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衣人被铁链紧锁,手腕磨出了血,有剧烈挣扎过的痕迹。
此时却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任自己被高高吊起,对裴玄的到来也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而是睥睨着身前人,开口即是嘲讽。
裴玄没说话,裴安反而先回应了。
匕首的刀鞘被他拔出,裴安用手指试了试刀锋,寒光迸射在脸上,映出他眼底无尽的冷意和几分跃跃欲试的狠戾。
语气凉薄道:“萧轸,对你用刑的是我,你可不要认错人了。”
萧轸看到裴安手中的锋刃,下意识的瑟缩,尽管他隐藏得很好,但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目光移到裴玄那边,他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裴玄!你不是人人称颂的长宁侯吗?为什么要将我关在这里!外人都道你心如松柏,淡泊名利,虽功高位重,却不醉心权势,也不屑于玩弄那些党同伐异的手段,怎么如今却将我抓起来,任凭裴安对我严刑拷打?我如果犯了错,自有大荣律法和陛下惩治,你们没有资格这样对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裴安本就听得极不耐烦,见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吼了起来,忽然跨步上千,将刀一把插在他肩膀上,毫不留情。
萧轸闷哼一声,叫嚷声停息。
裴安寒着脸,唇尾却带笑:“你刚刚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怎么,我二哥来了,就急着告状了?拿律法来压人,呵,你们姓萧的,也有这个脸?”
他一边说着,一边拧着匕首,匕首在血肉间转动,便换来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叫喊,萧轸疼得仰起头,青筋暴出,豆大的汗水顺流而下,喊到最后已声嘶力竭。
“裴安……裴安……你不得好死!若是阿绿知道……知道你的真面目……她一定会……离开你……不……她会为我报仇……”萧轸疼得口不择言,断断续续说着咒骂裴安的话。
旁的裴安都不介意,唯有提到“阿绿”时,裴安眸光骤变,将手中的匕首往下重重一按。
萧轸牙关紧咬,发出一声闷哼,一日一夜的重刑让他精神和身体都倍受煎熬,方才那一番折腾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连喊都已喊不出来了。
“守桢。”
就在他快要陷入昏迷时,裴玄叫停了裴安。
裴安一听到裴玄的声音,眼中深藏的黑暗陡然消失,他清醒几分,将匕首松开,往后退了一步。
裴玄走上前,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无悲无喜,低眸看着萧轸,道:“你说有些话只对我说,想好了要对我说什么吗?”
萧轸眼睫被汗水浸透,艰难地撑开眼皮看着裴玄,缓缓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你要查北疆……北疆被动过的粮草……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听从旨意,把粮草,粮草运到云州,路遇劫匪,我、我也不想的……”
“你知道那些劫匪是谁。”裴玄道。
萧轸苦笑一声:“我真不知道……”
裴安听罢就要上前,被裴玄伸手拦下。
抬起头,仍是那副琢磨不透的神情,他笃定:“你知道。”
萧轸偏着头,有出气没进气地讥诮说道:“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你知道你是怎么被抓来的吗?”裴玄面容平静,甚至隐约还能看见笑意,“你是萧氏旁支一个寂寂无名之人,为宗家赴汤蹈火才做到现在这个位置,你以为你听宗家行事就不会出差错,皇帝查不到你,我对你也没有办法。”
萧轸无动于衷,只鼻间微动的头发显出他尚有一口气在。
裴玄接下来却说了让他无法继续假装冷静的话。
“但你可知,想要查出粮草被劫真相的人不是我,而是陛下,想要你命的也不是我,而是你的宗家。”
萧轸撩起眼皮,眼中的不敢置信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又换上嘲讽的表情,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时,裴安冷笑一声:“你从云州回京,当然什么都不知道,陛下早就下令抓捕你了,粮草被劫,即便你不是主谋,也犯了渎职之罪,为了平息长宁侯府的怒火,陛下只会将你推出来问罪,而最害怕你被抓住的,又能是谁呢?”
萧轸沉默不语,实则心中一直在思考裴安抛出来的那个问题。
他只是萧氏旁支一个无名小卒,连兰陵萧氏的足跟都摸不着,如果整件事必须要牺牲一个,他心里清楚,牺牲的只会是他自己。
裴玄道:“现在,最想你活着的,反而是我。”
萧轸不信,睁开眼睛瞪着他:“我差点害你死在北疆,你还想我活着?”
