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方柔睁眼的时候听见了窗外的鸟啼。

迎春之后,院子里这些个动静越发生动,她听得满心欢喜,一如昨夜听丫鬟春桃说来的消息:王爷明日就回京。

这一晚她睡得格外好,虽然她平时睡眠并不差,只该是要睡的时辰,闭上眼,默数几个字,翻个身就悄悄睡熟了。

为此她心头上那位王爷没少怨,说她不堪重用。

话里自然有另一层意思,这也是春桃后来才告诉方柔的,彼时她得知话中深意,霎时羞红了脸。

虽这埋怨半真半假,但她却真记挂在了心里。

之后有一日,室里才结束一番旖旎,萧翊敞着里衣坐在床边,方柔努力让自己别犯困,掐着手心打起精神等那人洗把脸一道入睡,也好免了这几声揶揄。

他转头,似笑非笑见她眼睛眨得要泛泪光,结果最后却又起一轮折腾,直教她喊救命,也没放过。

方柔只觉自己像是被算计了。

之后她便顾不得那样多,该睡就睡去,萧翊倒也没说什么。方柔知晓,他是十分爱惜自己的。

她怀着能见萧翊的期盼翻身坐起,春桃听见了屋里的声响,手脚麻利地推门进来。

方柔懒散地坐在镜前洗漱梳妆,昨夜她已大沐过,整个人连头发丝都散着一阵淡香,不浓烈,也不艳俗,就是十分妥帖好闻的味道,温和清淡,一如她的名字。

今日天气极好,天高云舒,风和日丽,正应了当初萧翊跟她描述的京都好时节。

方柔长大的地方风光也很好,只不过和好山傍水的京城截然不同。

在王府虽然衣食无忧,还事事有人伺候,方柔的日子也能算得上是快活的。可她总不可避免地会惦念以前的日子,在宿丘山肆意洒脱的快活,这样一份快活,和庄严规整的王府也同样是截然不同的。

她出到院子里,安静、冷清。因她早先说不用时时有人候着,她也没有多的要求,于是萧翊遣退了这西辞院本有的仆从,就留了一名丫鬟春桃贴身服侍。

说是丫鬟,只要萧翊不在别院,她都喊春桃同桌吃饭,两人时常打打闹闹,还说许多心里话,最后给她处成了朋友。

萧翊偶然撞见过春桃那次没大没小扯了方柔的肩膀,两人那时在逗趣,方柔抢了春桃的帕子。他没说什么,一个眼神就叫春桃去领了罚。

春桃过后哭肿了眼,狠狠地长记性了,收敛不少,可方柔仍当她是贴心朋友。

毕竟,在这偌大的王府,在这陌生的京都,春桃是她唯一能说上话的人。

有时方柔看天,有群鸟飞过,她心想:真好。

藏在心底那个短暂而过的想法,她对着春桃时也没透露。她想:它们是自由的。

方柔很少离开西辞院,她知道王府大得很,大到装下宁王萧翊所有的荣华富贵,无上恩宠。可王府也很小,小到方柔心里只容下这间西辞院,对于她来说,西辞院就是全部的王府,而王府代表萧翊。

萧翊是半月前离京的,那晚他从宫里回来,方柔已睡下了。

睡到半夜,竟给热醒了,本是初春的时节,京城远没有那样困燥。她实在热得难受,睁开眼本想喊人,屋里没点灯,却见萧翊压在她身前,大掌抚着她的脸颊。

“阿翊......”

她一直这样叫他。

衣服被脱得一件不剩,很快她就不热了,可也冷不下来。整个人仍是破碎的,嗓子、身子,每次遇见萧翊,几乎就没有完整的时候。

他有时也是温柔的,会照顾着她的情绪,让方柔目眩神迷。

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她刚跟他回来王府那段时日,初初他偶尔会在西辞院住下,也没别的,两人还像在宿丘那时,合衣同室,说着闲话就睡去了。

直到那夜窗户纸彻底捅破了,越发频繁,最后几乎发展成他拿她这别院当寝居了,实在不成体统。

可,宁王生母是当今太后,先皇又死得早,他是天子唯一的兄弟,谁也管不服他。这么大一座王府没人能说二话,即算是不合规制,可在宁王府,萧翊就是唯一的规制。

那晚方柔被折腾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才昏昏睡去,连水也没传。而萧翊却是过了热浴后,神清气爽就出了门,临行前特地叫春桃紧着些,若方姑娘着凉,她自去院事那领罚。

