刻,很快便果断起来,也大步朝女人走去。眼镜满面笑容,使小昭又一次大为困惑。他从来没有见过眼镜竟有这般纯洁灿烂的、大男孩般的笑容。

两人走到对方跟前,便停下脚步,互相看了一阵。然后,像久别的情人一样,用力地拥抱在了一起。

小昭觉得,刚开始是眼镜主动一些,但很快,女人变得更积极了。

男人与女人之间取得了一种少有的平衡。小昭期待而担忧地想,这会是短暂的吗?

这时,他意识到手中武器的冰凉。

热烈地长吻之后,眼镜和女人滚倒在地,进入了疯狂做爱的阶段。

小昭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两眼变得火辣辣的。他从来没有见过眼镜这么投入。他有一种想哭的心情。青春早逝的退潮,又汹涌地暴涨了回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滚动的白皙肉体,感到说不出的美妙与难受。更多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眼镜的身上。眼镜美美地闭着眼,狂烈中贯穿着一种柔顺平和,表情像是升入了天堂。小昭忽然觉得,这个时候,眼镜表现出来的是一种真正的英雄气质。而这在小昭的身上,却是一直缺失着的。

小昭痛苦地闭住眼睛,却又忍不住要去看结合在一起的两个灵魂。那是城市阴沟里的铜臭男人与奇妙岛屿上天工造物的合体,却因此拥有了矛盾统一中的高度完美性,犹如原子核由强力粘合在了一起。宇宙又回到了它的开端。

慢慢地,小昭心中升腾起了一股熊熊的妒火。

这时,他听到观音像的头顶上,乌鸦怪叫了一声。

像是听到口令,小昭举起了枪,准星随着滚跃着的肉体而移动。

这一刹那,小昭意识到,他所要去破坏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他为自己的行为而震惊,枪口也剧烈摇晃了起来。但就在要放下枪的瞬间,他却扣动了扳机。

三十二、阉割

眼镜沉闷地“噢”了一声,身子像油烹对虾似的跳动了一下,从女人身上秤砣般跌下来,滚落到了一边。

天哪!我都做了什么呀!小昭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见,眼镜下体那玩意儿,还笔直地挺立着,青筋暴起地指向湛蓝无云的天空。

这一发子弹,从眼镜的后背射入,打在了他的心脏部位。但眼镜没有马上毙命,他斜着眼朝小昭看了一眼,目光里竟充满感激。

然后,眼镜头一歪,便一动不动了。

这时,乌鸦的怪叫变得好像是笑声一般。

小昭全身泛涌着一种射精结束后的放松,但很快地,又如每次手淫后那样,悔恨不迭起来。

他给予的,其实便是眼镜所一直渴望的吗?那么,眼镜对惩罚的向往,也就是一种真实的情感了,那也正是眼镜从童年起便淤积在内心的腐殖潭中的吧。

眼镜终于完成了自己毕生的信念。但是,是否真是如此呢?眼镜最后的那个眼神,究竟要传达什么呢?小昭感到实在没有把握。

女人还躺在地上,怅然若失地看了一阵蓝天,随后,迷惘地慢慢欠起身来。

她先去看悄无声息的男人,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尖和嘴唇,“啊”了一声,又迅速抬起头来,看向站立着直发抖的小昭,神情中透出莫大的困惑与不解,但很快地,就转变成了羞愧、恚恨和敌对的表情。

小昭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等待接受母亲的惩罚。

女人又悲戚地俯下身,去看慢慢凉下去的眼镜。她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亲吻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仿佛要使他醒转。她一旦证实这已不可能时,便放声大哭起来。

小昭感到,面前的观音像,随着这哭声,正在一点点坍塌。乌鸦这时像一个陷入长考的智者,歪耷着脑袋,不做声了。

女人哭了半天才站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到小昭仍然没有走,显得更加困惑了。小昭打了一个寒战。女人的眼睛中放射出一种野兽吃人前的木然光色。

两人对峙了一阵。小昭浑身是汗,终于抵抗不住,不禁往后挪了挪脚。这个动作提醒了女人,她霸王龙一般向前伸出双手,挥舞着朝小昭一步步走过来。

这个姿态使小昭仿佛看到了活着时的眼镜。

小昭开了一枪,好像是击中了女人,她摇晃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发白,却笑了一笑,继续走过来。小昭又连开两枪,但因为手在颤抖,子弹都偏离了目标。

