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奕安知道温月澄要请假几天后,那胖乎乎的小脸肉眼可见沮丧了。
他可怜巴巴地跟在她身后,真成了连书舒口中的小跟班。
迟誉来接他时看到的便是这幅画面,他轻啧了声,拎着裴奕安的衣领将人拉开。
“有点出息,人也不是不回来了。”
裴奕安哀怨地看向他,温月澄蹲下身安抚着,“没关系,你要是想我的话,可以发微信找我。”
小孩儿自然是没有微信的,迟誉挑眉,只见蹲着的那两人抬眼朝他看过来,乌黑的眼睛剔透明亮。
可以的吧?
他身高腿长地倚在车前,双手懒洋洋地插在兜里,语调慢悠悠的,“哦,那两天可能会不方便。”
温月澄肉眼可见地怔了下,但很快她掩去心底的失落,转过头去小声和裴奕安说话,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迟誉轻啧了一声,这是不高兴了?
一大一小说了很久,待小孩坐进车里后,他懒洋洋地直起身,还未开口,眼前的人便匆匆甩下了几个字。
“那我先回去了,晚安。”
一点儿没停留的,也没有和裴奕安说话那般温柔耐心。
甚至,背影像是仓皇而逃。
迟誉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很久,直到裴奕安叫了他好几遍,他才堪堪敛回视线。唇角那若有若无的弧度不知在何时收了回去,只剩下如黑夜般的冷淡。
从江夏飞至云川,几个小时的奔波后,温月澄带着温月宁回酒店。
两人先是和父母视频了一会儿,月宁有些疲惫,便留在酒店休息。
直到晚上,温月澄带着月宁去了一家餐厅,小姑娘在江夏时就惦记了很久。
这家餐馆的位置有些偏,生意却很好。
幸好温月澄提前两天约到了位置,两人逆着人群,突然一道声音止住了她的脚步。
“温月澄?”
餐馆里的温度有些高,灯光恍恍,谭恕站在了两人面前。
他穿着白衬衫,宽肩窄腰,领口微微松开了两颗,黑色的西服落在手肘间,姿态从容而矜贵。
温月澄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谭恕哥?你怎么也在云川。”
“嗯,出差。”
他说着,视线落在她身边的月宁上两秒,随后像是习惯性地转动白玉扳指,“来这里吃饭?”
温月澄点了点头,谭恕没有多问她们的隐私,他侧身给她们让位置,只是还没走几步,他寡淡的视线越过两人。
“阿誉,这里。”
他的声音不轻不响,却让温月澄的脚步就这样顿住,月宁有些奇怪地看向姐姐,她下意识地往后看去,只见门口正走来一群人。
而在最中间的那人垂眼看着手机,他眉骨很深,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懒懒掀起,听边上人说话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姐姐,你认识吗?”月宁和她说着悄悄话,只是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那几人已经走了过来,显然也是看到了她们。
温月澄嗯了一声,她看见陆时让也在。
迟誉挑眉站在他们面前,只是还未开口,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丸子头女生好奇道,“谭恕哥,你朋友啊?”
谭恕抬起眼皮看向她旁边的人,“不是。”
“是你学长的朋友。”
那女生像是被噎住似的,但见到迟誉没反驳,她很快又扬起那抹很甜的笑,唇边的梨涡很深,“既然是学长的朋友,要不姐姐你们和我们一起吃吧?”
她说着,又弯起眼看向迟誉,“学长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嘛。”
那几人似乎对女生的话都没意见,迟誉没应她的话,他神情淡淡,黑漆漆的眼珠子看向温月澄。
“要一起吗?”
不知为什么,温月澄的喉间有些干涩。而在之前,他所说的不方便也一直扎根在心脏上,想要答应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手指无意识地掐着皮肤,“不了。”
丸子头女生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温月澄没有忽略她的动作,她有些僵硬地弯了下嘴角,视线也飘忽地没有再落到迟誉身上。
“你们熟人聚会,就不打扰了,我们先过去了。”
月宁不知所措地跟着姐姐离开,两人的背影匆匆,谭恕站在一旁看好戏似的,只见迟誉的脸色好似更淡了些。
.....
月宁好几次从菜单里抬起头,看到的便是温月澄思绪不宁的模样。
“姐姐,那个男生是谁呀?”
餐厅的灯光暖而黄,将温月澄好看的面庞衬得愈发柔和。
她默了一秒,“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月宁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姐姐惯来是一副淡漠又清冷的模样,总有人说温月澄难以靠近,而如今,是她第一次袒露自己的情感。
温月澄一边烫着碗筷,思绪却没办法集中。
那个女生,明显与他们的关系是亲近的。
时隔多年,温月澄前短时间还在窃喜和迟誉有了些交集。
有了微信,有了裴奕安这个传输口,也有了见面可以自然打招呼的勇气。
而刚才,一桶冷水就这么生生浇下。
只是几天不见,她和迟誉之间就好像冗杂了一些陌生感。
她没办法靠迟誉那么近,至少,没办法像那个女生一样。
温月宁正纠结着怎么逗姐姐开心,只见温月澄的手机亮起,她有些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随后神情微微一滞。
迟誉:【这里的招牌菜是酸菜鱼,你可以试试。】
嘈杂的环境像是一瞬间静了音,温月澄的心跳砰砰不停,似乎没想到他会给自己发消息。
迟誉:【礼尚往来,温老师喜欢吃鱼吗?也尝尝我的推荐?】
在服务员陆陆续续上了菜后,温月澄咬唇,终是在服务员离开前加了一道菜。
“你好,加一道酸菜鱼。”
月宁疑惑地眨了眨眼,“会不会太多了?”
