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宴以为钱仲贺的条件会开得无比艰难,可钱仲贺却轻飘飘地把那个筹码放在这件事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谈宴理清了思路,答道:“好,我答应你。”
虽然钱仲贺仍旧面无表情,可谈宴却好像看到他有一瞬的放松,古井无波的眸色化开了冰川,像是打赢了漂亮的一仗。
谈宴从钱仲贺的手心收回手,转而和他握手,道:“祝我们合作愉快。”
钱仲贺沉声道:“合作愉快。”
还未等谈宴收回手,他的手心便被放入一个温凉的扁长礼盒,钱仲贺把礼盒放入他手心后便收回手,连带着那股热意也抽身离去。
这次轮到钱仲贺扭头不再看谈宴了,“送给你,它很适合你。”
谈宴看着掌心里躺着的丝绒礼盒,黑色礼盒压在掌心,有些重量,看上去便知道这件礼物的分量不轻。
谈宴征询主人意见:“我可以在这里打开吗?”
钱仲贺的耳朵尖红了,不过黑夜正好成为他的遮蔽,“打开吧。”
谈宴拉开礼盒上的蝴蝶结,缓缓打开,一对低调闪亮却不张扬的耳钉映入眼帘。
耳饰的设计十分精巧,一颗耳钉的横切面大小不过1.2mm,可设计者却在这毫米之地倾注了万千心思,繁纹篆刻,设计精巧,最显眼的还是耳钉中间那颗格拉芙粉红钻石,像是点缀在无边黑夜的一道灿月。
黑夜远远遮不住它的明艳,只会让它如昙花般惹眼。
重逢后的那一晚,钱仲贺注意到谈宴的耳垂,清隽的青年戴上耳饰不显媚气,只会是衬托出耳饰的美。
人压珠宝,谈宴的脸让珠宝都黯然失色,让人只能注意到那张俊气精致的脸颊。
钱仲贺想要送给谈宴这对耳饰,仍旧出于他的私心。
他想让谈宴出彩夺目,想要谈宴拥有最好,所以他特意腾出时间,在拍卖场上一掷千金,买下这对巧夺天工的耳钉。
赠与谈宴。
*
谈宴耳朵上的耳孔是少年时打的,那时他和钱仲贺在一起不久。
少年时的谈宴热情真诚,天真开朗,对任何新鲜事物都抱有极强的好奇心,人缘也很好,像一个散发着朝阳的小太阳。
他身为班长,跟同学的关系大多都处理的不错,收作业时,第一次看到有男同学打了一只耳钉,他感觉很新奇,也很酷,好奇地问:“打耳钉疼不疼啊?”
男同学看着一向乖巧的班长竟然也对这个感兴趣,促狭道:“不疼,就扎进去的一瞬间能感受到疼,现在就不疼了,你看,我这耳洞养得好好的。”
谈宴看着同学耳朵上的耳钉,心里痒痒的,放学后便跟着男同学一起去了那家店,店面上还写了一个很大的招牌——无痛穿耳。
谈宴更加笃定,深信不疑地迈步走进店里,后来红着脖子走出穿耳店,身后跟着大声嘲笑的同学。
谈宴的耳洞是打出来了,可男同学的嘲笑却盘旋在耳边:“哈哈哈哈哈,不是我说班长,你胆子怎么那么小,一个穿耳枪把你吓的,让我瞧瞧,眼泪掉下来了没?”
谈宴的脸和脖子更红了,他的耳垂又嫩又白,扎着银色耳钉更为惹眼。可现在不光是耳垂,连带着整个耳朵都红成一片,散着火热。
况且打耳洞也没有男同学说的那么轻松,只要谈宴侧头偏头,这个耳洞都会轻微刺痛。
耳边尽是同学的笑声,谈宴郁闷地想,早知道他就一个人来打了。
可更让谈宴担心的还在后面。
他不知道钱仲贺要是知道他打了耳洞,会是什么反应。
钱仲贺的想法和观念都有着超出这个年龄的成熟,谈宴不知道他打了耳钉,钱仲贺会不会把他归类于不学无术,他捂着耳朵回去,不敢让钱仲贺发现。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更何况谈宴藏得也不认真,很快便被钱仲贺发现了。
钱仲贺指着谈宴耳朵上亮闪闪的耳钉,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谈宴心虚道:“我刚打的耳洞。”
少年青春明艳,白嫩的耳垂上戴着个晶亮闪闪的耳钉,不但没有被耳钉压住风采,只会衬得他更加好看,如昆仑山上白雪皑皑中冰山雪莲,冷艳却不失纯净。
钱仲贺没忍住多看了一会儿。
谈宴却以为钱仲贺的沉默是对打耳洞这件事的反对,他凑到钱仲贺身前,抬手戳了戳钱仲贺的眉心,一副没骨头的样子缩进钱仲贺的怀里,用没打耳洞的那边脸蹭了蹭钱仲贺的肩膀,撒娇道:“你不高兴?对不起啦,我只是打着玩的。”
可谈宴虽然嘴上道歉,可心里却觉得自己没有错,这耳钉多好看啊,照镜子的时候他都要被自己迷倒了。
要是现在让他摘下来,谈宴一百个不愿意。
钱仲贺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喜欢就好。”
他想抬手摸摸谈宴的耳垂安慰,可却顿顿地停在空中,不敢动手。
之后耳垂的消毒都是钱仲贺牢牢记着,定期喊谈宴过来消毒,谈宴趴躺在钱仲贺的大腿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钱仲贺消毒前的准备动作。
