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之给蓝太后写报喜折子,通报他媳妇怀双生的喜讯,李玉华知道后也给蓝太后写了封信,信中充满迷信思想。从她在天祈寺连续抽中三次大牡丹签开始,一直说到她做的麒麟和大海的胎梦,从各方面证明她是一个多么有福气运道旺的女子,旺夫旺子旺家,基本上属于隐形大吹大擂,而且,就李玉华写的那信,穆安之二十多年的教育看着都有些脸颊发烧。李玉华在灯下意犹未尽的搁了笔,扶着有些酸的腰说,“暂且先写这些吧,不好写的太露骨,以免有人嫉妒。”
“这已是很好了。”穆安之指尖不轻不重的给李玉华按着腰后,“是不是酸的厉害?”
“一点点,就是坐久的缘故。”李玉华指指隐囊,穆安之给她倚在腰后,李玉华问,“咱们麒麟和大海的大名儿想出来没有?”
“想好了,取了三个字,麒、麟、淼。麒麟为瑞兽,雄为麒,雌为麟。玉华妹妹你不是还梦到大海了,淼为三水,这字男女皆宜。”
李玉华学着穆安之的话,把穆安之给儿女取名儿的来历告诉大家伙儿。白木香都说,“三殿下这名字取的真好,既应了胎相,还很吉利。”
“我说也是。”李玉华也觉自家三哥给儿女名字取的好,她看着院里跌跌撞撞还跑的跟风火轮似的龙凤胎说,“我要是跟红梅姨似的生对龙凤胎就好了。”
白木香道,“双生子也好。我听说三殿下身边的两位长史一起到庙里给你烧香,保佑你生下世子。”
“真的?我的天哪,我都以为他们说笑哪?竟然真去了!”李玉华在圈椅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这生儿子是我跟三哥的事,他们急什么呀。”
坐在冬日暖融融的阳光里,郡王妃依旧身姿笔直端正,“当然急了,不论民间还是皇家,子嗣都代表传承。皇家亲贵又有不同,譬如我膝下只一女,郡王府没有嫡子,便会有庶子相争。再譬如咱们殿下,莫说没有庶子,便是有一百个庶子,也不及嫡子贵重。每一位嫁进皇室的正室,都会面临嫡子的压力,却也不只是因子嗣传承,更关系到江山稳固。功高如明圣皇后,当年辅佐三代帝王,以太皇太后之尊时,犹有曹氏之乱。虽有曹氏悖逆,幽帝糊涂的缘故,可若文皇帝是明圣皇后亲后,曹氏安敢有犯上之举?”
郡王妃道,“当年曹氏悖乱,明圣皇后未曾大作追究,可因此牵连入狱的犯官及家眷人口也多达万人之众,受此影响的家族更不知凡几。所以,有时皇家盼嫡子,更是为了江山稳固,天下太平。”
红梅姨听的直咂舌,想着真是什么事到了皇家就格外不一样,这要小华生不出儿子,都影响天下太平了。不行,赶明儿我也到庙里给小华儿烧柱高烧,保佑小华儿头胎生儿子才好。这没儿子的生活,简直吓死个人哪。
信安郡主也说,“嫡子天生贵重,娘娘与殿下情分好,多生几个才好。”
李玉华拿着银签子挑酸杏干吃,边吃边说,“嗯,我跟三哥说好了,要生五男三女的。”
郡王妃笑,“娘娘这话,定能应的。”
白木香瞧着李玉华吃酸杏有些嘴馋,也挑了几个含在嘴里,顿觉口舌生津,十分痛快。郡王妃见表姐妹两个争相吃酸杏干,心说李家果真运旺,竟出了这么能干的一对姐妹。
大家伙儿正聊些生孩子的事,就见内侍小凡进来回禀,“娘娘,帝都楚世子府上送来年礼,这是礼单与给娘娘的信件。”
云雀上前接呈礼单与信件,李玉华笑着展开信,随口对小凡道,“阿瑶跟惜今出去了,穆庆将军正当值,先将来人安置了,待阿瑶回来,再让他们过来请安吧。”视线已是将信看了大概,李玉华当时就一声讥笑,“见过痴情的,没见过这么痴情的。”把信递给郡王妃,“姨妈也看看,我真是开了眼界!”
