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宽兮绰兮清兮扬兮

作者有话要说:(1)“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出自宋代张先《天仙子》

(2)四季分为:春夏秋冬,诗句“管他春夏与秋冬”可形象解析此谜面,该句出自鲁迅的《自嘲》)这章难写,写得我头要秃了。

下章剧透:《今日繁都头条,长公主醉酒强吻反被挣扎者失手推下水……》

奚俟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他披上单薄的白色中衣,汲上布鞋,下床,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然后把门打开。门外面是个可爱的小童,约莫十二三岁,生的玉雪可爱,脸上的肌肤吹弹可破。

整个人像是年画童子,他貌似很是有些无语的说:“公子怎么还在睡?莫不是忘记要紧的事了?”

奚俟这才恍恍惚惚想起来,今天是赐宴的日子,他要入宫谢恩。张行道得知他此次成绩不错,居然入了陛下亲眼,被封做皇女侍读,高兴之下就放了奚俟两天假,让他好好休息,然后自己带着他进宫面圣,与众举子一起接受封赏。

小童一看奚俟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是睡忘了。颇有些微词道,“公子还是上些心,大人昨天跑了一整天繁都的大街小巷,才为公子买到最妥帖的吉服。”

奚俟羞愧,想到自己还是有着现代人的通病,没有将皇命当回事,可在此朝代,这可是一族的大事。自己只当捡了个便宜师傅,可忽略了张行道为了他安置住处,为了添置新衣,给他打点,不然周围的同邻举子骤然见新搬来个外来户,怎么可能不欺负。

奚俟念及此,知道张行道是真的将他当徒弟,也不再犹豫,给小童规规矩矩行了大礼,小童惊讶之下避过身去不肯受礼。

小童嗫喏说:“公子现在是官身,与从前不同。只有官阶比公子高的大人才能受公子的礼,这不是羞煞草民。”

奚俟认真答:“且容我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再随老师入宫。”

小童说道:“自然,请公子换上吉服。”

然后外面传来脚步声,走来一娉婷袅娜的女子,以木盒捧着件新衣服,来人是张行道府邸上的管事女子谢妆与,而童子则是跟着张行道服侍的,名唤小稚,随主家姓,也被唤作张稚。

不一会儿,孟春里靠主街的那条小巷子出来一马车缓缓疾驰,驾车女子容颜绝美,随风飘荡的裙摆在空中荡起,灵动的轨迹美丽动人。

宫门口,几十名举子由宫人引着缓缓往里面进入,这时,右边青白玉石阶旁停下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翩翩少年。

少年不到弱冠,一身青绿直缀,并无多繁复的纹路,天然去雕饰。独独衣服腰带巧思天然,是一串黄色白蕊的杏花,绣工精湛。再加上看起来低调实则名贵的衣料,众人纷纷打量起来,猜测他必然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少爷。

少年面容秀美,却又不过分阴柔,而是温润如玉,宽兮绰兮。暗自打量少年的人都被美貌所震慑,有人猜测难道是裴衿见裴公子,可是裴公子年岁应该偏大一些才是。那这少年是从哪里来的呢?

张行道姗姗来迟,从宫里面出来,招呼着弟子跟自己进去,往来的大人物与之交流,这才知道原来这少年就是张学士的得意弟子,前两天鹤唳的夺冠者。

有心人想着,看来裴公子不再是繁都少女梦中春闺人的不二人选了。裴公子虽好,但满繁都谁不知,他只爱肃凛长公主,对别的示爱者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而奚公子除了家世不知如何,相貌才学师承可都是一等一的。

不只是英雄爱美女,女郎也爱俏郎君。

奚俟跟着先生往宫里面去,路过的大监和宫女不管品阶如何,纷纷向着师傅行礼。可是让奚俟吃了一惊,看来师傅的官职不大,但是实权不小,居然能让宫墙里面的人也如此忌惮。

行过巍峨的假山流水,穿过富贵的汉白玉阶,先生大步飘摇袖子随风飘荡的画面深深印在奚俟的脑海里面。

及一盏茶后,二人终于来到举办宴会的桐宫苑。牌匾三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相传是阁臣徐大人的字迹拓印下来。

张行道忙着应付迎面而来的各位大人,奚俟忙里偷闲,抓住机会坐了下来,厚着脸皮忽略四面八方投来的窥探目光。

又一柱香过去,太阳升至半中,女帝携后君良玉才姗姗来迟。女帝一身衮服,不怒自威,十二珠帘垂下来,看不清女帝脸上的表情。而良玉君才三十余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一身朱红色锦袍,绘着鸾鸟。