钱仲贺拿着棉签蘸取红霉素软膏,一点一点耐心地涂在谈宴耳垂两面,细心温柔。
像消毒这样的琐事,都是钱仲贺记着,谈宴向来记不住这些。
也只有钱仲贺能照顾好他。
*
即便是谈宴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在看到礼盒里的耳钉后一秒,还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
谈宴身为珠宝设计师,自然知道这件礼物的贵中之处,前几天他还在拍卖信息上看到这对耳饰,可今晚便实实在在地落在他手心里。
没有设计师不爱这样的珍品,谈宴也不例外,他爱不释手地反复翻看,可最终还是合住盖子,把它递还给钱仲贺:“它太贵重了,还是钱总您自己留着吧。”
钱仲贺没有抬手,只是掀起眼皮:“送出去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还要回来。”
谈宴还想要推脱,钱仲贺直接一句话堵住他:“就当作是提前送的聘礼。”
谈宴脸颊蓦然一红,他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呐呐地哦了一声。
*
钱仲贺做事果然雷厉风行,认定的事情说一不二,当谈勤政还在发愁昨晚谈宴在宴会上到底有没有遇到钟意的人时,钱仲贺就已经衣着考究地坐在谈家大厅里,等待着与谈勤政叙聊。
钱仲贺有备而来,他是来提亲的。
既然谈宴答应了协议结婚,这项日程当然是执行得越快越好。
谈勤政看着坐在紫光檀明韵沙发上稳重从容的男人,挺括修身的西装穿在身上成熟禁欲,矜贵优雅,举手抬足间皆不卑不亢,温润有礼的模样,谈勤政心里十分满意。
只不过对于这位年轻的晚辈说的话,还是让他有些吃惊:“你是说,你心悦我家小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是的,谈老。”钱仲贺沉稳道,“小宴是我爱慕已久的人,之前在您面前说我们有交情,远不止于此。”
谈勤政抿了口茶,道:“可我从未听小宴提及过你啊,不然我给你们安排的那场相亲宴不就成乌龙宴了吗。”
钱仲贺道:“是我单方面钦慕小宴,那晚我并不知道来人会是小宴,不然我决不会不去赴宴。”
这句话倒是不假。
以后关于谈宴的任何,他都不会缺席了。
“昨夜谈老设生日宴,暗地里意思众人都心知肚明,您想要替外孙寻一位东床快婿,”钱仲贺道,“所以晚辈今天斗胆上门提亲,请您成全。”
钱仲贺一表人才,样貌品行都着实另谈勤政满意,如果谈宴能够和钱仲贺在一起,门当户对,这对两家公司来说都非常有利。
可毕竟是给谈宴挑选良缘,好与不好不是谈勤政来定夺,还是要问谈宴自己的意思。
谈勤政并没有即刻回应钱仲贺,而是留有余地:“这件事,还是看小宴对你的感觉。”
谈宴走下楼,便看到这样一副温良恭谦、温馨惬意的场景,钱仲贺正在跟谈勤政畅意舒谈,几经交谈下来,谈勤政对眼前年轻人的喜爱只增不减。
看到谈宴走下来,谈勤政便对钱仲贺说:“仲贺,你先回去吧,等我问问小宴的意思,再知会你。”
钱仲贺便不再久留,压抑着眸底的涌动,再一抬眸,眸光一片温和,对谈宴得体矜持地点了点头。
等钱仲贺走后,谈勤政把谈宴喊到书房,告诉他钱仲贺的来意。
谈宴没想到钱仲贺动作居然这么快,而且是亲自上门提亲,这足以让谈勤政看出钱仲贺的诚意。
谈宴心想,钱仲贺做任何事情都是滴水不漏啊,让人抓不着把柄漏洞做文章。
谈勤政问道:“你觉得钱仲贺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谈宴眸光动了动,低声回答道。
“我不是不开明的家长,也不愿意搞那些包办婚姻,”谈勤政慈爱地看着谈宴,“外公只是想你好好的,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过每一天。钱仲贺那小子说喜欢你多年,可外公却从没有听你提起过,他喜欢你,你喜不喜欢他?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厢情愿,这件事能不能成看你怎么想。如果你不喜欢他,那外公明天就找人回绝他。”
谈宴被谈勤政的一番话所感动,扑进谈勤政的怀抱,抱着外公削瘦的身躯,沉沉闭上了眼:“外公……”
谈宴好些年没跟谈勤政如此热烈地表露情感,搞得老头子倒不知道怎么回应了,只好抬手轻轻拍拍孙子的肩膀,含笑道:“好了好了,外公的腰都快被你压断了。”
谈宴这才放了力气,应道:“我也喜欢他。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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