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话如同点火石,温月澄的耳朵开始发烫。
幸好里头的诊断结束了,才使她慌忙转移了视线。
“你们先回去吧,等到报告出来我再联系你。”厉教授的神情看不出什么端倪,温月宁做了一连串的检查,整个人看上去也有些蔫蔫儿的。
“迟誉?你来这干什么?找我有事?”厉教授自然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正想招呼着他进来帮忙,只见他拖腔拽调地啊了一声。
“不是,来躲雨的。”
“......?”
无缘无故,来医院躲雨?
温月澄无言,只是厉教授探着身子看了眼窗外,随后哎哟一声,“真下雨了,还挺大。”
雨水噼里啪啦敲打玻璃的声音愈响,温月澄轻蹙了下眉,她和月宁没带伞。
“哎,迟誉,你是不是也住庭澜酒店?”
听着厉教授的问题,温月澄也下意识地看向了眼前的人。
只见他神色没什么变化,拖腔拽调地应了一声,“是啊。”
“那你把两姑娘送回去呗。”
厉教授指挥起人来和张明洲简直一个样,他撩起眼皮撞进了女人有些紧张的眸子里,嗓音不轻不淡,“行啊。”
从电梯出来,迟誉走在了两人的前头,给两姐妹说话的空间。
他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身高腿长,肩胛骨宽阔,脚步却没有迈得很大,像是刻意放慢了些。
月宁挽着她的手,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姐姐,这个不是你喜欢的男生吗?”
男人单手拿着手机,低头不知道在敲着什么,温月澄的视线再度移到他的背影上。
见她点头,月宁乌黑的杏眼一眨,“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他们正往一楼大厅的门口走去,也是此时,一群抓着单子的人从两人面前匆匆跑过。
就这么几秒钟,她们和迟誉之间离得又远了些。
温月澄轻轻扯了下嘴角,“不知道。”
月宁以为她说的是不知道迟誉是否知道,还未开口,温月澄很轻地重复了一遍,“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她的喜欢永远躲在背后,躲在角落,躲在阴影处,小心翼翼,他根本不会回头,也不会发现。
更何况,温月澄心底涌上胀胀的酸涩。
好不容易朝他迈进了一步,她不敢让他发现,她怕这来之不易的“朋友”也做不成了。
月宁像是很不同意她的话,她不高兴地蹙起眉,“可是你总跟在他的身后,他当然不会发现。”
“姐姐,你要走到他身边。”
对于她的话,温月澄笑了笑。
时隔九年,她才靠近了他一步,光这一点的靠近,就耗尽了她满腔的勇气。
她承认,她是胆小鬼。
“温月澄。”
原本早和她们拉开距离的人来到面前,温月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啊?”
迟誉的神情没有一丝不耐,他一手插在兜里,一副懒懒散散的大少爷样儿,“还以为你们走丢了呢。”
他说完,又慢悠悠地走在了两人面前,只是没有继续看手机,脚步好像更慢了些。
月宁的语气微微有些雀跃,“姐姐,你看他不是回过头,特地来找你了吗?”
温月澄触上她亮晶晶的眼睛,砰砰的心跳不知为什么突然静了下来。
她咬了下唇,随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迟誉正想问问车到哪了,耳边突然传来了有些急促的两声脚步。
他侧眼,却是触上温月澄微微闪烁的眼睛。
“怎么了?”他问,温月澄故作镇静,没有第一时间移开视线,“就是想问,你开车来的吗?”
“没啊。”他没一点儿犹豫地否认,双手插着兜,一副悠然自得的大少爷模样。
温月澄张了张嘴,看上去有些没反应过来:“那你怎么——”
她的话没问完,迟誉却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随后轻抬了下下颌,示意她看前面,“我有司机。”
雨势很大,天气也变得雾蒙蒙的,噼里啪啦的水滴溅到了她的脚踝处。
也是此时,一辆黑色的路虎闪烁着灯光停到了几人面前。车窗摇下,是谭恕那张冷淡的面孔。
“你知道我一分钟的咨询费多少钱吗?老子是你司机?”
