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了初秋的高远,清晨的阳光洒下来,是干爽的感觉。高翔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整理了一下思绪,给郑德打了电话。
“喂,郑德,手头如果没有急事的话咱们去趟天成大厦。”
“天成大厦?怎么?又有新发现?”
“我已经和叶子谈过了。叶子说了些新的情况,我们见面再谈。”
“好。”
郑德和高翔在天成大厦见了面。陆天成的秘书董小姐特意给他们打开了小会议室。
“叶子说了些什么?”
“郑德,叶子说危险来自大厦内。”
“什么?她看到了什么?”
“没有,她只是有种感觉,感觉黑暗中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感觉?高翔……”郑德看看高翔,有些话没说出口。
“郑德,我知道你担心我的侦破思路受了叶子伤情的影响。我不否认叶子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但是案子是案子,感情是感情,我能分得开。其实叶子上次遭劫后就跟我提过她的感觉,当时我的态度和你一样。认为她精神过度紧张,有些草木皆兵了。其实不然。我们仔细分析一下。第一,根据DNA的检验结果,我们已经确认袭击叶子的罪犯就是杀害丫丫的凶手。林巧珠、仝思雨的案子都发生在玉顶公园。可以说四起案件属于同一地段。凶手连续在一个地段作案,我们早就推理出了一点就是罪犯对该地的环境十分熟悉,不是居住在附近就是工作在附近。从地理位置讲,天成大厦是符合条件的。第二,叶子上网从不和陌生人聊天,这点儿我能确定。她的人际圈子非常简单,跟任何人没有利害冲突和个人感情恩怨。罪犯通过什么途径认识叶子,进而把他锁定为袭击的对象呢?”
“高翔,你别忘了,丫丫一案也存在同样的疑问。”
“不,丫丫的选择并非出于盲目。”高翔说着,眼神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高翔?”郑德根据高翔的表情断定高翔已经掌握或至少是推断出了丫丫一案的重要线索。“你是说丫丫的被害是有原因的?”
“对,有原因。罪犯对女性怀有普遍性仇视是可以肯定的,但他对被害人的选择始终都是有计划、有步骤的,不是大街上的随机等待。林巧珠、仝思雨、丫丫的选定都是如此。也就是我想说的第三点,叶子连续遭到两次袭击,完全用巧合来解释就太牵强了。叶子第一次遭袭,小区监控录像显示罪犯有明显的尾随现象,事后潜逃。如果罪犯和叶子素不相识,第一次的尾随是从什么时间、什么位置开始的?假如从华业小区附近开始,罪犯又是怎么从一次案发现场最终转移到二次案发现场的?守候在叶子家门外?反跟踪回到天成大厦?罪犯并不清楚监控录像的辨识度,他可能冒险潜回小区,盯在叶子家门口吗?恐怕他不敢冒这个险,起码短期内不会,何况他并不知道叶子家的具体门牌号。守候在小区外?既然和叶子素不相识,他怎么能认定自己在黑夜袭击的女孩究竟是哪一个呢?假如第一次尾随是从玉顶公园附近开始的,叶子出事当天离开大厦的时间是六点多,你认为和叶子素不相识的罪犯那个时间已经开始站在马路上寻找猎物了吗?即便是,叶子当时是打车离开的,这个素不相识的罪犯既要恰巧当时站在天成大厦附近,又要恰巧在极短的时间内看到叶子,锁定叶子,进而跟踪叶子,这样的巧合概率有多大?相反,假如罪犯认识叶子,一切就都容易解释了。因为他预谋已久,一直等待择机而动。”
“问题是,假设罪犯真的是天成大厦的员工,丫丫的被害怎么解释?我更倾向于罪犯是原红岭机械厂的人,了解谷新方的家庭情况,罪犯敢爬窗户进入丫丫的被害现场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而叶子的被袭是出于偶然。准确地说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有可能是罪犯有计划地延续第一次未完成的犯罪。至于怎么延续的?的确还没有合理解释。”
“我并没有否认原红岭机械厂,原红岭机械厂,郑德。”高翔特意强调了“原”字。
“你是说……”郑德豁然开朗,“对呀,如果罪犯是原红岭机械厂的职工,而现在在天成大厦就职的话。就能解释叶子连续遭袭和丫丫的被害了。林巧珠、仝思雨两案的案发现场的选择也合乎罪犯熟悉现场的推理,而这两名被害人是罪犯通过网络锁定的。你是想对天成大厦的人员做一次整体摸排?”