女帝上位之初,除了封了故池皇夫后,就只有一位皇君,那就是良玉君。而今这么重要的场合,她却携带良玉君前来,朝臣不得不开始琢磨她们这位伟大的陛下背后的深意。

延泽女帝落座后,紧张的氛围开始达到顶峰,诸位臣工也不敢再向之前那样随地穿梭明着套近乎暗里结交朋党。

宴席上都是皇家特供的食材,八宝蒸鹿茸,蒸蟹,烧鹿肉,苏造肘子,燕窝鸡丝香菇丝等荤菜若干,色泽鲜嫩多汁,无不令人垂涎欲滴。兼之各色点心,透花糍,太和饼,茯苓糕,及各色美酒,早些时候所酿造的九酝春酒和从外邦供奉上的西域葡萄酒,还是初时入口甜滋滋,薄有后劲的梅子酒。

奚俟虽然对一道松鼠鳜鱼垂涎已久,但因为距离较远,不敢放肆,只得干巴巴的咬着块杏仁奶酥。姜雁杳余光瞥见,传来小鲲子,低声吩咐几句,小鲲子眼神诧异的往奚俟那边看了一眼,领命下去。

不一会儿,奚俟就发现自己面前多了道菜。奚俟有些微微羞涩,自己刚才确实有些不加掩饰,姜雁杳居然有精力注意到自己。他心里也有些感动,筷子也不由得往前伸。

倏忽,有个青年朝臣提议,“陛下要与民同乐,我等干坐着实在让陛下得不到什么乐趣。不如行酒令,酒量不行的就以茶代酒,或出对子,或猜谜语,赢的人可使输家接受惩罚,表演才艺什么的。”

奚俟精神一震,这不是玩真心话大冒险吗?想当年他上学时,可没少被同学们整蛊。有回被同桌套路,玩输了要对后排女孩表白,就说一句“我喜欢你。”

奚俟因为长得好,成绩好,所以后面的女孩子哪怕知道是游戏,也十分期待,脸都羞涩的红了。奚俟却难以说出口,他认为喜欢不能这么轻浮,不能随随便便对别人说出口。

同学和死党都劝他,劝他说“不要太在意,太在意就是心里有鬼”,“只是个游戏而已,那么当真做什么。”奚俟总之就是固执的不肯说,非要同桌给换成大冒险,然后他就把数学老师写了一节课准备下节课接着用的板书给擦了,喜提数学老师节节提问加作业翻倍。

那边有人题“云破月来花弄影”,下面有人感叹,“化静为动,诗中有画,很有几分月出惊山鸟的感觉。”随后对曰“沙上并禽池上暝”。

又有举子出谜题“淡然看四季”,众人纷纷对不上来,摇头叹气,裴衿见不紧不慢道:“管他春夏秋冬。”

那学子叹服道:“不愧是繁都盛名的南瞻公子,对句巧妙,在下心服。”

裴衿见口头客气几句,话锋一转,对着下排对角的奚俟发难,“奚大人在鹤唳上可谓是大出风头,不知有何才艺献上?”

奚俟猝不及防,回想自己何时与这位满腹经纶的裴公子油锅过节,见场中人都被裴衿见的话吸引,对他投来注意的目光。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奚俟恭敬对着上首行了一礼后道:“可否容下官向侍卫大人借把剑。”

延泽若有所思,微一点头,大太监檀奴揣摩圣意后,让身边徒弟借了把长剑,呈给奚姓少年郎。

那剑身长三尺有余,湛然乍亮,天光映雪,奚俟接过后,倒悬与手臂下,剑尖朝下。奚俟回想那夜,那名神秘男子握着他的手,教他的剑招,于是动了起来。

身法轻灵,先是手中长剑遥指桌椅摆放瓜果的东南角,然后手臂微弯,呈半折,剑发生了一个诡异的变幻。脚步穿花问柳般的从容写意,忽然一振臂,剑势急转直下,有若晴天白鹭斜飞。身形飘逸如风,疾若雷霆,又温煦如和风,缠绵悱恻,剑招虽然只有其形,但意境模仿的有□□成了。

场中人为这剑舞惊艳万分,良玉君本来也觉得这舞甚为惊艳,直到他看到身边女帝眼中略显痴迷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

陛下不会是要迎新人入宫吧?

他和姜雁杳那个总也不死的孽障斗的热火朝天,陛下或许看出来两人面和心不和,但却也一直偏帮自己。良玉觉得自己还是很得陛下宠爱的,虽然陛下从不在他那里露宿,但是后宫总共才两个人。陛下不去他那里,难道要去那座被废弃的冷宫吗?

可若是迎新人又不同,那可是来分他的宠爱的!

良玉君暗自较劲,绝对不让女帝纳他。

其实他真的误会延泽帝了,女帝只是见着熟悉的剑舞,目眩神池间似乎又想起来幽闭宫门的冷情人。

姜雁杳神思不属,看着少年剑舞舞毕,惊艳四方,眸色深沉,不明的打量起来眼前的少年。

他身上的秘密可真多,不只本殿初次见就喜欢,看来父后也很喜欢他。

这剑舞本殿只在父后那里见过,叫做“朝歌破阵舞”,他又跟多年幽闭寄鱼的父后是什么关系?

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姜雁杳的笑意不见眼底,再暖和的日光也难以融化她眼神中的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