方姑娘,是王府上下对方柔的称呼。

他们察言观色,跟着萧翊的态度伺候人,王爷没表态,一个个仆从哪还敢自己跳得高高的,从那天起,大家说起她来,都叫西辞院的方姑娘。

一说就懂了。

可方柔也不太在意,无论是方姑娘还是宁王妃,不过是个称呼。

她生活的丘城民风开放,男女不设大防,又或说连大防也不止。

丘城毗邻外邦颂余国,虽仍是天家王土,但受颂余风俗影响颇深。在那里,男女是自由爱恋的,过明路前两厢情悦幽会过夜也是常事。女子是可以自由二婚的,甚至和离妇带孩子也不成问题,没人说叨女家的私事。

终生不嫁不娶也可以,自己有门营生,自然开心到老。

她认定的是萧翊那句话:“小小,你随我回京城可好?做我的人,定不会委屈你。”

是了,方柔后来才琢磨过来,回到王府之后,萧翊也很久没有再叫她的乳名了。

可萧翊是给出了承诺的,所以方柔愿意忽略这些细微的变化,她只道是他碍于身份。

今日方柔踏出了院子,春桃没拦着,路上见着的仆从也只稍稍流露出意外的神色,随后还是客气地喊她一句方姑娘。

毕竟萧翊从没说过方柔是不允许离开别院的,她想去哪是她的自由,当然这样的自由也有边界。

于是一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许是因为得知萧翊的归期,心情越发好。

方柔之前听春桃说过,宁王府堪比皇宫,因太后打小就宠着,王爷又是独子,由此样样都要最好的,好到不舍得亲儿子被架在皇位上身不由己,反推了膝下的养子上位。

方柔对朝堂之事是听不懂也没兴致的,那天倒说了一句:“当皇帝的确不如当王爷好。”

吓得春桃当即跪在地上,忙求姑娘千万慎言,这话关上门小声说自当没听见,若出了门给旁人知晓,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方柔赶紧扶她起来,嘴里连声保证。可她心里却在想:她不过是有感而发,触及自己的遭遇,若萧翊是皇帝,那他俩是不会相遇相知的。

如此,自然不如当王爷好。

只是不知道太后又为何跟她心有灵犀那般?太后也觉得当皇帝不好么......

方柔霎时神思悠远,这一日实在奇怪,总是不由自主会想起些过去的片段。

一主一仆走到了处花园,景致是极好的,凉亭水榭,清池浮桥,方柔还从没发觉西辞院外的事物也这样美好。

她一时来了兴致,见那池子里新发的荷苞,趴在池子边伸手去扒拉。

此时还未立夏,自然不是应季的景,只是王府惯常是要提前换上新种的,免得该到时节花却不开,免不了又要挨罚。

方柔玩心一起,更要拉着春桃一块玩水。

春桃再胆大也只敢在西辞院卸了奴婢的身份,出了大院,自然规规矩矩。

嘴里还担忧着:“姑娘千万小心,可别落水。”

方柔一笑:“我有些武艺傍身,哪会落水?”

说着笑得更加开朗,春桃心念一动,暗道真是许久没再见方柔这样发自内心开怀了。

方柔的变化是细微而缓慢的,等到春桃意识到她的言行举止已越来越接近京城的世家小姐,她那份自大漠带来的洒脱张扬,也就在默默中磨去了光华潇洒。

她心道,王府果真是个巨大的笼子,再有野性的事物被关了进来,总会慢慢老实。

春桃便没再多嘴,守在一旁替她望风。方柔这边正玩得起劲,打远却来了一伙人。

为首那妇人是王府里的管教孙嬷嬷,她身侧那名老妇穿着十分华贵,瞧着身份不低,但也不像是哪位主子。

她俩身后还跟着四名丫鬟,恭恭敬敬,俱是生面孔。

待她们行得近了,自然发现了清池边的动静。春桃还不及喊方柔站好,就这样猝不及防打了照面。

孙嬷嬷脸色一僵,狠狠瞪了春桃一眼,她霎时心底发凉。

方柔听见脚步声抬头,如此便见着那贵气嬷嬷正打量着自己。她有内力傍身,能读到些低语,听那嬷嬷问:“她是哪房的丫鬟?如此不成体统!”

