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还好有你。”

既然听到谈宴的应允,谈勤政随即派人告诉钱仲贺。

那边的孙齐得到了消息后,客客气气地送人下楼,一路上都为刚得到的消息震惊不已,他的顶头上司、勋合公司的CEO、面如冠玉的冷面神、人送外号无情罗刹——钱总,居然要结婚了!

这个消息要是放在整个公司群里,说不定公司群立马如浇入沸水般被引炸,钱总今年三十而立,可身边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莺莺燕燕,报道上也从来没有钱总的花边新闻,钱总就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AI,眼里除了工作就只有工作。

公司里的曾有人在小群里道:“我猜钱总抛弃了七情六欲,是个彻头彻尾的无情人,咱们这辈子都不会看到钱总结婚了。”

“不结婚就不结婚,新时代青年说什么结婚!我们钱总堪当大义,带领勋合走向更好的未来!不要结婚!要为社会主义新时代奋斗!”

“鼓掌鼓掌,太有觉悟了,黑色的字越看越红。”

……

但没想到钱总闷声干大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搞一套闪婚动作,晃瞎他的狗眼!

不过这件事情目前还只有孙齐知道,他看着茶水间里笑盈盈讨论八卦的姑娘们,替她们叹了口气:“你们口中的钻石王老五,梦中情人,马上就要跟你们say byebye了。”

勋合公司单独设立法务部,有非常专业的律师团队,平日里法务部上班轻轻松松,在公司摸鱼摸的心安理得,可今天一大早顶层总裁办公室的电话打下来,让法务部部长去趟总裁办公室。

陈律师战战兢兢地坐电梯上楼,一路上都在想这段时间以来自己部门所完成的业绩,前一阵刚打倒了一家盗版游戏公司,又向几个损坏公司形象的营销号发了律师函,总的来说还是有所成就的,不知道今天总裁突然找上他是干什么……

直到敲门进了总裁办公室,面见了气场强大的总裁,陈律师屏住呼吸,低声问道:“钱总,您有什么吩咐?”

钱仲贺停下了签字的笔,把文件一合,看着陈律师:“你帮我拟一份结婚协议。”

原来不是挑工作上的问题,陈律师心放回肚子里,满口答应:“好的,钱总,没问题!两个小时后结婚协议便能放在您的办公桌上……!”

陈律师说完才反应过来,结婚什么?!什么协议?!

钱总说要结什么议?!

结婚协议!!!

陈律师陡然一惊:“钱……钱总,我想向您确认一下,是拟一份结婚协议吗?”

钱仲贺沉眸略略上抬,眉心不可避免微微一蹙,今天怎么一个两个耳朵都不好使,孙齐也需要他再重复一遍才能听明白,但好在钱仲贺心情不错,他耐心地又说一遍:“是的,结婚协议。”

“好、好的!”陈律师慌快回答,“没问题!”

不愧是王牌律师团队,办事效率十分迅速,只消两个小时的功夫,一份崭新的结婚协议便摆在钱仲贺的办公桌上。

钱仲贺拿起来翻看了一下,只是翻看的速度越来越快,眉头蹙得越来越紧,他又把陈律师叫上来。

这份结婚协议是站在钱仲贺角度来拟的协议书,自然是全从钱仲贺的利益出发,内容详尽到日常生活,感情生活,婚姻财产,离婚事项等,通篇看下来,只要谈宴签了这份结婚协议书,那就成为钱仲贺的私有物品般,没有自由,没有权力。

文件平摊在办公桌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白纸黑字上,有规律地用指尖敲击着桌面,看起来慵懒随意,可说话的温度却让他显得冷淡疏离:“这份拟的不好,重新再拟一份,要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这些问题,保证公平。”

陈律师额头冷汗频出,在他的印象里,钱总向来是只谈利益不谈感情的人,从来都讲求利益至上,所以他拟出来这样一份结婚协议书,为的就是让钱总能在这场婚姻里占据主导地位,可没想到他竟然误解了钱总。