不容他再开第四枪,女人已走到了小昭面前,劈手夺过枪,一把就把它折断了,看也不看便扔到一边。女人僵尸般继续狞笑着。

小昭紧张地注视着女人的每一个细微举动,觉得分外熟悉。他不停地往后退,却不敢转身逃跑。他认为,眼镜的灵魂,此时一定附体在了女人的身上。

这个时候,捕猎者与被捕猎者的身份形成了彻底的转换。

女人的手忽然抓向了小昭的面庞,小昭猛地一闪避过。女人又劈空抓了两把,在小昭脸上刨出了数道深深的血痕。小昭继续左右躲闪,忽然,他的手不经意触到了一样东西。那是挂在腰上的日式军刀。

他稍微镇定了一些,又一闪,然后大步往左后方退避。女人看着小昭害怕的样子,哈哈大笑着继续逼过来。这时,小昭一侧身,猛地抽出刀站定,双手高举,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女人正面劈了过去。不料女人却更灵敏,一晃便躲开了。

长长的刀刃在气流中剥离出尖锐的哨音,划了一道空落落的半弧,从小昭的额头、胸前经由腹部,最后落向了地面。

小昭下身一阵剧痛。他悲喜交加地朝下看去。

两腿之间的草地上,出现了一摊红色的液体,正烟云一样扩散。还有更多的鲜血,正汩汩地从小昭下体的某个部位淌下来。

小昭一刀没有砍中女人,却割下了自己的生殖器。

他疼痛难忍,惭愧难当,扔掉刀,双手捂住下面。就在这极度的痛苦和羞怯中,小昭竟然感受到了一种意外的喜悦。

他全身心都荡漾着十三岁时抚摸女孩阴部的神奇感。他意识到,渴望已久的惩罚,终于来到了,虽然,迟了二十三年。

疼痛和羞惭紧接着引发了另一种欲仙欲死的快慰。上岛第一天,在目睹男人被女人砸死时,小昭也曾有过这种非同寻常的感觉。

而现在,失去了宝贵的器官,这种感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来得更加真切了。

小昭这才明白,“无”,较之于“有”,大概更能让人返璞归真吧。

拼尽全力捂住下身的小昭嚎啕大哭,既是负痛所致,也是喜极而泣,这反倒使女人怔住了。她惶惑而恐惧,满脸不知所措,一会儿转眼看看眼镜的尸体,一会儿又掉头看看小昭。慢慢地,眼中涌出了泪水。

她的眼光变得柔和了,野兽的神色消失了。她不顾自己身上也流着血,跌跌撞撞走过来,略显紧张地伸出右手,迟疑了一下,便在小昭的脸庞上温柔地抚摸起来,像是母亲在安慰受委屈的孩子。

然后,她轻轻地亲吻小昭的面部、眼睑和嘴唇,又跪下身,亲吻他的下体,并伸出舌头去舔食小昭伤口处冒个不停的热血。小昭的疼痛感顿然减轻了,而心底那股欲望,却猛然间不可抑止地上涨到了最高点。

小昭感到了无比的安全和自由,这是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他和眼镜、胖子一样,都失掉了武器。

于是,他也屈下身,开始回吻她。他们的舌头绞缠在了一起,呻吟连连。刹那间,小昭心中充满了英雄的豪气,觉得自己替代了眼镜,一股热血井喷般往上涌。忽然,小昭发力一口咬掉了女人的舌头。女人猛地一推小昭,自己往后跌倒了。

小昭却不愿放弃这样的机会,野兽一样扑过去,压住女人,在她身上乱咬。

他一口咬破了她的喉管。一股热血喷了小昭一嘴,差点让他窒息,却使他更加欲火难耐。女人负痛不已,毒蛇一样咝咝地出气,顿然失去了力气,任凭小昭乱来。

小昭又胡乱吸了两口血,便对喉部不感兴趣了。他低下头,往下面找去,一口咬住了她的右乳,亲了几下,摇晃着脑袋用力把乳头咬了下来。女人惨叫,用力一挣,想蜷曲起身子,却被小昭钳紧。他又往左边咬去,把左乳头也咬掉了。

跟着,他的嘴巴朝下面移去,迅速埋到了女人的两腿之间。他先是亲吻,然后猛噬女人的生殖器,撕扯着,并把它们囫囵吞进了胃里。

在濒死的极度痛楚中,女人像一匹被阉的马儿,快活而绝望地嘶鸣着。小昭也呀呀噫噫地应和,很快变成了厉鬼般的呼唤。在这一片嘈杂混响中,观音像上下摇动起来,一抽一抽的,活脱脱一个手淫中的女人。一直站在她头顶观看的乌鸦,哇的一声,拍拍翅膀,朝着大海的方向飞走了。