孙嬷嬷低声:“秦掌教莫怪,她就是西辞院的那位......王爷先前从宿丘带回来的。”

秦掌教闻言一怔,睨了孙嬷嬷一眼,这又定睛看着方柔,心叹果真美貌非凡,哪怕放眼京城也找不出第二样。

又道:“既入了王府,你们竟也不传教规矩,还让我莫怪?”

孙嬷嬷吓得忙躬下身子:“秦掌教冤枉!实是王爷吩咐不必在意,王爷说......”

方柔侧耳去听,可孙嬷嬷此时贴身上前,附耳跟秦掌教说些极私密的言语,她已听不清楚,自然不知道萧翊最后下了什么命令。

她只知道秦掌教听了孙嬷嬷的耳语,脸色稍稍一沉,却没再追究。

而是转问:“西辞院有几人?”

孙嬷嬷:“一主一仆,外加小厨房四人,共六口。”

秦掌教声音一扬:“主子?”

孙嬷嬷忙改口:“奴失言,西辞院共六人,无他。”

秦掌教满意地点点头:“大礼当日应有的规矩,该教还是得教。”

孙嬷嬷又迟疑道:“秦掌教,不是奴惫懒,西辞院这位实在特殊,不若等王爷回府再行定夺?”

秦掌教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她皱了皱眉,想了好一会儿,这才默默点了头,又细细打量了方柔一眼,这才跟着孙嬷嬷离开了花园。

她二人的动静被方柔看在眼里,听在心里。

这下连玩儿的心思也没了。

她拉过春桃问缘由,可春桃也是一问三不知,她成天跟在方柔身边,王府里的大事小事想打探也没个机会。

二人便转头回了西辞院,方柔总觉着那秦掌教来者不善,用过午饭,躺在软榻怎么也睡不踏实,由此把她派出去探探口风,也好叫自己安心。

春桃一去没了影,方柔心底就更烦躁了。

明明还没过春,到了下午却是口干舌燥,许是心气郁结所致。她斜倚着榻边假寐,手里的团扇被她摇得飞快,越扇反倒越闷。

方柔终于有些忍不住,冲着屋外细细喊了一声:“陈嬷嬷在么,小厨房制了冰么?替我拿一些来可好?”

陈嬷嬷的应答还没到耳根前,忽听那声清冷由远及近:“还没到夏日便贪凉,如此不知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方柔眼睛一睁,心底那股火气霎时灭了下去。

现下装满了甜心蜜意,冰块也不要了。她翻身坐起,便见萧翊潇洒地提袍走进门来,一身风尘,竟是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往她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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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如下:

顾念出身低微,因祖上曾有恩于天子,她被太后带入宫中抚养。寄人篱下如履薄冰,她只想早日及笄嫁人,逃离樊笼。

万花宴上,顾念遭人设计,而那误入陷阱的男人,是本朝镇远大将军的嫡长子谢砚。

大门被推开,不少人目睹了这场暧昧私情,局势覆水难收。

谢砚年少有为,鲜衣怒马,是京都人人皆知的玉面少年郎。无人预料,他的婚事来得这般突然而勉强。

新婚那夜,谢砚酩酊大醉,动作算不得温柔,顾念默默承受。她知晓谢家高门贵胄,这门婚事本是高攀,她很想好好经营。

可谢砚对她冷漠傲慢,更对外声称此女不择手段,不配为妻。

那日大军凯旋,天子设宴,顾念在旁与人叙旧。

回程途中,顾念听见娇声啜泣,灯火阑珊处,她的夫君怀里靠着位黛衫美人。

她落荒而逃。

顾念受够了貌合神离,更知晓是时候给他的心上人腾地方。

谢砚听她提出要和离,只冷声道:“别反悔。”

顾念当夜便离了将军府。

此去经年,谢砚随东宫南巡。

太子有召,官吏携妻觐见,谢砚一眼瞧见跟在崔云驰身侧的顾念。

谢砚看那粗人对她嘘寒问暖,不知为何,他心生妒意。

后来,崔云驰被弹劾入狱,监牢内,顾念柔声安慰夫君,她来想办法。

妻子离去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他并不知晓,一墙之隔,谢砚将顾念按在角落。

他沉声:“求我。”

顾念垂眸,拒绝的声音被掠夺。

再后来,崔云驰沉冤得昭,得知谢砚相助,携家上门谢恩。

宴席过半,他误闯后院,却见假山之后人影绰绰,隐忍的低呜在蔓延。

谢砚哑着嗓子:“我反悔了,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