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里,叶青羽和渐渐放松了下来的李锐,有说有笑。
从李锐口中,叶青羽更加清晰地知道了紫薇宗如今的局势,以及李锐这类最末流弟子的处境。
自从光明神殿一战之后,紫薇宗宗主和几大宗门长老接连陨落,紫薇宗高位空虚,实力大跌,可谓一蹶不振。
这一年间,所有宗门中人都处在一种修养生息的状态。
尤其是掌门战死之后,掌门之位高悬,宗内仅剩的几个高辈分的长老商议多次,可惜各自为了私利,不断地争夺,不断地内耗,都选择不出可以继承的最佳人选。
而一些故去长老的首席弟子对掌门之位虎视眈眈,私下里经常明争暗斗,伺机出手将有继任可能的人暗计伤害,所以没有希望继承的弟子干脆就拉帮结派,划分成几组势力,各自支持自己那一派有望继任掌门之位的弟子,修炼自然也就荒废了。
另外还有一种弟子,就是李锐这样,在天地大变的际遇之下,日夜刻苦修炼,修为突飞猛进,但却无心争斗,所以平日里都刻意掩藏自己的实力。
叶青羽对李锐这个少年,本就很欣赏,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之后,更加明白为什么天地大变之后,李锐会成为紫薇宗实力晋升最快的人。
只有真正大智若愚,云淡风轻的人,才会心性自在,无所束缚,而这种心态和悟性,对修炼元气来说,是极为有利,事半功倍的。
如燕不回,在爱人回到身边之后,心态平和,煞气尽去,一跃腾飞,近乎于进入仙阶境,堪称是奇迹。
而李锐的资质不如燕不回,但他在紫薇宗这些年,基础极为厚实,心态又好,可谓是厚积薄发。
“李锐,听你刚才所说,紫薇宗群龙无首,是最大的缺憾,那你觉得一宗掌门,应该由什么样的人继承呢?”叶青羽神色淡然,看着凉亭前方,半空之中振翅盘旋的长尾红鹮,微微有些出神。
“其实……高峰师哥就挺不错的,他是德行堂长老的大弟子,实力高强,而且行事很果断……”李锐很认真的回答着,可神色之间,有些迟疑。
“但是呢?”叶青羽并未回头,依旧认真盯着空中相互追逐着的红鹮。
“但……但是……高峰师兄……处事有些……急……急躁。”李锐微微低下头,紧紧捏着手里的剑鞘,若非叶青羽,任何人也无法从他嘴里问出来这样的话。
“那你觉得,你可以争夺紫薇宗的掌门之位吗?”叶青羽突然目光一转,看向李锐。
“啊?我?!”李锐心中一惊,有些错愕,他慌乱摆了摆手,道:“我不行的,我哪有那个资格啊……我既没有高师兄的魄力和勇气,也不如云师兄天赋异禀,实力高强,而且我一直以来,都很懦……懦弱……”
叶青羽看着这个急切之下,面色都微微有些发白的少年,淡淡一笑。
“何必这么妄自菲薄,当日在清风细雨楼,你在所有师兄弟退缩的时候,挡在你的南华师姐面前,又在身负重伤的时候,还能将自己的师弟护在身后,这不是勇气和魄力,是什么?至于实力,你天资也许比不上你的云师兄,但你的心性,却为你的修为提升带来了其他人都求之不得的绝佳际遇。”
李锐微微有些发愣,眼神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叶大人,刚刚,是在夸我吗?
他原本苍白的脸,突然微微泛红,声音有些颤抖:“其实我当时……只是觉得,我应该那么做……没有想太多……”
叶青羽笑了笑,道:“你错了,这世上,大部分人其实都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但真正敢站出来做到的,却是寥寥无几,你凡事不与人争,心性纯良,却有着自己处事的坚持和态度,关键的时候,敢想敢做,这才是真正的无畏、果敢。”
叶青羽露出一丝欣赏的神色。
“我……”这一瞬间,李锐微微呆滞的神色中,有些犹豫。
他的脑海中好像顿悟了什么,却又依旧有些模糊。
叶青羽看着他纠结苦恼的模样,转念一想,笑道:“难道,你不想娶你的南华师姐了吗?”