三十三、免疫

“满意吗?”小姐星眸迷离,满脸期待地问。

“一言难尽。”小昭枯木般坐着,深深呷了一口青岛啤酒。

“我介绍的地方,当然是不错的。这下,你完全恢复了,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也许正是这样吧,啊哈。”小昭又咽下一大口啤酒,感觉到,一个月前吞进肚子里的女人的器官,正借着酒力,在体内重新愈合并生长起来,与他那些男人的器官,形成了和平共处的格局。不过,这就是女人概念中的“真正的男人”吗?小昭觉得,自己真正地成为一名中性者了。

“可是,我却吃醋了。”小姐朝小昭撅起红猩猩的嘴,掉转头去看歌厅大厅里唱唱闹闹的人们。

“嗨,说什么呀,我这不是陪着你嘛。以前倒是你陪我。”小昭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完,砰的一声把瓶子摔在桌上。

小姐被吓了一跳,说:“废话。什么时候都是女人陪男人的……哎,你倒说说,那些杀死太多女人的男人,最后真的都受到处罚了吗?”

小昭不言语了。他艰难地进入了回想的程序,眼睛无比紧张地注视着黑暗中的一个地方。女人感到有些害怕。过了一阵,小昭才缓慢地说:“回到船上,都被杀死了,是那个女教官干的。刚开始谁都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细节我就不说了。说了你会睡不着觉的。喂,再开一瓶酒。”

小昭的眼前,回闪出直升机噼啪作响的庞大阴影,那是一只尺寸要用光年来计算的乌鸦,像男人一样有棱有角,粗暴放肆。它复杂的身躯上叠现出一艘钢铁的大船,船头上本是写船名的地方,却刻印着美少女精致得让人跌跤的笑靥。大海深不可测的波涛,泛着脑浆般的白沫,一口口反刍出男人的衬衫、皮鞋和内脏。

“总得有这么一次复仇,她是代表岛上所有的女人哩。”小姐像是漫不经心地说,“给我也倒一杯。”

她坐在他的膝上,他紧紧地搂着她,她像伺候老公一样抚弄着他的头发。他觉得他与她是两块顽冥不化的礁石,被那梦一样的岛屿吃进去又连皮带骨吐了出来。他回想起直升机飞回去时的情形。月亮又大又实,沉甸甸地搁在机身上。直升机里,幸存的男人谁也不说话。飞了很久才看到了城市的灯火。第一眼,小昭便觉得,那便是落在大地上的银河啊。四周都是黑乎乎的,唯有这疯子般的辉煌之岛在流转盘旋,而在城市的中心,大概是体育场的位置,却没有一滴亮光。那不正是一个黑洞吗?片刻之后,一尊晶光四射的观音像呲牙裂嘴地升了出来。

小昭吓得哇地哭了。

他痉挛着从座位上站起身,满面是泪地对着驾驶员大吼:“请飞回岛上去吧,我不要降落在城里!”但却被人狠狠抽了一个嘴巴。

女教官搓着手,温存地笑着说:“这么说还有用吗?对于这个世界,你这笨蛋早已经免疫了。现在,你是真正的男人了。”

小昭哑然失笑,僵尸一般坐下来。

他回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令他遗憾的是,自始至终,都只是这位十七八岁的美女教官在作安排,客人们最终也没有见到俱乐部的创办者。这成为小昭后半生要去探究的最大谜团。他想,他是否也是一位无性别的人呢?

已是凌晨时分,大部分的客人和小姐都走了。大厅里,除小昭和他的女人外,还有两个男人在无休无止地唱歌。他们一个长得白白胖胖,一个戴着眼镜。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他们都没有叫小姐,只是自顾自地吼着,像有着无穷的精力需要发泄。

小昭出神地看着他们,有一种看鬼魅的感觉。他忽然亢奋起来。

他愈加紧地搂住小姐,一只手去抚摸她的乳房,那正是他这些年来重复过千百遍的动作,这一次竟生疏了。他从来没有觉察出女人是这样的可爱并且真实。

他觉得她便是自己的母亲或姐姐,是那些能对男人说一不二的人物。他注意到她胸前佩戴着一个玉观音。他想她搞错了,男戴观音女戴佛啊。这个世界整个地乱套了。

这时,小昭的下身又隐隐作痛起来。

有一瞬间,他觉得,这场梦该结束了,他该有一个家了。最安全的,其实是一种有爱无性的生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