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郁华枝刚同姜弥分开,便听闻郁晏欢派了侍女来寻她,想着她还未去过平阳侯府,便调转马车头,朝着平阳侯府去了。
今日倒巧,侯府长辈都在府中,郁华枝不欲失礼,让姐姐难做,便照例先去了前厅给长辈请安。
说起来这也是自去年秋天郁晏欢嫁过来后她初次来平阳侯府,原本想着姐姐是新妇本就忙碌,便不好过来打扰。如今已过了数月,春日过来瞧着平阳侯府风景尚佳,在京中也是闻名的府邸。
随着引路的侍女穿过一碧色垂花门,听侍女说今日恰好方夫人小女儿在说亲,已然到了交换庚帖,此刻亲家夫人刚离开不久,女眷还在前厅热闹着。
侍女通报大娘子娘家来人,特来拜见,方氏便笑着将人请进来。郁华枝方入前厅,厅中除了方氏同她的女儿洛萦,其余的长辈倒从未见过她。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衬得春色更是明艳,见郁华枝进退有度,行礼问安得宜。虽满身潋滟,却丝毫不觉轻浮。
“郁家华枝给各位伯母婶婶请安,愿伯母婶婶长乐万福,今日来得突然,还望勿怪。”
众人暗叹之际,方夫人便笑着招手让郁华枝过来,拉着她和煦寒暄,“真真像个仙女儿是的,我实在是喜欢得紧,若不是家中没有适龄的好郎子,我倒舍不得叫别家给讨了你去。”
郁华枝一听竟谈到了婚嫁之事,便不好开口,只低头状若羞涩。洛萦同郁华枝也算熟捻,便拉着郁华枝朝母亲嗔道,“母亲,你这话可不是要叫华枝羞臊极了,可别再说了。”
方氏睨了洛萦一眼,“我也是瞧着华枝这孩子可人,不知如今可定了亲事?”
郁华枝垂眸浅笑,“夫人,华枝眼下尚未定亲,可能缘分未到吧。”
方氏轻轻点头,“女子的婚嫁可是最紧要的事,可是马虎大意不得,你家中无主母,倒累你父亲张罗,若是有来提亲的人家,不妨说与我,我便忝着这张老脸去替你打听打听。”
郁华枝听着方夫人这番话,很是诚心,半点客气敷衍都不曾,自觉姐姐这位婆母为人不错,也颇感欣慰,“伯母此言实在贴心,华枝感激莫名,承蒙伯母不弃,在此深谢过了。”
其余的婶婶们也不时问上两句郁华枝家中之事,知如今是她在郁府管家理事,不觉又高看了几分,后宅的主母挑媳妇,看的无非是家世人品,若还能管家理事、极善女红,自然更喜,美艳轻浮的那一水作态,从来入不了主母的眼。故而郁晏欢、郁华枝之流便是她们的挑选模板,不过众人也倒有几分好奇,为何洛玄在两姐妹之间反而挑了姿色稍逊一筹的郁晏欢。
众人正起了这好奇,郁晏欢方才从遥欢园中匆匆赶来,郁华枝心下也奇怪,今日洛萦与郎子交换庚帖,众人皆在此处,姐姐却未曾出席,也不知是何缘故。现下见郁晏欢进了前厅,就先将不解压下,应付了长辈再私下问过郁晏欢就是。
郁晏欢笑着走来,“是我来迟了,还望母亲、各位婶婶勿怪。”
众人皆笑着摇头,方氏道,“怎会,你这些日子辛苦,我们都明白。”
见郁晏欢面露疑惑,身边的洛萦便开口小声解释道,“如今哥哥在礼部任职,自萧国太子来了之后哥哥便负责他们的日常事宜,近来太子问及哥哥,元贞国中可有绣工极好的绣娘,想给明渊帝送件绣品,这个差事便落在了嫂嫂的身上,近来一直忙着刺绣呢。”
郁华枝闻言望向郁晏欢,见她眼下似有青黑,脸色也不算上佳,不免有些担忧。方夫人见时辰不早了,便让郁晏欢带郁华枝四处逛逛,不妨留下来吃了晚膳再回去。郁华枝与姐姐有许多话要说,便顺着应下了。
两人朝遥欢园中走去,郁华枝见没有旁人才开口道,“姐姐,我瞧着你脸色不好,可是这些时日刺绣累着了。”
郁晏欢扯出一个笑,“倒也还好,好在这些时日母亲免了我的晨昏定省,只专心刺绣就好。”
郁华枝有些忧心,“这差事只怕是姐夫逼你应下的吧。”
郁晏欢轻叹了口气,“我既然已经是他的妻,有事自然是要担着的,夫妇一体,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郁华枝却不以为意,“姐夫若真心对你,便不会逼你点灯熬油,不分白昼地刺绣。”
郁晏欢拉着华枝进了院子里间,“不说我的事了,今日我寻你来是有要紧话同你说。”
郁华枝见姐姐面色严肃,若不是要事也不会特意派人请自己前来,便开口道,“想必此事与我有关,姐姐有什么话便说吧。”
郁晏欢缓缓开口,“你也知道,我婆婆方氏与皇后娘娘同出一族,本就是表姊妹,故而时常入宫陪娘娘说话解闷。上次婆婆从宫里回来竟说皇后娘娘提起了你,问及你婚事着落。婆婆便来找我说话,打听你是否定了亲事。”
“我便觉得不妥,想着若是皇后娘娘想为陛下充实后宫,可不是要将你赔进去了。今晨听了这话头,我便急着把你找来,总是早些知会你,趁早打算的好。”
郁华枝听着这番话,越听心越凉,“若是他日当真下旨命我入宫,父亲是不会为我出头的。”
郁晏欢轻叹,“就是因为如此,我才着急,眼下若能定下一门亲事,或可躲过入宫。华枝,你可明白?”
