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光接近了。
是车灯!出租车急驰而过,乘客是个单身女性。
高志朝掌心哈着气。只有等待!心情比身体更冷。三十分钟过了,但,感觉上有一小时之久。
抬头望着夜空,是都市里难得一见的灿然星辉。
几乎已经见不到行人了。他等待的这段时间内,只有两辆出租车驶过。在路灯和门灯的照射下,静谧的住宅区并未完全被黑暗所笼罩。
早就不再想自己为何站在这种地方了。从站在这里开始,只有等待而已!每当思维转移,他就反复的从一数算到一百:或是燃着一根烟,静静凝视着亮红的一点;或是用力搓揉双手。
已经是凌晨三点过了。他打算等到四点。而,如果那家伙没回来,也还有明天!
他再次哈气于掌心,双掌互相搓揉。插在腰间的铁管碰到后面的墙壁,发出干硬的声音。很有分量,几乎要从腰带溜下。
他用右手抓住。冰冷的铁管逐渐转为温凉。
有脚步声接近,是一个人。高志从腰间拔出铁管,背倚墙壁。脚步声愈来愈近,毫无来由的,他断定是那家伙。他吸一口气,吐出,再连续三、四次,脑筋总算稍微清醒些了。
那是很悠闲的步伐。高志眞想从巷内冲出,身体也有这样的冲动,于是,他以右脚尖踩住左脚,闭上眼,数了五下之后,睁开。他告诉自己:距离还太远,必须等对方走到这里,反正,随时都能够找到机会下手,不必急,耐心等着。
终于靠近了。步伐仍旧不疾不徐!
只差一点距离了,但,脚步声忽然停止,是被发觉了吗?
有清喉咙吐痰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又响起。
手插在大衣口袋的家伙走过高志身前。就是现在!因为是在对方背后。但,身体却动不了,并非害怕,事实上,自背后突然攻击比想象中困难。
心想着应该还来得及,高志缓缓自巷内走出。
“冈田!”他冷静叫着。
冈田站住脚,回头。
像这种事,根本没必要在寒冷的巷子里等待,更适合的时间和地点多得是。
“是川本吗?”
“我正在等你。”
“这种时间?”冈田似在轻笑。
高志握紧右手的铁管。瞬间,腹部正中央受到某种物体击中,被踢到了——他双膝跪地,心想。
在跪倒之前,另一脚也被踢中。他根本无法闪避,往前仆的身体后仰、飞出。在那一瞬间,他见到鞋子,右手紧跟着无意识的挥动了,铁管似碰上什么。
那是根约莫六十公分长短的铁管。一击之下,鞋子消失了。高志跃起,冈田倒下,抱住单膝呻吟着。高志没再等待,铁管再度下击,冈田的头朝后仰。
忽然,腹部剧痛难耐,高志蹲下,口中吐出的东西冒出热气,总算轻松一些。不过,冷汗使额头冰冷!
冈田站起,拖着右脚,手按住侧腹。在路灯照射下,可见其双眼圆睁、嘴唇发出似野兽般的吼声。
高志挣扎着想站起,但,膝盖却在抖,撑不起来。
冈田咆哮着,张开双手冲了过来。高志勉强站起,和对方扭打在一起,但,马上又摔跌在路面。冈田的手掐住他脖子,混合着唾液的呼吸气息喷在他脸上,感觉像是马上会晕厥一般。
他怒叫出声,浑身能感觉充满某种物体。他用力一挥,站起,这才注意到冈田已倒卧地上,只是身体微弱蠕动着,而自己握住铁管的手似已麻痹。
冈田挣扎着想站起。高志体内一阵强烈的恐惧!没错,一定是恐惧。此刻,他眼中只见到冈田想站起,于是铁管再次往下挥击,直至冈田的身体完全静止。
当感受到铁管击碎坚硬之物时,高志才清醒过来!
他再次呕吐,不,是想吐,却吐不出东西。肺像要炸裂似的!
他一屁股坐在路上,久久未动。握住铁管的五指打不开。直到此时,高志才发现铁管上有黏稠的液体,方才的情景复苏了。
他告诉自己,那并非刚刚发生之事,叫声、血沫……都是很久以前的事!
望向倒地的冈田,只见到一团黑影。他茫然想着,或许已杀死对方也不一定。本来就存心要杀掉对方,而且,令人惊异的是,那种念头丝毫未动摇。对方是曾经空手打死人,在监狱服刑六年的人物,即使这样,也和平常人没有两样,身体还是经不起撞击。
高志站起身。胃液上涌,他吐了一口唾液。呼吸也轻松许多。
五根手指仍未放开铁管。想迈步往前走,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去哪里。他拚命回想自己停放车子的地点,应该是相隔不到一百公尺的巷内,却硬是想不起来。
算啦!他喃喃自语。
如果走一段路仍找不到车,搭出租车也行,反正,自己还能走路。
不知何故,背部只有一处非常痛楚。他摸索着香烟,抓着烟包的手微颤。他再放回口袋,重新试一次,颤抖消失了。
总算见到车子停在巷内,是灰色的喜美轿车,没错,确实是自己的车,车号正确,车身上的门痕也对。但,即使这样,高志仍仔细再核对一次!
