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伤并不严重。
高志重新系好领带。对这种小地方,他非常神经质,总要让宽细两头完全同样长度才满意。
电话铃声响了。正午刚过。
“刑事来找我了。”西村的声音微颤。
“我们?”
“是为了冈田的事。我们受到怀疑啦!”
“你也是。我们不是谈过要一起收拾掉冈田吗?”
“谈过就会被逮捕?”
“但,刑事怀疑了。”
“别管他。”高志挂断电话。
他放弃出门了。要找工作,什么时候都行,还是先等刑事来,看他们怎么说吧。
扭开电视。等了不到十分钟,便有人敲门。
是两位男人,出示了警察证件。感觉上,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西村时夫,‘艾尔·席德’的服务生,你认识吧?”
“嗯。”
“你们常见面?”一位说话,另一位沉默不语。但,同样似曾照过面。
“西村发生什么事吗?”
“他曾告诉过你什么事吗?譬如,会惹出话题的重大情事之类。”
“他曾说要杀人。”高志微笑。
至少,被怀疑的并非只有自己一人。
“杀谁?”
“叫什么名字呢……我忘了。他常说这种大话,却……”
“为何要杀人?”
“当然是生气喽!”说话的中年刑事有瞇眼的习惯动作。另外一位年轻的反而是睁大眼睛。
高志笑了。
中年刑事瞇眼。“有什么好笑?”
“实在很像!电视上的推理剧内不都是这样问话吗?”
“原来如此。”刑事又瞇眼。脸上浮现些许笑意。
“嗯,他终于眞的杀人了吗?”
“为何你会认为是杀人?”年轻刑事开口,语气比中年刑事严厉得多。
“因为那家伙最近一直念着要杀人,而且好像相当认眞的样子。”说着,高志又感到好笑了。
西村虽是从十七岁就开始玩摩托车,却是连飞车党都不敢加入的胆小男人,一看即知是否能够狠心杀人!想到这里,高志拚命忍住笑意,紧绷着脸。
“你是‘东方’的服务生?”
“以前是,但,现在被开除了,因为和重要的客人打架。都已经到了岁末,却必须另找工作……”
“和谁打架?”
“不知道,只是,对方是店里重要客人的家人。”
“重要客人叫什么姓名?”
“你们到店里问不就知道了?”
“十二月四日,正确时间应该是五日凌晨,你在何处?”
“这里吧!”
“什么意思?”
“我通常都回家,但有时也会到外头去疯一疯,只是,日子已记不太清楚。”
“那是三天前的事。”
“三天前?没错,是在这里。”车子停放在距住处颇远的巷道内,邻居们不可能听到车声,也无人会注意自己回来的时间才对。
“你认识崎田贡?”中年刑事再度开口。
“认识呀!很熟。”
“听说他现在回静冈?”
“应该是十月底回去的吧!”
“和他是何种关系?”
“他本来也在‘东方’,因为以前照顾过他的人在‘艾尔·席德’干经理,所以跳槽了。”崎田比高志早进“东方”一年,在高志进来之前,还干着现在良介所干的工作。以外表来看,绝对无法想象是那样懦弱,但,或许应说是温柔吧!
高志在外面忍受风寒的赶走想在店门口停车之人,或是帮客人拦下空出租车时,他一定会偷偷拿酒来,并且低声说他很了解在外面的痛苦。
西村进入“东方”时,崎田已跳槽到“艾尔·席德”。高志和崎田一起工作不到三年,但,西村想离开“东方”时,介绍他去找崎田的是高志。
“崎田和西村好像很亲近?”
“嗯,是可以这么说。”
“这一个月内,西村去找崎田两次,你却没去。”
“是指我缺乏友情?”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崎田和西村似特别亲近。”
“在同一家店工作嘛!”刑事若这样认为,就让他们认为好了。高志本来想说“我和他也很亲近”,话未出口又吞咽下去。
在同一个房间一起生活了一年半,房租和餐费都均摊。崎田有积蓄,但,高志不喜这样,他把多余的钱拿去买流行服饰,用一根木棒顶在小壁橱内,代替衣橱使用,棉被则堆放在房间角落。
崎田是为了结婚而存钱,虽不知存了多少钱,但是,这笔钱并未用于结婚之上。
刑事没有再执拗的问下去。边关上门,高志想,自己完全未被怀疑,他们只认为西村有对冈田下手的可能性。眞是一群笨蛋,不管他们如何怀疑,没有杀人的人就不会是凶手!
