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
感觉上特别冷!不只是冷,还有一点不对劲。高志想起身,下巴立刻挨了一下,双臂被人按住,嘴巴被贴上胶布。
仿佛是作梦!眼睛也被蒙住。
这一来,梦眞的结束了。身体被拉起使他清楚醒悟到不是在作梦!
被扭至背后的双臂无法动弹。脖子已被细绳状之物勒住,试图抵抗时,绳索就勒紧。
背部被人推着。
好静谧!风非常冷,双腿被冻僵,他是赤足。他想叫说“至少也让我穿上鞋子”,但发不出声音。
走廊、楼梯……即使闭着眼,他也清楚知道。
楼梯下是道路,对面是独户住宅,庭院里饲养着很会吠叫的狗,狗在吠。
即使是半夜回来,那只狗也不会向高志吠叫,因为他会叫狗的名字——那是白色的牧羊犬,叫贝蒂。
此刻他却无法出声。
有车子等着。上车时,脚胫撞到,头部也撞到,似乎不是大型车。左右各一人,前面两人。脖子上的细绳被解开,双臂仍被紧绑在后。
没有人开口。
高志试图辨别方向。向左行驶一段路,立刻停车,大概碰到红绿灯吧!然后又开始前进,约莫两、三分钟,右转,然后左转。这地点,他知道大略是何处。车子上坡,是野毛山。又马上下坡,并非往高级住宅区。右转。高志开始胡涂了。
车辆来往似还不频繁,也许是不太有车子经过的道路吧!高志只能靠听力。
电车、汽车、自行车都行。但,他什么也听不到。而且,车上的收音机响着,有女播音员开朗的声音。
约莫行驶十五到二十分钟吧!进入砂石路,这点,从轮胎摩擦声和车身的摇晃可判断出。车子很快停住,前座有一人下车。
等了两、三分钟,不,也许只是二、三十秒。
被拖出车外。脚底踩着碎砂石,然后变成水泥地面。是住家,不像是仓库或车库,有住家的气息,有人在生活的气息——正因为眼睛被蒙住,才更能清楚感觉到。
爬上阶梯,脚碰到门坎。然后,脚趾被柔软物体包住,是地毯。
室内流动着暖和的空气。
坐下来,手腕上的绳子被解开。高志正松了一口气时,又被戴上手铐,左右双手不同的手铐!肩膀被推,背部有硬物抵住。
他想挪动双手,但,手铐似系在某样物体上。虽然不是被拉住,却根本无法自由活动。
感觉到有人在四周,三个人。车上有四个人!对了,听到远去的车声,那么,剩下三人了?
耳朶忽然被揪住。
“有事情拜托你帮忙!”语气比身体所受到的待遇诚恳多了。揪住耳朶的手非常用力!
“你愿意听听吧!”
高志想说:把我眼睛和嘴巴上的胶布撕下。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猛吹气。
“如果你乖乖听话,我们可以付你一笔你想象不到的巨款。”耳朶总算被放开。好烫!还有,本来被细绳绑住的手腕也开始有血液流通,有一股几乎无法忍受的剧痒。
他等对方继续说话,但,却没声音。
房内只剩一人,其他两人呢?手腕好痒,让他无法把神经集中于耳朶。
像是把什么东西放在桌上的声音,然后是有人在椅子上坐下的轧轧声。
男人一句话也没说,屋里似无别人。
手腕的剧痒终于消失,连指尖都恢复感觉。挪动脖子,缩回双脚,他想站起身,但,才到一半,手铐就顿住。右手好痛,似乎手炼已嵌入肌肉内。
没有人说些什么,仿佛是无人的房间。但是,高志仍意识到有人正凝视自己。眞的只剩一个人吗?还是另外两人也在旁监视?
他试着想自己能做些什么?暴躁动怒只是白费体力,对方根本不会理睬。
只能静止不动了!
高志累积唾液在口腔内,用唾液从唇间往外挤出,试着在紧贴的胶布和嘴唇之间形成缝隙,毕竟,只要湿濡,多少会较易剥落吧!
