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华气的,晚饭配着炖肉一口气吃两碗,穆安之很担心她撑着,可看饭后连个饱嗝都没打,还是吩咐下宵夜,备着李玉华夜里会饿。
就算穆安之体贴的给她备下宵夜,李玉华依旧恶狠狠的说,“我可不领你这情!”
“不用领不用领。”穆安之笑眯眯的给她夹些小青菜放碗里,晚上吃肉吃太多了。
“以后你下半辈子都休想我再主动亲你!”李玉华叼着小青菜,愤愤道,“我告诉你,你可损失大了。你知道多少人喜欢我不?你去打听打听,以前我一出门,一村的小伙子抢着送我。等我到了县里,一县的大娘大婶都想我给她们家做媳妇。我这人品,我这相貌,我这才干,有哪样配不上你?”
“配得上配得上。”
李玉华看他满嘴虚伪敷衍就有气,重重的哼一声,不理他了。
待吃过宵夜,李玉华重新刷了一回牙,就先自己上床睡了。以往睡觉都是甜蜜蜜的脸朝三哥的,这回掉过头,把后脑勺对着三哥,也不三哥长三哥短的跟三哥说甜言蜜语了。
一时间,三哥竟有些隐隐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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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华受些打击,深觉男人靠不住,好容易遇到穆安之这样人品上佳、性情亦好、还是她拜过天地的丈夫,结果,竟是个没眼光的。
李玉华觉着,还是得发展事业。
哼,穆安之以为亲不到就算了吗?这可就想错了她李玉华,早晚有一天叫穆安之哭着喊着主动送上门不可!
早饭后李玉华就精神抖擞的进宫去了,这两天风雪大,她得把慈恩会在城里的情形跟蓝太后说一说。各处的房舍如何,孩子老人的吃食可够,炭火可足。
蓝太后挺关心的,不过,知道李玉华冒着大雪出门,还是说,“以后打发个下人去看看就行了,何需你亲自去,冻着如何是好。”
“皇祖母放心,我穿的厚实,车里也有暖炉,一点儿不冷。我就爱出去看看,平时多少规矩约束,就得要紧时才看得出是不是用心任事。”李玉华道,“我昨儿给静心庵送了几车粮米,就是寻常的陈糙米,我看城外去领施舍的穷人也不少。”
“这样的大雪,更得吃饱些才搪冷。”
李玉华喜欢出门,外头见着什么稀罕事就也爱跟蓝太后叨叨两句,如今天黑的早,陪蓝太后用过午膳她就告辞出宫去了。
结果,没想到府里有个大惊喜等着她。
合伙人兼远到八竿子搭不着的远房亲戚小九叔来了府里,是罗掌柜陪着一起过来的,梅主簿亲自在小暖厅里招待二人,陪着说话。
小九叔刚从北疆回来,路上处理了些货物方耽搁了时间,简直是想都想不到的大福啊。他们是三人合伙做生意,合伙人之一白木香去年嫁了状元郎,今年状元郎被远谪北疆,他亲自一路护送,也趟趟北面做生意的路程。结果,刚回帝都就听说合伙人之二李玉华嫁了皇子殿下,如今已是皇子妃了!
一直到现在,小九叔都觉脑袋晕晕的。
李玉华并不是白家村人,她是跟她娘,那位去了的李太太投奔白木香的娘李红梅到了白家村。李太太跟李红梅是远房堂姐妹,所以,李玉华白木香算是两姨姐妹。
原本都听说李玉华父亲早逝的,结果,好家伙,人家非但没死,还是帝都高官;非但帝都高官,还给李玉华弄了这么门想都不敢想的显赫亲事!
一下子就成了皇子妃娘娘,听罗掌柜说,品阶比一品大员都高,见到娘娘都要磕头请安的!