郁华枝眼睛略酸,望向屋内半成的双面金龙凌云的绣样,“姐姐之言,我又如何不明白,只是若随意定下婚事,日后的日子就一定会好过吗?更何况……沈云疆才走了数月,我就能安心嫁人么?我岂非成了那等无情无义之人。”
郁晏欢轻抚着妹妹的肩膀,“我知你同沈云疆感情深厚,但活着的人总该为自己多想想,一入宫门便愈发身不由己。”
“不如这样,我先帮你物色着,若是投缘,倒也是两全。如今你的年纪也是该议亲了,但我瞧父亲却不着急,总怕他把你给卖了。所以还是要挑自己中意的,多方打听着,别像我一般,盲婚哑嫁便是了。”
郁晏欢一番苦口婆心,倒愈发勾起郁华枝的重重心事来,“是啊,总是要嫁人的,若真到了时候,父亲也不会顾及我的心思。姐姐,你说……女子为何一定要嫁人呢?自己手中有度日的银钱产业,就此独过也未尝不可。”
郁晏欢无奈地笑了,“或许吧,但父亲犹在,若你当真自立门户,此乃大不孝,人言可畏,积毁销骨,只怕是寸步难行。”
郁华枝这下连叹息都没了力气,只说会好好考虑,让姐姐不要为她悬心。
待在姐姐房中用过晚膳,郁华枝便欲起身回府,恰好遇到洛玄办完差事回了园子,进屋见沉鱼落雁的小姨子也在,便温和地开口。
“今日华枝过府来了,娘子竟没有派小厮来知会我一声,忙完公务已是这个时辰了,是我招待不周了。”
郁华枝本就对洛玄给姐姐揽了刺绣的差事不满,累得郁晏欢面色都有些憔悴,复又听姐姐说起这些糟心事,更添惴惴。如今洛玄言语间又有怪郁晏欢没告知自己的意思,气不打一出来,便讽刺得开口。
“华枝原就是顺道过来瞧姐姐,姐夫公务繁忙,不敢随意打扰。谁成想这公务竟需要两人才能办好,姐姐竟也赶上朝廷大臣,可为陛下分忧解难的了。”
郁晏欢扯了扯郁华枝的衣袖,示意她勿要再言。洛玄一听,这小妮子竟是在为姐姐打抱不平了,心下虽不喜,但还是干笑着回道,
“你姐姐的绣工只怕在元贞国内也无人能及,既是萧国太子开口,这礼便是国礼,总不好敷衍了事,我深感娘子辛苦,定会好好补偿。如今两国关系稍有缓和,沈家父子新丧,想来华枝也不希望再起硝烟吧。”
郁华枝听洛玄竟还扯到了沈家,不由气笑,“华枝今日受教了,若是沈家有姐夫如此了得的口舌,只怕在战场上也能凭三言两语不战而屈人之兵吧。”
见二人颇有些剑拔弩张之势,郁晏欢只得出来打圆场,将此事揭过。郁华枝自然没有继续同洛玄掰扯的想法,便辞了出来,乘马车回府,一路都闷闷的。
她知道姐姐有一点没说错,不能指望父亲为自己挑个好郎子,如今郁晏欢的情形就摆在眼前。洛玄并非什么良配,只是凑合着过日子罢了,外间总觉得二人感情和睦,不知暗地里姐姐落了多少数落,不管当初洛玄是否真心求娶郁晏欢,他都有自己的算计,说到底,他同父亲也是一类人,难怪能挑他做女婿。
郁华枝已经打定主意,待过了年,京中的宴会多去上几次,既然非要嫁人,便挑个自己还算满意的,如此或许也不难熬过去,便开口同明微说道,
“这挑选郎子可是个技术活,瞧洛玄这样你便知道了,哥哥去外间打听也没打听出他一个不好来,所以既要明察也要暗访。”
明微一愣,“小姐,还真是与众不同……以往都是夫家挑拣娘子,不过小姐这般自己细细挑选也甚好,总归不挑个丑的便是了。”
郁华枝缓缓摇头,“不止呢,长得要清秀端正,若能长得玉树临风那就最好。其次是身体安泰,没什么残疾。但最重要的是人品,若无好的人品,前头这几条便等同无物。再就是家中人口简单,公婆好相处。最后……”
明微好奇道,“小姐,最后是什么呢?”
郁华枝轻笑,“最后便是郎子不纳二色,想必这点少有人能做到吧。”
明微眼神发亮,“别人自然很难做到,不过谁若是娶了小姐,怎么会还想纳妾呢?小姐九天神女似的样貌性情,天下还找得出第二个来不成?”
郁华枝倒是被这话逗笑了,便也顺着她,“是是是,谁娶了我都是占了极大的便宜,行了吧?”
见郁华枝总算开心了几分,明微便也放心了,“小姐,我自小便在你身边服侍,对小姐的了解不亚于大小姐。小姐向来都很有主见,自己不愿做的事情,谁都勉强不了。许是这两年变故太多,心中总有着忧思,行事也也多了些迟疑。奴婢也不知如何劝解,只想着这日子,苦也是一天,乐也是一天,奴婢只希望小姐平安喜乐,这便足够了,至于其他,且不去想它。”
郁华枝托着下巴,脸上露出几分释然,“明微,你今日这番话颇有些大智慧。我从前全凭心意行事,不愿说违心之言,做违心之事,这两年遇事反而多了几分犹豫,瞻前顾后。今后如何,谁能知晓呢?顺从自己当下的心意,便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郁华枝:男的不行。
赫连羽:太子殿下,她说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