舌头似能自双唇间伸出了,他用舌头推着胶布,出现些许缝隙。只是这项作业,已使他的下巴根部疼痛。
闭上眼——当然只是下意识使然。本来就被贴上胶布,眼皮根本动弹不得!会下意识想闭眼,代表已经豁出去了,既然自己什么事也不能做,唯一的方法就是等待别人采取行动。
内心有着强烈的不安。他明白对方的目的是让自己抗拒不了时间,就像蚕吃桑叶般,让不安的心情使自己瘫痪。觉得应该能睡得着才对,在昼夜都工作的那段时间,即使只靠墙站立极短时刻,也能睡着。那都是为了生活能够过得奢侈些,能赚足买车和名牌服饰的钱!
和当时相比,现在已有好几倍的钱。只要认为这样被绑架也是工作之一即可,为了赚钱,多少会遭遇些许不自由的。
似乎睡着了,但,确实如何不知。感觉上是同样姿势和同一地点。右手腕有些不舒服,没错,手炼嵌入肌肉内。他暗暗告诉自己:这是很特殊的案例,无论如何痛楚都必须忍耐。
又一件令自己介意的情况出现。有了尿意,而且愈来愈急。虽非到了无法忍耐的程度,但,表达意志总可以吧!何况,也能由此知悉对方目的。
他举高单脚,放下,在地板敲出声响,接着再一次。然后缩回膝盖,伸直,反复动作。
听到有人动作的声响。
“愿意乖乖听话了?”
高志反复同一动作。
“喂,快回答。”
怎么做才好?是摇头?高志用力颔首。
“哦!眞的?那么,说出你所做之事。”高志用力摇头。
“不是愿意乖乖听话吗?”高志颔首。
“那,说呀!”
摇头。
同样情形反复三次。男人咋舌。高志眞的快要忍不住尿意了。
“你打算如何?快说。”脸颊的肌肉被用力一拉,感觉上好像皮肤都被扯掉。高志嘴唇嚅动:“让我小便!”
“哼!原来是这个。”
“我会尿在这里!”
“好吧!你再忍一会儿。”感觉上男人走出房间。要大叫吗?眞的,他很想大叫。但,最先进来的一定是那些人吧!然后,嘴巴又会被封住!于是,他勉强把声音咽下喉咙。
有脚步声传来,是三个人。
“快点!”
脖子被勒上细绳,相当紧。然后,手铐被打开,但,双手立刻被拉至面前,再度铐上。这些人做事很谨慎!
身体被从两旁扶住,站起。细绳拉紧,稍微扭头就觉剧痛。
离开地毯,走到铺木板处。脚趾冰凉,空气也很冷。
门,磁砖。
肩膀被抓住。
“好了,可以尿啦!”
这已经不是能在乎别人是否在看的场合。他撒了很长的一泡尿。这中间,他什么都不能想。
“好了没?”有声音问。
身体被拉回木板地。
“舒服多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维持三个小时同样姿势,却只说这句话。”三个小时?看来自己果然睡着了。不管这些家伙想出何种手段,自己一定能克服。对于自己能睡着,高志心满意足!
这与神经粗细无关!就算在哪里被杀,那也无关紧要,人一死就没什么恐惧了,反正,那已非自己。
回到原先的地点。被手铐铐住。
“嘴巴还要贴上胶布?”
“你不喜欢?”
“刚才你们要我回答,到底是什么?我该如何回答?”嘴巴没贴上胶布。可能是打算谈判吧!
“怕被我见到你们的脸孔?”
“把眼睛的胶布也撕下。”从未听到这个声音,不是年轻声音。
“这种手法对他无效!”好像眼皮被撕下般的一阵剧痛。亮光射入脑海中,有很长一段时间,眼皮无法撑开。
“想看我们的脸孔,就仔细看好了。”
“我并不想看。”眼皮还是撑不开。
“能否再活着看到别人,就看你的回答了。”好像曾听过这么一句威胁的话。
微睁眼。好亮!但,并非不能忍受。反而是刚才胶布被用力拉掉,眼皮非常痛楚。
有三个人。正面椅子上坐着中年男人。一人蹲在高志身旁,另一人站在门边。
桌子,一张椅子,摆满酒瓶的橱柜,灰色地毯,淡绿色的百叶窗。高志是被绑在一张如医院常见的铁制病床之床脚上。
“川本,你是为了钱才替室田工作吧!”最先开口的是蹲在身旁的男人。露出笑容时,一边嘴唇往上翘,似乎只有半边脸孔在笑,看外表还不到三十岁。站在门边的男人更年轻,约莫和高志同龄。自己被蒙上眼和嘴时,是这家伙在旁监视吧!
“你拿了多少钱?”