给皇子妃娘娘磕头请安倒没什么,就是小九叔想,以往这李玉华就爱掐尖好强,如今这丫头一下子成了皇子妃,这以后更要嚣张了。
不管怎么说,俩合伙人都寻得好亲事,小九叔一则为她二人高兴,二则也觉着没准老白家就要在他手里兴旺起来。他自问不比旁人差,只是家世贫寒,且没有念书的那根筋,在外经商虽能赚得银钱,因无根基靠山,一路行来小心翼翼。
没想到合伙人这么争气,一个两个的都嫁得好人家。
小九叔也细打听过许侍郎家的情形,知道许侍郎与现在的太太育有两儿两女,小九叔秉承着偏心眼儿以及后娘的险恶心思揣度了一下,生怕这亲事是外甜内苦,不然,该后娘能把嫁皇子的好事让给李玉华么?
结果,更令小九叔震惊的是,听罗掌柜讲,三殿下与皇子妃娘娘恩爱非常,就是皇子府的事,娘娘也都说了算的。
小九叔暗自惴度,想着李玉华平常也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来是很得三殿下的心。
吃着茶,就见有婆子过来传话说,“娘娘请小九叔进去相见。罗掌柜这里,梅典簿你看着招待,今晚就留白先生住下了。”
梅典簿一听就知这位小九叔是娘娘要紧的亲戚,起身送小九叔,“小九叔那您去吧,我跟罗掌柜再说会儿话。”亲自把小九叔送到门口,小九叔也很客气的再三道谢。
这位深色棉袍婆子一直引小九叔到内宅门,然后换了另一位头插宫花身着青色棉袍的婆子,穿过月洞门踏上清扫极干净的石子路,两畔皆是积雪凝冰的枝木,自成一番雪景。经几重院门,直来到一处极轩昂气派的院落,这院并无雕梁画柜,一水的碧瓦青砖木廊沿,却隐隐透出一种不动如山的意蕴。
院中一株百年椿树,树冠似华盖四下张开,树顶一枝如同宝剑向上直刺去霄。
婆子请小九叔在东厢稍坐,里头出来位绿衣红裙的美貌姑娘,笑道,“可是白九叔到了,快快请进来,娘娘念叨好几遭了。”
小叔九略低视线,极规矩的随着这位姑娘进了屋内,就听得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你们都下去吧。我跟小九叔说说话,嬷嬷你跟厨下说一声,做碗炖肉,再提前把殿下的好酒预备出来。”
孙嬷嬷笑,“是。”
一众嬷嬷侍女迤逦退下,小九叔心下咂舌,想李玉华在老家时就气派不小,如今这做了皇子妃愈发不得了。待屋里人都光,李玉华说,“小九叔你就抬起头吧,以前也不是这低头搭眼的样儿,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头一回来我这皇子府吓着了吧。”
听听这显摆巴啦的话,什么叫我这皇子府啊?当然,现在说这皇子府是李玉华的也没差。
小九叔笑,“我是给吓着了,怎么这一眨眼就成皇子妃了?要不是再三问过罗掌柜,我都不敢信。”
“咱们村南头儿的老瞎子给我算命,早就说我是贵命,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吧。”嘴里说着谦虚的话,李玉华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过来坐下说话啊。”李玉华请小九叔坐榻上说,“虽然我做了皇子妃,难道你就不认识我了。”
小九叔还是先朝李玉华一揖,李玉华麻的鸡皮疙瘩都起一身,“你可别这样,我都要不认识你了。”
小九叔过去坐下,小声道,“你想以前咱们到知府大人府里去就多少规矩,这毕竟是皇子府,咱俩没啥,倘万一让下头人见到我竟与你平起平坐,得有人让你娘家人不懂规矩了。”
“这府里没人说我的。”
小九叔愈发觉着李玉华争气,有本事,看来是真能管一府的事,小九叔还是问,“三殿下待你如何?”