他的声音沉入诺大的雨势中,迟誉像是没听见似的,身体微微后仰,看向温月澄身后的小姑娘。
“晕车吗?”他问,月宁先是看了眼温月澄,随后诚实地点了点头。
迟誉懒洋洋地嗯了一声,随后走到副驾驶旁,拉开车门,歪头示意了一下。
“小姑娘晕车,坐前面?”
月宁的视线从迟誉身上移开时,在不经意间触到了车内男人的眸子里,漆黑如漩涡,明明很冷淡,却让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姐姐的衣服,心脏也有一瞬间的慌。
温月澄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她摸了摸月宁的脑袋,声音很温柔,“宁宁,去前面吧。”
温月宁纠结了两秒,最终还是听话地走去了副驾驶的位置。
待她稳稳坐好,迟誉替她关上门,随后又拉开了后座的位置。
“谢谢。”温月澄才坐进车里,迟誉整个人就挤了进来。
他身高腿长的,冲锋衣因为动作而发出沙沙的声响,两腿大咧咧地敞开。
路虎车内很宽敞,可温月澄却莫名觉得空气有些逼仄。
许是离得近,男人的一举一动扰着她的思绪,鼻尖也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
谭恕撩起眼皮看了眼后视镜,坐在后头的两人,一个跟个大少爷似的,一个正襟危坐,看上去有些僵硬。
车子驶入雨夜,他随意瞥了眼副驾驶座的人,只见那小姑娘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腿上,双眼目视着前方,一张干净的小脸像是紧绷着,安安静静,从坐上的那一刻就没吭声过。
谭恕觉得有些好笑,这两姐妹怎么都这么僵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迫上车。
他觉得有趣,“小姑娘上高中了吗?”
他的声音不像迟誉那般清越,反倒有些沉,缓缓低磁,透着些深不可测。
即使他此时有刻意轻了点腔调,想让自己显得亲和些。
殊不知在温月宁眼里,他像只不怀好意的笑面虎。
“我下学期就高三了。”月宁的声音轻轻的,谭恕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事,他轻抬了下眉梢,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轻敲了两下,倒是那枚白玉扳指依旧显眼。
也不免谭恕疑惑,温月宁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一个,柔软的黑发落在她淡薄的肩膀上,立在温月澄旁边还差了一个头。
唯独那双眼睛,水莹莹的,黑得透亮。
“哦,那离高考也不远了。高考完有想去哪里玩吗?”
他随口的一个问题,温月宁却没第一时间回答。
雨天拥堵,又正值红灯,鸣笛声一个接一个。谭恕却没有一点儿不耐,他像是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又耐心十足。
“不知道。”沉默了大约一分钟,月宁才开口,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后视镜,攥着裙子的手透着病态的冷白。
温月澄眉头拧得很紧。
“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外头的雨声和鸣笛声接踵不断,车内却静得让人心慌,还渗进来一阵凉意。
温月澄的心脏如同被剜了一下,喉咙却像被掐住,怎么也无法发声,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掐着皮肤,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红色。
迟誉的视线从那双攥紧的手上移开,“那现在呢?”
他冷不丁地出声,温月澄和月宁都愣了下。
谭恕也像是在等她的回答,月宁懵了两秒,随后双手捏紧了裙子,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想抓娃娃。”
“嗯?”谭恕不知是不是没听清,他抽出视线看了眼副驾驶座的小姑娘。
月宁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想抓娃娃。”
抓娃娃这三个字,对谭恕来说好像有些陌生,他撩起眼皮看向后视镜。
只见那大少爷依旧懒散坐着,触上他看过来的视线,他挑眉,“看我干什么?找个有抓娃娃的地方啊。”
“......”