陈律师应声道:“我明白了,钱总。”

第二份协议书呈递上来后,钱仲贺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才点头,抬手点了点其中一条,说:“这条删除。”

那一条是关于离婚,任何一方提出离婚,离婚理由不为协议中规定的离婚理由,提出一方净身出户,并且承担全部债务。

钱仲贺用协议结婚的理由将谈宴重新绑在身边,他承认自己有私欲,想要谈宴永远都能留在他身边,可是他并不是想强行捆绑谈宴,他不想让自由的鸟儿失去翅膀,他想要的是在结婚协议失效前,谈宴能够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他一心想要养好小鸟,又怎么会让谈宴失去一切。

结婚协议拟定好后,钱仲贺便让孙齐联系谈宴的助理,晚上约见在一家酒楼。

谈宴接到邀请消息的时候在看样板房,他要在国内设置工作室,自然就要先挑好工作室地址,再将国外的那些工具和设计手稿都运回国内,Andeer真是个称职的助理,这段时间帮了谈宴不少忙。

Andeer把这个消息告诉谈宴后,衷心祝福道:“恭喜你,老板。他一定是你精心挑选过的人,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谈宴微微一笑,把目光从平板上移开,道:“他……确实,是我等了很多年的人。他很优秀,也很……可爱。”

谈宴不知道现在用‘可爱’两个字形容钱仲贺正确与否,他们年少时便在一起,那时候的钱仲贺确实实打实地可爱得紧。

第一次见面谈宴便对钱仲贺一见倾心,演讲结束后,谈宴跟着钱仲贺来到后台,他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勇气,素不相识的情况下,他竟然能在人群泱泱后台里一路跟随着钱仲贺,在钱仲贺终于注意到他身后跟着的小尾巴后,谈宴鼓起勇气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谈宴,谈论的谈,宴会的宴,刚刚看到你的演讲,你好优秀啊!”

钱仲贺上台演讲并非自愿,只不过是他父亲的意愿,他听命遵从而已,听到谈宴的夸赞,钱仲贺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疏离道:“谢谢。”

可谈宴却看不懂人的脸色,他看到钱仲贺笑了,便以为他是真情实意地流露微笑,不禁也跟着笑了笑,眼下叠起两小片卧蚕,十分可爱:“你一会儿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能不能跟着你呀,这个宴会好无聊,我腿都要站麻了,唯一让我感兴趣的就只有你了。”

钱仲贺惊讶于眼前这位小少年无所顾及地表露真实情感,他从小便接触那些带着面具、虚以委蛇的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不抱任何目的地接近,钱仲贺倏然对此有些陌生,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第一次生出萌生出想跟人交流的心思。

谈宴见他不说话,便以为钱仲贺是默认了,他欢快地拉起钱仲贺的手穿过人群,朝空旷的花园走去,又飞快地从侍应生手中拿走两杯酒,递给钱仲贺一杯。

钱仲贺看了看被谈宴牵着的手,少年的手柔软纤细,像是被一团温凉的棉花包裹,陌生的触感让钱仲贺心跳陡然一升,却又舍不得挣脱开。

这样的接触程度早已打破社交距离,如果是别人想要这要牵着钱仲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推开。

可放在眼前这个小少年身上,钱仲贺又不想放开了。

人啊,果然就是这么复杂。

钱仲贺另一只手被谈宴塞进一杯酒,他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问道:“你会喝酒?”

“不会,”谈宴诚实道,“但是我父亲说就算不喝酒,在这样的场合里也要拿着杯酒,装装样子,显得成熟一些。”

钱仲贺看着谈宴一副小孩模样,装起大人来一点都不像,不由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情实感的笑意:“歪理。”

谈宴再怎么拿着酒杯,也装不出来大人的模样。

钱仲贺把酒杯放回托盘,连带着把谈宴的酒杯也收走,“不能喝就别喝,有我在,谁都不会想不开来灌你的酒。”

“哇,”谈宴适时捧场道,“你可太棒啦!”