李锐被说中了心底深处的小小心思,顿时大为羞赧,从脸颊一直到耳根和脖子,都是一片绯红,就像那半空之中的长尾红鹮似的。
他一时急切,胸腔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卡住一般连连咳嗽,脸上红得像是快要滴出血来,“咳咳……叶……咳咳……我……南华……我……”
其实他想告诉叶大人,他想娶南华,做梦都想。
可是他很清楚,南华师姐眼界清高,根本看不上他。
叶青羽看着少年局促又懊恼的模样,一时忍俊不禁。
他当然懂李锐没有说出口的话,懂这个人前懦弱的少年所有的担心。
当日在幽燕关见到南华,他就已经看出来那个女子虽然有些爱慕虚荣,但本质并不坏,若加以引导,或以李锐这样的诚心相待,她会明白人间情暖的真正含义。
“那你再想一想,若是你登上了紫薇宗的掌门,成为了一宗之主,难道还怕你的南华师姐会看不上你吗?”叶青羽心思一转,决定换一个方式引导面前的少年。
好不容易平复心神,止住咳嗽的李锐听到叶大人的话,顿时有些出神呆滞。
他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那个巧笑嫣然,清丽无比的女子身影。
也许……如果……我可以……那师姐她……
李锐似是在这一刻,想通了些什么。
“叶大人,您说的对,如果我成为一宗掌门,自然配得上南华师姐了,可是……”他还是有些踟蹰,好像还在担心些什么。
“既然你觉得我说的对,那就相信我吧,随我来,我替你做出决定。”
叶青羽哈哈大笑,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身形一闪,凉亭中的两个身影随即消失。
就在这时——
咚!
咚!
咚!
紫薇宗中数年没有响动过的明薇云钟,突然被叩响。
三声足以震颤山河的巨响响彻天际,整个紫灵山都微微震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
“是谁击钟?”
“山中出事了?”
“快去紫薇殿前的广场看看!”
整个紫灵山中的宗门长老和弟子都极为震惊,纷纷朝着紫薇大殿的广场飞身而去。
可是大殿广场中央的明薇云钟旁,并无任何人的身影,只有一缕若有似无的奇异元力,轻柔缠绕在云钟四周,顷刻之间便消散了。
“快看!登云台上!”
四顾察看的弟子之中的一人,突然发出惊呼。
所有人闻言大惊,立刻朝着广场东面的登云台方向看去。
一个月白长袍,气质如仙的身影,挺拔伟岸,修长笔直,此时正带领着一个穿着紫薇宗低阶服侍的弟子一步一步,步伐沉稳而坚定的朝着登天台顶端走去。
一时之间,所有的紫薇宗弟子都处在一种极为震惊的状态中。
“他们是谁?”
“为什么他们可以走上登云台?”
“他们不怕被阵法轰下来吗?”
“难道……”
有几个最先反应过来的弟子发出了难以置信的质疑。
登云台,是几百年来,紫薇宗中历任掌门登位时的最后一道试练。
千阶登云,一步一练。
只有能通过这一千阶被开宗老祖和历任掌门注入的试练阵法,才能算是真正得到了祖辈和所有掌门的认可,成为真正的继任新掌门。
可是,为什么那两个人可以得到承认?
那个白衣身影,到底是谁?
一旁的低阶弟子,又是谁?
难道要争夺掌门之位?
有几个长老和大弟子率先飞身过去,打算冲过去阻拦他们。
可是在距离登云台几百米之外时,就被一股极为强横的威压震慑,纷纷惊恐不已,仓皇返回广场。
各怀心思的紫薇宗弟子和长老,都静默地站在大殿广场上。
更多人是在屏息以待,那两个身影,不论是被历任掌门的阵法轰击下来,还是成功登顶,他们在等待,最后的结果。
数息之后。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远处登云台石阶上的两个身影成功踏上最后一阶,登上台顶。
转身。
俯瞰。
叶青羽白衣胜雪,黑发飞扬,浑身沐浴在一种莹润的光辉之下,宛如绝世谪仙。
一旁依旧有些犹豫,甚至露出自己仿佛是在做梦一般的神态的,正是那个平日里被紫薇宗弟子嘲笑鄙视,却从来不敢还嘴的李锐。
这一刻。
原本古怪沉寂的大殿广场上,突然像被投下一颗惊雷,人群之中爆发浪潮一般涌动的惊呼。
“那是谁!”
“叶……叶大人!”
“那是光明神殿殿主叶大人!”
“是他?!”
“他怎么会来!”
“他旁边……李锐?!”
“怎么会是李锐!”
“难道……李锐……不可能……他怎么会有资格!”
“他们在登云台,要做什么?”
人群之中,一个容貌堪称绝色,身姿曼妙,肤若凝脂,娇媚无比的女子眼中满是震惊,神情有些呆滞,仿佛呓语一般含糊不清,道:“怎么会是他们……叶大人……李锐……他们……怎么会……同时出现……登云台……李锐……怎么会上得去……”
这个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极力控制自己保持理智的女子,就是李锐心目中,宛如九天玄女一般存在的南华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