裴玄笑了笑:“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什么事?”萧轸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有关兰陵洛县的知县,水隋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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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暗牢中出来,裴安跟在裴玄身旁,不满他今日做的决定:“二哥,你真的要放他一命?他可是害得北疆粮草不济,差点葬送了击退鞣人大好机会的人!”
裴玄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明明没有发怒,冰冷的视线却叫裴安脊背发寒。
“我有没有告诉你,不许再滥用私刑?”
裴安皱着眉,低下头,给自己辩解:“我也是为了尽快问出真相,何况,我还救了他一命呢,要是没有我,他早死在萧氏手中了——”
裴玄将之打断:“我知道你有别的办法能让他开口。”
被戳中心思,裴安攥了攥拳头,他抬起头,不再嘴硬:“是,我是故意让他尝尝苦头,那也是为了替二哥你出气。”
“既要泄私愤,便不要拿我当借口。”裴玄冷声道。
裴安一怔,张口欲为自己反驳,就听裴玄叹息一声,像兄长一样对他道:“守桢,今日萧轸有句话没有说错。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逍遥自在无法无天的裴四郎了,你已娶妻生子,背后有人要守护,若你不能负起责任,当初就不要做下决定,拖累别人。”
裴安哑口无言,想到萧绿和铭儿,垂眸看着前面,眼中一丝挣扎闪过,良久后,他沉声答道:“是,二哥,我知错了。”
裴玄没再说什么,与他分开后,匆匆回了瑞松堂,刚要踏进门槛,他忽然想起什么,犹豫一瞬,转身回了前院。
待他再回瑞松堂时,已经沐浴过后,重新换了一身熏过香的衣裳,几经确认,上面应无血腥味了,才踏进门槛。
兰茵正督促水湄读书,见裴玄回来了,便让水湄回了她的屋子。
水湄巴不得赶紧回屋喘口气,每次阿姐让她看书都像要了她的命一般,临走时,兰茵还不忘嘱咐她:“回去继续看,明日我会考。”
水湄:“……”
她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兰茵一直在等裴玄回来,但看到外面天色已晚,想着先用晚膳,等晚上再问也不迟,没想到裴玄回来后一言不发地牵了她的手,引她去了内室。
“侯爷,怎么了?”兰茵不解地看着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屋里有丫鬟在洒扫,这些丫鬟都不是兰府带来的人,而是太夫人拨过来的,兰茵一回来,就看到瑞松堂下人大换血。
丫鬟见侯爷牵着夫人的手往主屋走,纷纷垂下头,互相扯着袖子快步躲出去了,还将门关上。
兰茵更踟蹰了。
终于,裴玄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兰茵,一双黑眸喜怒不明。
“马车里说好的,你又忘了?”
兰茵听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耳根一热,复苏的回忆让她的身心都跟着烧起来。
“叫我什么。”裴玄俯下身,气息落在耳畔。
兰茵身子一紧,被禁锢在裴玄的怀抱里,挣不开,也躲不了。
“明、明渊。”她喉咙发紧,磕绊了一下。
裴玄抱了她很久,很久之后,忽然唤了她的名字。
“衡贞。”
“嗯?”
“你嫌弃我吗?”
“嗯……嗯???”
兰茵陡然睁开水眸,忽然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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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松堂外。
裴青钰脚步匆忙,阴沉着脸闷头径直向瑞松堂而来。
刚踏进垂花门的门槛,就见正房大门紧闭,下人都在外面候着。
眼下正是晚膳的时辰,怎么人都在外面,不在里面侍奉?
裴青钰心头疑惑,皱了下眉,继续向前走,刚行至院中就被拦下了。
“世子殿下有何要事?”
裴青钰道:“父亲在里面吗?”
“在……”
裴青钰得到肯定的答案,抬脚就要往里走,那丫鬟又拦了一下:“世子止步!”
裴青钰回头:“怎么了?”
丫鬟低着头,脸红得滴血:“侯爷在里面,此时不方便……”
作者有话要说:儿砸,你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哪!
虽然大家都不喜欢儿砸,但儿砸现在毕竟还是儿砸嘛,给他一点时间(他成长多久,父母爱情就能甜多久,嘿嘿)