在哄人这块,谈宴自称第二,没人能得第一。

他经常哄家里两位老人笑地乐不可支,还一面夸他:“我的好外孙哟。”

谈宴带着钱仲贺来到后花园,俯下身子喵了两声,不一会儿,便有一只橘猫从鸢尾花丛里走出来,喵喵地回应谈宴。

谈宴欣喜地回望钱仲贺:“看,是只小橘猫,我刚刚路过这里发现的!没想到它居然没走,还在这里。”

钱仲贺对宠物没有兴趣,在他眼里,宠物不过是依附人类的弱小,离开人类的圈养,把这些宠物放回自然,弱肉强食,它们没有任何攻击力,只能成为强者利爪下的猎物。

可他却看谈宴对这只小猫又是亲又是摸,好像小猫身上有无数吸引力,这不由引发钱仲贺的好奇,不得不开始怀疑起十几年来脑海里形成的固有思维。

钱仲贺心里暗想,幼猫对人类的吸引力真的有这么大吗?

谈宴蹲在地上,毫不在意小猫的爪子会不会踩脏他昂贵的西装,他全身心沉浸在逗猫的乐趣里,一双漂亮的浅棕色瞳眸印着小猫的倒影,欢乐十足。

钱仲贺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只猫摸起来很舒服吗?”

听到钱仲贺的声音,谈宴才想起来他还带了一个人来,他顺势仰起头,小猫察觉声音后也探头仰视声音的来源,一人一猫同时望向钱仲贺。

那双淡色眸子里现在倒映的只有他的身影,这个认知让钱仲贺血液沸涌。

“是的呀,小猫很可爱的,不信你来摸摸。”

谈宴相信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一只手举起小猫,另一只手去牵钱仲贺的手,五指附上钱仲贺的手指,带到小猫光滑的脊背上抚摸,小猫喉间咕噜了两声,不过还是任由他们摸了。

钱仲贺的感官全都凝聚在那只手上,猫咪是什么触感他不知道,他仅仅知道谈宴的手抓住了他的手,那道柔软的触感又重新回归指节之上。

钱仲贺心里痒痒的,腾升出反手回握谈宴手的想法。

可还未等他摒弃这个想法,谈宴就松开了手。

谈宴笑眯眯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摸?”

钱仲贺只能慌乱地点点头,将手背在身后,抬眸望向远处的灯光。

壁灯璀璨辉煌,可灯与灯之间的间隔又太过靠近,每个灯散出来的光都混杂在一起,臃杂混乱,如同此时钱仲贺的心跳。

这场慈善晚宴一开始钱仲贺并不想来参加,不过,现在的感觉好像并不算糟糕。

谈宴逗完猫,便找钱仲贺说话,坐在一个长椅上,甚至还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大方地分享给钱仲贺,却被拒绝。

不过谈宴也并未放在心上,他对这个新玩伴的兴趣显然比小猫大得多,谈宴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问钱仲贺问题,一般都是谈宴说长长一串话,钱仲贺回答一两句。

钱仲贺见多识广,学识渊博,是一个非常好的聊天对象,谈宴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流,他将磕完的瓜子壳攥在手心,可手心很快便堆满了,他环顾一圈,附近又没有垃圾桶。

谈宴只好可怜兮兮地用手捧着瓜子壳,钱仲贺看不下去了,从他手里接过瓜子壳,说:“给我吧。”

瓜子壳放在谈宴手里堆得成一个小山尖,可放在钱仲贺手里,却只堆了一半,谈宴眸光亮了亮,抬眸望向钱仲贺:“贺贺,你真好。”

钱仲贺告诉了谈宴他叫什么,谈宴便十分自来熟地抛却了姓,连带中间‘仲’字也省去了,直接说了最后一个字的叠词。

钱仲贺对此无所表示,谈宴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钱仲贺把另一只手伸到谈宴面前,说:“磕完的瓜子壳放这里吧。”