漆黑的路虎在雨夜掉了个头,几人找到一家商场,总算看到了抓娃娃的机器。
迟誉和谭恕慢悠悠地跟在两姐妹身后,温月宁手里拿着一篮子的游戏币,看上去跃跃欲试。
只不过,这两姐妹好像玩得有些生疏,半篮子的游戏币都用完了,一个娃娃都没钓上来。
温月澄求助地看向迟誉,只见大少爷接过月宁手里的篮子,随手投了两个币。
“你玩过?”
谭恕立在一旁看热闹,只见迟誉一手扶着操纵杆,漫不经心地昂了一声,“没啊。”
“会么你?”
听着这话,迟誉神情淡淡地撩了下眼皮,抓夹随着他按下的那一刻堪堪抓起一个娃娃,“不就抓个娃娃么。”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抓着娃娃的机器突然一晃,那白绒绒的娃娃再度滚了下去。
“......”
“哦。”谭恕不嫌热闹大地轻笑了下,“不就抓个娃娃么。”
“......”
迟誉懒得理他,他轻哧了一声,又投了个币。
这次,他的神情好像稍稍认真了些,只是结果还是同刚才一样。
“啧。”这人幸灾乐祸的声音有些刺耳,迟誉不爽地朝他扔了两个币,“你来。”
谭恕原本对于这幼稚的东西很是不屑,他堪堪直起身,就当是碾压一下迟誉好了。
只不过,两个游戏币下去的结果和迟誉的是一样。
这两个身高腿长的人一人玩一个机器,月宁有些不放心地凑到温月澄耳边,“姐姐,他们两个看起来都不太厉害啊。”
娃娃机前的两人一个穿着冲锋衣冷冷淡淡,一个还穿着黑西装,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
温月澄拧着眉,看着两人再度消耗掉几个币后,她轻叹了口气,带着月宁去到另外的机器。
不知过了多久,迟誉抿着唇,他伸手去篮子里取游戏币,却摸到了一片空气。
一回头,却发现谭恕的篮子里和他的一样已经空了。
两人相顾无言,随后又同一幅度地转过身去,见到了正巧从后头走出来的温月澄和妹妹。
她们的手上也空空,迟誉和谭恕对视了一眼。
“商家都会设置机器的难度,所以抓不到也不是我们的问题。”
谭恕还跟着应了一声,只见月宁眨了眨无辜透亮的眼,“可是我和姐姐抓到了呀。”
迟誉两人顿住,还未开口,这游戏厅的老板拎了一袋子的玩偶过来。
“小姑娘,你们的娃娃,还挺厉害啊。”
那袋虽然不大,可一眼看去,差不多有七八个娃娃。
温月澄道了声谢,她从老板手中接过袋子,一回头却触上迟誉两人颇有些奇怪的神色。
她顿了顿,月宁也有些疑惑。
“要,给你们一个吗?”她斟酌着语气问。
“......”
两人自然不会要她们的娃娃,在回去的路上就已经将那丁点儿的胜负欲抛得一干二净。
谭恕因为还有工作,将几人送到就走了。
进了电梯,温月澄才发现迟誉和她们在同一层。
“那,晚安?”她们的房间先到,迟誉颔首,也没多停留。
月宁先去洗了澡,温月澄收拾了一下东西,在刷朋友圈时,视线停留在一条连接上。
【江夏市萌宠颜值大赛。】
在点进去的那一瞬间,温月澄就想到了少爷。那冷冷酷酷的气质与颜值,必然是能拿到名次的。
在浏览完整个链接后,她的拇指停留在返回键上。
房间内安安静静,大概过了两秒,她手指往旁边一移,点着那分享的三个点,转发给了迟誉。
但几乎是发出去的同一时间,她微信一响。
切回到聊天界面,置顶于最上方的那个头像亮起了一个红点。
迟誉:【现在方便吗?来下我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