“对。”
“好。”
“我们还要找那个保安再核实一些情况,因为叶子的直觉告诉她危险始于大厦。我们不盲信直觉,但如果罪犯确是大厦的员工,叶子的直觉就不完全是莫须有。很多时候,直觉的背后是有客观基础的,只是真相揭露之前,客观基础和直觉之间的关系还不甚明了。”
他们请董小姐找来了那个保安。
“叶子离开后,你看到其他人从大厦出去吗?”
“没有。当时马上就十点了,叶小姐从楼上下来。等她走后,我就锁上了边门。”
“你回到值班室后都干了些什么?”
“我……我睡觉了。两点我会上楼去替换在监控室的另一个保安。”高翔他们在调查中已经了解,按照公司规定,值班前后都有休息日,所以值班期间,值班人员是不允许睡觉的,显然这条规定私下执行得并不好。
“你睡觉的时候门是关上的还是开着的?”
“关上的。”
“如果大厅有动静,你能听到吗?”
“应该可以,我平时睡觉挺轻的,特别是值班的时候。”
“那天听到什么没有?”
“没有。”
“锁边门之前,你一直在门口吗?”
“对,大厦的正门晚上六点关闭。公司规定,十点前,大厅必须留人。等十点锁上边门,值班人员才可以回值班室。如果我们有事离开,为了安全起见,都会锁上边门,如果有加班的人出来,可以到值班室找我们。”
“案发当日十点前,你确定自己一直在大厅吗?”
保安看看高翔和郑德异常严肃的面孔,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去,去了一趟厕所。不会和案子有,有关系吧?”
“当时几点钟,锁门了吗?”
“没锁。当时还不到七点,而且厕所就在一楼,我觉得一两分钟的事儿,就没锁。”
“之后呢?”
“之后绝对没有离开。”
“下班后到叶子离开前这段时间,都有什么人离开,都是几点离开的你还记得吗?”
“有企划部的四五个人,快七点半离开的,具体都是谁我说不上来。紧接着就是销售部的刘先生和赵小姐。差不多是和企划部的几个人前后脚离开的。没有其他人了。”
“这些人走出大厦后的去向你看到了吗?”
“企划部的几个人好像是要一块儿出去吃饭,我听见他们说要出去庆祝庆祝什么的。刘先生和赵小姐都有自己的车,具体是不是去了地下停车场我就不知道了。”
“叶子走出大厦,你看到她的去向了吗?”
“叶小姐出去后没有马上走,一直站在大厅外,我想是在等出租车吧。我就回值班室了,叶小姐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离开的我都不知道。”
“你注意到大厦外有其他什么人或异常情况吗?”
“没有,我只是锁门的时候下意识往外看了看,只看到叶小姐一个人。”
保安走后,高翔请董小姐帮忙做三件事:一、查证当天各部门加班的情况,核实加班人员名单;二、调取当天大厦大厅和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录像;三、调取天成大厦员工的人事档案。对于前两项,董小姐答应得十分痛快。听到要看人事档案,董小姐很谨慎,表示必须要得到陆天成的同意。高翔十分理解,毕竟这次调查,他们因为匆忙没有开具任何相关手续,而天成集团是X市知名的外资企业,调查档案不是一件小事。
董小姐把情况对陆天成做了介绍,陆天成请高翔接听电话:“高翔,是所有人员的档案吗?”
“不用,我们只查看男性普通员工的档案,如果有进一步需要,再和你商量。”
“高翔,我相信你的为人和职业素质,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一下,事关员工的隐私,我希望可以保守秘密。”
“明白,我们只会关注与案情有关的内容。”
“好。可以。”
董小姐按照陆天成的吩咐,让人事部经理召开部门会议,将人事部的员工不动声色地调离办公室后,才把高翔和郑德带进人事部。这样的安排既保证了侦破工作的保密性,不至于过早地打草惊蛇,又可以避免在情况还不明朗的状况下造成员工心理上的恐慌,同时尽可能维护了天成集团的形象。高翔对陆天成有了进一步认识,陆天成不但是个情感细腻的男人,还是一个决策果断、思维缜密的人。
档案调查进行得非常快,高翔设定了两个必备条件,一是身高一米七二以下,这个条件稍微放宽了一些,在高翔的心里,案犯的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以下;二是有原红岭机械厂的工作经历。调查结果同时符合两个条件的只有两人,一名管工;一名清洁员。
管工30岁,身高一米七,体格健壮,原红岭机械厂承装车间的工人,他只在红岭机械厂干了半年,厂子就倒闭了。一直住在父母家,红岭机械厂生活区没有他的房子,和谷新方夫妇也不认识。清洁员已经45岁,身高一米六八,较瘦弱,原红岭机械厂看门的,家住红岭机械厂宿舍区,认识谷新方夫妇,自称丫丫被害当日回老家看望生病的母亲。两个人都提供了叶子被害当晚不在现场的证明。
高翔在询问过程中就初步排除了两个人作案的可能,不过对他们所说的情况还会进一步核实。另外,高翔还提取了谈话过程中他们使用过的一次性纸杯,DNA的结果会直接认定或排除他们的嫌疑。
难道判断出错了?高翔陷入沉思。
“要不要调查一下上层人员的档案?”郑德说。“还真有点儿邪门,怎么考虑都不像推理有问题啊,结果怎么就合不上呢?”