高志很满意自己能够冷静的应付刑事。
自己未免把算盘打得太如意了。殴击冈田时,毫未想到会有这种结果,不过,应该没留下任何证物在现场。
高志打开壁橱。沾血的衣服和铁管一齐放在纸袋里,之后,重新想想,又把铁管拿出,纸袋里只放衣服。因为,铁管只要丢进海里就行,一定很快就会腐蚀。
躺在榻榻米上,松开领带。心想,不可能找到正当的工作干。但,他并未后悔!道路是为了被人踩踏才存在,踩过之后,又会有另一条路。
叼着烟,向天花板呼出烟雾。房间似在摇晃。
他闭上眼,发现摇晃的并非房间。
这里虽是都中心,却是极不引人注目的场所。
砖红色的公寓,大门紧闭,没有门把手。旁边有按钮和通话机,似是采用卡式的钥匙。
来访之人必须先通话。
拿起听筒,按了房间号码的按钮。
“我是川本。”
门开了。里面铺着地毯,鞋音完全被吸收了。玄关大厅右手边有两座电梯。
上了八楼,确定房间号码后,再次按铃。
门开了,室田走出。“进来吧!”似非住家,而是办公室。沙发组,大办公桌,两支电话。墙上挂着一幅大型油画。
坐下时,皮革发出声响。
室田穿白衬衫,没打领带。
“在电话中不能说的事是什么?”
“是你这么说的。”
“嘿,一副想打架的样子?”
“不,我只想找份工作。”
“不想再干服务生?”
“会找工作,当然是失业了。”
“因为我的事?”室田衔着一枝烟,用桌上的打火机点着。房间大约有十二、三张榻榻米大小,打扫得很干净,可能是请清洁公司帮忙吧!
“被革职了?”
“我不是想向你要人情,只是因为你叫我来,也给了我名片,而我觉得这样最省得麻烦。”
“如果是因我而被革职,我可不能不重视。”
“有什么事做吗?”
“你的性子倒是很急。”室田笑了,跷起二郎腿,喷出烟雾。
“也不是性急。如果你叫我来的意思只是要我来玩玩,那我就必须走了,毕竟,我现在是不能没事干。”
“你在那边拿多少薪水?”
“十四、五万左右吧!如果勤劳一点,也能赚些小费。”
“薪水是不错。”室田捺熄香烟,凝视着地面。
高志瞪着对方:心想:是想低价雇用我!
室田唇际浮现微笑。“我不付薪水,因为,这里并非公司。”说着,他用手制止高志站起。“工作是有,而且,每件可支付固定金额,如果成功,另外再付酬劳。”
“我可不想干危险勾当。”
“不是违法的事,只是若碰到脾气较坏的对象,会发生像那天晚上的事态。”
“看来还是很危险。”
“每一件工作固定支付十万圆,酬劳的话,依当时状况而定,不过,应该会有百分之二或三。”
“不算合理嘛!”
“如果是五千万圆的百分之三呢?如果是一亿圆的百分之二呢?”
“五千万圆和一亿圆,会是什么?”
“你要做的工作。”
“我不懂。”
“你终究会懂的。不过,我要再提醒你,反正不是违法的事就对了。”高志叼着香烟。他在想,解决一件工作要花多少时间呢?两个月?抑或三个月?若是那样,日子就别过了。对于不知能否成功之事,只拿十万圆,却花掉那样长的时间,不值得。
“要喝杯威士忌吗?”
“既然来了,就叨扰一杯吧!”室田站起,走向木制、有雕刻图案的酒柜。那东西看起来相当值钱!
室田从酒柜内拿出两只杯子,以及酒瓶。
“你们店里有这种酒吗?”
“没有,顶多是较高级的苏格兰威士忌。”
“男人必须喝波本(bourbon)威士忌,尤其是男人在谈事情时。”高志颔首,他喜欢这样的说话态度。
“别认为事情很难。”
“和赌博一样吧?不成功就赚不到钱。”
“不是有十万圆吗?”
“那点钱不可能维持几个月的生活。”
“只是一星期。至少,每一件工作不会超出一星期。”高志心动了。一个月有四个星期,那么,即使不做事岂非也能拿到四十万?
“总觉得听起来很吸引人……”
“附带着危险呢!像那天晚上的我。”高志伸手接过酒杯,一口气喝光。喉咙灼痛,然后扩及全身。
“开车?”
“是的。”
“这样喝法不行。”
“工作是和这类似吧!”
“原来如此……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你很干脆。”
“如果我没做事只是拿钱呢?”
“没关系。如果连续两件工作都没收获,只好请你走路了。你的前任者就是受伤后这样做,结果只好离职,当然,没有遣散费。”室田微笑,啜了一口威士忌。“川本,你几岁了?”
“二十五岁。我在‘东方’干了六年。”
“高中毕业就在那家店?”
“最初是在工厂,但是薪水不够花用,只好到‘东方’兼差。”室田把威士忌的瓶盖盖上。
高志说“再来一杯”,但,室田回答“别过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