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高挑的女人!一百六十八公分,再穿上高跟鞋,足足有一百七十五公分。又烫个蓬蓬头,几乎和高志没有两样。
高志双手提着百货公司的纸袋,走在伊势佐木町的街上,简直就像跟班的司机。
即使这样,她也眞是喜欢购物的女人。下午常被她叫出,当然是帮忙搬东西了。
“不会还要再逛一家吧?”
“可是,我想替你买一条围巾呢!”
“我不要。”惠眞耸耸肩。
也不知道这是否她的本名。房间的门牌只写着“村山”两字。
“我饿了,去吃饭吧?”
“好哇!”她连吃顿饭也喜欢摆阔。高志每次叫菜时,总是不停想到皮夹子里还有多少钱。
这和惠眞无关,他不会让她付账,至少,他不想成为连吃顿饭也让女人出钱的男人。
惠眞手边的钱比他多!
“昨天怎么回事?”在海边饭店的餐厅碰面时,惠眞问。
平常,去找她时都会先打个电话,确定大胡子老头在不在,昨天却直接前往,而且硬拖着她上床。
“怎么啦?和平常不同?”
“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样粗暴。”
“妳不是很高兴吗?”桌子底下,胫骨被踢了一下。
惠眞开始时抱怨着,但是很快转为兴奋,当高志想走时,更是拉住他,不住挑逗着。
正因为处于那样的状态下,她根本未注意到高志腹部的瘀肿!
虽不知道大胡子老头和她在床上时是何等模样,但,可以确定无法令她那般兴奋。也因此,平常只顾着买自己东西的惠眞,居然说要买围巾送他。
“我是问你为何绷着一张脸?”
“怎么说?”
“刚刚购物时,你从没笑过。”
“无趣呀!”
“笑话!以前你都是摇着尾巴跟在后面。”
“尾巴?”一瞬,全身血液冲往头顶,高志极力抑制着不让自己站起。
摇头摆尾……没错,自己确实会像狗一样,而且,只为了惠眞比自己大了三、四岁!平常,对其他女人都是粗声粗气的,甚至都是对方主动摇头摆尾的接近自己。
食物上桌了。由于是快餐,并不太贵,就是贵,现在也已不在乎!
他暂时专心于吃炸猪排和饭,连惠眞吃不完的,他也一并吃光。
“大胡子什么时候来?”
“最近不太一定,有时候会说刚出差回来,突然的就来了。”
“甩掉吧!”
“谁?”惠眞轻笑。
公寓、购物的钱,全部都是大胡子的。高志也知道惠眞舍不得这些。
“咖啡都凉了!”
“我不想喝咖啡。”
高志挥手叫来服务生,点叫白兰地。他曾听过,饭后应该喝白兰地。
“司机不能喝醉酒。”
“没啥了不起,谁会想到大白天就喝酒?”
“车子撞坏可不行。”
“大胡子会再买一辆给妳。”
“也对呀!”
“不是眞心话吧?”惠眞叼着烟。高志本想送上打火机替她点着,途中却停止了。
“怎么啦?”
“车子眞的可以撞坏?”
“没关系,反正,他还是会为我花钱。”
“可不便宜喔!”
“那又如何?他和你不一样。再说,能让男人花钱,那种感觉实在很愉快。”惠眞自己点着香烟,用的是女用红色都彭打火机。那也是大胡子的钱。
惠眞开的是3系列的鲜红BMW。她不喜欢开车,即使出门购物,都会找高志。但,座车是BMW,对惠眞另有意义,就像貂皮大衣和每周一次的全身美容一样。
高志喝光送上桌的白兰地。为何饭后喝白兰地,他也不很明白。
“他也不是有无限的钱可以花用,车子和公寓都是贷款的,名义上算是公司之物。想一想,还眞小器。”
“妳干脆当我的女人就行了。”
“就算是公司的钱,钱仍是钱,对吧!”惠眞捺熄烟,站起。
对于慌忙提起东西的自己,高志心想:目己还是狗!账单仍在桌上。
良介抓住高志的手臂,在耳畔说:“总经理来了,好像是为了昨天的事。很可能你揍了不能揍的人!”良介的眼窝下方出现清楚的瘀青。
“为什么知道是昨天的事?总经理什么时候来又有何关?”
