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沈莘从廊下?快步而来,迟疑地看了?谢宝真一眼,欲言又止。
“说。”谢霁哑声道,眼睛却望着书房内鲜妍明丽的少女,一刻也?不曾挪开。
沈莘上前,压低声线汇报:“方才属下?从街上回?来,看见梅夫人的马车朝淮阴侯府去了?。”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剩下?的谢霁多半能猜到。
他轻轻皱眉,随后很快松开,吩咐道:“去知会傅西朝一声。”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亲自去。”
沈莘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心道公子还真是狡猾,知道傅西朝最近缠她缠得紧,故意?拿她出来当?挡箭牌。
心中腹诽,可沈莘到底还是不敢违逆,道了?声“是”,便龇牙咧嘴地退下?了?。
四下?无?人,谢霁定了?定神,进屋掩上房门?。
“九哥。”谢宝真站起身来,一如往常般扑进了?谢霁怀中,揽着他的腰道,“我是不是打扰你?干正事了??”
“没有?。”每次她投怀送抱,总能融化一切冰霜。谢霁道,“你?就是正事。”
明明也?就十来天?没见,却仿佛隔了?一个甲子般漫长,谢宝真贪恋他怀中的温暖,一时舍不得松手?,磨蹭着说:“我都知道了?……”
谢霁垂下?眼,嘴角微微上扬,明知故意?道:“知道什么了??”
“赐婚呀。”谢宝真抬起一张微红的脸来,眼里有?灵动温柔的笑意?,“为何这么着急?我以为我们之间?的事,至少要等?到明年才会有?结果。”
答案说出来有?些可笑,谢霁拉着她的手?一同坐下?,淡然说:“怕你?生气厌恶,不想见我了?,所以……”
所以他将计划提前,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迫不及待地将她拴在身边。
谢宝真听?了?,心中泛起一股酸楚。
她的九哥对天?下?之事运筹帷幄、冷清冷血,可对待感情之事,却是如此的小心翼翼而又缺乏自信。
“我没有?生气,也?不会厌恶,更不会躲着不见你?。不要胡思乱想呀,九哥!”谢宝真轻声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不想你?以后被人误解被人骂。”
谢霁冷峻的眼中蕴着心疼,许久方道:“若我俩能顺利成婚,我答应你?,以后如非必要则不插手?杀戮之事。”
谢宝真摇了?摇头,“昨日和霈霈聊天?,我想了?许多。上位者?如猛虎,要想活下?去就只能靠猎杀,若是让它收敛爪牙驯化温顺,反而会让它命丧豺狼之口?……所以,我无?权指责你?的做法是对是错,但是九哥,你?一定要答应我!”
意?料之外的体贴之语,令谢霁神色微动。他情不自禁柔和了?目光,低哑道:“答应什么?”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莫要让自己毁于流言之口?,也?不可以把随意?杀戮当?做消遣游戏,其余的……”
她顿了?顿,搓着袖边细声道,“其余的九哥看着办便是,我相?信你?。”
谢霁笑了?,好像每次都这样。每当?他以为自己会被抛弃的时候,谢宝真总会不遗余力地将荆棘化为蜜糖。
“这十几天?,你?就在想这些?”谢霁问。
“不然呢?”谢宝真眨着眼反问道。
“我以为,”谢霁艰涩地停了?会儿?,才哑然失笑道,“以为你?不要我了?。”
谢宝真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大眼,佯怒道:“你?怎的这么想呀?如此不信任,我可真要生气了?。”
她生气的样子像只奶猫似的,软绵绵的,一点威慑力也?没有?。谢霁不由想起了?初见时那个奶凶的小少女,嘴角的弧度更甚,拉住她的手?轻哑道:“不要生气,宝儿?,我不太擅长哄人的。”
“是我对你?不好么?”谢宝真还有?些郁卒,低落道,“是不是因为我太骄纵,对你?不够体贴,所以你?才总担心我会离你?而去?”
“不是的,宝儿?,不是这样。”谢霁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你?很好。”
“好啦,不可以想太多。平日见你?一副泰然自若、八面威风的模样,怎的一遇到感情之事就总爱胡思乱想了??”谢宝真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趴在案几上凑近些道,“皇上真的会给我们指婚吗?”
“会。”谢霁答得很笃定。
“你?如何让他答应的?当?今皇上虽然能力出众,却多疑善忌,他就不怕祁王府和谢家结了?姻亲会威胁到朝政吗?”
朝堂之争向来是此消彼长,谢霁为皇帝收权扫平了?众多障碍,如今将无?私兵、臣无?私权,天?子政权军权在握,已是少有?人能威胁到他的江山稳固……如此种种,换一桩姻缘也?不为之过。
谢霁自然不会说这桩姻缘是踩着众多士族的消亡换来的,说多了?,怕宝儿?生气。
她只需要永远快快乐乐的就行,其他的风霜雨雪,由他一人承担。
谢霁道:“没什么,我自有?办法平衡这一切。”
他说话做事总是十分令人安心的。
谢宝真舒了?口?气,又忍不住翘起嘴角,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真不敢相?信,九哥,我们要成亲啦!”
谢霁也?情不自禁扬起唇线,问她:“怕不怕?”
谢宝真摇头,倾身趴在案几上,“不怕。”
“后不后悔?”