“肯定是咱们疏漏了什么。扩大档案调查范围的意义不大,从现在的情况看,除了这两个人外,原红岭机械厂的职工在天成这种精英荟萃的外资企业中干的也都是底层工种,换句话讲,如果真有干到高层的,在原红岭机械厂也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又怎么可能和谷新方一家交往过密呢?”
董小姐走进屋,交给高翔案发当日各部门加班人员的名单。她提醒高翔快到下班时间了。
高翔明白董小姐在暗示人事部的会议必须结束,就对郑德说:“这样,今天先到这儿吧。咱们利用下午和晚上的时间突击把监控录像看了再说。”
高翔他们和董小姐告别,直接回到市局,把一次性纸杯交到技术大队后,两个人在食堂吃过午饭就一头钻进了办公室。
天成大厦早晨8点开门,9点正式上班,下午5点30分下班,晚上10点锁大门。高翔和郑德两个人从吃过午饭到第二天中午11点,把案发当日的天成大厦大厅以及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录像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们把时间延长到22点30分,也就是叶子被袭的时刻。并没有发现符合身高条件的外来可疑人员进出大厦,而天成大厦所有职员的进出也都能合的上。下班后离开人员的情况与保安的证词以及董小姐提供的加班人员的情况相符。他们特别留意了个子矮小的人,包括他们在档案里查到的管工和清洁员。另有三个人身高符合作案条件,却没有被从档案中挑出来,显然不是职位偏高,就是原就职单位一栏填写的不是原红岭机械厂。其中一张脸引起了高翔的注意,高翔觉得有点儿面熟,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高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心里已经将四起凶杀案的来龙去脉理出了个大概,像一幕惊悚电影,犯罪动机、犯罪准备、犯罪过程历历如在眼前,只有实施犯罪的罪犯的脸还隐藏在黑暗的背景里。结果却有些出乎意料。高翔紧锁眉头,看来罪犯确实在案发前已经离开了大厦,一直潜伏在大厦外等待叶子。陆天成说过叶子的工作专门向他本人负责,不与其他人发生直接联系。即便叶子在大厦里的直觉不是可靠的证据,罪犯又是怎么知道叶子加班的呢?如果他不知道叶子确切的加班时间,又怎么选择作案时机呢?难道就一天天等吗?怎么等?在哪儿等?他又怎么可能时时刻刻了解叶子的行踪呢?难道罪犯是天成大厦的职员的推理错了?
魏虎打来电话,DNA检验结果排除了管工和清洁员的嫌疑。
“高翔。”郑德知道高翔心里急,说话的声音尽量低,“要不咱先吃中午饭。休息,休息再想?这一晚上加一上午,脑子也熬得不灵光了。”
“郑德,我想咱们下午再去天成大厦查一遍档案。一是考虑按照你的建议,根据身高条件适当扩大档案调查范围。二是具体落实一下这个人,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高翔把录像调到17点35分,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小个男青年正和另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从天成大厦走出去。
“瞧他这身工作服不像高层啊,应该是管工、电工或清洁员什么的。”
“嗯,大概不是原红岭机械厂的职工,所以没被咱们挑出来。可我总觉得哪儿有点儿不对劲儿,下午再仔细看看他的资料。”
“好,咱先吃饭去吧,早晨那点儿方便面早消化干净了,肚子咕咕叫了。”
高翔笑笑站起身,刚准备走,陆天成打来了电话。
高翔心里咯噔一下。
“喂,陆总,叶子怎么了?”
“哦,别紧张,是叶子一定要见你。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你最好尽快过来一下。”
“好,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