转身把信上楚世子妃说的事跟大家伙说了,当时就藩途中,穆庆带着个乐伎就令穆安之极是不喜,穆安之一向规矩严,让穆庆把人送回去了。这才刚在新伊安置下来,穆庆竟然又打发人把乐伎接来了新伊。
估计楚世子妃写信时都憋着一口老血,再三托李玉华照顾孙媳妇萧瑶萧姑娘,给李玉华送的礼自然厚重。
白木香听完这事前因后果道,“这狐媚功夫可不容小觑。”
只要是正室,没人会喜欢侧室,更何况这种连侧室都算不上的乐伎。红梅姨说,“有这么个人忤中间可怎么过日子?要我说,不如给这狐狸精找个人家。不过,这也不是咱家的事,华儿,你别一片好心倒落不了好儿。”
“要这么容易,楚世子妃跟楚家大奶奶早处置了,听说穆将军把这乐伎当半条命,但动这乐伎一根头发丝,穆将军便不能活的。”李玉华道,“这可是楚世子的嫡长孙,难道真因个乐伎要了嫡长孙的命?”
郡王妃信安郡主皆是无语且不屑的模样,郡王妃说,“楚王因楚王妃刚强,便给楚世子寻了这样心慈意软的世子妃,倘楚王妃尚在,楚王府出不了这样的儿孙。”
信安郡主亦道,“当年天下诸藩王府,楚王藩以规矩肃穆为名,如今竟有这样的荒唐事,简直贻笑大方。我听安黎说穆庆文采武功都不错,怎么在女色上这般糊涂。”
“我只可怜阿瑶,多好的姑娘偏遇到个瞎子。”李玉华说。
郡王妃道,“有娘娘怜惜她,她便也不可怜了。”
李玉华可不这样看,李玉华性子要强,离了男人也不是活不了,倘是遇着穆庆这样的男子,倒不如一人过日子清静。可李玉华非常清楚,女子一人在世不易,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恩爱到老才是好日子。
穆庆出身好,人也本事够,李玉华还听穆安之夸过穆庆当差仔细,虽说女色上有些不检点,可用穆庆用的是他的本事,只要穆庆差使上稳妥,穆安之也不可能去管到穆庆后院。李玉华就很惋惜萧瑶,这样既温柔又端庄的女孩子,一路上话语不多,从不抢旁人的风头,跟穆惜今、大姑娘、江珣之妻何氏都相处的好。
郡王妃那里有大姑娘的消息,对此事格外清楚,私下都跟李玉华说,“如今真是妖孽横生,我听大妞说那乐伎一来,穆庆就在新伊城自己置了宅子,却是不说把阿瑶接去,而是把乐伎安置下,如今那乐伎正头娘子一般张罗起家事来。”
李玉华好奇,“大妞怎么知道的?”
“穆庆置了宅子,相熟的总要请一顿安宅酒,安黎去吃安宅酒,大妞每天都陪努尔汗到练兵所去,可不就知道了。回来跟我说,真是气的慌。她们几个丫头想去替阿瑶出口气,阿瑶倒是把她们拦住了。”郡王妃道,“我看阿瑶不是个没主意的性情,娘娘不妨问一问她是个什么意思。”
“是不是阿瑶跟穆庆相处的时间短,才生疏的?”李玉华自己是个很主动很会创造机会的性情,她同郡王妃道,“亲卫将领在府中都有居所,穆庆的院子就与江珣的院子挨着,我听小琪说,平时看他们相处还和睦,也看不出穆庆是这样的昏头货色。”何琪,江珣之妻何氏闺名。
郡王妃心说,上有所好,下必效之,说不得都是跟九五之尊学的。
李玉华道,“姨妈看,要不我让殿下赐给穆庆一套宅子?可若引得别的官员不明就理争风吃醋就不好了。要不我出银子借楚世子妃的名儿,给他们置处宅子,有这名正言顺的,那套自然只能算私宅外宅了。”
“这也是个法子。”郡王妃说,“娘娘真是受楚世子妃之托,倒要为她家事这样费心。”
“我主要是看阿瑶性情好。”跟在李玉华身边的年轻女子,大姑娘有郡王妃这样的生母,还是穆安之正经嫡亲表姐,再加上大姑娘性情直爽宽阔,爱交朋友,穆安之对这位表姐也很不错。穆惜今是正经宗室女,兄妹俩都跟在穆安之李玉华身边,全将前程交托夫妇二人,自然是心腹。何琪出身大族,丈夫江珣年轻位显,自然也无人小瞧。萧瑶则是父母早逝,孤女出身,娘家全无依靠,才投奔到姑妈楚大太太那里。倘不是穆庆的事闹的太大,楚世子妃想给这位嫡长孙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难上加难,实际上就是降一等,略疼闺女的人家也不愿意嫁给穆庆这种痴迷女伎的宗室。