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后,他全力将手指自铁管上拔开,以左手一根根的扳开右手手指。铁管掉落车内地板上,发出干硬的声响。
环视一下车内——是自己的车。
伸手向电门,启动后,车身轻微颤动。管他的,谁的车都没关系,反正,会听我的话启动引擎就行。
倒车后,驶出大马路。他还记得,左转会碰上冈田的尸体。于是,将车右转。
阳光从窗帘缝隙射入。
忽然想起昨夜的星空。最近,一直未下雨!
高志爬出被窝。背部掠过一阵痛楚,好像不能深吸呼的样子。叼了根绉巴巴的烟,指缝间仍沾着巧克力般的血污,用指甲一抠,很轻易就掉落了。
此刻是在自己的房间。虽无数次回想起昨夜之事,但,简直就像梦中发生的事!
脱光衣服冲了澡。尾椎骨有紫色的内出血,瘀痕大小约莫手掌能遮盖住。背部的痛处看不见,即使只是扭动脖子,都会感到尖锐的痛楚。
他吹着口啃。虽被哗啦的水声掩盖,声音却在脑海中回响——那是崎田喜欢的歌曲。
主唱人是年龄未满二十岁的女歌手。关于这位歌手的年龄,高志会和崎田有过争执,他认为最少谎报三岁!
歌手的年龄没什么好在意的。重要的是,会因为是否差三岁而和高志争执的对手已经不在了,他全身留下无数伤口,回去那声音已无法传达得到的世界。
一切已经结束。只是基于朋友一场,替他讨回公道!
让莲蓬头的热水从头顶往下冲。高志停止吹口哨,热水打在脸上,是太烫了些。他张口,含满一口热水,用力吐向壁砖,然后用香皂从头到脚底抹成泡状。泡沫沁入眼里,即使再冲一遍热水,眼睛仍旧刺痛不已。
这间公寓有一个六榻榻米大的房间,浴室、厕所和厨房也相当宽敞,若想再摆上一张饭桌,还是放得下。虽是木造,并不算新的建筑物,但,高志已经相当满意。
这是最靠边的房间,有两边窗户,隔壁住户白天上班,而高志则在傍晚出门,所以总是很静谧。也许,对方邻居也很高兴晚上的静谧吧!
赤裸着扭开电视开关。下午一点过后,朝北和朝西的阳光射入房内。
电话铃声响了。拿起话筒,高志将电视机的音量扭至最小。
“知道是几点钟了吧?”电视屏幕上,曝光率很高的演员只有嘴皮在蠕动。这种演技,即使是紧张的镜头,也让人看起来像漫画。
“冈田出事了呢!”
好像没死!还差最后一击,不,是两、三击吧!西村仿佛自己做了坏事般,声音压得很低。他说冈田被送至医院,处于生死边缘。
“可能是被车撞到吧!”从来没想到要利用车子,毕竟,人和车相比,胜负从一开始就已决定,那是只有卑怯者才会采取的行为。对于自己连从背后下手都不愿意,高志感到满足——他先叫住对方,而,先动脚的也是冈田。
“那种家伙和我无关,死掉最好!”高志挂断电话,注视着无声的电视画面良久,全身冒出鸡皮疙瘩,而且一丝寒意自脊椎下方上涌。
他粗暴的用浴巾擦拭身体,穿上衬衫。只要在套头衫上加西装上衣,应该刚好,现在还不需要大衣,反正是开车。
高志在脑海中计算时间。买三朶玫瑰,再开车去找惠眞,她应该会见自己吧!通常,她那大胡子老头总是周末才会来。在那边待两个钟头,五点之前再到店里。
高志紧握住车钥匙。为了买车,他连续六个月昼夜皆工作,而在一年两个月前买下的,之后也是每两个月就有一个月是昼夜皆工作,当时就只剩睡眠时间属于自己。但,那样也好,反正只要工作一个月,下个月的白天就有充分时间休息。
白天能找到的工作顶多是日薪五千圆的肉体劳力。用劳力对他而言并不觉得苦,何况,那些钱还不都是花在车辆维修和服装上。
衣橱内挂满流行服饰,却皆非很高价之物。他心里想的是有朝一日能购齐范伦铁诺、赛洛廸、圣罗兰之名牌服饰。
高志穿上毛织短外套,照镜子端详过自己穿着之后,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