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末从贾兰坡教授家中出来,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一个人在空寂的校园里四处游荡。她对独自一个呆在那间单人宿舍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
她沿着河边慢慢地往前走。她想到了曾山曾经跟她提起过的一段往事。他的父亲,一位著名的篮球教练在弥留之际,竟然当着他的儿子和邻居的面,将妻子的手强行拉到他的生殖器上,那么的固执,那么的不顾一切。她在听丈夫讲述这件事的时候,一度感到十分恶心。但它还是像一道楔子一样深深地打进了她的记忆里。
那个垂死的人与贾兰坡教授完全是一类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简单。正是它所蕴含着的这种简单的真实让人震惊,它就像辛格笔下的那位衰老的魔术师,面对厌倦的观众,已经变不出什么新奇的花样了。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贾兰坡会不会把他在雨中看到的一切告诉曾山?考虑到今天上午他与自己的那场暧昧的谈话,他这样做的可能性很小。她也许依然对自己最终会成为他的研究生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随着邹元标的被捕,他也许会在警察的追问下将他们之间的事和盘托出……当然,在一般情况下,他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他只是一名经济案犯。
张末这样想着,忽然意识到她对于曾山有一种深深的依恋。她害怕失去他。除了曾山,她在这个世界上毕竟已一无所有。
今天早上,曾山很早就离家外出了。她一人躺在床上,心里空空荡荡。她想到了王映霞。她与郁达夫之间的婚姻最终破裂,也许是因为郁达夫与前妻旧情未断。他常常偷偷地溜出杭州,赶往富阳与前妻幽会。那么,曾山每月一次的对女儿的例行探望也很难说不是一个借口。他屡次向自己提起,他不太喜欢那个总爱躲在箱子里睡觉的女儿。可他临出门前,还是认真刮了胡子,换上一件新衬衫……
张末在图书馆边的一个公用电话亭前站住了。她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大胆的念头:往曾山的前妻家中打个电话。假如电话没人接,那就说明,他果真去了中山公园……
张末犹豫不决地拨通了电话。不会儿,话筒里就传来了一个女人悦耳的声音。张末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你找谁?”对方问她。
“曾山在不在?……”张末绝望地问了一句。
“曾山?这不是曾山的家。”那个女人说,“你是谁?”
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熟悉。
“你是张末吧,喂……”
这时,张末才如梦初醒地想起来,她刚才拨错了电话。她将电话打到了她昔日的同窗好友苏辛的家中。
“对不起,苏辛,”张末说,“我将电话打错了……”
苏辛嘿嘿地笑起来:“你这个人整天心事重重的……你在哪儿?”
张末说,她在图书馆边上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里。
“那你马上到我这儿来,马上。”苏辛还像从前一样热情奔放,“今天上午工会发了一只鸭子,我们可以在一起吃顿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