“这怎么好意思,”谈宴一边说着不好意思,可放瓜子壳的速度却飞快,放完后又笑眯眯道,“谢谢贺贺。”

解决完瓜子壳问题,谈宴又开始像好奇宝宝般东问西问,抑或是聊着一些有趣的事情,钱仲贺仍旧是偶尔回复一两句。

谈宴的声线清润透凉,说起话来不急不缓,虽然话语绵密,可钱仲贺没有感觉丝毫不耐烦,反而烦闷沉重的心情却在此时放松了下来。

耳边有个聒噪的小鸟,说说话也挺好。

谈宴也觉得身边这个玩伴的脾性很好,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回应,还见多识广,跟他聊天真是让人舒服的一件事情。

就是话太少,面太冷。

谈宴望着安静稳坐在一旁的钱仲贺,即使坐在这种花园里的长椅上,他也仍旧坐姿端正,如同坐在顶级会议室里的办公椅上,下一秒就能开一场会议。

钱仲贺长相十分深邃有形,俊气的眉眼总是让人移不开眸,此时那双冷淡的眸光被夜色所遮掩,显得他的气质也温和了些,薄唇紧抿,下颌轻绷,这样一个矜贵沉稳的人,只是在他身边呼吸,都怕亵渎了他。

可谈宴却蓦然生出一股玩味的心思,他想看到钱仲贺那张冷淡的脸上出现不一样的情绪,想要高岭之花坠入凡间,变得有血有肉,有情有欲。

谈宴眨了眨眼,突然向钱仲贺凑近,喊了声:“贺贺!”

钱仲贺眸光微抬,困惑地望向谈宴,面上仍旧不为所动。

谈宴见钱仲贺没有被吓到,顿时心生无趣,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幼稚,他面色一赧,把手里剩下的瓜子放回口袋,拍拍手心站起身道:“算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钱仲贺用手绢包住瓜子壳,也学着谈宴的动作,把瓜子壳放入西装口袋。

回去的路上,谈宴的步伐都轻松了不少,他们沿着嶙峋的鹅软石路走回去,旁边是一座假山,假山连着一座亭子,叫净水亭。

夜色渐黑,假山上那条小路一般不会有人再走,可谈宴却偏不愿走寻常路,他走上那条小路,绕过净水亭,和小路尽头下站着的钱仲贺不期而遇。

钱仲贺没有跟谈宴一起胡闹,但还是愿意停下步子等谈宴。

谈宴见到钱仲贺高挑挺拔的身影,眸中的笑意更大了,他连忙飞奔下石阶,喊了一声:“贺贺,等我!”

钱仲贺并不赞同谈宴跑下来,他蹙着眉道:“慢点走,小心被绊倒。我在等你。”

也不知道是谈宴太过激动,还是钱仲贺说的话太过灵验,总之在谈宴即将跑下假山时,他的鞋尖踢到一块凸起,整个人瞬间身形不稳,扑向钱仲贺。

钱仲贺瞳眸倏然变大,连忙抬起手揽着谈宴的腰肢,稳住他的身子,谈宴结结实实地落入那道宽阔温暖的怀抱,卷着一阵风涌进。

一想到没有钱仲贺挡着,他就要摔倒在地,谈宴的心跳都快了不少。

他抬头想要对钱仲贺道谢,却看到钱仲贺那张冷峻的脸庞出现了别样的情绪,沾染了些焦急,深褐色的眸子也不再无情,谈宴心里的后怕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惊喜。

钱仲贺终于有不一样的表情了!

见谈宴终于没事,钱仲贺才重新恢复神情,他蹙着眉,不是用说教的语气,而是像陈述事实般,道:“你太冒失了。”

“好好好,下次不会了,”谈宴满口保证,毫无愧意,“得感谢我的大恩人,贺贺,还好有你。”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钱仲贺,谈宴看到钱仲贺的脸色慢慢变缓,眸底也逐渐柔软,甚至抿起的唇角也有些许上扬的弧度。

谈宴心想,这也很好哄嘛。

贺贺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