“不悔。”
拨云见日,宿积的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水滴在淡薄的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吧嗒一声溅在水坑中,像是清脆的琴音。
面前的少女肤白如雪,一丝一毫皆是精雕玉琢般灵动,像是三月的桃花,像是雪化后的春水,有?着鲜妍而纯粹的美。
谢霁一时情动,单手?扣住谢宝真的后脑,微微侧首,寻了?个合适的角度与她绵长一吻。风撩动发丝交缠,唇瓣辗转厮磨间?,皆是乱了?心跳和呼吸。
……
淮阴侯府中,侯夫人笑着接待了?梅夫人。
提起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侯夫人甚是无?奈,数落道:“西朝那孩子又不知跑哪儿?去了?!他不在正好,眼不见心不烦,留个清静地给我们老姐妹俩聊聊家常。”
梅夫人几番旁击侧敲,估摸着淮阴侯夫人还不知道皇上要给宝儿?指婚之事,便开口?道:“之前听?你?说,西朝那孩子在扬州对宝儿?一见倾心,我们两家还险些定下?了?婚事。不知半年过去,西朝对宝儿?可有?什么进展?”
“这……”猝然提起此事,淮阴侯夫人有?苦难言,半晌方歉意?道,“我对宝儿?真是喜爱得紧,若是能娶她做儿?媳妇,咱们两家亲上加亲,便是西朝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哎,只可惜我那孩子不争气!”
淮阴侯夫人话锋一转,梅夫人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听?对方继续说道:“中元节永盛寺大火,我儿?遇险,也?不知怎的就被祁王府的一个侍婢给救了?。西朝是个榆木脑袋,满心满眼都是‘之乎者?也?’的礼教条框,说什么有?了?亲密之举、要对那侍婢负责,从此不再痴心于别的姑娘之类……我也?劝过骂过,一个地位低下?的侍婢如何能和郡主之尊相?比?那不是云泥之别么!可西朝一根筋搭到底,就是不回?头。唉,也?不怕你?笑话,我这儿?子如此憨傻,实在是配不上郡主!”
“这样啊。”梅夫人放下?茶盏,若有?所思。
淮阴侯夫人观察着梅夫人的脸色,小心道:“我是极喜欢宝儿?的,可眼下?儿?子不争气,我也?不能耽误了?宝儿?,让她嫁过来受委屈。实在是抱歉万分,别让这傻小子影响到我们两家的交情才对……”
大概觉得心中有?愧,侯夫人‘诶’了?声,试探道:“不若这样,我家还有?个老二未曾婚配,今年十六岁,也?是个端正老实的的孩子,不如让他和宝儿?认识认识?”
“不必了?。”梅夫人笑着婉拒,“我今日来也?是试试西朝的态度,见他寻到了?真爱,我便放心了?。”
“他那哪里是真爱?一个侍婢而已,怎能成为我傅家长媳?”说着,侯夫人觉察到不对劲,回?过神道,“哎,你?方才说‘放心了?’是什么意?思?”
梅夫人淡淡道:“实不相?瞒,宝儿?也?是另有?所爱,我担心西朝那孩子不知情,将真心错付,便来探探口?风。”
梅夫人打心眼里不满谢霁这个女婿,直到方才在路上,她还在思索着要不要给女儿?定一门?亲事,让谢霁彻底死了?这条心,可挣扎了?许久,终是没舍得。
罢了?罢了?,谢家家大业大,还不至于护不住宝儿?,便由着她去罢。
梅夫人也?是怕傅西朝不知情,争风吃醋惹怒谢霁而酿成大错,所以才急匆匆来淮阴侯府打探情况。毕竟谢霁虽对宝儿?掏心掏肺,对外人却是狠辣无?情,傅西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既是傅西朝另有?所爱,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正想着,侯夫人也?是长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我正担心西朝朝三暮四负了?宝儿?呢!如此甚好,只是不知宝儿?看上的是谁家儿?郎?想必是个神仙般的人物,才能与她般配罢!我可要提前恭喜你?了?!”
梅夫人笑得冷艳,端庄道:“哪是什么神仙人物?只是个不堪的俗人罢了?,如若可能,我还真不想认这桩婚事。”
见梅夫人脸上没有?多少喜悦,侯夫人道:“哦?既是不喜,回?绝了?这门?亲便是。”
“没办法,”梅夫人吐了?口?气,虽然依旧面色清冷,可语气却柔软了?几分,“架不住女儿?喜欢。”
“你?啊,还是当?年清高自傲的老样子。”侯夫人摇首微笑,“明明心软得很,偏生一张嘴饶不得人。你?若是真接纳不了?宝儿?的心上人,有?千种万种方法棒打鸳鸯,又怎会眼巴巴来我这儿?解释?”
正说着,屋外传来了?丫鬟们焦急的声音,纷纷道:“世子爷,夫人在里头会客,你?不能进去!”
话还未落音,傅西朝已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傅西朝大概是刚从学馆回?来,身上还穿着素净的儒服,见到屋内会谈的梅夫人,他愣了?愣,方整理仪容抬臂躬身道:“晚辈见过国公夫人!”
“什么事?如此冒失!”侯夫人嗔道,“还不快给你?梅姨赔礼!”
“事出突然冒犯了?梅姨,是晚辈不对!”说着,傅西朝噗通一声跪下?,直挺挺道,“可我与郡主之间?并无?成亲可能,还请梅姨和母亲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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