“还行吧。”李玉华昨儿刚碰一鼻子灰,眼下也提不起精神吹牛,“不算坏。”
“人家毕竟是皇子,你一向活泛,好生跟殿下过日子,以后会好起来的。现在木香和如玉好的不得了。”小九叔拿白木香和裴如玉做举例。
“他俩好了?”先时李玉华常收到白木香抱怨婆家的书信,白木香还曾在信里写过譬如“宁可出家做姑子也不该嫁姓裴的”狠话。
“当然了。现在蜜里调油一般。”
“红梅姨还好吧?”
“都好。要是知道你做了皇子妃,都得为你高兴。”
“我这个也没什么好说的。”李玉华搭拉着眼,“就名头听着响亮,我跟三哥可没有木香姐和裴状元那么好。”
三人合伙这些年,小九叔不过刚刚二十出头,一向拿李玉华当妹妹看,细心的问她,“是不是三殿下有旁的爱姬爱妾?”
“你想什么哪?这怎么可能啊!”李玉华一幅你想法好龌龊模样,她怎么可能嫁给姬妾成群的男人,她能那么窝囊!
“那你还摆出一副不得志的脸做什么。”小九叔都不能理解李玉华了,李玉华看小九叔一副人家也没旁的女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表神就生气,男人没姬妾就是好男人了?李玉华恶声恶气,“羡慕别人蜜里调油!”
小九叔又问,“这府里的事是让你管的吧?”
“当然是我管。”
“你说了算的吧?”
“不说了算做什么皇子妃啊。”
小九叔道,“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跟你们男人怎么说的通哟。可惜红梅姨不在帝都,不然我也能有个商量的人。”红梅姨是很有魅力的女子,既懂穿衣打扮,也很懂男人心。要是红梅姨在,李玉华还能去取取经,结果,跟着木香姐到北疆那沿子去了。
在小九叔看来李玉华在皇子府过的挺好,他也就放心了。两人接下来就说起生意上的事,李玉华想在帝都开作坊,小九叔大力支持,原本裴如玉出族,带着白木香远谪北疆,白家生意在帝都失了靠山。不料如今柳暗花明,李玉华做了皇子妃,这作坊自然是开的。
李玉华道,“咱们三人的分子还像以前那样算,只是得留出一股给太后娘娘。我跟太后娘娘说好了,到时慈恩会占一股。”
“你竟然能说动太后娘娘参股咱家生意!”小九叔吓一跳,颇是对李玉华刮目相看。李玉华说,“那是我太婆婆,皇祖母可喜欢我了。”
小九叔愈发认为李玉华能干,无他,当年白木香嫁帝都来,完全是把裴家女眷得罪个精光的。李玉华这明显会做人,先把做太婆婆的太后娘娘搞定了。有太后娘娘参与,别说一股,给太后一半的股也值得的!
两人正商量着生意,穆安之回府了。
小九叔起身侯迎,回头看李玉华还懒散的坐榻上掰桔子吃,小九叔给李玉华递个眼色,李玉华就跟瞎了一样只管自己吃桔子。
穆安之大步进屋,小九叔深深一揖,“草民见过殿下,给殿下请安。”正要曲膝行大礼时被穆安之一把托住,温言笑道,“都是亲戚,不必如此客套。坐下说话。”
侍女搭来圆凳,小九叔坐圆凳上瞅李玉华一眼,李玉华脸朝外,看都不看穆安之一眼。穆安之去了外头斗篷,换家常衣袍,与小九叔道,“昨天我得罪了玉华,她还没消气哪。”
小九叔应付这场面倒是驾轻就熟,以往白木香也常跟裴如玉拌嘴,小九叔很熟练的说,“娘娘就是孩子脾气,心性率直。”
穆安之笑着吩咐侍女,“跟厨下说多添几个好菜,晚上我请小九叔吃酒。”
小九叔当真觉着人家皇子殿下既端贵非常又平易近人,半点不因他是商贾身份而小瞧于他,反是当他亲戚一般对待,心里不禁感动非常。想着玉华这亲事果真是结的极好的,搁外头普通的富庶人家,这样的懂礼的婆家也不多见。
何况,自相貌到人品到身份,三殿下都没的挑。
纵不是裴状元那般明珠皓月般的俊美,三殿下也自有尊贵风度。