“他和长谷川谈话呢!经理倒还未到。”总经理力石幸一比高志小一岁,在高志被派去打扫厕所时,他刚大学毕业进入店里当总经理,从最初,就已是截然不同的人种了。
现在的经理和长谷川都是从服务生干起的,但,力石幸一只因为是董事长的儿子,没有从最下面爬起。感觉上似是理所当然,又似不对。
高志在更衣室换上燕尾服。
长谷川立刻来叫他。
办公室在同一栋大楼的六楼,二楼至五楼是饭店客房,这整栋楼层皆为董事长所有。
高志很少上到六楼。
力石双腿搁在大办公桌上,正看着晚报。
在长谷川催促下,高志低头。
“川本,你精力不错嘛!”
“是为了昨天的事?”
“知道的话,你就去道歉。”
“为什么?”
“你没告诉他?”力石望着长谷川,说。双腿自桌面移下。“你昨天揍的人是山本工务店的总经理。他们董事长每个月要来我们店里照顾三次,你这么做,等于是殴打客人呢!”灰色的三件式西装,手扶着眼镜,力石笑了。“只要道歉就行,伤势并不算严重。”
“他们揍了良介,又打算在店里闹。”
“那都无所谓!反正,你若去道歉,也许可以留住一位重要客人。”力石从皮夹子里拿出三张千圆钞,丢在桌上。
是要高志买鲜花吗?
他根本未问及姓室田之人的事。
在等电梯时,长谷川说:“山本工务店的董事长来过电话。”办公室在六楼一隅。其他房间做何用处,高志不知,也从未去想过。
“干我们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道歉,不管对方说些什么,只要低头致歉就行了。”
“眞无聊!”
“你不想被革职吧?也没有扣你薪水,甚至,连买鲜花的钱都替你出了。”
“如果我说不去呢?”
“和我无关。”电梯门开了。
高志没去拿那三千圆,但长谷川拿了。此刻,上衣口袋被塞进那三千圆。
“山本工务店在哪?”
“常盘町五丁目有一栋山本大楼,住家和公司都在一起,一楼是办公室,二楼为住家,三至五楼是出租房间。”
“总比饭店好些。”走出电梯,高志直接前往。距离并不远,步行也不需要多久,只是正逢下班时间,行人很多。
买了鲜花——三千圆能买的花并没有多少。
是栋比想象中更破旧的大楼,若非五层楼建筑,很容易被误以为是木造。
穿制服的女人在打电话。
“你是‘东方’的服务生?”搁下话筒,女人问。
眼镜后的眼影擦得很深,看来似已三十岁出头。
“你揍了总经理?”
“是我不好。”高志递上花束。
虽不知女人是谁,但,并无别人。
“眞令人痛快!如果再多揍几下更好。”说着,女人伸伸舌头。
“总经理呢?”
“在呀!可是,你最好不要见他。”
“上面命令我向他道歉。”
“是吗?”颔颔首,女人拿起话筒。
高志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里面的门开了,昨夜那男人走出,脸部肿得很严重。
高志低头致歉——若正面看着对方那扭曲的脸孔,很可能会忍不住的笑出来。
“没关系,我昨天火气也太大了。”
“我不知你是敝店最重要的客人。”
“把事情忘掉吧!你本来就不该让我进去的。”感觉上这人似乎不坏。有些男人虽然脾气很好,却也有动怒之时。
高志再次致歉。
“虽号称工务店,我们和工人没两样,名义上挂着公司或总经理之类的头衔,却根本没事干。”女职员微笑。
“对不起。”说着,高志走出山本工务店。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向客人低头,只要当成一种礼貌就行,何况,对方比自己更客气呢!也许,只是他父亲莫名的发火罢了。
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着香烟。
忽然,后脑受到冲击,高志整个人趴在路面,一瞬间,好像晕厥过去。
身体被人拖着,但,却无法动弹。
好暗!大概是巷里吧?燕尾服可能弄脏了。长谷川每星期会严格检查一次燕尾服,如果发现钮扣掉了,马上会被扣薪。
隔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始想到底是谁下手。看不到人,而且,也不像要再继续动手的样子。
“躺下了吗?”
