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伶玉所想,翌日圣驾一走,惠修容便传了她入殿。
伶玉依照往常跪身福礼,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一如往日恭敬道:“奴婢给主子请安。”
殿内半开着小窗,案上的香炉撤了,惠修容倚着美人榻,手心若有若无地搭到小腹上,掀眸看她,“昨夜的事你应知了吧。”
她眼神探究,并未叫伶玉起身,伶玉跪得愈发低,“奴婢恭喜主子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惠修容咀嚼着这句话,忽而掩唇一笑,“说得也是。”
她眼眸抬起,盯着地上跪着的人,也没心思叫她起来,不紧不慢道:“如今本宫有了身孕,你近日也不必去乾坤宫了?”
伶玉手心攥紧,眉眼垂得愈发得低,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皇上若来你便到偏厢避着,没本宫的吩咐不得出来。”
伶玉出了殿,想到惠修容最后的一番话,仅仅是让她避着皇上,那若皇上要召见她呢,总不能再有避之不见的道理。
她心下沉了沉,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
坤宁宫,正殿
皇后身为中宫之首,如今后宫两位嫔妃有孕,昨夜因惠修容险些小产,她翻看账册对本忙了一晚,早上小睡片刻又去见后宫嫔妃请安,到午时方闲下来。
午膳置好,皇后阖目在榻里休息,没什么心思用膳。
“撤了吧。”
溪柳端了盏清茶入内,“娘娘,您早上就没用膳,昨夜又忙了一晚,多少用些吧。”
皇后依旧阖着眼,淡淡出声,“不必了。”
溪柳见娘娘面色发白,确实没甚心思用膳,既心疼又无奈,抬手让宫人端下去。
本是有些睡意,躺到榻上却又清醒起来,皇后疲倦地睁开眼,“如今惠修容有孕,那宫人没了用处,怕是在这后宫也留不了多久了。”
溪柳扶着皇后坐起身,将引枕靠到她背后,劝道:“娘娘,您累了这些久,不好好歇着,想那些事做甚?”
她自相府时就跟着娘娘,可谓是皇后身边心腹,知娘娘是什么性子,一时嘴上没了遮拦。
皇后也没因她这话生气,浅抿了两口茶水,心中想着昨夜见的那个女子,是个机灵的婢子。
她饮上几口便放下了,交给了溪柳,“安排人看着点储秀宫,别再闹出什么事。”
溪柳心下一惊,明白过来,欲言又止道:“娘娘,您何不为自己考虑?这事对您也无害处……”
皇后眼色一瞬冷了,“此话莫要再说,本宫身为一宫之主,自是希望皇室枝繁叶茂的。”
“奴婢多嘴,娘娘息怒。”溪柳立即请罪,不敢多语。
皇后闭了眼,“下去吧。”
殿内再没了动静,皇后眼眸轻轻睁开,不自觉摸向小腹。
皇室枝繁叶茂是她身为一宫之主的本分,再怎么生也都是妾室的孩子,但一个贱妾的命,谁又会在乎。
……
这番惠修容意外有孕,宫里其他人不禁嫉妒得牙痒痒。皇上对于后宫没多少心思,隔几日去上一回,也都是到那些常去的地儿,其他人没多少存在感,就像没这个人。因着,钟粹宫来往走动的嫔妃就多了,时不时过来几位嫔妃小坐,面上说是为了陪惠修容解闷,实际心里怎么想的谁都清楚。真有那么一回撞到皇上,也只是福了身,话都没说几句,不禁心里暗自惆怅遗憾。
来往众多的嫔妃中,淑妃也来了一回。
穗音以宫里少人为由叫了伶玉进去伺候,直到这时,伶玉终于明白了惠修容的意图。
她现在于谁都是威胁,惠修容为防着日后,也防着刚有孕落井下石落人话柄,将她交给了淑妃。
淑妃看她不顺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伶玉仅奉了盏茶,她连借口都懒得找,直接摔了杯盏。
“妹妹这宫里的下人看来还没学会怎么伺候主子,不如就交给本宫好好教导教导吧。”
淑妃一看见那张脸便想起那夜她当着她的面勾引皇上的事,心里一阵厌恶,袖中的手都攥了紧,眸子死死瞪向伶玉。
伶玉扑通跪下来,心如死灰。她心知惠修容不会救她,她要的就是这般结果。
果然,惠修容似是略有犹豫一瞬,为难地看向伶玉,又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娘娘发话,嫔妾不敢拒绝。”
伶玉被带离了钟粹宫。
“贱婢!”淑妃一入了殿便发作起来,毫不留情地猛扇了伶玉一巴掌。
伶玉脸下意识向一侧偏去,发鬓的珠钗松垮地掉下来,连带束紧的发丝因一时松动披到了肩头。
她嘴角带血,眼眸暗下片刻,敛起神,卑微的,像宫里每一个奴才一样,弯下腰祈求面前人的饶恕,“奴婢知罪,娘娘饶命!”
她颤抖着颈,下巴忽又叫她掰起来,淑妃眼中是深深的嫉妒与厌恶,“这次皇上不在这,本宫倒要看看谁还会来救你。”
淑妃倏的扔下手,像扔到什么脏东西似的仔细擦着指腹,冷冷道:“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将这张脸给毁了,看你还用什么勾引皇上!”
语气透着森然凉意,与那张俏丽的脸蛋极不相符,谁能想到这般貌美女子会说出如此毒蝎心肠的话。
伶玉脸色惨白如纸,她想过淑妃会如何折腾她,但没料想会这么歹毒大胆的法子,她手攥得越来越紧,指甲嵌到皮.肉里出了血渍,卑微哀求,“娘娘饶命,奴婢知错,望娘娘开恩!”
淑妃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外面宫人听见动静,进来两人架起伶玉的胳膊也不管她挣扎,使劲按着就要往出拖。
“娘娘!”伶玉鬓边簪花掉落,猛地仰起脸道:“奴婢有法子让皇上常来储秀宫!”
淑妃这才有了动静,眼珠停到她身上,稍抬了下手,宫人便也停了动作,伶玉跪在地上,情绪浮动,闭着眼呼了呼气。
“说吧。”淑妃挑起眼,“若是叫本宫知道你没揣着好心思,本宫定叫你万劫不复。”她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似是怕她听不清一般。
伶玉抬起眸子,对上淑妃的视线,无人可见的,袖中那双素手流出的血迹已经晕染了她的指甲,但她眼中却不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