三殿下听说小九叔是从北疆回来,而且是护送裴如玉一行去的北疆,对他更添三分亲近好感,问过他路上可还平安,人手马匹有无损失,就问起裴如玉在北疆的情形。
小九叔细说起来,“县城不大,听如玉说有两千多人口,因我们去的时候是冬天,街道有些荒凉。其实,北疆大部分县镇都差不多,待明春我再过去,应该是另有一番气象了。”
三殿下道,“如玉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他学问本就极好,在翰林念书能精进的地方有限,他一直盼着做些实事。只是没想到是北疆。”话中带着淡淡遗憾与歉意。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北疆怎么啦,一样是天朝国土,一样得有人去当官。那边儿的羊多的不得了,木香姐肯定上顿羊肉下顿羊肉好的不得了。”李玉华道,“就是贫寒些也不怕,木香姐肯定会在那里建作坊的,无商不富,有商贾地方就能富庶。我木香姐的才干肯定没问题的,她又改进了新的织机。这不是我说大话,裴状元娶我木香姐,真是八辈子的福。”
穆安之现在对白木香的评价也很高,颌首赞同,“能与如玉同甘共苦,的确是个好女子。”
“我比木香姐更好,就是不知某人有没有这个九辈子大福。”李玉华不满的翻穆安之一眼。
穆安之包容的笑笑,一时侍女回禀酒菜已好,穆安之请小九叔吃酒。小九叔这辈子没想过还能有与皇子殿下一起吃酒的机遇,简直荣幸非常。他是个细心人,见穆安之开箸先给李玉华夹一筷子炖肉,心下就觉着这位殿下是可托终身之人。
男人能不能托终身,不看身份地位,端看这个男人对女人的态度如何。
穆安之这样惯着李玉华,可见心里有她。
李玉华虽然还有些生气,也不会让穆安之在小九叔跟前没面子,也夹根炸小鱼给穆安之放碗里,“这个新炸出来的好吃。小九叔你自己夹,别客气。”
穆安之眼眸中似含有不尽笑意,李玉华没好气的想,笑什么笑,要不是看你生得好,我也真喜欢你,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
到底见着小九叔高兴,李玉华也没有气太久,三人吃酒闲聊,十分快活。
可惜穆安之李玉华,都是母族没亲人的,这么个血缘上八竿子搭不着的小九叔就成了亲戚,待酒宴过后,小九叔就先去歇了。穆安之对小九叔的观感也很好,与李玉华说,“是个做实事的人。”
“当然做实事了,小九叔人很好的,实在又能干。要不是先时一直没靠山,我们的生意绝不止于老家州府的规模。”李玉华喝了些酒,揉揉发烧的脸颊,找出昨天看的书翻开书签夹页的地方,打个哈欠,揉揉有些发殇的眼睛。
穆安之凑近些,见李玉华眼圈儿像是轻染胭脂,眼皮打架,“饮过酒容易困倦,今天就别看书了,先去睡吧。”
“去去,别打扰我上进。”李玉华已经下定决心要有一番作为,她一向对自己要求高,如今更是以明圣皇后的智慧来要求自己。据说明圣皇后八十岁仍是日&日读书,手不释卷,李玉华白天事务多,她就每天晚上坚持。
穆安之见劝她不过,也依旧如以往那边坐在小榻桌另一畔读书。不一时,就听到李玉华均匀的鼾声,人已支着胳膊趴小炕桌上睡了过去。
侧脸压着书卷,睫羽垂落,只是两道眉仍是斜飞上扬,透出那么一两分的娇蛮气。
“玉华玉华。”
穆安之轻轻唤两声,李玉华没反应。
穆安之看她睫羽下淡淡乌青,没忍心再叫她,一手轻扶李玉华的后颈,将她抱上床去。
李玉华继续均匀的打着鼾,恶狠狠的想:哼哼,还说兄妹!兄妹你个脑袋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