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无爪的猫

谈宴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接住钱仲贺的话,但是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还被喉间的憋笑所扰动,他只好转过头,忍不住笑出声。

餐厅里暖黄的灯光打下来,照在谈宴的发丝上,垂落下一片阴影,衬得他五官精致立体,眸底和唇角的笑意不减,如同一个爱笑的漂亮玩偶。

钱仲贺半眯着眼眸,看向笑得乐不可支的谈宴,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你说的很对。”谈宴强压住唇角笑意,赶忙肯定道,“我发现你有时候一脸正经说出的话特别……可爱,又让人感到特别真诚。这点你一点都没变,跟五年前一样可爱……”

这还是谈宴第一次在两人面前谈及五年前,话说出口后,两人皆是一顿。

谈宴脸上的笑意顿时显得有些僵硬,手指无措地捏紧了刀叉,刚缓合的气氛又瞬间凝聚成一团冰水的状态。静谧的餐厅只能听到意大利主厨弄出的动静声音,这边的两人像是ⓝ₣被冻结一般,只剩下沉寂的静默。

良久,钱仲贺才缓慢开口:“我一直都没有变。”

谈宴无力地动了动喉结,银叉勾起一团鱼肉,是钱仲贺亲手给他挑出来的——从前他不爱吃鱼,不是因为真的不喜欢鱼的味道,而是因为从小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吃鱼。小时候第一次吃鱼,那块细小的鱼刺卡在脆弱的嗓子里,那种尖锐刺痛的感觉给他留下可怕的阴影。

自从钱仲贺在一起后,听到他说过不爱吃鱼的真正原因后,钱仲贺每次都会帮他把鱼刺挑出来,他又不再惧怕吃鱼。

但他从来都只吃钱仲贺挑的鱼。

钱仲贺确实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冷傲矜贵的天之骄子,但也同样是那个温柔细心的男朋友。

谈宴将鱼肉叉起又放下,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钱仲贺的温柔,是他一直滥用钱仲贺的爱意和忍耐,是他当初毫不犹豫地选择放手,但钱仲贺一直站在原地,等待他的回心转意。

钱仲贺沉声道:“这次,能跟我说,那时候你为什么要选择离开吗?”

谈宴的眼神明显慌张无神了片刻,“我……”

当思绪再次回到那段时光里,谈宴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他全身肌肉绷紧,后背冒着细汗,他试图开口向钱仲贺解释,可嗓子却如被石头堵住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钱仲贺见谈宴的状态不对,想起医生说的话,连忙握住谈宴的手,低声道:“不想说就不说,我只是想知道,但并不想要逼你说。”

医生说过要循序渐进,不能莽撞,钱仲贺想自己不应该太过心急,把谈宴逼到一隅角落,让他差点再次落入黑暗和焦虑。

谈宴重重喘了口气,别过脸颊,眸底隐有泪光闪烁,找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沙哑道:“ⓝ₣对不起……”

钱仲贺温声道:“我会等你主动告诉我。”

吃过晚餐后,两人来到甲板上看星星。

海风碧云,夜渚月明。*

这处甲板被巨大的穹顶状透明玻璃所笼罩,海风在恒温玻璃外席卷,室内却温暖如春,钱仲贺遣散了这里的帮佣,只留下几盏昏黄的灯光。

面朝苍穹,背靠大海。

天空中繁星闪烁,这里的星星露出度要比城市高太多,宇宙浩瀚无垠,无边无际,人类于宇宙而言不过空气中熹微的尘埃,却重复着更古不变地想法,探索世界,探索宇宙。

世界是未知的,但人可以穷尽一生去探索未知,远离无知。

钱仲贺坐在谈宴身边,游艇破水声嗡嗡作响,谈宴双手抱膝,仰头遥望着远在天边的星星,像是还未从刚刚的对话中缓过神。

钱仲贺伸手揽着谈宴的腰,轻轻晃了晃,低声道:“回神了。”

谈宴这才眨了眨眼,转眸望向钱仲贺,又像是不敢与他对视,很快便撤开视线,轻轻抿了下唇角,小声道:“能不能抱紧些?”