男人点着香烟,烟雾飘向高志的脸。“反正,不可能是很大的金额吧!为这点钱卖命,你不觉得很蠢?”高志丝毫猜不透这些人是何等人物,他们和那些只会耍拳头的地痞流氓不同。
“能把手铐也解开吗?”
“抱歉,你忍耐些吧!我们是不想过分动粗,才用手铐铐住,至少,比用绳索绑住好些,不是吗?”
“能抽根烟吗?”男人又是半张脸在笑。然后,对着高志脸孔吹出一口烟雾。
一迭钞票丢在高志脚边,中年男人丢的。
高志抬起脸。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只有他身穿朴素西装,打领带,很旧的领带,如果戴上眼镜,看来就像是规模不小的公司之课长级人物。“东方”就多的是这种人物招待客户前来寻欢作乐。
又是一迭钞票飞过来。
“这样已够买prelude了,你的喜美不是被撞了吗?”对方知道车祸之事,果然是和水田有关的人。这么说,是那个叫大贯的议员派来的?
又一迭钞票飞过来。
“这样已经能买一辆不错的车了。”钞票是四迭。
“凭这些钱,任何国产车都能买到,即使是进口车,也能买到不错的中古车了。”第五迭钞票!
“眞是吓我一跳!”高志说。
“是吗?”
“最近的汽车推销员都用这种方式卖车?”
“何必装蒜呢?你不想拿这些钱?”
“我是很想,你也一样吧?”
“能拿到手的话,我什么事都会干!更何况,又不是要你做很困难的事。”
“杀一个人五百万圆,未免太便宜啦!”
“你要多少钱才干?”高志和男人对望着。男人没笑,直视着高志。
“我是开玩笑的。”男人说。“你刚才说的是眞话?”
“一瞬间,我觉得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是像你们这样的人!”中年男人笑了。“我终于了解室田为何会看上你的理由了。你实在不像只有二十五、六岁,胆识够,到底你曾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生呢?”
“人生?这个话题太夸张了。”
“你为何不害怕呢?眼睛和嘴巴被封住,双手又被铐住,居然无动于衷。”
“只是没表现在脸上罢了。”
“算了,这些都无关紧要。但,五百万圆的话题,你想听听看吗?”
“你们要我怎么做?”
“出面作证,很简单,亦即,设法让某一会议的结果在法律上被判定无效。”
“是昨天在长峰医院的会议吧!”
“水田告诉过你了?”
“是你们找那种男人出面的。”
“如果他出席,结果或许会不同,但,他没去!我们希望证明那是因为室田命令你拦阻水田的。”高志很想抽枝烟。他想:是什么时刻了呢?早上八点或九点,或是更晚了呢?外面的亮光几乎全被百叶窗阻隔了。
“现在说明详细情形也没用,我并非要求你作伪证,而是眞实的证书,而且,坦白说,你也有可能因此被处罚。”
“算了吧!我可不想自找苦吃。”
“虽是处罚,或许只是写一份调查报告即没事,最严重也只是罚款两、三万圆。”
“为了这样就付给我五百万圆?”
“奇怪吗?在法律上而言,我们是正当的。”
“那么,只要把我交给警方不就行了?”
“我们会这样做。不过,若你不证言是受室田的指示采取行动,这样做毫无意义。虽然需要各项手续,但我希望在明天之前予以解决。”明天是二十九日,而且是周末。
“你欠了室田什么情吗?”
“没有。”
“不管如何,你都会被送交警方,而且,大概都会受到同样的处罚。既然这样,何不说出室田之名,那样还能平白拿到五百万圆。”
“这个建议不错。”高志看了中年男人一眼,微笑。“但只为这点小事,可以找个缺钱的小流氓就行呀!给他五百万圆,他连陪法官老婆上过床的证书都会指证历历。”
“希望你仔细考虑考虑。”中年男人不理会高志的玩笑话语。“我不希望彼此留下不好的回忆。”
“我已经觉得无法忍受。”
“才刚开始呢!”眼睛又被胶布贴住。正想开口,连嘴巴也被封住了。
“你再好好考虑一段时间吧!在你完成证书之后,五百万圆就会付给你,毕竟,我们并没有足以彼此信任的交情。”对方希望自己出庭作证,那么,是不打算杀害自己了。但,高志并未松掉一口气,因为他本来就不认为自己会被杀害,如果要杀人,更简单的方法多得是!
房内又恢复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