很熟悉的声音——就是刚才说话的那男人。
高志嘲笑自己:想得太轻松了。
侧腹部被踹了一脚,有热呼呼的东西从胃内往上冒。
“如果没有这家伙,不会让室田跑掉。”高志计算着人数。从脚步声听来,似有两人,不,是三人。
后脑开始疼痛——头发被揪住。鞋子朝脸孔飞来,霎时,视界火红,但马上转为黑暗。
又被拖一段路,然后被抱起,丢进箱内,是车子,好像是旅行车的行李厢。
车子动了,是要载至码头丢进海中吗?
头很痛,他闭上眼。情况仍旧相同。他想喊“停车”,但发不出声音。
车子每一摇晃,头就剧痛无比。全身被汗水湿透,只有背部冰凉。
车停了,高志松了一口气。感觉上,身体好像勉强能动了。
被丢出车外。不是海,似是马路。闭上眼,数着一、二、三……数到十,睁眼,想仰起脖子。稍微能仰起了。他再重复同样的动作一次,上身也能挪动了。
爬到路旁,靠在建筑物墙壁。是很熟悉的地方——“东方”后面的巷内。
也不知道经过多少时间,终于能够站起。
“川本先生。”走出巷外,良介跑过来。“你怎么了?”
“闪开。”
“你浑身是血,燕尾服也完蛋了。”良介喃喃念着说会被扣薪——因为燕尾服是店里提供的。
进入更衣室,女侍应生们尖叫。
长谷川冲进来。“你是怎么搞的?叫你去道歉,你又打架?”
“我什么也没做。”
“燕尾服破破烂烂的,那可不是你的衣服。”
“反正,我今晚看来是无法工作了。”
“你可以不必来了。”声音听起来很远。
高志坐在椅子上,无数次摇头。
“总经理说你已被革职!”
“我早就猜到了。”
“你眞笨!好不容易干了六年……”高志再转动一次脖子,站起。
长谷川后退。
“滚开!”高志说。“你想挨揍?”
“川本,你别乱来。”
“我要出去。这种燕尾服,还你!”他扯掉钮扣,打开自己的衣柜。
“你可以不必来了。”
“你这人可眞固执,烦死了。滚开!如果要看我换衣服,可要收参观费。”
“你是在对谁说话?”
“卖淫俱乐部的无耻主任。”他扯掉衬衫钮扣,用衣袖擦脸。
不知何时,长谷川和女侍应生们都不见了。换好自己的衣服,一切就结束了,这里,他并未放置任何自己之物。用力一踢衣柜门——六年的时间发出巨响,又关闭了。
没有人出来送他,良介只是僵立在门口。
头很疼,脸孔和腹部也痛,但,会痛表示已经恢复正常吧!走路的样子也正常。
“川本。”
肩膀被人拍一下。
“为了室田的事被革职?”是阿纯。穿着微脏的厨师制服,脚上趿着凉鞋。为了穿凉鞋,常被长谷川唠叨,但,阿纯不理睬,即使冬天也一样。
“姓室田的是你朋友?”
“以前那家店的上客,也来过这里两次。”
“是我自己太大意了。”
“长谷川讨厌你!你太有个性了。”
“我从来不认为他喜欢我。”车子,灰色的喜美。高志找口袋里的车钥匙。
“找室田应该会有事做,他是个好人。”
“什么意思?”
“我希望你继续正当工作。”
“阿纯,你喜欢正当的工作?”
“室田好像有各种门路,而且,似乎想邀你加入。”听起来,阿纯的意思似叫高志去找室田。
上衣口袋里还放着那张名片。同时,记得室田也叫自己去找他。
“我告诉你聪子在干什么吧!”
“别提那种无聊话。”聪子是阿纯迷恋上的女人。听说有了男人,也生下一个孩子,目前在千叶的酒廊上班。
“好像生活不很如意。”
“别说了。”
“我一直在困惑,不知是否该告诉你。现在告诉你的都是听人家说的。”
“我已忘掉她了。”
“阿纯,何不找个更好的工作环境呢?只是替一些酒鬼弄东西吃,未免太没意思。”
“你好好关心自己的事吧!”高志打开喜美车门。阿纯的手则扶在车门上。
“别急!凭你的能力,在其他店里也找得到工作。”高志没回答,启动引擎。灯光照亮巷内的暗处。头还在痛。
阿纯关上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