更难得的是,遇到穆庆这种眼瞎的丈夫,萧瑶不悲不怨,将生活料理的很好,与众人相处的也好。
李玉华就难免更疼她一些。
不过,待李玉华问及萧瑶此事时,萧瑶眼中透出感激,“让娘娘为我们的事劳神了。”然后大大方方道,“如今我与阿琪姐是邻居,日子过得很好。至于那乐伎之事,既是相公的心爱之人,便由相公去吧。我有件私事想跟娘娘商量。”
“你说。”
“当初家父尚在时,颇爱医术,我那时年纪还小,家父就抱我在膝头讲解医书。我后来也读过几本医书,只是没人指点,都是纸上谈兵。如今裴大夫正在城中义诊施药,这几天我时常过去帮忙,不瞒娘娘,我想拜裴大夫为师,学习医术。”比起提及穆庆时的云淡风清、不争不怒,说起医术的萧瑶反是目光灼然,面露期冀。
李玉华心说,看来阿瑶也没把穆庆放在心上,李玉华道,“什么时候多门手艺都不是坏事,何况医者济世活人,无上功德,你要愿意学医,自然是好。”
萧瑶笑着施一礼,“那我就跟师傅商量正式拜师之事,到时娘娘不必亲临,我也给娘娘送帖子过来。”
“咱们府里小章太医的医术也是好的,你怎么不找小章太医学,离得还近哪。”李玉华说。
“我问了,章家医术是祖传,而且,章家没有收女弟子的先例,小章太医与相公都是殿下属官,他觉着我跟他学医术称呼上也有些别扭,我就去跟裴大夫学了。”萧瑶眼眸含笑。
“穆庆那里我帮你提一句还是你自己跟他说?”
萧瑶温柔如水的说,“我体贴相公对那乐伎一片痴心,他怎会不体贴我学医的诚心呢?”
穆庆初听到萧瑶要学医是有些皱眉的,“学什么医术,纵是学了,女子还能抛头露面给人问诊抓药不成?何况你是宗室女眷,倒惹人笑话。”
萧瑶翻着手中医书道,“那也成啊。不如我学学怎么调.教外室,正一正嫡庶规矩?”
穆庆的脸色当时就不大好看,萧瑶放下书卷,自发间拔下簪子挑了挑烛心,她肘间撑着小炕桌看向穆庆,烛光映得她双眸明亮,“相公,听说你书读的不错,怎么相敬如宾的道理都不懂了。我让你痛快,你就得让我痛快。我给你面子,你也得给我面子。我敬你三尺,你就得还我一丈!这才叫相敬如宾!”
穆庆看向萧瑶的眼神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般,“你,表妹,你从前可不这样?”
“从前寄人篱下,难免得谨小慎微,装个样子呀。”萧瑶起身,挽起他的手,扶他坐在炕沿,“我原也没想嫁你,觉着你为着个乐伎要生要死,简直有病。后来表姑妈有了这意思,三天两头在我耳边说这些年府上对我的养育之恩。表姑妈待我不错,只是为了你,她什么法子都要试一试,何况,表姑妈的确待我有恩。我想了想,嫁你倒不错。你门第好,除了对乐伎犯病外,读书习武都称佼佼,咱们只要相敬如宾,我一辈子不愁生计,还能清静过日子。可清静日子也不容易,你要拿我当木头人软柿子,我一辈子就艰难了,谁会把个窝囊人放眼里呢?表哥,我替你在外充个牌面,该我的责任,我都会担起来,但你该给我的面子也要给我,要不然,我就让你知道,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我备好了礼,明天表哥就去师傅那里,禀告师傅后去庙里请大师算个皇道吉日,我拜师那天,表哥要陪我一道过去,做足我的面子。”萧瑶拍拍穆庆的手,问他,“如何?”
穆庆觉着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位一向温柔少语的表妹,他此时方知什么叫“女人心海底针”,几乎是提心吊胆的抽回手,“你说怎样就怎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