温月澄有些心虚地给她倒了一杯水,“可以打包回酒店。”
“可是姐姐,你不是从来不吃鱼吗?”
“......”
温月澄小时候吃鱼总是会被鱼刺卡到,逐渐地,她从偶尔吃一下变成了不吃。
面对妹妹的询问,温月澄喝着水含糊其辞,“就是想吃了。”
“人都是会变的。”
“......”
另一边的包厢,迟誉一直漫不经心地听人讲话,只是低垂的视线一直落在未亮起的手机上。
厉然虽和旁边的人在说话,眼睛却一直注意着迟誉。
她有些敷衍地应着,一边夹了块鱼肉。
“不用。”
迟誉嗓音淡淡,一瞬间,整个包厢也骤然安静。
厉然的筷子就这么停在他的碗前,因为众人的目光,她有些僵硬地弯起了那抹甜笑。
“学长不吃鱼吗?”
迟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视线依旧没有落在她脸上。
在座的也都是同学,有几个人知道厉然请这顿饭的意义,也开始帮忙,“迟誉,大家都是同学。”
“而且厉然也是我们学妹,你就通融下,帮帮她呗。”
几人附和着,厉然一双乌黑的眼也期待看向迟誉。
唯有坐在另一侧的陆时让蹙眉,“可是厉然成绩就是不够进江夏的,医学就不应该有通融。”
几个人开始说着陆时让的死板,迟誉一直不吭声,这让厉然有些急迫。
“学长,我平时成绩都很不错的,只是这次意外差了两分,而且我相信——”
“作为医生,每一次意外你都可以负责吗?”
手机被他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坐在对面的谭恕看好戏似的挑了挑眉,只见迟誉眉间已经拧起了一丝不耐。
“你与其在这里求我,倒不如多回去复习,参加下一次的面试。”
“没有人会在意你曾经的成绩如何,别说你差两分,就算是0.5分都可能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陆时让说的没错,对你通融,就是对你未来的病人不负责。”
“......”
因为他这段不近人情的话,这场饭局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唯独谭恕,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鼓起掌,“我觉得阿誉说得挺对,你们觉得呢?”
“......”
几人原本因为厉然的好处要劝说的话纷纷咽回了肚子里,也是此时,迟誉垂眼点了下手机,冷白的光线就这么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处。
他单手拿着手机不知敲打了什么,下一秒,他重新放下手机,视线在餐桌上环视了一圈,随后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块鱼肉。
一个同学忍不住地问着,“迟誉,你不是不吃鱼吗?”
厉然虽是不高兴,却还是侧眼等着他的回答。
迟誉挑眉,语调慢悠悠的,一点儿没有刚才的锋利与冷淡。
“有吗?”
“那只能说明,人是会变的,我现在爱吃了。”
“......”
厉教授和温月澄约的时间在周日下午。
她带着月宁过去时,厉教授的办公室不止他一人。
“爸爸,你就帮我再跟迟誉说说嘛。”
温月澄和月宁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厉教授和那少女的谈话也因她们的出现戛然而止。
是昨天在迟誉身边的那个丸子头少女。
“然然,你先出去。”
女生离开时看上去有些不情愿,厉教授和她道歉,“那是我女儿,让你看到这样一面,真的不好意思啊。”
温月澄对于别人的私事从来不会多过问,虽然有点惊讶她是厉教授的女儿,但还是摇了摇头,“您不用道歉的。”
给月宁做检查时,温月澄一直在外面等着。
医院的走廊空荡荡的,她逐渐开始放空,大理石地板像是还没有被拖过,灰色的尘埃清晰可见。
而不知过了多久,温月澄的视线突暗。
她怔愣着抬起头,只见迟誉正颀长的身影正静静站在面前。
他轻垂着眼睫,开口嗓音低沉而磁性,“家人在里面做检查?”
温月澄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抿紧了有些干燥的唇。
“你是来找那个女生的吗?”
迟誉像是没明白她说的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地坐在了她身边,随口问着,“谁?”
因为他的靠近,温月澄下意识地直起了身体。
“就是昨天的女生。”见迟誉依旧神情淡淡,她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厉教授的女儿。”
迟誉慢吞吞地昂了一声,就在温月澄以为他要应下时,他话锋一转。
“不是。”
“厉然是我学妹,而厉教授曾经也是我导师,我来云川是参加大学庆典。”
温月澄愣了愣,也是后知后觉地想起,迟誉的大学就是在云川念的。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夹杂着些许疑惑,为什么突然和她解释....
迟誉的手轻敲着膝盖,白皙修长,一下一下漫不经心的。
“厉然想进江夏医院,但成绩不合格,就来找我了。”
“目前张老头底下有几个带领学生的名额,其中几个他扔给了我,陆时让就是之一。”
他的话让温月澄猜到了大致的事情,但厉然是厉教授的女儿,厉然为什么会去找他,而不是...
“厉教授为人清正,就算是女儿,也不会有一点走后门的机会。”
温月澄点了点头,“我觉得,你也是。”
迟誉寡淡的神情总算了有了些变化,他挑眉,“为什么这么觉得?”
男人狭长的桃花眼漆黑深邃,温月澄眼睫扑闪了下,手指也在无意识地掐着皮肤,“因为你看上去,还挺专业的。”
她这话含糊又敷衍,却让迟誉勾唇溢出了一丝轻笑。
温月澄有些不自在地将头发捋到耳后,只听男人不疾不徐道,“作为医生,就不能有一点差错。”
“无论是差1分还是0.5分都不行,不专业,是对患者的不负责。”
见温月澄认同地点了点头,迟誉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拖腔拽调夹杂着不明的意味,“所以啊,你可别误会我,不然,我可多委屈,嗯?”
“......”
作者有话要说:迟誉:不能让误会超过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