钱仲贺听到谈宴说的话,欣喜蔓延至整片胸膛,手臂不自觉缩紧,将谈宴圈入怀中,却忍不住想挑逗他,故意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谈宴的耳根羞红,一鼓作气抬臂攀上钱仲贺修长的脖颈,将脸埋进钱仲贺的胸膛,声音闷在胸口:“我冷,抱紧一些。”

钱仲贺立马环紧谈宴的腰,以免他不小心掉下去,修身挺括的西装都被谈宴弄皱,但他却连眉都没皱一下,喉间藏笑:“这次不仅听到了,还感受到了。”

谈宴只想抱紧钱仲贺,胸口发闷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可他却不想去拿药,他想被钱仲贺藏进怀里,只有切身感受道钱仲贺的温度、气息,他才能再次呼吸。

钱仲贺就是他的药。

谈宴双手环在钱仲贺修长的脖颈处,脑袋埋进他的肩膀,贪婪地嗅着属于钱仲贺的气味,他像一个迷途未返的瘾君子,除了上瘾地迷恋钱仲贺以外,再也想不出其他事情。

他的脑海里现在只重复播报一件事,那就是放空一切地拥紧钱仲贺。

钱仲贺轻轻拍了拍谈宴的脊背,帮他捋顺呼吸,轻声安慰道:“放轻松,慢慢呼吸。”

感受到钱仲贺有规律地拍抚,谈宴跟着他的动作调整呼吸,焦躁的心仿佛尘埃落定般地放松,跟随着拍打的节奏平缓下来。

过了一会儿,钱仲贺感觉怀里的人情绪渐趋放松,才稍微缓了口气。

他打开手机,翻开备忘录记录下谈宴发病的症状和时间,随后将手机放置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谈宴的后背。

钱仲贺并没有打算继续追问下去,必须要给谈宴适度的反应空间,这样才不会适得其反。

他缓缓靠近谈宴的耳尖,戏谑道:“想要一直这样抱着吗?”

谈宴的双颊被憋得发红,此时红晕才消退一些,看起来仍旧有些可怜无辜,他懒懒地点了点头,哼声道:“要。”

“可我们出来是为了看星星,”钱仲贺掐着谈宴的腰,轻笑道,“你这样趴在我怀里,看不到星星。”

“不看了。”谈宴负气道。

钱仲贺轻笑出声,他和谈宴呆在一起是最放松的时候,也是笑容最多的时候,他总是能被谈宴的任何举动逗笑,也更愿意包容谈宴的一些稚气行为。

钱仲贺的气息拂过谈宴的耳尖,从喉间溢出的低沉的笑在他耳边震动。

钱仲贺环紧了些谈宴,喟叹道:“你这样,总是让我控制不住想要吻你。”

谈宴撑着钱仲贺的胸膛坐起来,明亮的双眸倒影着钱仲贺俊朗的脸颊,眼尾还泛着红,像是遭人蹂.躏过一般。

可事实两人都知道,谈宴眼尾的湿润泛红还无关情.欲。

谈宴慢慢垂首,在钱仲贺的唇瓣上轻轻碰了碰,这下眼尾的红便染上了些许不可言说:“那就不要控制,吻上来就好了。”

四片薄凉的唇瓣一触即离,谈宴像是不满意地嘟囔:“你总是太过于绅士,其实这些事情不必言说,有时候想要亲吻,你只要拿出你在谈判时百分之十的霸道,就能让我唔……”

钱仲贺还未等谈宴说完,便忍无可忍地吻了上来,吞下了谈宴口中剩下那些话。

嫌他太过于绅士?

ⓝ₣他总是怕谈宴承受不住这些,可谈宴却仿佛不太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那今晚就让谈宴认识到,招惹到秉性难移的狼会是多么可怕。

钱仲贺把谈宴放在甲板上,身下铺了一层驼色软绒地毯,硌不到谈宴的皮肤,海水溶溶,月光皎洁,沁透了谈宴的肌肤,在那片洁白纤瘦的锁骨上映下淡淡的银光。

钱仲贺含着谈宴的耳垂,声音悬得极低:“你现在像一只没有爪子的猫,知道吗?”

谈宴大口喘着气,声音破碎:“反……反正,就算有爪子,我也……不会伤害你……”

钱仲贺赞许地吻了吻谈宴的侧颊,“很好,真乖。”

谈宴勾着钱仲贺的脖颈,那双漂亮清淡的眉眼染上一抹桃红,瞳孔失焦,眸光透过恒温玻璃看向苍穹,掩藏在月亮身后的星星仍旧泫然挂在天边,悄然窥望着甲板上的春光乍现。

谈宴迷离地想,明明已经说了不看星星,可他此时却把天上的星星看得分明。

原来他和钱仲贺早已颠倒了姿势。

钱仲贺的指印留在谈宴的腰侧,那道纤薄的后腰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汗水顺着流畅的脊线滑落,缓缓滑过那一颗痣。

钱仲贺俯身含住那颗痣。

谈宴的腰肢上有一颗痣,只有他知道。

有一次在跑马场上,谈宴的后腰不小心被撞青一块,回来才察觉到疼意,但却没有对钱仲贺说,只是私下里买了莫匹罗星软膏涂抹,那天钱仲贺来找他时,便不巧地撞上他涂药。

那一韧薄腰在半隐的黄昏中显现,被打上一层橙色绒光,像是铺垫一道柔软的洋绒布,衬衣的下摆一半被撩上去,一半微微垂落,拱在谈宴的手臂间。

谈宴被开门的声音惊了一下,看到逆着光站在门口那道修长的身影,涂药的动作一顿,随后心虚地放下衣摆,将软膏藏在手心,先声制人:“贺贺,你怎么不在下面等我?”

钱仲贺迈步踏进房间,闻到房间里淡淡的药香味,眉头微蹙:“你太慢了。”

“那你再下去等一会儿,我快好了。”

钱仲贺的眸光落在谈宴蜷缩的手心上,低声问道:“手里藏着的是什么?”

“没什么,”谈宴想要打马虎眼带过,却在钱仲贺渐蹙的眉头下坦白,“只是一个药膏。”

钱仲贺急声道:“你受伤了?!”

“没有没有,”谈宴把药膏递给钱仲贺,快速撩起衬衫下摆,露出后腰那一块淤青,在白皙的腰肢上十分扎眼,“就是在跑马场上不小心碰到的,涂完药就好了。”

钱仲贺眉眼间闪过心疼:“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都说了是小伤,不要紧。”谈宴道,“要是跟你说了,你又要小题大做了。”

钱仲贺捏着软膏,不置可否。

谈宴扯了扯他的衣袖,讨好道:“反正你现在也知道了,别计较这件事啦,帮我涂个药吧。”

没等钱仲贺答应与否,谈宴便主动转过身去,单手撑着书桌,另一只手勾起下摆,露出一韧薄腰,那片腰线条流畅清晰,独属于少年人的劲瘦,脊骨侧有一颗黑色小痣,突兀地出现于那片白皙之处,可又莫名性感。

钱仲贺自然不会拒绝谈宴的请求,可他却盯着那颗小痣看得入神,直到谈宴催促:“怎么了?不会涂吗,很好涂的,用药膏把那片淤青覆盖住就好了。”

钱仲贺扶住谈宴的腰,随意地‘嗯’了一声,眸光低沉,药膏涂在指尖冰冰凉凉,他先用手掌温度暖热了药膏,才涂上那片淤青。

手心下方那片腰肢如此细腻柔滑,如同此时这般——

钱仲贺固定着谈宴,随着游艇的摇晃而摇晃,此时天地沉浮,恍惚间宇宙只剩下他们两人,在这飘荡的大海中共赴情渊。

钱仲贺抓着谈宴细瘦的脚踝,内侧印下一吻。

情迷意乱间,谈宴失智般地仰望着钱仲贺的下颌,刻在骨骼里的爱意汹涌而出,情不自禁地迎上,主动到不可思议。

谈宴攀住钱仲贺的脖颈,亲吻那道薄唇,声音喃喃:“真好……”

钱仲贺身形一顿,随后用力更大:“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我……”谈宴的声音不成腔调,“这样的你……真迷人……”

让他看清钱仲贺脸上的意乱与情迷,这是他带给钱仲贺的,独一无二的。

狂乱与颠迷,都在这一隅甲板上疯狂翻涌,黑暗的沉水被鲸群破开,心向升起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